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若无聊地拿着毛笔,左一撇、右一撇地在宣纸上画着,不一会儿,一只只胖胖的乌龟相继出现,爬满了白纸。
今天宫里的气氛显得有些奇怪,平常无忧无虑的宫女们都换上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但任她怎么问也没有人肯告诉她。
“公主,不好了!”她的贴身宫女小柳儿匆忙跑进来,气喘吁吁地叫道。
“怎么了?”若若吓了一跳,沾满墨汁的笔就往脸上画了长长的一条。
小柳儿看见她的脸蛋,不由得楞了愣,“公主,你的脸上……”
“不碍事。你方才要跟我说什么?”她顾不得擦拭,莹亮大眼里闪着好奇。
“边关告急,听说辽国大军已经越过边界了。”
若若一怔,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噢,咱们该准备收拾细软逃难了吗?”
“呃!公主,别紧张、别紧张,事情没有那么严重。”小柳儿安抚她。
若若稳稳端坐在椅子上,“我没有紧张,只是问你是不是该收拾细软了。”
“公主您真是爱说笑。”小柳儿眨眨眼,“事情也没有那么严重,听说皇上已经和辽国大王——”
“父皇一定又是跟对方谈条件了,这次又要送多少财帛银两给辽国?”她真是受不了父皇,若把内政与军力搞好,又岂需担心外邦异族的兴兵来犯?
父皇的性子过于温顺软弱,实在不适合当个皇帝,尤其外族日益壮大,他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这样混一天过一天的,唉!
再加上百姓们早习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安乐,压根不想振作朝纲士气,每每有敌人来袭,就只靠驻守前方的倒楣士兵;如何打得了胜仗呢?
尽管她平时爱捣蛋,可是对一些事还是看得很透彻。
“公主!您在想什么?”
“没事。”若若双眉微蹙,挥挥手道:“我刚刚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我。这次又要送多少钱财给辽国?”
小柳儿忧心地看着她,“不,这次是要和亲。”
“和亲?”若若噗哧笑了出来,“那好哇!不用打仗也不用送钱,只要一个女子就可以摆平所有的战事,这法子倒经济实惠。”
“公主,您正经点,这事很严重的。您仔细想想,皇上说了要和亲,对象又是辽国的大王……”
“所以人选必定非尊即贵啰?”若若眼儿一转,“我猜猜!这和亲的人选一定是从诸位公主里挑一个,对不对?”
“是呀!可是其他公主死也不肯嫁到塞北,更不肯嫁给那个听说很恐怖、很粗野的辽国大王。”小柳儿自己也打了个寒颤。
若若杏眸放射出晶光闪闪的好奇色彩,“咦?塞北?”
她立刻联想到黄沙漫天的壮观景象,夕阳照在骆驼上,影子拖得长长的,还有许多曾在书上看过和听太傅描述过的神秘地带。
“啊!”她不禁发出向往的惊叹声。
“所以这几天皇上大发雷霆,现在宫里头人人自危,生怕一个不小心会更触怒皇上。”小柳儿自顾自地道。
“我想去。”
“啊?”小柳儿眼睛倏然大睁,征愕的看着她。
若若兴奋地抓住她的手,“我成天在宫里头闷都闷死了,每天看见的不是唯唯诺诺的宫女侍从,就是油嘴滑舌、极尽谄媚之能事的王公大臣们,如果可以脱离这一切,不
知该有多好。”
“公主,您……没事吧?”小柳儿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
“我很好,你别吵!我得好好想一想,该怎么跟父皇讨这椿差事才好。”说完,若若认真地低头想着。
她的话让小柳儿吓得腿都软了,“公主,您是在说笑吧?这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差事,而是婚姻大事,还是攸关生死的大事哪!”
“不过是嫁人,又不是要上断头台,担心什么?”若若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可是……可是您真的想嫁给那个野蛮人?”
“不嫁给他,我又怎么逃出这座皇宫去见识大漠风光呢?”她笑眯眯地说,好似自由已在眼前。
“可是……”小柳儿还想劝她改变主意。
“放心,我好歹也是堂堂公主,就算那个耶律大王再怎么野蛮,也不至于会对我怎么样的,再说娶了我是他比较倒楣。”
更何况这桩婚姻还能够带给她奔向自由的机会呢!光想到可以坐在沙漠看星星,还可以骑着马驰骋在沙漠上,她就迫不及待想立刻上路。
“就这么说定,我这就去找父皇。”她兴奋的跳起身。
小柳儿死命拉住她,“公主,您别想不开呀!”
“皇上驾到!”
