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五光十色的攝影棚人去樓空時,顯得比一般的房間還要寂寥許多,空盪盪的房間、黑漆的視覺,都叫人感到異常詭異。
這日,輪到吳妍薰值日,等大家都收工之後,她又仔細地檢查了每一個地方,把沒歸位的道具收好,然後關上每一盞燈,再確定每一間房間的門有確實關上;因為門是自動鎖,必須關上才會生效。
然後整層樓只亮著走廊末端的燈火,她坐在桌椅邊,將今日已做好或不妥的地方騰寫在一本筆記本上,接著拿起明天的日程表,預習一下明天要注意的地方。
熟悉的刷卡聲響傳來,讓吳妍薰愣了一下,現在都幾點了,怎麼還有人進來呢?
腳步聲沉重地在走廊上,發出喀嘞的聲響,往前方走去,直到她又聽得另一個刷卡的聲音,她便確定應該是熟人了。
右方的房間屬於工作者──如化妝間、服裝間、道具及倉庫;左邊的是明星休息室。而那聲響來自右方、走廊的另一頭,她不用想也知道,來者何人了。
悄聲走了出來?!果然有一間房間燈火通明,對方也毫無關門之意,逕自地翻箱倒櫃。
「中原標準時間,十一點四十分。」吳妍薰沒好氣地椅在門口。「我說于櫂庭先生,你不能稍微早一點來嗎?」
「啊?果然是妳。」叫于櫂庭的男人連頭也沒回,繼續翻他的東西。「臨時想到有東西沒拿,非拿不可。」
「下次可不可以不要臨時?今天下午來時,把東西帶全就好了嘛!」吳妍薰最受不了于櫂庭這傢伙了。「要是我先回家了,進來的密碼就只有我知道,你八成又要吵我把密碼告訴你,對吧?」
「沒錯!妳挺瞭解我的嘛……欸,找到了!」于櫂庭拿起東西站了起來,滿臉的鬍確顯得非常邋遢。「不過,我相信我沒有吵妳的機會,因為妳一定會在這裡待得很晚。」
「喂喂喂,你未免也太有信心了吧?」吳妍薰嘟起嘴,伸出右手趕人了。
「因為妳是最沒事的人啊!」于櫂庭露出一抹冷笑。「沒親人、沒朋友、沒情人的,單身又寂寞的一個女人。」
于櫂庭淡淡的話語像刀刃般穿過吳妍薰的心窩,但她依舊是不動泰山地看著他,這些年的相處,她早就知道,于櫂庭的嘴比什麼都還銳利,就算是摯交好友也難逃被刺傷的命運。
大家熟,什麼都無所謂。只是……于櫂庭至今依舊不知道,他每次開的玩笑,會讓她的心淌多久的血。
「我沒什麼資格說妳,我自己也是一樣。」于櫂庭自嘲著,對於傷人話並不是很在意。
于櫂庭是廣告才子,並且是目前廣告界的第一天王,他得過無數廣告設計獎,在國內首屈一指,只要給他做的廣告,該產品沒有不紅的。
而「朵蘭」公司慧眼識英雄,早在他沒沒無聞時,就給予他資金以及工作,以至於他再紅、再多人捧錢來挖角,他也都不為所動。
只是天王有天王的怪癖,也或許是他之所以成功的地方,他對拍攝之龜毛,常讓大家受不了;而且每次只要他一掌鏡,誰拍廣告,誰都會被他的刻薄罵到當眾淚如雨下。
所以,吳妍薰一直很期待他接葉夜的廣告,偏偏他老人家架子大的很,說什麼就是不想接。
于櫂庭訕訕地走了出來,而吳妍薰立刻把門緊緊關上,才回了頭,就見到站在前方不動的于櫂庭。
「怎麼了?」她問著,走了幾步,才發現半夜亂跑的人真不少……而且讓她的頭又開始痛起來了。
「喂,你說話怎麼那麼難聽啊?」鄭頤人站在走廊上,對于櫂庭沒好態度。「你那樣說話很傷人耶!」
他才一進來就聽見這傢伙對妍薰說什麼她沒親人、沒情人的,這種一話有多傷人的心啊!沒情人的話還說的過去,但何必把人家無親無戚的事掛在嘴邊,用來消遣她的晚歸?
