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孟收起拭汗的手帕,举手正要敲门,90l号房门先他一步拉开。
「什么事?」一缕肥皂清香伴随金属质感的腔调,清清凉凉地,从客房里头透溢出来,沁得汗流浃背的小孟一阵精神抖擞。
雅各跨出浴室,就听见停在门口的脚步声。他抓起枪,赤脚出门迎客,身上只随意穿了件灰蓝色抽绳长裤,精瘦健美的胸膛光裸著。在廊灯投射下,他古铜色的肌肤闪耀著一层刚冲完澡的清爽水泽。
小孟难得近距离接触他梦寐以求的英武体魄,一时看呆了眼而顿忘来意。
微冒水气的湿黑短发,沉静阴幽的黑色冰瞳,时常在不经意闾流露出残忍笑意的性感嘴巴,头儿顶到门框的身材傲岸挺拔,举止却轻捷如猫科动物:身上一样流有华人的血脉,头儿的五官不仅立体鲜明,俊得足以迷倒各国佳丽,他俊脸上的线条严酷又冷硬,也比其他大哥多了几笔难以亲近的伤人棱角。
终年出入枪林弹雨,与死神为伍,头儿跟其他大哥大姐一样,眉宇之间洗练出一股异于常人的阴冥气质;那同时是一种长年生活于黑暗中的堕落气息,不带腐败气味,却阴森得令人望而远之,不敢稍有不敬之举。
像头儿这么俊的男人,可能性无能吗?可能吗?太浪费了,这样不行啦!
「让你休假一天,你厮混到现在才回来啊?第一次上阵,成绩不俗嘛。」雅各反转手掌,将手枪放入鞋柜。抓起挂在颈间的白毛巾,擦拭湿发,他声音略带几许陆感的沙哑,淡淡哼道:「恭喜你变成男人了。过程顺利吧?那几位小娃娃只有外表单纯,挑逗男人的手腕一把罩,全都是玩成精的老手,应该不差。你挑了哪一位?」
小孟稚气的脸庞爆红。
「不是,我没赴约,没有啦!」昨天那几位美女的目标是头儿,又不是他!
嘀嘀咕咕著推著门板,小孟想跟往常一样入内再谈,雅各却牢握门把,巧妙地一个侧身将他挡于门外。
「所以你爽约了?」背倚门框,雅各语调悠懒地转移呆愕小子的注意力,看人的眼神难得一次不带阴邪的血腥味。「十六岁了,不是小孩子,不想尝尝抱著女人在床上热烈打滚的滋味吗?放女士鸽子,可不是你嘴上一再标榜的绅士作为。」
头儿今天感觉不大一样,心情不错的样子……既然头儿自己提起,那……
「头儿你、那你是几岁那个……」还有啊,他这方面现在没、没问题吧?
「问我吗?」雅各眼神略沉,半真半假嘲讽道:「在你无法想像的年纪,我就被女人热烈地上了。」
「被、被女人上……」小孟一阵震愕。
「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相信?」
小孟毫不犹豫,死命地点头。
「那是我的荣幸了。」雅各浅露愉快笑意,双脚不著痕迹地尾随小孟回头张望的视线变换方向,面走廊而立。「这么晚来打扰我休息,不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你很难向我交代,说吧,什么事。」
喔!差点忘记正事,他是来提醒头儿提防死敌入侵,大猫老大心肠很歹毒的!大猫老大怪怪的……说是要先去楼顶熟悉基隆河的夜景,应该快下来了……
「我们工作还没完成,你当心扭伤脖子。」雅各嘲弄著步出房间,寒瞳冷凝,淡淡侦察九楼各隐密角落点的动静。「怎么回事,被仇家盯上了?」
「被盯的不是我。」小孟焦心得顾不得礼貌,推门而入边杞人忧天道:「事态紧急,头儿,我们先到你房间再慢慢……」急匆匆的步伐一顿,小孟下巴愕然大张。
靠窗的大床上,正栖歇著一位背影玲珑的娇客。
娇客趴卧而眠,背向屋内唯一点燃的一盏橘灯,也背向呆若木鸡的小孟。
室内昏暗不明,他瞧不清娇客面目,只确定她拥有一身粉肌玉肤,身材看得出来凹凸有致,因为……偷窥少年禁不起今晚的二度刺激,全身腾地爆出足以使人融成灰的可怕高温。
因为……娇客是一丝不挂的!她只在她形状很美的俏臀上缠了一件薄薄、薄薄的白被单,美背全裸!当一截修长匀称的美腿从被单下滑出来,薄薄的白被单被女子妖娆的举动撩高,似有走光迹象,小孟这才手忙脚乱地惊神过来!