外头传来的高喊,吓了小柳儿一跳,赶紧松开若若的衣袖。
“哎呀,皇上来了。”
在一群宫女与公公的簇拥下,身穿龙袍却一脸烦恼的皇帝走了进来。
“儿臣见过父皇。”若若轻拉着淡红的衣裙,行了个宫廷礼。
皇帝挥挥手要所有人退下,打算与女儿说些体己话。
“起来、起来,父皇这几日烦透了,几次都想来找你解闷,可是都被一些繁琐的事绊住。”他慈蔼地扶起她,坐到雕凤镂花的大椅上,“若儿,你最近好吗?怎么不见你
长肉?”
若若捏捏脸蛋,“是吗?我怎么觉得自己好像胖了。”
“胡说,你还是太瘦了,得再多吃点。”他疼爱地拍拍她的头,“虽然你平常调皮得不得了,可是在这些姊妹里头,你是最聪明份俐的,父皇最疼的也是你。”
“若若知道。”她抬眼细看皇帝疲惫苍老的脸庞,不禁低叹,“父皇,您最近很烦恼,对不对?”
“你怎么会知道?”
“辽军兴兵犯边,这等大事儿臣怎么会不知道?”
“你别担心,朕已经与耶律宿谈好了,他会退兵的。”他安抚道。
“儿臣不是在担心这个,事实上儿臣有件事想跟父皇商量。”
“喔?该不会又是闷得发慌,要朕准你出宫去吧?”他爱怜地问道。
“呃,也不全是这个意思。父皇,您不是要采和亲的法子平息战事吗?儿臣是想,何不就让我代姊姊们出嫁,这样您也不用头疼了。”
“你?”皇上吓了一跳。
“不行吗?”若若见她父皇惊讶的模样,自尊有点受损,“好歹我也是个姑娘家,虽然平时野了点,但还不至于到嫁不出去的地步。”
皇帝忙不迭地摇头,“父皇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让你嫁去辽国受苦,父皇怎么舍得?”
她斜睨着他,“那父皇还有更好的人选吗?”
“这……你怎么会有这个疯狂念头的?你那些姊姊避之唯恐不及,生怕我下旨要她们出嫁和番,可你怎么……”
“反正在宫里闲着也是闲着,儿臣一直对没能为咱们大宋做点什么觉得很愧疚,现在正好有这机会,我也能乘机去塞北看看风光景色,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呢?”若若的笑容天真烂漫。
皇帝愣了半天,又是舍不得又是心酸。他这些天为了人选的事烦恼不已,每个女儿都哭哭啼啼的请命,请他别降旨挑她们去和亲,没想到若若居然自愿要去和番。
理智告诉他,这是最好的法子,既可以解决战事又可以把顽皮的小女儿丢给别人去头疼,可是情感上,他却舍不得若若离开身边。
在众多儿女中,若若是最特别的一个,会与他吵嘴又敢挑战他的权威,时常与他唇枪舌箭,老气得他吹胡子瞪眼的,要是她走了,他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望着她父皇复杂神色频闪的脸,若若不难想见他的矛盾。
“父皇,您别担心儿臣,嫁人又不会少一块肉,顶多只要陪那个耶律什么的大王吃吃饭,过过宫廷无聊的日子,又不会有什么其他的损失。”心思单纯的若若天真的说。
皇帝猛然呛了起来,“呃,咳咳咳……”
她连忙伸手轻拍他的背,满脸莫名其妙,“儿臣说错什么了吗?”
“这……”这教他该怎么解释?
他虽是一国之君,但怎能与女儿谈论行周公之礼的细节呢?
“父皇,您考虑得如何?”
“若儿,你真的想仔细了吗?毕竟这是你的终身大事,草率不得呀!”他警告道。
这事一旦决定,就不容她再反悔了。
“放心,儿臣很能自得其乐的,就算那个耶律大王没有好好款待我,我自己也能玩得很开心的。”
那倒是,若若天生就有那种坚韧的生命力,到哪儿都能怡然自得。
皇帝开始认真考虑起这个可能性。
“您慢慢想,儿臣让人沏壶好茶给您喝,顺道吃点松糖梅子糕,挺好吃的呢!”