「鄭頤人,不關你的事。」吳妍薰一句話就想把鄭頤人的怒氣截掉。「客氣點。」
「他說話本來就不對!失去親人的痛,他知道嗎?說的那麼輕鬆自在!」鄭頤人大步上前,絲毫不願讓步地擋在于櫂庭面前。「就算你知道失去親人的痛苦,不代表全天下的人都能跟你一樣,不當一回事!」
小薰……跟爸爸一起走……
啊!不要!不要!住手!
地獄般的聲響突然從吳妍薰的腦子裡傳出──她蒼白著臉色,不自禁地往後倒向牆壁。
「妍薰?」于櫂庭狐疑地回了身,見著滿頭是汗的她。
「妳沒事吧?妍薰!怎麼了?」鄭頤人飛快上前,搶著扶住了吳妍薰。「身體不舒服嗎?有吃晚餐嗎?」
「……」吳妍薰緊閉起雙眼,她的冷汗直冒。「我沒事……放心好了,只是一般的貧血。」
「妍薰,這小子說的對,我是太過分了些。」于櫂庭站在吳妍薰的面前,誠懇地說著。「傷到妳的話,對不起!」
「沒的事。」吳妍薰白著臉色,露出一抹苦笑。「你知道我的,我要是真的介意的話,是不會放過你的。」
「呵……這倒也是,妳嘴巴的刻薄程度可不輸我。」于櫂庭也笑了起來。
鄭頤人看在眼裡,挺不是滋味的。
這男人究竟是誰?那麼晚跑回來拿東西,他卻沒有看過他?所以他絕非工作人員,加上他跟妍薰似乎很熟的樣子,淨說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他討厭被排除在外的感覺。
于櫂庭笑了一會兒,眼睛重新瞥到鄭頤人身上,好整以暇地打量他一會兒。
「沒看過,新來的?」
「半個月了,是你太忙,沒時間跟他照面。」感覺到舒服許多的吳妍薰站直了身子,用手肘頂了頂鄭頤人。「自我介紹一下。」
「喔……」鄭頤人很不甘願地扭著身子,用著極度不誠懇的散音說:「你好,我叫鄭頤人,請多多指教。」
這傢伙幹什麼?看櫂庭不順眼嗎?吳妍薰扁了嘴,再頂了他一下。
「我是于櫂庭。」于櫂庭說話向來簡潔俐落,五個字解決。
于櫂庭……咦?他不是現在當紅的廣告天王嗎?前幾個「朵蘭」的廣告都是他設計的,還因此拿過無數的獎項……這傢伙竟然不是老頭子,就有這番成就!
「他認識你。」吳妍薰輕輕地笑著,看向鄭頤人一臉呆樣。
「我怎麼會不認識!于天王,你好、你好!小的剛剛有眼不識泰山!」鄭頤人忙自動握起于櫂庭的手來了。「我都有在看您的廣告作品,上一次那個宇宙星空的題材,到現在還頗受好評呢!還有啊,飛車那一個──嗯?」
吳妍薰好不容易才拉住鄭頤人,他話怎麼說的那麼快,而且拍馬屁還拍到馬腿上了──剛剛他說的那兩個廣告,是另家一化妝品公司,而且都不是櫂庭製作的……這下豈不尷尬?
「我做過很多廣告,謝謝你的欣賞。」于櫂庭也要笑不笑的。「不過,你剛提的那兩個廣告,真不巧,剛好不是我做的。」
「啊?是嗎?那可真不巧!」鄭頤人的話竟然還接得下去。「剛好找人代做是吧?」
「鄭頤人!」吳妍薰咬牙切齒地說著。于櫂庭的脾氣一向不好,他別無緣無故惹火了他。
「妍薰,沒關係的,我看他是故意的,一臉皮相!」于櫂庭開心笑著,這小子很有意思,活力四射的。
他當然知道于櫂庭做的廣告是哪幾支,故意說錯鬧著玩嘛!之前在一些片廠打過零工,也接觸過相關的工作,于櫂庭的名字可是赫赫有名。
「有意思個鬼,我快被他煩死了。」吳妍薰一點也不贊同地抱怨著。
「我哪有煩?我哪件工作不是做得完完美美的?」鄭頤人又一臉不依的樣子貼近吳妍薰了。「妳只要習慣了我,就不會覺得我煩啦!」
「你給我滾遠一點!」一記肘功,鄭頤人閃得漂亮。
于櫂庭沉吟了一會兒,帶著笑容看向妍薰。「他歸誰管?能不能借出來幫忙?」
鄭頤人立刻轉向吳妍薰,拚命地眨眼點頭:可以、可以,能夠表不同的頻域內做事,他就可以學更新鮮、有趣的事情,現在好不容易金牌于櫂庭開了口,請一定要借他出去啊!