非礼不敢再视,按著血液疯狂逆冲的冒烟脸颊,他夺门而逃。
全裸的女子,凌乱的被褥,密闭空间内隐隐飘浮的欢爱气味,他家头儿毫不掩饰的轻松体态、打赤膊的轻松穿著,水蒸气氤氲的浴室……综合这些个暧昧的细节,不论在男女情事上怎生单纯,小孟也知晓,他无意中误闯成人复杂难解而又诱人一采究竟的情欲殿堂了。
最教小孟惊魂的是,他可能无意间打扰他家头儿与娇客的「好事」了!
雅各缓步回房,见小孟像火车头一样向他俯冲过来,拎著湿毛巾的手掌一伸。
「头儿对不起!」小孟被挡下後,愧疚难当猛对地板鞠躬,「对不起……」
「知道就好。」雅各将莽撞小子拎出去前,侧眸一瞥床上的女伴。好梦方酣的她,娇躯微蜷,性感撩人的卧姿跟他冲澡前一样秀色可餐,未被惊眠丝毫。
「是昨晚一直巴著头儿撒娇那位热情的香港女生吗?」幸好大猫老大的毒咒没有一语成谶!被丢出房间後,小孟兴奋难抑地追问:「是她吗?头儿。」
雅各眼中掠过一簇微诧,笑笑地带上房门。「你喜欢热情娃娃啊?」
「我喜欢顺眼的女生……」糟糕!大猫老大来了!「头儿,那个……」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雅各处之泰然地靠向墙壁,静候现身于走廊那端、因五宫古典而显得温文儒雅的男子大驾光临。
大猫左顾右盼,懒步而来,姿态闲适得像在加勃比海蔚蓝的海滩上渡假。
「别把鼻血滴在走道,你先回房休息。」雅各将毛巾扔给体虚的小子止血。
头儿又回复一脸酷相,惨了!这里会血流成河吗?他该不该请老爹出面劝架?
「要、要我通知yen大猫老大来了吗?」为今之计,只能寄望小姐了。
注视大猫的深瞳移至满面忧愁的小孟,雅各直接下令:「回房休息。」
「遵命,头儿……」怀著世界末日的心情,小孟沮丧走回隔壁那房,掏出磁卡正要开门,突然想起一件攸关他家头儿声誉的大事犹未解决。
小孟急匆匆奔到大猫身边丢了句话,急匆匆又奔回来。
「头儿,夜深了,你的娇客还在等你回房,不要和大猫老大谈太久喔。」一言不合时,请三思,不要拔枪相向喔!小孟迅速溜入房中,在大猫的身影晃入他视线之前拢上房门。「头儿晚安,大猫老太晚安,二位大哥请早点歇息,别、别动粗喔。」
大猫晃停在雅各身前,还没开口就听见小孟苦口婆心的规劝。
「雅各保母……」大猫啧啧有声,惊奇的视线从902号房转回来。「你带的这位天才见习生,毛没长全,小混蛋竟然流著鼻血向我放话,哈……」
约莫猜出小孟被大猫戏要的来龙去脉,雅各掀嘴一笑,「他说了什么?」
「他矢口否认他家头儿有羞于启齿的性功能障碍啊,小混蛋爱你入骨、爱到死,你期望他怎么说?」大猫不怀好意地从雅各精瘦的裸胸,向下瞄到他宽松的棉长裤,「尊下的宝贝根真没玩出问题,你确定?」
「放心,」雅各放下双臂,腰身从容打直。「出了问题,我第一个拉你作伴。」
「噢,噢噢噢……」大猫感动的泪水差点夺眶而出,「没错没错,正是这股无与伦比的狠劲害我想死你了!你就是那位让黑白两道闻风丧胆的狠雅各,你就是我那失散多年的好义弟,哈哈哈哈……」
「大、大猫老大,两点了,请你节制音量笑轻一点。」小孟忍不住隔门劝导。
