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可知几日前,王上身旁的内侍亲来奉常寺了,也不知道是为了找什么人。”
“还用思量么?柳出身比我们都要高一分,那内侍过来,除了是来寻柳的,还能是寻什么人嗯?”
……
寻柳?
我还寻花问柳呢。
他们也是真够有文化水平的。
徐福看向王柳的目光都变得怪异了起来,以这位油头粉面的模样,如果不是深情猥琐了些,也还能算得上是“花柳”的。
众人一番恭维,倒是让王柳沉着的脸色慢慢好转了,他方才露出些微得意的笑容来,“胡说什么?应当不是来找我的吧。”
徐福在背后听了个一清二楚,王柳说出口的话虽然是推脱之意,但他的语气,只要长了耳朵的人,都能听出来,王柳正得意着呢。显然是默认了赵高过来,就是来找他这位出身高门的太卜的。
个个智商低下还非要出来现眼,真是让人不忍直视。
别说徐福了,就是王柳自己也没想到打脸会来得如此之快。
赵高这次没再避讳旁人,他身后还带着几名小侍监,从那奉常寺的大门跨进来以后,王柳和身后一干人等就都有些蠢蠢欲动了。
他们虽然瞧不上赵高这个做了宦官的异国人,但他们都知道,能够得到赵高来邀,那必然能好好显示一番自己在王上心中的地位。
王柳抬高了下巴,瞧那模样,看不见其他人了。
简直就是“目中无人”的标准教科书般的姿势啊。
赵高看也没看他一眼。
赵高虽然是异国人,但也是出身贵族,现在他又是王上身边的近侍,哪里会将一个高门子弟看在眼中呢?除非他也能像徐福那样“铁口直断”,那倒还能换得他三分钦佩。
“徐太史,王上有请,请跟奴婢前往。”
因为碍着这么多人在旁,赵高自然不可能再称徐福为“先生”,不然那便是在侮辱徐福了。毕竟“先生”是白身之称。
赵高这段话一脱口,王柳就呆了呆,他身后的一干人更是目瞪口呆,连咽口水的动作都忘记做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都惶惶地对视了一眼,生怕王柳出了这样的大丑,之后会责怪他们之前那样殷勤恭维,却是错拍到了马腿上。
其实这些人也很委屈啊。
本来他们这个小圈子里,身份较高的就是王柳了,那赵高来奉常寺,除了是找这些高门子弟,还能是找谁呢?
谁会想到,赵高偏偏就冲着这个来历不明不白的人呢!
王柳为人自负,但他并不蠢,丢了一次脸面,肯定不可能再丢第二次,尽管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也随即带着人就要告辞,偏偏他身后有个猪队友,站了出来,且相当义愤填膺地道:“赵公公,此等小子,怎能面见王上?他实在不配!”
赵高听见这句话,白净的面孔上顿时就染了一丝怒气,“哦?徐太史为何不配了?他可是王上指名要见的。”
这样一句话原本是为了提点对方不要不识相,偏偏却被对方当做一番炫耀。
这个人自从进了奉常寺便风波不断,先是邱机,又是王柳,指不准以后还要闹出什么事儿来,就这样的货色?还能得王上青睐?
那人也是一时被激了,心中嫉愤不已,还要上前反驳,却被王柳一把抓住,推给旁人,“他都忙晕了头了,还不快将人扶进去。”
赵高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王柳,这才带着徐福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nn年后,成仙不死的徐福对那些考古学家的话嗜之以鼻。
徐福:不是我吹当年吕不韦是被我忽悠死的。
第13章
“……一切听从仲父吩咐。”
徐福从来没有听到过嬴政语气如此温和的时候,他转头看了一眼赵高,有些犹豫自己应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进去。但赵高却面色平淡,脚下不带一丝停顿地往里走了,徐福也只能跟上。
走进殿内。
嬴政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坐在案前释放着自己的王者霸气。相反的,他将自身的气息收敛了个干干净净。虽然还是一身黑色常服尽显贵气,但相比之下,他现在看上去就仅仅只像是个贵公子了。尤其是当他露出强压少年意气的笑容时,不免让人觉得他是个没有心机城府的人。
秦始皇会没有心机城府吗?