吳妍薰明顯地愣了住,難得于櫂庭會主動開口借人,他欣賞鄭頤人嗎?可是……
吳妍薰面有難色地開了口。「這件事事關重大,我不能隨便作主。」吳妍薰看向鄭頤人。「你願意去?」
「願意、願意!能去學新的東西沒什麼不願意的!」鄭頤人興奮得點頭如搗蒜。「喔,不過我也不希望影響到這裡的工作。」
「這裡是沒關係,因為櫂庭也是『朵蘭』的人,所以借員工出去是沒問題的……只是……」吳妍薰鄭重、嚴肅地再問了鄭頤人一次。「你……真的願意跟于櫂庭去工作?」
「願意,沒在後悔的啦!」鄭頤人肯定地回答著。
「那……好吧!你願意就沒問題了。」吳妍薰一臉哀淒的模樣,拍了拍鄭頤人。「祝你好運。」
「喂,我人還在這裡,別把氣氛弄得那麼可怕好嗎?幫我做事有那麼糟嗎?我又不會吃人!」于櫂庭發出不平之鳴了。「反正我會好好照顧他的。需要時我再通知妳,我先走一步!」
于櫂庭道了再見,很快地就走了,鄭頤人這廂還在跟人招招手。
真是死到臨頭還不知道!吳妍薰挑了眉。每一次櫂庭要挑工作人員時,大家不是故意請病假就是假裝鬧胃痛,誰被他選到誰倒楣!不但得吃苦耐勞,還得應付他那牛脾氣,哪一次不是令被選到的人叫苦連天,哀鴻遍野?
竟然有人自願兼樂意地去做他的跟班,這可真是破天荒頭一遭!
「走吧,那麼晚了,該下班了。」鄭頤人招完手,目標轉向。
「你那麼晚跑來做什麼?忘了東西嗎?」吳妍薰邊往休息室走,邊問著。
「忘了妳呀!」鄭頤人正經八百地說道,一雙眼還一瞬不瞬地看著吳妍薰。
她先是望了他一眼,很快地進入休息室,拿起包包,就要關門、走人。
所謂「關門」,是指把鄭頤人關在裡面,然後她自己走人。
「欸欸!妳想把我關起來啊!」鄭頤人嚷嚷起來,飛快地跟在吳妍薰身後。「真是最毒婦人心!」
「我巴不得永遠不要看到你!」吳妍薰把鄭頤人推開。「閃啦,我要關門設密碼啦!」
最後一個離開的值日生,除了檢查所有門窗、燈光外,還有把大門鎖上、輸入通行密碼,隔日一早得最早來,將門給打開;這組密碼天天更換,只有值日生知道,密碼索取也是使用行證電腦得知,所以只要誰在管制時間內進了攝影棚,唯值日是問便是。
鎖上了門,吳妍薰按了電梯。
「肚子餓不餓?我記得妳晚餐也是隨便吃,我們去吃宵夜。」鄭頤人大方地提出邀約。
「不餓。」看到他氣都氣飽了。
「騙人,我一直聽到妳的肚子發出咕嚕、咕嚕叫的聲音!」鄭頤人反駁得比當事人還快。「我肚子好餓……我肚子好餓……」
「有沒有人說你很吵啊!」吳妍薰不耐煩地高聲起來。「我告訴你,我沒有興趣找情人,也沒興趣跟男人約會!你如果想找情人的話,我們裡面的女人多得很,別來找我!」
電梯一到,門一開,吳妍薰就閃了進去,她飛快地按著關門鈕,但鄭頤人卻一步踏了進來。
「你出去好嗎?我不想跟你同乘一部電梯!」吳妍薰擺起臉色來了,儘管只有半邊臉,怒氣一樣可怕。
鄭頤人反常地沒有說話,大退一步出了電梯,凝視著吳妍薰。
「我不是故意的。」非常誠摯地開了口。
電梯門緩緩地關上,吳妍薰連正眼也不願瞧他,她已經被他搞得神經緊張、筋疲力盡了!