门外,情逾手足的两人交换一眼,大猫爆出大笑,雅各则淡淡地笑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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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氏饭店,「月栋」边间,禅意十足的九楼小阳台,于凌晨五点多钟、月娘西隐的逢魔时刻,孑然俊立一位若有所思的灰衣男子。
身後的拉门声打破恰人的死寂,雅各举目,先徐徐眺望河面渐亮的基隆河。
「让你久等了,兄弟。」探出头来打完招呼,大猫又了无诚意地缩回屋里。
趁著夜黑风高好办事,大猫热情邀请兄弟走一趟无意间晃见的「地下碉堡」。
兄弟俩精于地形侦察,摸索不到十分钟,便热门熟路地潜入饭店建于後山的神秘地窖,直逛到凌晨四点多钟,饭店起了骚动,才被迫返回小孟的902号房。
此时,天色蒙蒙亮起,台北已逐渐在苏醒。
「抱歉啊,你知道的,大牌有迟到的权利。」束好短浴袍,大猫反手带上落地窗。「等会回房拿套衣服孝敬本大爷,要能完全衬托本人高贵的气质,别乱拿。」
「袈裟如何?」
「啊哈哈哈……」大猫走到双人椅的木制扶手边,笑著落坐下来。「看看你们的住房,这才是天堂嘛,我们几个红牌居然得睡车库,差别待遇。」欣赏著饭店融合多国建筑特色的壮丽外观,不是滋味酸道:「老布不惜血本一定不安好心眼,非法入境应该让你们睡公园嘛,嗟!」
雅各拱了拱眉,语调生冷地嘲弄:「老狐狸心盘算什么,谁知道。」
「啊,你也怀疑了,这件任务本来乏味得让我好想一路哭回英国,近来巧合一多,情势一日三变,嘿,任务突然间复杂得……好迷人呀!」大猫将参观神秘地窖时随手带回来的葡萄酒拿出来,懒洋洋转起软木塞。「一座普普通通的饭店,竟然拥有特战等级的截波器,不可思议……」
「时代在变,你老了。」雅各驰远的心思被一阵凌乱的跑步声音干扰。
他冷冷一瞥饭店入口处,那里从大半夜便车来车往,热闹异常到现在旭日初升,也开始兵荒马乱了。
「黑衣部队又在追豌豆王子啦?」从声音大猫也能判断底下人仰马翻的盛况。「所谓六星级饭店的超值服务,指的大概是这个了,真吵。」
姬家昨晚动员安全部精英,在他们兄弟俩夜探地窖的敏感时刻,分批进驻饭店,彻夜未眠,只为寻找据情报显示是姬氏王朝未来继任人的姬家小王子,莲冬弟。
大猫从雅各带来的资料夹中挑出一张照片,确定照片里细皮嫩肉的小白脸,就是在门口失速撞车却大难不死的姬莲冬。姬家小王子算有点格调,撞了车不似其他家痴呆的王子公主哭爹喊妈,稍微擦破一点皮,便歇斯底里得像被截肢。
姬莲冬撞车之後的反应倒有趣,小王子开著半毁的bmw呼呼逃逸去,把黑衣部队整弄得魂飞魄散。早耳闻姬家小少爷骄纵无比,如今亲眼目睹,大猫大呼过瘾。
敢拿自己的命在玩的少爷不多见,姬莲冬算奇葩一个,可能年纪轻轻,空有一身愚胆没长脑细胞吧。後天是这位小王子二十四岁的生日宴,姬家老头子今年一反低调常态,大宴国内外宾客,届时可热闹了……
有了远从莫斯科偷渡来台的黑帮大佬亲临助兴,不热闹怎么行……
「来了!程叔,莲冬少爷的车子快到了……」
「安静,别吵到饭店的客人。」
「来不及啦,吵得我耳朵都快聋了,你们这群饭桶……」大猫拔软木塞时忿忿低语,并对观戏不语的兄弟埋怨不已:「区区一个嫩王子都搞不定,他喜欢乱来不会比他更乱来,以乱治乱这常识都不懂。雅各,小王子如果是你雇主,你会怎么做?」
雅各睥睨进入戒备状态的大门口,「不用怎么做,他得不到那个荣幸。」
