爱莉西亚知道,现在唯一能够帮助她的人,只有侯爵。她拿着拉蒂的信,下楼到大厅去。
“侯爵大人在哪里?”她问一个仆人。
“大人去骑马了,小姐,”那个仆人回答。“他在一个钟头以内大概不会回来。”
“那么,达格岱尔先生呢?”
“达格访尔先生也出去了,不过在午餐之前应该会回来。”
爱莉西亚觉得自己简直要疯了。她知道拉蒂已经动身到多佛去,等到了多佛,公爵绝不会象拉蒂所想的跟她结婚,他一定会找借口把她骗上船——到那个时候,一切都太晚了!
好一阵子,爱莉西亚就那样愣愣地站着,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理不出一点头绪。
然后,她断然地走进书房,在侯爵的书桌前坐下,抽出一张便条纸,开始沉思该怎么下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最后,她认定用不着她多说,侯爵一定能了解她的意思,所以就简单的写道:我到多佛去了,请帮助我!
爱莉西亚把纸条装进一个信封里,和拉蒂的信放在一起,然后上楼上戴帽子,再披上一件旅行用的银斗篷。
下楼的时候,她告诉自己,除了侯爵以外,这件事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于是她吩咐一个仆人说:“如果夫人问起,你就说我去看一个朋友。另外,请你转告侯爵,说我在他的书桌上留了了张条子。”
“是,小姐,”仆人答道。“您要不要用马车?”
“我自己到马厩去吩咐好了。”爱莉西亚说。
她知道等马车准备好,停在前门,要经过一段时间,但是她现在一分钟也等不及了。
她穿过书房,越过草地,一面想着上次侯爵抱着彼得回到屋里的情景。
“他会帮我去救拉蒂的,我知道他一定会!”爱莉西亚一边跑,一边对自己说。
到了马厩,她看见山姆在那里,不觉松了一口气。
“山姆,我要到多佛去,而且要在最快的时间内赶到。”
马夫诧异地看着她。
“我们要追上格蓝伊克公爵。这很重要,非常、非常重要!”
马夫了解地望了她一眼说:“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格蓝伊克公爵大人的马车是两匹马拉的高架车。那两匹马是好马,不过还不能跟侯爵大人的马队比。”
“那我们就赶快用大人的马队追上去,好不好,山姆?”爱莉西亚恳求道。
“小姐,我不知道侯爵大人会不会同意。”山姆说。
但是,爱莉西亚焦虑、恳求的眼神终于说服了他,他说:“好吧,我们追上去,您不要害怕。”
他挥手招来马童,在极短的时间里把侯爵的黑马队准备好,套在一辆最新型的旅行马车上;他自己也穿上制服,戴着有纹章的帽子,开始熟练地驾着马车出发了。
车行的速度很快,车上的人很难交谈。直到走了大约十哩以后,爱莉西亚才问:“我们中途需不需要换马?”
“假如要继续保持这种速度的话,就得换马,”山姆答道。“幸好大人在所有的大道上都有自己的驿站。”
爱莉西亚这才放下了心。
她知道有钱的贵族都有这种习惯。但是她原先担心,侯爵要是不常到多佛的话,可能就不会想到在这几设驿站了。
万一那样,他们只有两个办法:第一,整段路程里,就只用原来这些马,使它们精疲力竭。第二,就是在途中的旅馆里换普通的马,使速度减慢。
他们穿过有强盗出没的加德斯丘陵,终于在洛契斯特停了下来。
爱莉西亚趁着山姆换马的时候,在古老的旅馆楼上洗了把脸,喝了杯咖啡,然后又匆匆上路了。
虽然已经到了该吃午餐的时候,但是她一点也不觉得饿。
她只感到心里充满了恐惧和焦躁,使她的胸口隐隐作痛。
她一直在计算侯爵可能什么时候才会回到家里,看到她留下的纸条。她相信,到时候他一定会立刻骑马赶到多佛。
“他太了不起了!”爱莉西亚对自己说。“他会象以前帮助我们一样的把拉蒂救出来。”
她觉得自己简直想拥抱他,想为他欢呼。这种狂热的情绪,使她警觉到:她爱上他了!
