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片刻后,叶锋沙哑开口,语气中多了一丝他也道不明的迟疑。
“她······可安好?”
顾清辞叹息一声,道:“她被我支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如无意外的话,她不会被卷入这场乱世纷争,如果你现在改变主意,我可以······”
“不用了,知道她安全,我就放心了!”叶锋的声音再次恢复了冰冷,打断了顾清辞的话语。
缓缓低头,盯着手中的断天看了片刻,叶锋再次抬起头来看向了远方。
“叶某此生,眼里只有剑,心中只有江湖,欠她的,下辈子······再还吧!”
声音落地之时,一抹痛苦的冰冷出现在了叶锋的眼帘中,瞬间将所有的情绪冻结。
“你······唉,手中的剑,心中的江湖,真的比人还重要吗?”顾清辞叹息一声,无力的摇了摇头,踱步来到了木桥的桥栏边。
盯着湖水里一身嫁衣的倒影,顾清辞沉默了片刻后,突然笑了起来,一层水雾慢慢蒙上了清澈的眼睛。
“你曾说过要用君山的桃花从扬州一直铺到君山,然后在花雨中带我横渡洞庭,如今我赴约而来了,你的桃花······准备好了吗?”
泪水滚滚而落,顾清辞浅笑着,喃喃着,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双剑。
桥的另一边,轰隆隆的脚步声越来越大,号角声震裂苍穹,势如潮水的狼牙军带着冲天的杀戮,大步向龙首山冲了过来。
······
至德元年十一月,安禄山派史思明、蔡希德、高秀岩、牛廷介四员大将领兵十万,分别从定州、上党、大同、幽州四个方向出兵,意欲夺取太原,太原保卫战爆发。
作为李唐皇室的发祥之地,太远的意义绝非寻常,守住太原,唐军可随时出兵井陉,截断安禄山的归路,安军有后顾之忧,就不可能全力攻击灵武的肃宗政权。
如果太原失守,安禄山便可以将河东、河北、河南连成一片,同时向山东、陕西扩展,届时整个北方将全部被安禄山占领,大唐的疆域将彻底分裂成南北对峙的两半。
对双方而言,此战将是决定成王成寇的一战,进一步,可问鼎天下;退一步,将万劫不复。
······
雁门关外,硝烟弥漫,血水裹着残尸断臂淹没大地,一场数万人的厮杀正在惨烈上演。
唐军中,一名身穿黑衣,面罩铁甲的沉默身影,手持一把如蛇似龙的红色怪剑,正在犬牙交错的乱战中厮杀着。
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也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江湖客还是军人,众人只知道,但凡有与狼牙军大战的地方,他必会现身。
邺城,汴州,洛阳,长安······从北到南,从东到西,每一场大战开始时,黑色身影总会第一个抵达战场,然后又会在战役结束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曾有朝廷将领想将他招募麾下,也有义军组织想让他加入,可是每一次,黑色身影总会摇着头转身,飘然而去。
没有人知道他会不会说话,也没有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模样,他存在的意思,好像就是为了杀戮狼牙军。
······
时光荏苒,八年岁月匆匆而逝,随着安禄山的身死,史思明被其子刺杀,叛军集团四分五裂,渐渐走向了自毁的道路。
坐镇灵武的唐肃宗乘机抓住战局,派郭子仪、李光弼等人率领九路兵马大举反攻,一举将狼牙叛军赶出了中原。
西京长安收复,东京洛阳也随之收复,纷乱的大唐渐渐开始走向了再度统一。
就在举国欢庆,百废待兴的前夜,洛阳城下的一座小山丘上,一个黑色身影杵着长剑,独立于夜风中,沉默的看着城里的灯火阑珊,一丝久违的笑意浮现在了面甲下的嘴角。
黑色身影站了一夜,谁也不知道他想了些什么,又或者是自言自语了些什么······
第二天清晨,第一缕曙光划破天际时,黑色身影缓缓转身,踏着晨风向远方走去。
从此,谁也没有再见过他。
······
若干年后,纯阳宫。
咚咚咚!