「你的答案好伤人呀,兄弟。假设、假设,0k?」
「我不为这种事假设。」雅各不假思索,想都懒得想。
「啵」地一声,带有红醋栗味道的酒香在阳台上甜甜化开。
「老实说,底下那些酒囊饭袋的窝囊样,是我宁愿上吊也不接保镳工作的最大原因。」大猫先啜饮一口葡萄酒,含在齿颊之间漱了漱,让顶级美酒丰富的口感在味蕾上炸开。「雅各啊,依照咱们的工作资历与能力,接的都是国际政经要人。有名的人都天杀的超级变态!我们的工作性质比我们的长相更具吸引力,兄弟俩长得又人模人样,那些饥渴婊子一个个自动贴上来,不上她们还不行!人家就诬告我们性骚扰……谁骚扰谁呀,臭婆娘!」
「一年不见,你的牢骚变多了。」听大猫谈及年少轻狂的荒唐过往,雅各稍稍和缓教人不寒而栗的冰冷声音,糗著大猫:「你不是不当保镳很久了,性骚扰对你曾经是问题吗?」
「最近听说有一份特殊大礼,无端触及伤心往事嘛。」大猫蛇眼眯起,瞟瞟雅各被阴冥天色烘托得益发阴森的身影,犹豫著是否要提醒兄弟一下。「无聊的缺是落不到我头上,你这家伙我行我素,也不在考虑范围,惨的是兄弟们没人愿意接,大家嫌闷,说是不爱伺候智商低的公子哥,叫老布推了别接,他们不缺这一点花用……」
「老布想必气坏了。」雅各安然自适,斜身倚著栏杆。
「你说到重点了。」大猫拿出行经餐厅时顺手「借来」的水晶杯。「岂止气坏,你没看见老布当时脸色多绿,都是你起头的坏示范,老布恨死你了,哈哈哈……」
依稀瞧见老布被一众难搞的部属们气得无可奈何的老脸,雅各也莞尔一笑。
「推得掉他不会接。」雅各实事求是分析道:「老布知道兄弟们的脾气,不会自找罪受,他接下来了,这表示和对方交情匪浅。来头不小吧,对方。」
「是不小。你很了解老布为人,他是说了人情难却的一堆鬼话,总之推辞不掉,後来啊……」看雅各似乎对这个话题兴趣缺缺,大猫败兴地点出重点:「他打算找yen帮忙哦,兄弟,我们小姐好像还没接过保镳工作嘛。」
雅各静默数秒,声音回复一贯的冷酷:「接不接是她的自由,你不必向我报备。」
「这是你说的,人家可能一接就是半年一年哦,yen要是被帅哥雇主拐跑,你别怪我没事先知会你这大忙人。喂,你真这么淡然啊……算了算了,本猫不想自讨没趣,你刚才说那位带队的大叔是安全部门大头目啊,他背景不简单吧?」
「跟我们一样简单。」
「那就真的好复杂了,哈哈哈……」大猫纵声大笑,将雅各饮空的酒杯添满。
冷峻面容浅绽一笑,雅各转头想回陪兄弟认真地叙叙旧,眼角瞄见一个眼熟的车影朝饭店歪歪斜斜地开过来。
半旋开的长脚定住,眼神阴淡地定睛楼下,令雅各感兴趣而肯多逗留几眼的,并非车头近乎全毁、被四辆车一路戒护过来的银蓝bmw,而是在一名长相犷悍的中年男子指挥下,悄悄停入饭店隐蔽角落的银色劳斯莱斯。
中年男子一身黑西装,年纪五十开外,坐镇饭店指挥一夜,他方正严肃的脸上并无一丝倦色,一面指挥手下严密保护bmw顺利转上饭店的车道,一面走向劳斯莱靳并恭立于车边,静候差遗。
「这破引擎声……」大猫竖耳倾听,「是豌豆王子大难不死回来啦,车头毁成那样竟然没事,嗟!有钱人的公子哥儿是不是都福大命大啊,雅各……」
「难说。」劳斯莱斯的後车窗缓缓滑开,一双瘦骨嶙峋的老手出现在雅各眼中。
老者坐姿端肃,以君临天下之姿握著龙头拐杖,隔著半敞的车窗似乎正在训斥属下办事不力。
「怎样难说呀,雅各,你举个例子平衡平衡义兄现在极度失衡的心理。」