但是,她又告诉自己,她竟然会爱上一个有那么高的身份地位,而且又完全无视于她和拉蒂的魁力的男人,这实在是太荒谬了!
然而在另一方面,她又无法否认早已埋藏在自己心底的那份感情。
只要有侯爵在场,她的眼睛就会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转。每晚,她总是想着他才睡着的。每天早晨醒来,她第一个想到的,也总是他。
她以为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对她太好、太慷慨,所以使得她想讨好他。
可是,当她穿上老侯爵夫人送她的漂亮衣服,她知道,她只希望得到一个人的欣赏和赞美。没有了他,其他人的喝采也都失去了意义。
她告诉自己,虽然这份感情是那么的无望,但是象侯爵这么出色的男人,又有哪个女人能够保证不爱上他呢?
或许,拉蒂觉得他冷漠、高傲,所以才放弃了对他的爱,转向格蓝伊克公爵。可是,爱莉西亚感受到的,却是他的仁慈和善良;她记得的,也都是他的温和,还有他抱着彼得进屋的情景。
“我爱他!”她对自己说。
马车疯狂地向前奔驰,车轮不停地旋转,仿佛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你爱他!你爱他!”
通过梅得威低地以后,山姆说:“等我们到城外换马的时候,您最好吃点东西。”
“我不饿,”爱莉西亚答道。“我只想在洗完脸以后喝杯咖啡。你自己呢?”
“我驾车的时候向来是不吃不喝的,小姐,”山姆咧开嘴笑着说。“我的早餐吃得很丰富,因为我那口子知道我有这个习惯。”
“我们离公爵的车子还有多远?”爱莉西亚的声音有点颤抖。
她知道山姆一定向旅馆的人打听过了。
“小姐,您不用担心这个,”山姆回答。“我知道我们目前的速度比公爵的车子快。”
“真的吗?”
“绝对是真的,所以您不必担心,我们到多佛的时间不会比他晚多少的。”
爱热西亚本来希望能在到达港口之前,赶上公爵和拉蒂。因为多佛有不少旅馆,要一家一家慢慢找,会浪费众多时间。
而且,公爵说不定会直接带着拉蒂上游艇出海。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太大,因为拉蒂一定希望先在旅馆里休息一下,梳洗一番,吃点东西。同时,她还盼望公爵在出海之前跟她举行婚礼。
到时候,除非公爵肯坦自承认自己已经结过婚,否则的话,还得费一番口舌才骗得过拉蒂。
“妈妈,”爱莉西亚在心里哭喊着,“我一定得赶上她——一定要把她找回来!为什么这种事会发生在拉蒂身上呢?”
她知道,这是因为拉蒂太随和、太容易被人左右,所以才会受公爵的引诱,做出这种疯狂的举动。
他一定把这种事描述得很罗曼蒂克、很刺激,而且拉蒂已说过,他向来是一意孤行的。
“他怎么能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爱莉西亚问自己。
答案很明显地摆在眼前:因为拉蒂太美了。她的美,足以使任何男人冲昏了头,失去理智,不惜用任何手段得到她。
他们继续向前进,直到最后,他们已经要到达多佛了,却仍旧看不见公爵马车的影子。
这一趟路程经过了好几个小时,但是忧虑和紧张使爱莉西亚一点也不觉得累。她只担心自己来得太晚了。
“你想,我们在什么地方能够找到公爵?”她问山姆。
她并没有告诉他,说拉蒂和公爵在一起,不过她相信他已经知道了。
他即使没有猜到她匆匆赶到多佛的原因,也一定从沿途的旅馆里打听到,公爵不是一个人赶路。
“国王旅馆是这儿最好的,而且公爵一向都住在那儿。”山姆说。
“那么我们就先从那里找起。”爱莉西亚说道。
马车往城里驶去。这别候,她看见港口停了各式各样的船只,不禁在心里祷告,希望公爵的游艇还没有出海,仍然停泊在这些船中间。
穿过狭窄的街道,不久,国王旅馆就出现在他们眼前。
旅馆门前停了很多马车,许多穿着制服的马夫都站在一旁。爱莉西亚想到自己要到杂乱的旅馆里打听拉蒂的下落,心里不觉害怕起来。
公爵会不会用假名登记房间?还有,万一他拦阻她,不让她见拉蒂,那又该怎么办?
