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摔了。”宇文彻长长伸个懒腰,又对谢渊道,“连日来你也辛苦,换了班,你也去睡。”
谢渊道,“谢陛下,等您歇息了,臣再去巡视一圈。”
谢家兄弟,兄长谢渊沉稳谨慎,宇文彻最是放心。“对了,”他环视左右,“我带的那个人呢?他睡下了?”
“回陛下,”谢渊微微叹息,“他不睡,刚刚躲在柱子后面。臣请他出来,他好似听不见。”
宇文彻点点头,“好,没事了。”
不多时小黄门端了水并洗漱的用品鱼贯而入。宇文彻自行洗把脸,忽然听到悉悉索索一阵动静,眼角一瞥,却见柱子后探出半个脑袋,头发蓬乱,眼神涣散,正是陈望之。
回程的日子,宇文彻一直将陈望之带在左右。刚出黑水城,还没过阴山,陈望之就患了热症,高烧不退。章士澄没日没夜地看护,好容易烧退了,人却浮肿了几圈。不过退烧后虽然依旧沉默不语,陈望之的疯病到底没再犯过。
“怎么了?”宇文彻拿起手巾拧干,“你也要洗?”
陈望之似乎受了惊吓,倏然缩脑袋,过了半晌,又缓缓探出,还是那样不声不响地盯着宇文彻。宇文彻望着那张肿胀的面孔,拭净脸上的水珠,轻声道,“刚才,我梦到你了。”他手持手巾,缓缓向陈望之走去。只要手中不拿药碗,陈望之虽然恐慌,但绝不会逃走。“我梦见小时候,我在建康,寄人篱下。有天,高玢拦住我,恶狠狠地抽了我十几鞭,要我不许同你讲话。”
“你还记得高玢么?”宇文彻蹲下身体,与陈望之平视。
陈望之皱起眉,嘴唇翕动,表情一会儿犹豫,一会儿迷惑,一会儿痛苦,但他终究什么也想不起来,望着青石地砖发愣。地砖雕细刻,莲花缠枝花样,取“步步生莲”的意思。宇文彻道,“不记得,也无所谓。”
“……唔。”
“梦里没有你,但是跟你有关系。高玢总是打我,说我贼眼睛盯着你瞧。”念及往事,宇文彻忽然一笑,“他说的没错,我那时,天天躲在后面偷看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陈望之怯怯地看向宇文彻,宇文彻缓缓伸出手,试探地拍了拍他的手臂,陈望之登时惊叫,连滚带爬地逃到床榻的屏风后,静默中,渐渐响起低低呜咽,仿佛风声。
宇文彻在行宫驻扎三日。第三日夜里,宇文彻正批阅军书,忽然柱子后面传出动静,陈望之探出身体。浮肿消退,终于显出清丽的眉目,只是面容憔悴,双目无神。
怕惊扰到他,宇文彻干脆视而不见,继续批阅。陈望之以手抱柱,身体动来动去,宇文彻批了一份又一份,最后忍不住,转过脸去,道,“做什么?”
陈望之这次没有躲,居然直愣愣地看过来。宇文彻瞧一瞧他,想了想,顺着他的视线,发现他盯着的目标并非自己,而是手旁的四个玉碟。那玉碟中盛着几样细糕点和干果。宇文彻不喜甜食,小黄门送上来,他碰也不碰。“你想吃么?”宇文彻指一指碟子,柔声道,“你若想吃,都给你,好不好?”
但陈望之躲在柱子后面,盯着碟子,却不肯上前。宇文彻端起两个,才到近前,就被陈望之一把夺走。他抓起糕点,背对着宇文彻拼命塞进嘴里。宇文彻哭笑不得,连声道,“你慢点吃,不要着急这么喜欢?喜欢我让他们再送来。”说着唤了小黄门,“你这个点心,可还有?”
小黄门颤声道,“回陛下,有的,有、有很多。”
“那照这样子再拿来,对了,你们这里,有没有牛乳?”宇文彻出身西凉,平日不饮茶,即便饮茶,也是用滚烫的牛乳冲泡茶叶。他见陈望之吃的香甜,不禁腹中也跟着饥饿,“有牛乳,就倒两杯,要热的。”
小黄门一叠声答应着跑下去,不消片刻,送上点心干果和两大盏热气腾腾的牛乳。宇文彻自己拿了一盏,喝了一口,五脏六腑都暖了过来。他把点心碟子放在陈望之脚边,敲敲莲花纹青砖,“喏,有很多呢,吃了不够,再来吃这些。”
陈望之回头望他一眼,口中鼓鼓囊囊,模样犹如冬日储藏食物的灰鼠。宇文彻觉得有趣,又道,“不要光吃,喝点牛乳。章先生说你肠胃虚弱,牛乳最是滋养。”他好心好意,将牛乳放到玉碟旁,“来,尝一口,要不喜欢味道,我让他们加点糖”
然而陈望之猛然脸色惨白,望着那盏乳白色的液体,半张着嘴,好像想要尖叫,却叫不出声来。
第7章
宇文彻举着那只玉盏。触手温润,应当是块上好的玉。“牛乳。”或许是自己的表情太过冷硬,他尽量将声音压得柔缓,“味道很不错的……不喝吗?”
陈望之嘴唇抖得越来越厉害,恐惧变成了绝望。
“你不喝,就算了。”宇文彻道。现在的陈望之已经不在是当年的陈望之,章士澄说,这个人疯了,可能会一直疯癫下去,也可能有所好转……但总归不是他记忆中的陈望之。那个真正的陈望之是不吃甜食的,整个太学,只有高玢喜欢甜点,也只有这位博陵王世子,敢在教辅的面前大吃大嚼,还振振有词地说,“吃不饱,怎么能读得下书去。”
“你喜欢吃甜的了?那我让他们找点甜的东西……我不讲究吃食,不懂。”捶了捶膝盖,方要站起,却见陈望之慢慢探出一只手,颤抖着,抓住了那只盛满了牛奶的玉盏。
“嗯?”宇文彻惊讶,“不是不想喝吗?”
陈望之紧抿双唇,颤巍巍地举着玉盏,然后闭上眼睛,轻而快速地“沾”了一口。
“怎么样?”也许他疯了后失去心性,就同小孩子似的,不爱吃这个,不爱喝那个,尝一尝,试一试,或许合了口味,就不会挑嘴了。宇文彻凑近了,从碟子里找出一块饴糖,鼓励道,“如果都喝了,就给你糖……你要多少,给你多少。”
陈望之睫毛抖了抖,撩起眼皮,居然朝宇文彻笑了一下。这是个极其怪异的笑容,勉强勾起唇角,假模假式的,硬拗出的“笑”,还带着三分惧怕,三分谄媚。他低头又舔了一下牛乳,然后继续讨好地假笑着,喉咙间呜呜咽咽,好像要讲什么。
宇文彻正要把糖递给他,陈望之突然脸色大变,丢下玉盏,扑到一旁,剧烈地呕吐了起来。
“君上这几日消瘦了。”拓跋明道,胡茬子挂着几滴牛乳。他随手一擦,“天气越来越冷,眼瞅着就要到建康城了,能有什么事,值得君上忧心。”
贺兰方成比拓跋明年轻,面前摆了杯茶。拓跋明不满,“好端端的学什么不好,学起了饮茶。”
“饮茶怎么了,”贺兰方成年轻气盛,立刻顶了回去,“茶能解毒,亦能提神。”
拓跋明撇嘴,“什么解毒提神的,尽是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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