右手撫上右臉頰,她自從上班以來,跟誰都沒有近距離地相處過,為的是什麼?就是不願意去嚇到人;不願意因為自己的臉,而剝奪了自己的工作機會──更不願淪為別人指指點點的對象!
而他呢?三番兩次地接近她、玩弄她的頭髮,只要他一靠近,她全身的寒毛就會豎了起來,深怕可怕、醜陋的臉頰會公諸於世,害怕別人看她的眼光!
屆時,這半邊俏麗、靈活、聰穎,簡單、俐落的形象,都將化為泡影!
她只希望他離她遠一點,不管有什麼企圖都請作罷,離她越遠越好!
電梯到了一樓,她青著臉、踏出了大門外,卻在外頭見著了那一個燦爛的笑容。
「嗨!」鄭頤人微喘著氣。「肚子餓嗎?要不要吃點宵夜?」
鄭頤人!吳妍薰吃驚地望向他,再回頭望向大樓裡的樓梯。
他是怎麼下來的?就算電梯有兩部,她記得另一部是停在一樓,再怎麼快也不可能比她還先抵達!他是從樓梯下來的嗎?從十一樓飛奔而下,為了擋在她的前方、為了……
「你、你真的很煩……」吳妍薰不知道自己是氣得說不上話,還是怎麼了。「為了吃一頓宵夜,有必要……有必要這麼拚命嗎?」
「為了吃一頓宵夜,有人都跟我翻臉了,我還不拚命,行嗎?」鄭頤人悻悻然地說道。
吳妍薰二話不說地往前走著,鄭頤人則亦步亦趨地跟在她的左後方,誰也沒有開口,只是吳妍薰加快腳步,鄭頤人就追趕上去,反正他比她高出那麼多,腿也比她長,隨便追也追得上。
不知道過了幾個路口,吳妍薰也沒攔計程車,而是停了下來。
「去哪裡吃!」吳妍薰硬生生地吐出幾個字。
「我們去橋下吃早點宵夜啦!我跟那家老闆熟,他的東西很好吃的。」鄭頤人快樂得跟隻小鳥似的。「妳在這裡等我喔,我去牽車!」
「牽車?」
「我的車停在公司樓下,我去牽車喔!」鄭頤人邊跑、邊回頭說著。「公主要等王子喲!」
「等你的大頭鬼!」吳妍薰尖聲喊著,在寂靜無人的街上。
晚風吹拂,古老行道樹沙沙作響,吳妍薰一個人站在街頭,連自己都快搞不清楚,剛剛……不!到現在都氣了個半死,幹麼還跟他去吃什麼勞什子宵夜?
騎摩托車……一陣風吹來,吳妍薰飛快地掩住自己的右臉頰。等一下騎車時,這可怕的樣貌會不會讓他瞧見呢?糟糕!她不應該答應的,現在走還來得及,只要攔部計程車、再打個手機給他就行了!
可是……吳妍薰還是站在那裡,一步也移動不了。
沒多久,摩托車就停在她的面前,鄭頤人很興奮地吆喝著她。但是吳妍薰一看到摩托車,她一步也跨不出去。
「上來、上來,不必戴安全帽,偷偷犯一下規!」鄭頤人笑看吳妍薰。「快點吧……」
「不……我想、我想還是……」吳妍薰緊按著右臉頰,她突然感到有點痛。
「沒關係,妳坐我後面,不戴安全帽的話,妳就可以貼上我的背。」鄭頤人拍了拍座椅。「我保證那樣子,我看不到妳的臉!」
嗯?吳妍薰猛地抬起頭,看著鄭頤人。
他這是一種體貼嗎?知道她不願意把右臉示人,所作的一種關懷嗎?
吳妍薰往前走到鄭頤人面前,硬是把他掛在前面的安全帽拿了起來,塞到他手中。
「你戴著,為了安全。」她淡淡說著,一腳跨上他的摩托車,技巧性地將右臉貼上他的背。
「妳沒有戴,我就不會戴。」鄭頤人還是把安全帽掛了回去,旋即轉動油門。「抱緊了。」
吳妍薰真的有猶豫要不要抱上他,但是有鑑於她沒戴安全帽已經很危險,再者她如果不貼近他的背,頭髮必定迎風吹散,屆時想保留的秘密將一無所有,所以……她非抱不可,甚至還非得貼上他的背部不可!