她以为山姆会把车子停在门口,但是他却缓缓地把车子驶进了旅馆的后院。
后院已经停了好几辆小型马车。山姆很高兴地说:“小姐,公爵大人的确在这里,那就是他的马车。”
爱莉西亚顺着他马鞭指的方向望过去,看见一辆空的马车,一个旅馆里的侍者正在照顾车前那两匹精疲力竭的马。
山姆仿佛看穿了她的心事,说道:“小姐,您在这儿等一下,我去看看公爵大人在哪里。”
“谢谢你了,山姆。”爱莉西亚很感激地说。
山姆将马交给旅馆的人,就从旅馆的侧门走进去。
他刚进去没多久,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从那道门出来,跨上山姆刚才指的公爵的那辆马车。
爱莉西亚紧张得摒住气息。
那一定就是格蓝伊克公爵。他把拉蒂留在旅馆里了。
她看着他把马车掉头,驶向出口。在经过一个管理马车进出次序的侍者身边时,爱莉西亚听见他说:“我一会儿就回来,你替我准备马厩,等一下好安顿我的马。”
那个侍者摸摸马的额毛。
“是,大人。”
马车往码头奔驰而去。这时候,爱莉西亚从自己的车里跳下来,匆匆走进旅馆。
她刚走到门口,看见山姆迎面而来。
“小姐,拉蒂小姐在六号房间里。”他说。
“谢谢你,山姆。”
爱莉西亚很快地穿过嘈杂的旅馆大厅。假装自己是住在里面的客人,”直接往楼上走。
楼上有一条狭窄的甬道,旁边都是客房。六号房就位在甬道中央,正面对着海。
她没有敲门,就开门走了进去。
拉蒂躺在床上,闭着眼睛,除了脱掉帽子以外,全身衣着都很整齐。
爱莉西亚凝视了她一会儿,反身关上门,喊道:“拉蒂!”
她妹妹睁开眼睛一看,不禁失声叫了起来。
“哦,爱莉西亚,爱莉西亚!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来追你的,”爱莉西亚一面说,一面往床边走。“拉蒂,你不能这么做!”
拉蒂坐起身来,象个需要安抚的小孩一样,伸出双臂。
“爱莉西亚,我真高兴你来了!我太傻了,我不应该不告诉你就跟人家私奔的。”
“不管你有没有告诉我,你都不应该这么做”,爱莉西亚说。“拉蒂,我跟你说,公爵己经结过婚了!”
拉蒂的脸上显出又惊又惧的神色,她说:“噢,爱莉西亚,带我回家吧。我真是太愚蠢了!我本来以为私奔出来结婚是很有意思、很刺激的事,可是现在我才发现,一点也不好玩。一路上,马车的速度快得象疯狂一样,我觉得又累又难受。”
爱莉西亚紧紧地拥住拉蒂。她知道拉蒂仍然是过去那个发现情况不对就要向她求救的孩子。
“公爵到哪里去了?”她问。
“他去看看游艇是不是已经准备好了。”拉蒂回答。
她把爱莉西亚抱得更紧,说道:“可是我不想跟他走——刚才他吻我的时候,我就已经改变了主意。爱莉西亚,他把我的嘴唇弄痛了。”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抚摸着嘴唇。
“我不喜欢他了,”她接着说。“我要跟你一起回家。”
“我了解。”
拉蒂激动地叫了起来。
“爱莉西亚,你要阻止他!把门锁上,不要让他进来!”