「我们不也福大命大,一路挺过来了。」
大猫一愕,心有戚戚焉地大笑起来。「说的也是,这倒也是,拿咱们这种身分下贱的沟中鼠,跟豌豆床铺上尊贵的王子们一较长短,够血淋淋,确实是强而有力的反差……」笑眸微黯,自我解嘲的讽笑注入一丝微不可闻的思念,「妈妈知道我们这么争气,在天堂会很开心吧?她会开心吧,雅各……」
雅各讶异他突如其来的伤感,冷声揶揄打小便自作多情的人:「妈妈是我的。」
「借我叫叫有什么关系呀!」大猫失声怪叫。「三十年了,你还是一样吝啬啊!」
「三十年了,你不也一样不明白。」顺著车内老者怒指的方向,雅各转眸,朝别墅区方向瞥去。「跟时间经过多少年没关系,我的就是我的,我不想出借,谁也不能勉强我。」
「你在说笑呀,老布那只狐狸都要看你脸色行事,世上有谁敢勉强雅各兄啊……」大猫嘟嘟囔囔著发起牢骚:「占有欲这么强,我的队员被你这土匪劫走这么久,我吭过一声吗?对了!说到小姐!」大猫正襟危坐,面色凝肃,「小姐这回的状况如何,失眠情况听说很严重是吗?」
台北燥热无风的六月天在清晨七点钟,终于出现一丝阴凉。
天色不甚晴朗,依然灰扑扑,累积一股风雨欲来的阴沉感。雅各仰起脸,看了看他最喜欢的天气。不冷不热、既明且暗,他喜欢阴晦不明的感觉。
「嘿!别装聋作哑,工作时小姐归我管辖,说啊,yen的状态如何?」
「几乎没睡。」雅各轻轻摇动杯中酒液,低脸一嗅:「昨天花了点时间帮她『调整体质』。」
「这么严重……」节骨眼上,居然能让任务至上的雅各放下手边工作,可见,他们低估台湾对yen的影响力了。「这么说,这里确定就是yen的家乡了。你查到什么了吗?」
雅各缓缓回头,打量大猫竭力隐藏的刺探意图,语气轻淡的给了答案:
「她的过去与我无关,我没查,如果这是你想听的。」
「你这家伙,明明想知道yen的过去,才会硬逼她回台湾。」想起当年他公然将yen拐走,行径卑鄙无耻又猖狂,大猫就替他羞耻不已。「咱们从小什么都缺,就不缺女人睡……」
「你想说什么?」
「没说什么,和你一样担心某位小姐活得不耐烦,跟你一样感到挫败,不必急著否认,愈否认愈难看……」大猫竖起食指对雅各晃了几晃,半戏谵半沉重道:
「去年开始yen就很拚命,今年更是拚,几乎是不想活了一样拿命在玩;我发誓,我这队长可没要她这么拚喔。」大猫脸上的嘻笑渐渐敛光,变得忧心:「她那股豁出去的狠劲,雅各,我们这些亡命之徒每个都甘拜下风哦。视死如归的人真是天下无敌,不怕死不怕痛……你看他和变态小杀手赌上命的狠劲就知道了。她这么拚,拚到最呆的冰块都察觉不对劲,你知道他昨天上船前问我什么吗?」
见雅各低眸浅酌美酒,坚持不发一语,大猫只得迳行公布答案:
「冰块问我,yen是不是在找人结束她的命呀,兄弟。」
雅各傲岸的背躯动也不动,大猫看不出所以然,心情复杂一叹。
基于职业的特殊性,他们从不过问伙伴的隐私,知道太多对彼此并无好处。
长年在枪口下讨生活,对于生命的来来去去,他们已麻木得不当一回事,看不透生死的人是无法在这行长久立足的。yen之所以特殊,不是因为她令人眼睛为之一亮的美貌,也不是共事六、七年的患难情谊——虽然她勇敢得不像话;而是雅各之故,让他对yen多了一份近乎手足情份的关怀。