在摩托車發動的那一剎那,她突然感受到──她似乎是上了賊車了。
車子一路狂飆,鄭頤人沒有因為身後載著美女就減速的意思,也不會像有人優雅地慢慢騎車,隨時回頭注意後方的乘客;他就像是一個劃開黑夜寧靜的騎士般,什麼也不會去在乎地往前疾速奔馳。
會介意嗎?會害怕嗎?吳妍薰緊緊地貼著他的背,輕笑了一下;她是一個喜歡速度感、但無法去嘗試的女人;她也不見得非要男人細心、體貼,顧全每一個細節,鄭頤人的率直,反而還讓她比較順眼。
當初剛進「朵蘭」時,她才十四、五歲,許多男藝人竟也衷情她那半邊的容顏,多少人展開猛烈追求,總是嚇得她花容失色……不過,也是因為「身經百戰」,她才能練就後來不為所動的功夫。
在她殘缺的生命裡,駐足最久的是一個已經結婚到美國定居的明星。他是一個溫柔的男人,不管她的態度有多冷淡、有多逃避,總是一直對她施以柔情,讓她差點就忘了自己的缺陷。
他堅持不用摩托車載她,因為那樣會讓女孩子的頭髮被風吹亂;他堅持上車一定要繫安全帶,因為坐上他的車,等於是把性命交給了他,他對她有責任。
真的是很溫柔的人──可惜當他索吻的那一夜,一切就此終止。
怪只怪那天的月亮太圓、怪只怪她自己意亂情迷的疏忽、怪只能怪那一場大火在她臉上留下的痕跡……最後,只能怪她自己的天真,以為愛真的是海枯石爛、永誌不渝的!
那晚,她真的是無心要嚇著他的。
「到了!」摩托車減了速,停到了橋下。「啊……好香啊!」
吳妍薰先下了車,背對著鄭頤人整理好頭髮,然後跟著他往香味四溢的攤販那裡走過去。老闆果然跟鄭頤人很熟,瞧他們打著招呼,熱絡非常的模樣。
當然,下一刻老闆就用奇怪的眼神轉向她了。
「同事。」吳妍薰淡淡地先開口說明。「我們只是同事。」
「嘿,對!」鄭頤人笑嘻嘻地應答著。「我現在還只是同事!」
鄭頤人!什麼叫現在還只是?吳妍薰回眸一瞪,他又在亂說話!這傢伙真是死性不改!
「哦……」更糟的是,老闆還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吃些什麼?」鄭頤人指了指招牌上的東西。「我推薦豆漿跟蘿蔔糕喔!」
「我巴不得吃你的肉、啃你的骨,最後再把你那張爛不掉的嘴拿去醃酒!」吳妍薰也「笑瞇瞇」地一字一字說完,倏地回頭找座位去。
老闆和其他客人聽得是一愣一愣。怎麼今天頤人帶來的女伴怪可怕的,說話不但笑裡藏刀、還有嗜人肉的習慣啊?
「呵,兩碗豆漿加蘿蔔糕,然後再兩個蛋餅好了!」即將被砍的當事者倒是不以為意地點著東西。「不要太鹹啊!」
「小子,那女的……」老闆邊動起手來、邊小聲說著。「她怎麼好像很討厭你啊?」
對!她的確是很討厭他!這老闆不愧是生意人,眼利得很!
「哪有!她很喜歡我呢!」鄭頤人反駁得可快了。「你剛沒聽到嗎?她想要我的『骨肉』、還想要我的唇呢!」
啊……哈哈哈哈哈!這下子攤販邊所有人全笑開了,連老闆都點頭說是,一副「原來如此」的模樣;只有坐在不遠處位子上的吳妍薰,覺得腦袋硬是被人打了一下。
一瓶小醬油瓶在空中飛過,直擊上鄭頤人的後腦勺,兼灑了些醬油。
「哎喲喂呀!」鄭頤人突然猛護住了後腦勺,怒目回首頭。「誰!誰偷襲我!」
吳妍薰悻悻地舉起了手,幾個手指還在那邊耀武揚威地動著,臉上絕對沒少幾絲燦爛得意的笑容。
「啊……」老闆看了都傻了,他的醬油塑膠瓶摔地而碎,一地醬油,那位小姐怎麼……這麼行動派啊?