爱莉西亚站起身。
“好的,”她说。“而且我相信,侯爵再过一会儿也会赶到的。”
“侯爵?你告诉他,我到多佛来了?”
“我不得不说,”爱莉西亚答道。“我本来想请他带我来的,可是他出去骑马了,所以我只好先赶来。”
“我现在只想平平安安的回家,我再也不想嫁给公爵了,”拉蒂说。“他弄痛了我的嘴唇,而且把我抱得好紧。爱莉西亚。我好——害怕。”
“不要紧的,”爱莉西亚安慰她说。“他再也不会伤害你了。”
她把门锁上,又插上木栓,但是那扇门却显得不堪一击。她想了一下,说道:“拉蒂,你起来帮我把衣柜推过来挡住门,以防公爵破门而入。”
技蒂惊叫一声,从床上跳起来。
她帮着爱莉西亚把沉重的橡木衣柜推过去挡住门。
“这样他应该进不来了。”她说。
她又抓起一张椅子放在衣柜下,一面四下打量,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个西可以派上用场。”我们要尽量拖延时间,”爱莉西亚告诉她。“要是他回来,你就告诉他说你正在准备,叫他到楼下去等。”
“如果他不——相信我呢?”拉蒂问。
她虽然很害怕,但是看起来仍然显得那么美。爱莉西亚很了解,就是因为她太美了,所以才使得公爵不择手段的想得到她。
爱莉西亚知道,此刻最重要的就是使拉蒂保持镇定。
“拉蒂,你的脸上都是灰尘,应该先洗洗脸,”她说。“还有,头发也该梳一下了。”
这是分散拉蒂注意力的最好方法,她看看镜子里的自已,不觉惊叫起来。
“爱莉西亚,”她说,“请你在提袋里把我的梳子找出来好不好?”
爱莉西亚环视屋内,发现门边放着她们从贝德福到伦敦去的时候,所带的一个轻便提袋。
她打开提袋,里面凌乱地放着几件拉蒂的衣服,还有一些内衣、一件睡衣和她的梳子。
“尤安说,他会在每个停泊的港口替我买我所需要的东西,”拉蒂轻声说。“所以我只带了我认为第——一夜会——用得着的东西。”
爱莉西亚把梳子取出来,放在梳妆台上,紧闭着双唇一语不发。
拉蒂在梳妆椅上坐下,握住了她的手。
“爱莉西亚,我这样瞒着你出走,你是不是很生气?”她问。
“我只是为你不信任我而感到难过。”爱莉西亚答道。
“我觉得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拉蒂碧蓝的眼里涌出了泪水。
她啜泣着说:“尤安把私奔形容得好刺激。而且他还强调,侯爵不喜欢他,所以一定会阻挠我们结合。你怎么知道他——已经结过婚了?”
“是老侯爵夫人告诉我的,”爱莉西亚说。“他在苏格兰已经和一个跟他一起长大的女孩,举行过认可仪式了。”
她接着又说:“这种婚礼仪式,在苏格兰的高尚家庭很受唾弃,不过却是绝对合法有效的。”
拉蒂愣了一会儿,然后,凝视着镜子里自己的身影,用颤抖的声调说:“如果——他真的用游艇把我带走,我——我就成了他的情妇了!”
她跳了起来,搂住她姊姊的脖子。
“原谅我,爱莉西亚,请你原谅我!我知道错了。我应该从一开始就把尤安的事告诉你。”
爱莉西亚紧抱住痛哭的拉蒂。
“没有关系,我了解,”她说。“把这件事忘了吧!”
“要是他不肯——放手呢?要是他——强迫我跟他上船去,那该怎么办?”