当然不可能!
只是因为他对面的人比较特殊罢了。
徐福微微一转头,便看到了嬴政面前站着的中年男子,面孔威严,站在嬴政面前佯装高贵。
正是吕不韦。
吕不韦竟然上身也着黑袍,而下身则着红裳,穿得恍然就跟秦国王室一个规格了。这野心实在是够昭然若揭的啊!
恐怕他更想穿的还是嬴政身上的袍子吧。不过么,以吕不韦那身高,哪怕是穿着龙袍那也不像太子啊。光是气质,嬴政就足够将他甩到天边去。
徐福暗自心惊,光是这样的小小细节,便足以见吕不韦的嚣张。吕不韦以“仲父”自居,他还真的将自己当成嬴政的老爹了。看这老爹教训儿子的做派。
啧啧……
就在徐福看吕不韦的时候,吕不韦也注意到了他,若不是徐福容貌太过鲜明,见之难忘,吕不韦也不会想起他是谁。
“这等小官,怎能入殿来?”吕不韦皱了皱眉,转头便斥责赵高,“赵高,如今什么人也能带进殿内来吗?王上不知事便罢了,难道你也能如此不知事,丝毫不将王上放在眼中吗?”
徐福有点惊讶,连见礼都忘记做了。
这是什么套路?吕不韦在挑拨嬴政和赵高?还是在借赵高讽刺嬴政势弱?
太费脑子,徐福觉得自己有点看不懂。
而赵高的反应也超出了徐福的理解。
赵高马上跪地请罪,脸上的表情分明带着不忿和不屑。
吕不韦脸上的笑容隐隐浓了几分,只是嘴里依旧责怪道:“王上可万万不能纵容这等小人啊,臣这便先行离开了。”他端足了仲父的姿态,享受尽了在王宫里挞伐的快感,这才准备离开。
而离开前,吕不韦还冷飕飕地瞥了一眼徐福。
徐福被瞥得一脸莫名其妙。
真的只能怪徐福这张脸生得太好,别说胡姬了,现在看见徐福出现在殿内,吕不韦也只当是秦王年纪轻,想要尝一尝别般滋味,就看中了徐福,将他纳为男宠了。不然的话,徐福凭什么能站在这里呢?吕不韦对徐福的出现很高兴。嬴政越是无能昏聩,他才更好掌控嬴政。
等走到殿外,吕不韦已经毫不掩饰地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之前有门客向他说秦王政羽翼渐丰,要多加防范,如今看来,就是个笑话。误宠小人,后宫被赵姬把持,喜好美色,身边宦官还嚣张……嬴政能有什么出息?
吕不韦离开之后,嬴政这才缓缓地走到了案前坐下,而赵高也从地上迅速爬了起来。徐福顿时明白了一点,刚才这对主仆是一齐在演戏,不管他们是想营造出什么形象,肯定都是为了让吕不韦降低戒心,对嬴政更为不屑。只有这样,年少隐忍的雄才帝王,才能在后面一蹴而起。
徐福却疏漏了一点。
嬴政为什么会让他目睹这一幕?为什么会让他知道这么多?知道越多死得越快,这句话完全没被徐福放在心中。
他微微躬身,递上竹简。原本他是打算在嬴政面前直接张嘴说日期的,但是后面几天等不来赵高,他就抽空整理了一下资料,竹简上,引瞎凑),旁征博引(瞎编),写出了这篇论文用以佐证自己选出的吉日。
嬴政没想到徐福做得这样详细,他简单翻阅了一下,倒是有些惊讶。
说实话,徐福总是张口就来的那破脾性,总会给人不靠谱的感觉,嬴政都做好准备听他张口胡扯了。
“你认为九月三日最合适?”嬴政挑了挑眉。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面对吕不韦的态度还没能瞬间改变过来,嬴政脸上还带着两分笑意。徐福一见他的表情,顿时心里更有底了,点点头,“九月三日,青龙值日,无风无雨,宜出行,宜冠笄,宜祭祀……”
原本测算吉日中还有个冲煞的说法,但是徐福又不知道嬴政八字,他也没资格去询问,当然这一项就被免去了。反正徐福觉得,嬴政龙气笼罩,紫气升腾,这样一个得上天眷顾的人,怎么可能那么不走运就撞上倒霉事儿呢?