yen在台湾究竟遭遇什么事,让当年仅十七岁的她不惜只身避走英国,之後就拒绝返乡、拒绝承认台湾是故乡,甚至反应过度地拒说中文。感觉上,到英国之前的记忆yen全部放弃,包括她的故乡、母语、名字,能舍弃的她统统不要了。
这位小妹妹冷漠飘泊的表相下,分明有著刚烈决绝的硬脾气啊……
是感情因素吗?还是家庭变故?不管是什么事,当时想必伤透小女生的心,yen是痛彻心扉吧,才会以这种激烈方式了断过去的一切……
她十七岁那年,老布将她带到他和雅各面前。记忆犹新啊。
当年,老布痛心疾首地宣布小女生因故「丧失记忆力」,意图激出他与雅各天性中极度缺乏的同情心。想当然尔,他们没人相信老布的鬼话,但也没人费事反驳,日子毕竟是yen在过,她想藉由何种方式逃避过去,是她的自由,他们懒得千涉。
现在想想是有点沮丧啦,和睦相处了快十年,yen竟然不留恋他们一票兄弟!除了泡马子无法跟她分享,他们什么都有她一份呀,女人真无情。
雅各提早看开也好,省得日後麻烦,不晓得小萝卜头说的香港妞长得正不正点——调整体质?!大猫嘴里的酒狂喷出来,他捡起软木塞就k向雅各,忿然道:
「你刚刚说今天忙帮yen『调整体质』?你房里那位什么美得致命的大美女,是yen喽!不是臭小鬼乱盖的香港辣妹?」听兄弟冷哼一声算是默认,大猫恨恨地咬牙道:「死萝卜头,敢骗我啊!」
想起小孟流著鼻血冲出房间,模样狼狈不堪,雅各替他说项:「他没看清楚。」
「调整体质?讲得真动人,完全是把自己对人家的欲求不满合理化,哼。一大猫伸长脖子向隔壁阳台望去,不意撞见亭立于落地窗後一抹太过苍白的身影,笑意从他脸上急遽没去,他震惊低喃:「老天,她是yen吗?她怎么这么憔悴!再待在台湾她会受不了!」
大猫动了肝火,他知道雅各生性残酷,却没想到他对自己的女人也这么残忍。
「我放心把同伴交给你,是因为知道你绝对会确保她的安全,你应该在她因憔悴过度挂掉之前,让她先离开!」兄弟无动于哀的态度,让大猫厉声咆哮起来:「你天杀的在干什么!你究竟在想什么啊!雅各!」
不慌不忙啜饮顶级醇酒,雅各始终俊容低垂,直到杯中美酒喝得涓滴不剩,他阴骛的眼眸才徐徐一掀,朝隔壁淡睨过去。
沉睡一觉醒来,yen依旧满面疲态,她随意披著一件宽大的白被单,心不在焉的将颊际的长发往脑後撩梳,一面转身朝浴室方向走去;洁白的被单随著她走动的节奏款款飘扬,仿佛她背上无故暴长出来的大小羽翼。
在短暂的一瞬间,她似乎羽化,从她毫不眷恋的世界如愿消逝了……
「早走晚走有差吗?」两指夹著水晶杯脚,雅各动作轻缓地将酒杯倒扣在栏杆上,「她最近很勇敢,以玩命为乐,怎么结束对她有差吗?」
大猫怒跳起身,拳头就朝兄弟的脸上修理过去,在瞄见他一闪而过的眼神後,他惊诧得急收住势。雅各并未心慈手软地饶过任何敢对他动手的人,反掌一扣大猫的手,立刻出手回敬他肚子两拳。
「这次不动你的脸。」
「咳,我要感谢雅各弟不杀之恩喽?下手这么重,你这王八蛋……」大猫摊向栏杆又笑又痛,顺便欣赏底下忙翻天的「蚂蚁雄兵」,凉凉刮道:「我能了解你的心情,毕竟人家小姐心中也是没有我们这些同伴存在,我也觉得很不甘心啊……」
「我不需要废话。」
雅各丝般轻柔的语气,听得大猫笑意尽敛,毛骨悚然起来。
这家伙行事风格是异于常人,耐性和抗压性也是一流的,已好几年不曾心情恶劣。雅各居然动怒了,哈哈哈!他对yen也感到束手无策了吧?有生之年,想不到他大猫能亲眼目睹这一幕,天不怕地不怕的恶鬼居然有这么一天,大快人心呀!