“他不会的,”爱莉西亚说,“而且我知道,侯爵一定快到了。”
她想,无论他在哪里,他一定会感觉到她有多需要他。
她对男人在这种情况下会有什么反应,根本一点也不了解,万一公爵在这里喧闹起来,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而且,她晓得,这件事要是在社交界传开,一定会毁了拉蒂的名誉。
由于拉蒂长得美,而且又受老侯爵夫人的监护,所以引起不少女孩的嫉妒,如果这件事传到她们耳朵里,她们必定会夸大渲染。
“不会有什么事的,”她大声说。“不要哭了,去洗洗脸吧。”
她在瓷盆里倒满水。拉蒂顺从地洗了脸,然后又把头发梳整齐。
“我现在觉得好多了。”她说。
这时候,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她的眼睛里又突然现出了恐惧的神色。
“照我刚才告诉你的话说。”爱莉西亚对她耳语道。
敲门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是谁?”拉蒂用颤抑的声音问。
“是我——尤安!”
“我—一我在换衣服,”拉蒂说。“你到楼——下去等我——我会尽快弄好的。”
“让我进去!”
“不!不行!”
“为什么?”
“我已经告——诉你——我在——换衣服。”
“让我来帮你。”
“不——不行!我很——快就好了。”
“那么快点!我们得趁涨潮的时候出海。”
公爵在门外等了一会见,没有听见屋里有什么动静,又说:“拉蒂,让我进去。我有事情要告诉你。””不—一行!我现在衣——衣衫不整。”
“你在我面前不用这么拘谨。”
接着,公爵压低了声音说:“婚礼的事我都安排好了,在我的游艇上由我的船长来证婚。所以,你要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点。”
他说完就走开了,过了一会儿,橡木楼梯上响起他下楼的脚步声。
拉蒂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是个大骗子!”她叫道。“爱莉西亚,要不是你,我真会上他当的。”
说着,她向她姊姊奔过去。爱莉西亚发现她全身都在发抖。
“不要紧的,拉蒂,他伤害不了你,”她说。“我们要在这里耐心的等,祈祷侯爵能够早点来。”
拉蒂紧紧握住爱莉西亚的手,她们并肩在床边坐下。
几分钟缓缓地过去,漫长得有如一世纪。
“他会再上来!他随时都会再上来!”拉蒂突然说。“到时候,他一定会破门而入。”
“那他的力气要很大才行,”爱莉西亚答道。“而且那样会造成整个旅馆的骚动。我想,他总不希望弄得人尽皆知吧。”
“他说他——一向是予取予——求的。”拉蒂悄声说。
“这一次,他要失望了。”爱莉西亚回答。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突然,门外又响起了脚步声。
拉蒂惊叫着扑进爱莉西亚的怀里。
有人在外面敲门。
这时候,拉蒂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爱莉西亚想,现在再找借口拖延也没有用了。
于是,她问:“是谁?”
“爱莉西亚,是你在说话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外说。
一听到这个声音,爱莉西亚立刻推开拉蒂,跑过去将椅子放下,一股奇异的力量使她移开了衣柜,然后,她把门打开了。
门外,站着俊挺的侯爵!
“你终于……来了!”爱莉西亚喘息着说。
“除此之外,你以为我还能怎么办?”侯爵一面说,一面走进房里。
他看看门边的衣柜和椅子,微微一笑,然后向床那边走过去。
拉蒂坐在床边,怯怯地望着他。
“小姐,你可真是把事情弄得一团糟啊!”他严厉地说。
拉蒂眼里含着泪,难过得答不出话来。
“她已经后悔了,”爱莉西亚急忙说。“因为公爵把事情形容得……太美、大刺激,所以她才会上当的。”
侯爵没有答话。爱莉西亚又紧张地问:“你……你是怎么对付他的?”
“我打发他回伦敦去了,”侯爵说。“他答应过,不会把这件事对任何人泄漏出去。”
“他会……遵守这个诺言吗?”