片刻后,皇帝只得满心不舍地答应若若。不过,不可否认的,他心里松了口气并有些窃喜。
若若是出了名的刁钻古怪,耶律宿这下子将麻烦不断,只能自求多福了。
也许他很快就会深感后侮,实在不该举兵来犯中原的。
☆☆☆
半个月后,若若带着全国上下的期望,与几十大车由皇帝赏赐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的嫁妆,和亲队伍浩浩荡荡地往关外前进。
耶律宿并没有亲自来迎娶,只派了朝中大将与人马沿途护送,因此尽管洒脱如若若,还是忍不住在心底嘀咕着。
最主要是没人来与她说话,害她闷得难受极了。
“什么玩意儿嘛!”坐在宽敞气派的凤辇车内,若若不耐烦地踢着软绵绵的湘绣靠枕。
同坐在车内服侍她的小柳儿不禁惊跳了一下,倒是派来保护若若的女护卫,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她叫苏艳,是皇帝特别从大内高手中挑选出来保护公主的。
苏艳长得美若天仙却冷若寒露,不少人私底下都唤她“冰美人”,可是她的武艺令人不敢小觑,能够跻身大内高手之流的女子,自然不是泛泛之辈。
若若虽然一开始不太习惯她的冷漠,但是她开朗的性格还是立时将苏艳纳为心腹,成天缠着她逗着她玩。
只不过苏艳冷漠得完全激不起一丝涟漪。
“公主!您息怒,究竟怎么了?”小柳儿陪着笑脸问道。
若若没气质地趴倒在绫罗床褥上,有气无力地说:“辽国的人是不是都不擅言词只会打仗?离开京城到现在已经五天了,他们只会在固定时间过来请安问好,其他的问了
也不说,简直闷死人了。”
“这……恐怕他们还是把咱们当敌人吧。”小柳儿猜测着。
唉,起初她也不想跟随公主到塞北的蛮荒之地的,可是她从小服侍公主,怎么也舍不得离开她,所以只好硬着头皮跟来了。
皇上这次派了数十名宫女陪嫁,唯有她小柳儿才是公主最信任的人,因此她再怎么害怕,也不能弃公主于不顾。
若若百无聊赖地玩着一枚梨子,“不是已经结成亲家了吗?他们不可能再视我为敌人的。”
苏艳眸光一闪,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天真。”
“什么?”苏艳难得开口说话,若若兴奋不已地望向她,“苏姊姊,你说什么?”
苏艳柳眉微蹙,“属下不敢,请公主还是直呼属下名字。”
“哎呀,我们已经离开皇宫了,尊卑有别那一套说法就收起来吧。”若若挥了挥手,厌倦道:“一样是人生父母养,谁又比谁高贵?还不都一样。你再这么贬低自己,我就
要生气了。”
苏艳眼底闪过一丝讶异,脸上神情依旧淡然,“是,公主。”
“嗯!现在你可以说说你的看法了。”
“公主当真要听?”
若若微笑地点头,“是呀,多听听意见总是好的。”
“辽国大王不是简单的人物,这桩婚事虽摆明了是政治联姻,其实背后却暗潮汹涌,公主身处其中,想法怎么还如此天真?”苏艳老实不客气地说。
小柳儿忍不住斥道:“苏护卫,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公主说话?”
“小柳儿!别插嘴,苏护卫说得没错。”若若直视她,澄净明亮的眸子里漾着笑意。
“其实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我生性爱自由、爱玩耍,懒得把事情想得太复杂。所以我宁可相信两国和亲都是出于诚心,我父皇别玩花样,辽国大王也别多心。”
苏艳闻言,微撇下嘴角,“果然是出自锦绣闺阁中,世事岂能尽如人意?”
“你把事情想太复杂了,这样很累的。”若若甜甜一笑,对她的说法不以为意。
苏艳没有回答,在她心底早已认定若若不过是个善尊处优的公主,根本不知民间疾苦。
若若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却也明白苏艳不愿跟她多谈,因此她转向小柳儿说起笑来,逗得小柳儿笑声不断。
而苏艳还是那副无表情的面孔。
镶金佩玉的凤辇宝车跟随着无数辆的马车风尘仆仆地往北前进,若若逐渐离开中原,
渐渐走入一个未知的神秘世界。
☆☆☆
若若的心愿果然没有落空,沙漠正如她想像中的一望无际、粗扩迷人,狂风阵阵席
卷着他们的车子,人与马都必须蒙上巾帕才得以继续前进。
她非但不以为苦,甚至还兴高采烈地蒙上丝帕,硬是要坐在车夫身旁的位子。
在漫天的黄沙里,车夫还是瞧出身旁人就是公主,险些吓得掉下车去。
“公、公……”
“哇,好刺激!”若若紧抓着车边的横条,兴奋地尖叫好几声,感受着那扑面袭身
的狂野大风。
好像会把她整个人吹到天空一样,这种感觉既疯狂又畅快。若若觉得自己好似飞鹰
一般,自由自在地飞上天际云端,俯视着这片广阔大地。
直到这阵狂风沙消失后,她才开心地坐下来,拍了拍身畔吓得手脚发抖的车夫。
“真刺激,对不对?”她咧嘴笑着。
“啊?”车夫惊骇地瞪着她,半天回不过神来。
她真的是堂堂的一国公主吗?
