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时,他们花了多一倍的时间,几乎是闲逛回去的。
而这一路上,寒仲轩也慢慢发现了莫筱蝉虽然相当刁钻蛮横,甚至有时候还可称得上霸道跋扈,可对他却真是温柔呵护备至。
天气冷了,她叮咛、不、监视他加上夹袄;用膳时候一到,她也总是叫了满桌酒呃、没有酒,只有菜,教他差点吃撑了;甚至他顺路去察看铺子时,她也会叫他歇着,由她来对帐就行了。
她还告诉他,以后那几个顽劣小鬼就交给她,他毋需再烦心,听得他直想笑,因为那几个「小鬼」里有三个比她还大哩。
无论如何,从父母去世之后,他一人支撑着整个家十多年,不但累,而且很泄气,因为弟妹们似乎无法体谅他的辛劳,还老是扯他的后腿,而他却连一诉苦的对象都没有。
如今,一个美美的大姑娘不但给予他既温馨又贴心的照拂,而且那么体贴地主动要分摊他的工作,他心底的感动真是不在话下。还有,她教他背下的那本小册子,想必就是她一身所学,她无私地与他分享,而且不遗余力地逼着他练,她说她不想再看到他那么惨兮兮的了。
而最令人感到窝心的,是她很能了解有时候他也想静静看点书、写点文章、画幅画什么的。她就曾硬拉着他到桃花源,再把他丢在桃林溪畔的八角亭,顺便扔下几本书、墨笔宣纸,自己则跑到桃花潭去玩水摸鱼唱歌自得其乐。
古木参天、翠竹深邃,桃林奇丽、菊杳扑鼻,流水瀑布、小乌鸣叫,他几曾在此种幽然情境中度过如此悠闲惬意的时光?
不,从十六岁后就不曾了。
直到天色近夜,他才满足地、见见地主动牵着她的小手离去:只有一件事他不太能苟同「我想没必要这么做吧?」
前去铁船帮总舵的路途上,寒仲轩苦劝着莫筱蝉毋需为他报仇。莫筱蝉却是充耳不闻,兀自快走疾行冷笑不已。
「筱蝉」
「别说了!」莫筱蝉瞥他一眼。「我并不光是为了替你报仇才这么做。想想,以后你弟弟妹妹们还是会出门,若希望他们平安无事,最好是让其它武林同道明白你神手书生是不好惹的,这样就没人敢去动他们了。」
寒仲轩楞了楞。「我倒没想到这一层。」他喃喃道。
「所以你要自己动手。」
「喔呃?嘎?」寒仲轩惊叫:「我?!」
「当然是你,」莫筱蝉理所当然地说:「要让他们怕你神手书生,他们才不敢去惹你弟弟妹妹们嘛。」
「可可是我」寒仲轩嗫嚅道:「我行吗?」
莫筱蝉不由长叹。
「公子爷,你忘了你已经增加了一甲子的功力了吗?就凭你现在的内功,就算让他打上几十掌,你也是毫发无伤的。」
寒仲轩轻啊。「我真的忘了!」
「还有,」莫筱蝉又说:「如果你不想伤人,就以飘渺七幻步和月影手配合使用,相信不出三招他就会落入你手中了。」
寒仲轩轻叹。「明白了。」
莫筱蝉好笑地瞟着他。
「这么不情愿?」
寒仲轩静静看她一眼。
「我不喜欢打斗。」
「我知道,可我没教你打,也没教你斗,我只教你抓他而已嘛。」莫筱蝉安慰道。「再想想这是为你弟妹而做的,你自然就安心了。」
寒仲轩颔首。
「就是为了他们,我才愿意动手的。」
望着前方的铁船帮总舵。「准备好了吗?」莫筱蝉淡淡地问。
寒仲轩也随着望过去。
「也没什么好准备的。」
仍然直视着前方。「你就是这点让我心折,」莫筱蝉悄悄握住他的手。「你真正喜欢和平,不愿意惹事,即使是一丁点的小事也不想。但是一旦真有事,你却是勇住直前绝不退缩,即使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甚至连一丝惧怕也没有。」
知道她说的是上回他差点没命的事。
「那是我该尽的责任。」他淡然道。
莫筱蝉突然笑了。
「那现在就是去尽你另一项责任喽?」
寒仲轩也跟着笑了。
「是啊!」
笑语中,两人昂然踏入铁船帮总舵。
绣房里,寒仲琴乖乖地绣着鸳鸯枕;而寒仲玉呢,就有一下没一下地刺一针绣出来的东西连她自己都看不懂。
在第无数次的叹气之后,寒仲玉终于一把扔开绣布跳了起来。
「好无聊喔!」她大叫。
寒仲琴轻笑。
「那就出去逛逛喽。」
「我才不敢呢,」寒仲玉脱口叫道。「真被剃光头就不能见人了咧。」
寒仲琴笑着没说话,寒仲玉在室内晃了两圈又回到寒仲琴面前。
「你想她会不会真的剃光我的头发?」
寒仲琴没有实时回答,她很认真地思考片刻,而后猛一点头。「会。」她肯定地说。
「而且毫不迟疑。她是那种说到做到的人,无所畏惧,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任何人或事可以阻止得了她。」
寒仲玉闻言,不由得泄气地垮下了肩膀,沮丧地坐下来。
「真不晓得她是从哪里蹦出来的,好象待意来整我们似的!」她蹶着嘴不满地说。「二哥被她罚跪兼念经,三哥和小弟被她吊在树上,我们俩」她翻了翻眼。「居然被打屁股!」
「那还是只有两天的时间呢,」寒仲琴也是哭笑不得。「要是久一点,恐怕她的花样不止那些喔。」
寒仲玉一听,立刻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
「不会吧?还有更多?」
寒仲琴严肃地点点头。
「而且说不定更严重。」
寒仲玉呆了好半晌才吶吶道:「那我们怎么办?」
「不怎么办,」寒仲琴把绣布拿远一点瞧了瞧。「乖一点就是喽。」
「乖一点?!」寒仲玉不可思议地瞪着寒仲琴。「那很无聊耶!」
「总比被剃头好吧?」
一说到剃头,寒仲玉又缩了回去,良久之后,才喃喃自语道:「她到底是什么来历啊?」
寒仲琴又开始仔细一针针地刺绣,同时漫不经心地说:「以她的身手跟年岁,应该是武林中某个名门世家的女儿。」
「那」寒仲玉蹙眉思索。「武林中哪个世家是姓莫的呢?」
寒仲琴嗤了一声。「算了吧,就算你久走江湖,也不一定能全都通晓武林各世家,阿况你才出去晃过几次而已,光是我们两湖两广这一带你能知道几家就算不错啦。」
也没错!寒仲玉耸耸肩。
「那就猜猜大哥究竟会不会娶她总可以吧?」
寒仲琴也耸耸肩。
「可能会,也可能不会。」
「去!有讲等于没讲,你根本」
「回来啦!回来啦!他们回来啦!」
回来啦?