“我已经警告他,如果他敢泄漏一个字,我就把他这种无耻的行为告诉柏威克伯爵,而且还要找他挑战——他对手枪可是不大在行的。”
爱莉西亚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我知道你一定能够设法保住拉蒂名誉的。”
“她这个麻烦惹得真不小,”侯爵答道。“不过我们总算替她把事情摆平了。”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爱莉西亚问。
“我们尽快吃点东西,然后回伦敦去,”侯爵说。“拉蒂要是觉得累,那是她自找的,不能怪别人!”
“我——我非常——非常抱歉。”拉蒂的声音颤抖着。
“你应该感到抱歉!”侯爵严酷地答道。“我现在先下楼去叫东西,你们最好尽快下来。”
“我们会的。”爱莉西亚说。
她看着他,觉得自己的心正在欢唱。因为他来了,他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贴贴,使拉蒂脱离了危险,所以她再也不用担心了。
侯爵没有再开口,就转身走了出去。
爱莉西亚说:“快,拉蒂!我们要换一身干净衣服,不能就这么脏兮兮的跟侯爵进餐。”
“他——在生我的气。”拉蒂闷闷不乐地说。
“那你就得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点,还要显出后悔的样等,这样他很快就会原谅你的。”爱莉西亚说道。
她把拉蒂带来的衣服从提袋里拉出来,想办法把把痕扯平。
幸好,爱莉西亚和拉蒂的身材差不多,所以大约十分钟以后,她们已经穿戴整齐,把收拾好的提袋交给待者后,就神态端庄的下楼了。
拉蒂穿了一件碧蓝的纱裙,衬得她的眼睛更澄澈。爱莉西亚则是一身淡绿色。
她们一到楼下,店东就急忙过来,把她们带到一间私人接待室去。
她们走了进去,看见侯爵手里端着杯香槟,站在壁炉前面。
“对本人来说,你们的动作倒真是快得惊人啊!”
他那种惯有的讽刺口吻,使爱莉西亚知道他不生气了,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现在可以开饭了。”他对店东说。
“是,大人。”店东答道。
他正打算退出去,这时候,侯爵看见他身后的大厅里,有一位男士在和侍者说话。
于是,侯爵留下爱莉西亚和拉蒂,也走了出去。
“你想,他是不是还很——生我的气?”拉蒂问。
爱莉西亚摇摇头。
“我看一切都没事了,让你自己开朗、愉快起来,忘掉这件事吧!”
她们等了好一会儿,侯爵才走回接待室,跟着一位相貌出众,年龄和侯爵相仿的男士。
“我替你们介绍一位我的老朋友,”侯爵说,“这位是卡瑟伯爵!”
他微笑着转向他的朋友。
“詹姆士,这两位是我的亲戚——爱莉西亚·明顿和拉蒂·明顿。”
伯爵和爱莉西亚握握手,然后转身面对拉蒂。
一时之间,他愣得地站在那里,惊愕得说不出话来。爱莉西亚知道,几乎每一个男人在初见拉蒂的时候,都会有这种反应。但是她发现,拉蒂竟然也同样惊愕地望着伯爵。
在霎那间,一对陌生的男女竟然一见钟情,坠入了爱河。
侯爵对眼前的情景似乎毫无所觉,他从冰桶里取出了香槟酒。
“詹姆士,你累了一天了,应该喝点滴。”他说。
他倒好了三杯,又斟满自己的杯子。爱莉西亚过去帮忙的时候,他对她说:“我这位朋友是奉海军大臣的命,来巡视防卫海峡的军舰的作业情形。”
“这件工作很有意思!”