嬴政听过之后点了点头,随后招来赵高,“将东西给他。”
赵高拱手又送了一个竹简到徐福的手中,徐福打开一看,发现上面竟然是有关吉日测算的信息,而且写得比他要详细多了。不过中间的观点能明显看出,是几人共同写出来的。徐福有点不高兴了,你让小爷算了,还让别人算?搞半天,是你忽悠我呢。
“这是太史、太卜、太祝共同推算出来的日期,你瞧日期以为如何呢?”嬴政端起手边的杯盏,神色清冷漠然,语气也十分的寡淡。不愧是未来要做的千古一帝的人,哪怕是不动声色,也能彰显出自己的气势来。
“九月九日,也算是吉日。但是……”徐福将手伸出宽大的袖袍,掐指算了起来。
嬴政的目光不自觉地跟随着他的手指动了起来。
徐福手指纤长白皙,但是指头却微微红肿,似乎还带着伤口。嬴政联想到之前赵高所说,徐福在奉常寺遭人嫉恨的事情,心里竟然有些怒意。难道徐福被人欺负得无法招架了?他这个太史令都被打发去做苦活儿了?
徐福不知道嬴政的注意力全在自己手指上,一会儿后,他合上手指,收回袖袍内。
嬴政的目光顿时没了着落点,莫名觉得一分遗憾。
“九月九日,的确是有好预兆,但也是有讲究的。九日,二十八星宿北官玄武当值,玄武危室,为月为燕,为北方第五星宿。危者,高而险也。又有虚危室壁震雷惊的说法。所以这日应当是灾祸多过吉兆。稍有不慎,北方便有危祸,大事恐将不成。”
“北方吗?”嬴政的脸上竟然浮现了几丝兴味,“取堪舆图来。”
宫人连忙奉上。
嬴政瞥了一眼,“北方,寡人加冠的旧都雍城,不是便在北方吗?”
第14章
“雍城在北方?!”徐福快步上前,匆忙之下什么礼仪规矩全被抛到脑后去了,他伸手将堪舆图扯到面前来,看了看,雍城的确是在北方偏西的位置上。
徐福心中凉了凉,顿时觉得自己好像揭穿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奉常寺里的太卜等人或许没有他本事高,也或许比他本事高,但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他们都不应该只给出这样一个所谓的“吉日”。古代皇权至上。这些人畏惧于皇权,难道不是应该尽心尽力,寻出一个最为完美不容易出差错的吉日来吗?
“九月九日绝对不行!”仔细看了看地理位置,徐福当即出声。
这天天气不好,还可能有祸患,嬴政背后还有一群捣乱的。简直就是天时人和地利一个不占!
徐福已经揭穿了这个吉日背后的恶意,但嬴政的脸色都不带变一下的,他食指蜷曲微微敲击桌面,“寡人前往雍城加冠,你随行如何?”
我陪秦始皇去加冠?!
徐福懵了一秒,随即就从善如流地点头,“好啊。”
赵高在一旁默默叹气,难道不是应该说谢王上恩典吗?
嬴政并未计较徐福的失礼,他再度敲了敲桌面,思考几秒过后,“赵高,将他的住处安置在宫内。”
什么?
徐福和赵高几乎是同时惊异地看向了嬴政。
嬴政不担心自己给他戴绿帽吗?徐福想得有点多。
没想到嬴政顿了顿,接下来又抛出一句话,“罢,随寡人住咸阳宫。待到去往雍城之前,你都跟随寡人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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