「醬油我會賠。」吳妍薰連說明都懶得說明,逕自抽起筒子裡的筷子。「我餓了,鄭頤人!」
接下來的氣氛是沉悶的,至少老闆也不再吭聲,其他客人則是彷彿用光速般地解決完盤中物,飛快地付帳走人──誰知道那位看起來甜美、俏麗的女人,等一下會不會直接拿起桌上那根……專門刺穿衛生筷、塑膠袋的武器,扔了過來?
鄭頤人趕緊自動自發地端過老闆迅速煎好的食物,啪地直接送上了桌,來到吳妍薰的面前。
吳妍薰泰然自若地動手夾起蘿蔔糕,彷彿剛剛什麼都沒發生似的……最絕的是,被害人似乎也不以為意。
「好吃嗎?」鄭頤人自信般地問道。「我愛死他的蘿蔔糕了,老闆自己做的喔!」
「好吃!」吳妍薰向來不吝於稱讚別人,討厭鄭頤人不能連著一起厭蘿蔔糕!「老闆好手藝喔,料好又實在。」
「哪裡、哪裡……」老闆回得恭敬,一邊冒著冷汗地收拾碎掉的醬油瓶、跟一地醬油露。
「真沒想到這麼快就能跟妳共進晚餐!」鄭頤人樂得咧。「而且又是到我最愛吃的店!」
「第一,這是早餐!第二,跟我共進晚餐的人會有很多,但初步估計,你應該不大可能!」吳妍薰挑了眉,送進一口蛋餅。
「嘎?為什麼這麼說啊?」鄭頤人一臉緊張地直起身子。「為什麼我不可能?」
「沒為什麼!我不想跟你共進晚餐就是了!」吳妍薰無視於鄭頤人緊張的態度,喝了一口豆漿。「欸,好喝!」
「妳真奇怪,有好多不可以的事情!」鄭頤人突然挑起一抹笑,筷子在空中發出喀喀聲響。「因為右臉頰!」
喝!吳妍薰飛快地用筷子打掉鄭頤人的筷子,那隻眼睛散發出一種警告,她一點也不希望有任何人對她的臉產生過度的好奇、而去探查一切!
「看!妳又好緊張,擺出嚇人的樣子了!」很顯然的,鄭頤人並沒有被嚇到的模樣。「唉……秘密、秘密,妳的秘密就在那邊嗎?」
「我吃飽了!」吳妍薰啪地放下筷子,起身欲走。
她才站起來,都還沒有跨出一步,鄭頤人已經旋身到她的面前,擋住了她的去路。差一點撞上他胸膛的吳妍薰,身子無法平衡地向後倒去。
「怎麼樣的人才可以知道妳的秘密呢?」鄭頤人右手一伸,握住了她的手臂,阻止她倒下去。
「沒有人。」吳妍薰飛快地阻止向後倒去時的頭髮散亂,壓住了頭髮與右臉頰。
「那我要努力,我一定要成為那一個有資格知道妳秘密的人!」鄭頤人的口氣依然輕佻,但他的表情卻是吳妍薰從未見過的正經。
「……」吳妍薰好不容易站直了身子,卻似乎忘了該推開鄭頤人的箝握。「我不明白……為什麼獨獨針對我?為什麼非得要挖出我不想告訴人的秘密?」
「因為我對妳很感興趣,我想要更加地瞭解妳!」鄭頤人輕柔地笑了起來。「而且我不是要挖妳的秘密,我希望是妳主動告訴我!」
如果不是因為燈光太暗,吳妍薰幾乎要以為鄭頤人嘴角的微笑,湍帘著某種成分的憐惜和愛戀!
「我不可能告訴你的。」吳妍薰幽幽地低下了頭。
「話別說的那麼斬釘截鐵……」鄭頤人一副越挫越勇的態度。
下一刻,他突然彎下身,忽地欺上了吳妍薰,在她的唇上啵了一下。
咦咦咦──
「走著瞧吧!」鄭頤人吐了吐舌,再嗾了一下。
鄭頤人!
那一夜,在幽微的路燈下、某橋下早餐攤販邊,有著罕見的刀光劍影,破壞了原本的寧靜。
「啊、啊、啊……我的攤子啊……」某中年男子跪在散亂的桌椅邊,痛哭流涕,手上還握著幾張千元大鈔。
「……老、老闆……」地上躺著某位年輕男子。「你……可不可以先幫我叫救護車再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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