道钟的声音划破天际,整个纯阳宫瞬间沸腾起来,无数年轻弟子一脸激动,握紧双拳从各个山峰上涌出,向论剑峰上的论剑台奔去。
今天,是纯阳宫十年一度的宗门大比。
对这些年轻弟子而言,今天是他们扬名立万的大好时机,平日里默默无闻的勤修苦练,等待的,就是这一刻的到来。
钟声响彻天地,缓缓向远方扩散,最后裹在一缕寒风中,飘上了空雾峰。
空雾峰顶,大雪沸沸扬扬,一道黑色身影站在风雪中,静静的望着山下纯阳宫的方向。
他身后的空地上,六座石碑巍然耸立,呈环形之势分列四周。
每一座石碑都一模一样,上面没有丝毫字迹,唯一能区分他们的,就是石碑前摆放的东西。
第一座石碑前,一柄黑色长枪斜插在地,锋利的枪尖直刺苍穹。
第二座石碑前,一柄宽大的黑色重剑孤傲挺立,晶莹的冰凌遍布剑身上的玄奥花纹。
第三座石碑前,一个暗红色的木鱼油光锃亮,上面套着一副念珠,半个身子已然被风雪淹没。
第四座石碑前,一柄绿色玉棒断为两截,呈八字形摆开,中间圈着一个硕大的酒葫芦。
第五座石碑前,两柄纤细的软剑交叉成剪刀状插在地上,在风雪中摇晃不停。
第六座石碑前,一柄紫檀木柄的拂尘靠在石碑上,上面落满了雪花······
也不知过了多久,风雪中响起一声叹息,黑色身影缓缓转身,向墓碑中间的空地走来。
空地上,一副白玉雕成的棺材静静的躺着,上面落满了雪花。
来到棺材前,黑色身影目光哀伤,缓缓扫过四周的墓碑,最后定格在了身旁的棺材上。
棺材里,一名身穿紫衫容颜清秀的女子双目紧闭,神情安详。
“我的江湖,有你们·····就够了!”
叹息声再次响起,黑色身影突然展颜一笑,然后闭上眼睛,缓缓坐在了棺材旁边。
寒风呼啸,雪花沸沸扬扬,慢慢的,淹没了一切。
······
西子湖畔的人流中,商不期背着长琴,步履踉跄,抱着一坛酒旁若无人的狂饮着,一边喝一边纵声高唱着梆子戏。
他的身后,一名妙龄女子满目疼惜,寸步不离的紧紧跟随。
恶人谷的一处院落中,康雪烛一脸威严,正大声呵斥着面前的几名稚童,几名稚童低垂着头颅,轻轻的抽泣着,手里的刻刀和木雕颤抖不停。
西南苗疆的深山里,慕容追风双掌连拍,将一名毒人打倒在地,然后伸手接过了小邪子递过来的药丸,将其塞入了毒人的口中。
西域的死亡之海,黄沙滚滚,明月高悬,令狐伤席地而坐,出神的望着天上的明月。
他的身旁,苏曼莎面含浅笑,一脸幸福的靠在令狐伤的身上,两道如雪的长发迷离了整个夜空。
······
某年,某月,某个江湖门派的山门前。
一名背着长剑的年轻男子,缓缓推开了面前女子挽留的双手。
“能不走吗?”女子哭得梨花带雨,苦苦挽留。
“不能,我的路在前方。”男子摇了摇头,然后一脸坚定的转身,大步向山下走去。
“你什么时候回来?”望着年轻男子离去的背影,女子大声的嘶吼着。
“当我扬名江湖的时候,我自然会归来。”风声里,男子的声音隐隐约约,飘渺不定。
山门旁边的一座马棚下,一名扎着冲天辫的稚童一脸好奇,对身旁的老者问道:“爷爷,什么是江湖啊?”
老者放下了手里的木桶和刷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盯着年轻男子离去的背影看了片刻后,才笑着道:“所谓江湖,就是走过一段路,遇到一群人,笑过,哭过,醉过,然后在痛苦中慢慢忘却,在孤独中渐渐老去。”
“爷爷······我不懂!”稚童一脸的懵懂。
“呵呵,等你长大了,就·····懂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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