“我告诉他,”侯爵继续往下说,“我们有位亲戚从这儿坐船要到醒利茅茨去,我们是来送行的。”
他瞥了爱莉西亚一眼,想知道她是否了解他告诉她这些话的用意,又接着说:“照说,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已经回伦敦去了,可是刚才因为潮水退了的关系,我们不知道她走不走得成,所以耽搁了一阵子。不过,现在她既然走了,我们也应该尽快赶回家去。”
“当然!”爱莉西亚一面应和着,心里一面暗暗为他想出来的好借口喝采。
她递了一杯香槟给拉蒂,看见她仍然痴迷地望着伯爵,对他们刚才说的话充耳不闻。
那一顿午餐的气氛很奇特。爱莉西亚和侯爵不时地交谈着,伯爵偶而插进来谈一两句,但是大多数的时间,他都在痴痴地看着拉蒂。拉蒂那种羞怯的神情,使他常常听不清侯爵在对他说什么。
午餐结束后,爱莉西亚和拉蒂上楼去戴帽子、被斗篷。爱莉西亚趁机问道:“你对卡瑟伯爵的印象似乎很好,拉蒂!”
“他是我所见过最有吸引力的男人!”拉蒂用梦幻似的声音说。“爱莉西亚,你觉得他喜不喜欢我?”
“我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爱莉西亚回答。
“可是,我怎么样才能再见到他呢?请你去拜托侯爵,邀他到奥斯明顿府去,好不好?”
“他一定会这么做的。”爱莉西亚说。
她相信,侯爵并没有忽略伯爵和拉蒂之间这份瞬间进发的感情。
他们和伯爵道别的时候,伯爵握住拉蒂的手,久久不放。
“我明天会去看你。”爱莉西亚听见他低声说,同时,拉蒂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在欢呼声中,在鲜艳的玫瑰花簇拥下,拉蒂和伯爵登上马车,驶离了奥斯明顿府。
他们深挚的爱情似乎感染了整个婚宴,连平日令人生厌的嘈杂、喧嚣,都显得亲切动人。
拉蒂在侯爵陪伴下走上了教堂中央的通道,爱莉西亚跟在他们身后。站在神坛前的伯爵急切地看着他的新娘一步一步走近,然后就迫不急待地接过了她的手。
他脸上的愉快神情和拉蒂的光彩焕发,使宾客中一些年长的女人睁大了眼睛。
汉诺威广场上满是芬芳的莲花,唱诗班孩子们清脆的歌声四处飘荡。除此之外,爱莉西亚觉得自己似乎还听到了天使的声音。
她相信她母亲一定也正在天上注视拉蒂这盛大的婚礼。她想,母亲必定会很满意的。
伯爵在很年轻的时候结过一次婚,但是妻子已经去世了,而且也没有为他生过孩子。
伯爵很坦白地说,本来他和侯爵一样,打算过单身生活,可是他发现拉蒂是他理想的对象。
爱莉西亚知道,伯爵也正是她妹妹合适的丈夫。他温柔体贴,而且会照顾她、保护她。这些都是拉蒂最需要的。
因为拉蒂没有要好的朋友,所以爱莉西亚成了她的伴娘。彼得和伯爵的侄子年纪一样大,就由他们两个做她的纱童。
另外,新郎的几个小侄女穿着粉红色的纱裙,跟在拉蒂身后当花童。
那是一个盛大而愉快的婚礼。在婚礼前的几个星期里,爱莉西亚忙得没时间想到自己的事,也没有考虑到社交季即将结束的问题。
拉蒂的婚礼决定得很匆忙,因为伯爵急着想带她到他在奥克福州的封地去度蜜月,而且等摄政王的庆祝会一过,大家都要离开伦敦,同时,伯爵认为没有必要将婚礼拖到秋天举行。
庆祝会是许多人翘首盼望的,但是和拉蒂的婚礼比起来,爱莉西亚觉得那一点也不重要。她甚至记不清当时的情形了。
应邀参加庆祝会的宾客有两千人。当天晚上,波墨街、圣·詹姆斯街和干草市场上全部停满了马车。宾客们和摄政王都装扮得光彩夺目,令人目不暇接。
有那么多精彩的事物要注意,有那么多大人物要辨认,爱莉西亚觉得自己手忙脚乱,连在宴会上吃了什么都搞不清楚了,只知道那些菜肴精美得连侯爵都赞不绝口!