就在车夫惊魂甫定的时候,几名壮汉策马来到车边,与车子缓缓并行。
为首的人身着黑衣,黝黑英俊的脸上有着淡淡的关切,“属下拓跋刚参见公主。不
知方才那阵狂风沙是否惊吓了公主?”
若若揭开丝帕,嫣然一笑,“没事,事实上我还觉得这风吹得不过瘾呢!”
拓跋刚一楞,“再大些就是风暴了。”
“喔?那会怎样?整个人都会被吹到天空上吗?”她眼睛倏亮,兴奋莫名的追问。
拓跋刚不自觉的泛起一丝微笑,“公主,您指的是放纸鸢吧?沙漠风暴是很可怕的,
它能在一瞬间移山走石,极为可怕。”
她低呼一声,“那你们住在这儿不是很危险吗?辽国子民若遇上风暴该怎么办呢?”
“多谢公主关心,大漠民族自有一番应对方法,多少可以减少伤害。再说辽国领土
广大,不单单只有沙漠而已,国境内也有高山河流,等公主到了后就会知道,辽国自有
一番苍阔之美。”
“真的?”她笑问,“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净是我在皇宫未曾见过的,真的很吸引
人,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一辈子都住在这儿。”
闻言,拓跋刚脸庞闪过古怪之色,“南方物资丰富,山河壮丽,公主难道不想念?”
若若侧着头.脸蛋浮现一抹深思,“不瞒你说,我当然会想念祖国家乡,可是山河
虽美,人心却不堪……啊,我是不是不该对你诉苦?大家都说我们是敌对的国家。”
“公主奉圣命嫁入辽国,成为辽国王妃,怎么还会与辽国敌对呢?”拓跋刚话说得
极为巧妙,既表明立场也提醒了她,如今她的身分与地位和以往已不同。
若她籍和亲之名,却在辽国从事间谍之实,那么恐怕她的下场将会很惨。
大王深沉内敛,机智聪颖,凡事都逃不过他的法眼,若这位大宋公主真的想玩什么
花样,那只是自找苦吃。
若若斜睨他一眼,笑意盈盈地说:“说得没错,宋辽两国已结成亲家,将来应该不
会再有战事了吧?”
“当然。”希望如此。他在心里补上一句。
“那就太好了。”若若心满意足地伸展着双臂,小脚悬空前后晃着。“知道吗?我
觉得我一点也不像是新娘!”
看到她天真的模样,拓跋刚不禁哑然失笑,“公主何出此言?”
“没敲锣打鼓、吹笙奏乐的,也没有一堆人来跟我要喜糖、喜果,这些我都不介意,
可是连新郎都不见踪影……”她瞥着他,“你说我像是成亲的人吗?我倒觉得像是被人
掳走的战俘。”
“公主言重了,大王未能亲自前来迎娶是因为……”他欲言又止。
“因为什么?”她双眸一亮,好奇极了。
拓跋刚微微一笑,四两拨千金地岔开话题,“待公主到了京城便可知晓。对了,这
一路上不知公主还有什么需要?属下可以吩咐下去。”
若若摇头,“我很好,只是闷了点。”
而且她也不习惯坐这么久的车,晃得头都晕了,如果可能的话,她想要匹马来骑骑
看,不过她敢打赌他们绝对不会让她这么做的。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宫里每个人都不让她做事,害她成天只能像个白痴一样地扑蝶
戏鹦鹉,无趣之至,幸亏她挺能找乐子的,否则岂不闷死了?
所以这一次和亲对她来说是个大好机会,她可以不用再关在那座金碧辉煌的笼子里,
能自由自在地做任何她想做的事。
倘若她夫婿也很开明的话,那么事情就太完美了。
“公主,您好好休息,再两天的路程便可进京,届时大王会亲自来迎接的。”拓跋
刚黝黑的脸上微露笑意,在马上恭敬地行了个礼后,即和其他几名护卫策马离去。
若若对那几名悍勇武士的行礼视而不见,因为她心里正在编织着到辽国后的自在快
活。
所谓“天高皇帝远”,离开闷死人的皇宫,从今以后她可以享受爱做什么就做什么
的自由了。
嗯,首先她要先学骑马,然后是逛大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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