等会再去酒窖干几瓶威士忌上来庆祝庆祝吧!顺便趁雅各没发作之前设法先灌醉他吧……视线无意间一瞄,大猫看见别墅区那端出现一团黑色兵团。
「大军压境,看看谁来了。」他托起腮,懒懒注视被黑衣保镳团团簇拥的紫衣青年。「哎呀呀,豌豆王子从童话中走出来了,毫发无伤嘛……」
背靠栏杆,兀自沉思良久,雅各这才兴味索然地转过头。
骄纵娇贵的姬家小少爷俨如王者驾临,声势浩大地走过来,跟安全室猫捉老鼠一整夜,他似乎终于困了,边走边打著呵欠。
对豪富公子哥儿兴致不大,雅各望向开到大门口准备迎驾的劳斯莱斯。安全室的头头此时忙著指挥部属撤离,在车中老者指示下,大头头状似不经心向九楼这边投来一眼,不料与雅各的视线短兵交接,对方赶紧镇定地瞥回。
「我说雅各啊……」兴致高昂地盯著一行人逐渐接近,大猫呢喃:「我们这种地下野种,可能是出身臭水沟使然吧,不知怎么搞的,特别看不惯天上人物……」
雅各耐人寻味地略举一下食指,聊表附议。
「尤其啊,被捧在掌心细细呵护,没能耐又不知死活的家伙,特别容易激发我疯狂的嫉妒心。」大猫转著水晶杯。「嫉妒心是万恶之源,戒都戒不掉的劣根性,真令人苦恼,一定是天上人物不知见好就收,过度刺激我们的关系……」
「说的也是。」
吱!隔壁房间的落地窗轻轻推开,大猫率先转过头关注。yen赤脚走出来,刚洗好澡的她黑发微湿,已换上合身的细肩带白上衣与灰色低腰裤,益发形容憔悴。
「大猫。」美眸越过雅各慢慢看来的视线,yen的语调和她的模样一样又薄又淡,她简单向大猫颔首致意,算是打招呼。
「你醒啦,这么早?」大猫看著表,动作自然流畅地将水晶杯悬在半空中,活像一颗准备投掷敌区的子母弹,引发姬氏安全部门大头头的高度关切。「不到七点半,被楼下的王子吵闹一夜睡不安稳吧?我替你讨回公道……」
皇驾浩浩荡荡的行经下方,大猫举杯向神经兮兮的大叔晃了一晃,他手上的杯子没滑落,倒扣在雅各肘边的水晶杯却不慎被碰落,眼看就要砸中姬家储君俊美的龙颜。千钧一发之际,呵欠打到一半的姬莲冬被反应不差的护卫往对面一带。
「服了你,兄弟,听声音准头都能这么好。人家真的福大命大,是天命所归的富贵王子命……」大猫眸中恶芒一闪,手放开,挑衅意味浓厚的水晶杯在众目睽睽下坠成碎片。
底下一片嘈杂,众人纷纷朝尊贵的小少主包围过去。除了被重重护卫的姬莲冬,所有黑衣壮汉皆怒瞪著九楼那两名男子。大头头疾步走来接掌状况,打从大老远就低喝一声,阻止手下上楼逮人。
「果然啊,人家知道咱们的身分耶。情势愈来愈令人著迷了,兄弟……」
雅各冷哼一声,只对车中始终不露面的神秘老者感兴趣。
yen出来跟老搭档打声招呼,转身要离开,听见大猫以印地安上语与雅各交谈,两人的小动作合作无间又肆无忌惮,危险得令她皱眉。
迟疑一下,她移步到阳台边,在灰沉沉的天色下看见底下群众著一堆人。
众人正因大猫和雅各恶劣的玩笑严阵以待,除了中间那名身著紫衣黑裤的男子,他正在怒甩被人握住的手臂,似乎颇为不悦。这块上地上没人因为大猫他们而受伤,yen莫名松了口气正欲别开眼,她忽然浑身一僵,震惊地急转回眸。
在姬莲冬将他的脸转回之前,yen备受冲击,眼前一黑。
封锁九年的寒意出其不意地突破心锁,透出她心间,她克制不住打起哆嗦,双手抖颤得必须抓住栏杆才能撑住身子不下滑。
yen过大的动作引起隔壁两位男士的注意,他们纷纷转过头来。
「yen,你还好吧?」大猫被yen抖个不停的样子吓一大跳。
她想佯装没事,不想被同伴拆穿或看透她的过往,但是……她说不出话,想不出任何话来粉饰,忘了怎么说话,已经忘记如何伪装心中的痛……