最吸引她的,是摄政王桌子前面那座小型喷泉,喷泉的水分向左右两边流去,水里还有金、银两色的小鱼在小桥的桥拱中穿梭。
爱莉西亚虽然对这座喷泉很注意,但是心里仍然在盘算着,她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在拉蒂的婚礼之前办好,这中间只剩下两天的时间了。
现在,拉蒂已经成了卡瑟伯爵夫人。快乐的泪水,在爱莉西亚的眼眶里打转,她把花篮里剩下的一些花瓣全都掷了出去。
“再见!再见!”拉蒂叫着。
她戴着有鸵鸟毛的蓝色帽子,澄澈的大眼睛里闪着幸福的光芒。
爱莉西亚站在那儿,望着他们的马车逐渐远去,彼得绑的白色拖鞋,在车后上下跳动着,玫瑰花瓣沿途不断地从车上落下来。
“真是太好了!完美得象童话故事一样!”她对自己说。
这时,她看见彼得的新男老师——一个亲切、聪明的年轻人,正从一群小孩里把彼得带回来。
和数不清的宾客道别后,屋子里终于只剩下爱莉西亚、老侯爵夫人和侯爵了。侯爵跟在她们两个身后走进书房,反手关上了门。
“要不要喝杯香槟,妈妈?”他问。“喝完以后,我看您也该去休息了。”
“就这么办,”老侯爵夫人答道。“真是个完美的婚礼。不过,说实话,我还真有点累。”
“忙了这么久,您当然会累啊,”侯爵说。“现在,安顿好了拉蒂,您只剩一个问题了。”
“一个问题?”老侯爵夫人问道。“什么问题啊?”
“您得决定我和爱莉西亚结婚的日期!”侯爵说。
他母亲和爱莉西亚愣了好一会儿,两个人都茫然地望着他。
然后,老侯爵夫人说:“你是说……?噢,契尔敦,我的好孩子,这正是我日夜盼望的事情!”
她张开双臂拥抱她儿子。他弯下腰去吻她的面颊。岁“我想您应该会同意这件事,妈妈。”
“我同意!”老侯爵夫人叫道。
她转向爱莉西亚。
“你正是我希望我儿子能娶到的妻子。”她说,“而且,这些年来,我也一直盼望着自己……能有一个象你这样的……女儿。”
她激动得哭了。
“妈妈,”侯爵平静地说,“您先上楼去休息,等您休息过了,“我们再详细地计划一下。”
“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快乐过!”老侯爵夫人高兴地叫道。
她吻了爱莉西亚。侯爵送她走出房间,穿过大厅,到了楼梯口,再由女仆陪着她上楼。
书房里,爱莉西亚静静地站在那里,觉得自己的脚好象在地上生了根,整间屋宇又仿佛在风狂的旋转。
这不可能是真的!一定是她在做梦!
从多佛回来以后,她就为拉蒂的婚事日夜忙碌,很少有机会见到他。
但是她的心里已经觉得很满足了,因为她知道,他就在这栋屋子里,就在她附近。
同时,她也知道,他对自己替拉蒂找到了一个好丈夫,感到很得意。
有时候,在失眠的夜里,爱莉西亚会想起,离她回贝德福的日子越来越近,此后,她再也见不到侯爵了。
所以,她非常珍惜自己对他的每一瞥。他对她说的每一句话,她都不断地对自己反复念着。
“我爱他!”她一遍又一遍绝望地说着。
“我爱他,妈妈,”她在祷告的时候说,“可是,我该怎么办?”
“我爱他!”‘她抚摸着屋里每一样东西,因为,这些东西都是属于他的。
此刻,侯爵走进屋里,关上了门,定定地凝视着她。
爱莉西亚的眼睛睁得好大。
终于,他一语不发地张开了双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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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大饥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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