yen忍著泪拚命说服自己,那是因为思念过度、压抑过度产生的幻觉,就在她将要成功的时候,渐行渐远的姬莲冬却又看来一眼,一举粉碎她勉强撑住的意志。
在yen制止自己之前,悲伤的泪水已然崩落。
为什么他在这里?为什么……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小管在这里?他一直在这里吗?那天早上,她明明叫不醒他,叫不醒叫不醒!不论她怎么哭著求他,他就是不肯醒过来!她好恨……好恨……
大猫与雅各顺著yen片刻移不开的婆娑泪眼,一齐望向姬莲冬。
「你没事吧?」大猫走到离yen最近的阳台边缘。「没事吧?」
这是梦吗?是不是梦……谁能够告诉她……
yen想问大猫,被泪水灼痛的眼睛却害怕再度失去般,不敢稍稍离开思念的身影半寸。是梦吗?既然是梦,为什么有大猫,有雅各……为什么……
她想要他回来,她要他回来……要告诉他她决定原谅他了,不止在梦中……她会原谅他当年的绝情,只要他别再走……不许再走了!
大猫见yen追了出去,不放心想跟去看看,雅各制止了他。
兄弟俩在姬莲冬被劳斯莱斯接走後不久,看见yen赤脚追出饭店。她东张西望,不断寻找姬莲冬的身影,双脚在玻璃碎片上来来回回踩动,地上开始出现血脚印,她却像丧失痛觉般一无所觉。
茫然无措寻找了好一会儿,她才绝望了,失魂落魄走回乍见姬莲冬的地点,她呆呆站著,突然之间像是承受不了,双手收握成拳,用力压住嘴唇,仿佛怕自己失控痛哭出来或崩溃尖叫。
「这就是yen崩溃的样子,真令我惊讶。她这几年来很拚命,对台湾很敏感,都是为了小王子?」大猫看雅各不予置评,拉开落地窗,走进房间。「你去哪?」
「回房睡觉。」
「哦。」大猫在雅各步出房间的一瞬,凉凉补充:「刚才我说老布接了个烫手生意,他有意请yen帮忙,我想我有点弄懂老布的心机了,兄弟。」
听出大猫的弦外之音,雅各的脚步停顿一下。「是姬莲冬?」
「严格说来,委托人是姬家老太爷……别走啊,听我把话说完,被保护人才是咱们的豌豆小王子……怎么走那么快,真的很困啊……」
大猫叹息著回头关切yen,她步履蹒跚,朝别墅区落魄走去,沿途踩出的血脚印一枚接一枚,教人沭目惊心。大猫看不下去,一叹,才想跟过去照顾,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出饭店。
雅各慢条斯理地拐向别墅区,行经大猫兴味满满的眼皮子下方,他行步从容,并未抬头向楼上的兄弟致意。
雅各转弯前,大猫惊讶地接收到他惠赐过来的一眼,心头开始发毛。
那一眼,让他想起他和雅各由英国特种部队转任护卫工作的第二年,他们随同英国某政要出访南美洲发生的悲剧。据老布的地下情报网调查得知,这位政要暗中资助爱尔兰种族分离主义极端分子,策动多起恐怖攻击,造成二十六人死亡,最後皆苦于罪证不足而任其道遥法外,直到他出使南美洲遭人格杀为止。
暗杀事件发生之前的几分钟,雅各也是看了他这样的一眼。
事情发生时他才顿悟那一眼的意思,雅各早已发现有人埋伏,但他无意救人。
他和老布甚至怀疑过,雅各在移身扑挡这名长官时,巧妙将对方暴露于狙击手的火网之下,以无懈可击得找不出一丝破绽的手段「铲奸除恶」——假如雅各有所谓的正义感:这件事只是开端,此後类似的事件不胜枚举。
中国有几句话可完美形容雅各可疑却高竿的作法,借刀杀人或兵不血刃。
惹恼他的人就……自求多一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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