姊妹俩相视一眼,旋即同时跳起来注外就冲。
寒仲轩和莫筱蝉缓缓走向大厅,寒仲亭、寒仲书和寒仲祺在他们身边绕来绕去边叫着:「怎么样?怎么样?成功了没有?成功了没有啊?」
寒仲轩正想回答,莫筱蝉实时手一举、双眼一瞪,他只好把话再吞回去。这时,寒仲琴和寒仲玉也赶到了,也同样团团绕着叫道:「怎么样?成功了没有?成功了没有啊?」
寒仲轩无奈地看着他们,却不敢回答,而莫筱蝉却是面无表情地继续往里走。
要是以往,五兄妹肯定要发飒了,可是这会儿有莫筱蝉这个女魔王在,硬是没人敢逞强,只好个个闷着脸跟在后头。
一进大厅,莫筱蝉让寒仲轩坐下,自己就双手插腰,美眸一一瞪过五兄妹。
「你们大哥为了你们的事奔波劳累,回来就连杯茶、一声问候都没有吗?你们真是太自私了,永远只想到你们自己,从没有为你们大哥设想过!他就这么贱吗?只配为你们牺牲,没资格得到你们的关心吗?」
五兄妹个个面惭心愧地垂下脑袋,寒仲轩这才明白她为什么不让他把好消息告诉他们,看样子她打算先给他们好好尝尝灰头土脸的滋味,再让他们享受「苦尽甘来」的甜美。
「无论做什么,他都只想到你们,只要是为你们好,他什么都肯牺牲,即使是性命也一样!」莫筱蝉依然是怒容满面。「而你们呢?你们摸摸自己的良心,你们到底为你们大哥做过什么?为他设想过什么?嗯?」
五兄妹一声不敢吭,一动不敢动,寒仲轩实在不忍心,他觉得应该够了,而且决定把他的想法告诉莫筱蝉,可他嘴巴才张开一半,莫筱蝉的右手大拇指便住后,也就是住他一指——
「你闭嘴!」
寒仲轩一惊,嘴巴忙合上,还险些咬着了自己的舌头。
「我也很顽皮,也常常令爹娘哭笑不得,」莫筱蝉继续说着。「可我还是懂得感激他们、孝顺他们,该关心的我也会关心,我的行为都会自我控制在不会伤害他们的情况下,所以他们都很放心让我自己一个人出来闯,囚为他们知道我懂得用自己的头脑,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我都可以分得清清楚楚。」
说着,莫筱蝉双眼一眯。
「而你们呢?你们却从来不用你们的大脑,只知道让自己高兴、让自己爽,其它一概不论。你们大哥为你们丢命也是他自己找的,活该他要那么尽责,活该他要那么疼爱你们,活该他要那么愿意为你们牺牲,活该——」她突然顶住,继而双手猛然一挥。
「一切都是他活该的!」
寒仲轩悄悄起身来到她身后。
「我只希望将来有一天,当你们自己的儿女也像你们对你们大哥那样对你们时,我有机会对你们大叫:你们活该,这是你们的报应!」
寒仲琴和寒仲玉终于失声哭出来了,三兄弟也默然垂泪。
「哭!有什么好哭的?你们,」
寒仲轩突然抓住莫筱蝉的肩膀把她转了过来。
「够了,筱蝉,够了。」
「才不够,我还」
「筱蝉,真的够了!」
「不,我还要唔。」
莫筱蝉惊讶地捂着自己的嘴,俊脸绯红的寒仲轩则轻咳两声,双眸瞟来瞟去,就是不敢看她。
「呃、这样、呃、应该够了吧?」
莫筱蝉眨了眨美眸,而后一扬双眉。「当然不够!」说着,她双唇往前一嘟。
「再一次就够了。」
寒仲轩俊脸红得非常彻底,但他还是在觑了弟妹们一眼、确定他们都还垂着脑袋后,又俯首在她唇上亲了一下,莫筱蝉双颊也是红红的,可她也很大方地咧开嘴呵呵笑。
「行,这一回就饶了他们吧。」
她又把寒仲轩按回椅子上,而后向五兄妹宣布今日要项重点。
「好,这回就到此为止。现在,你们大哥要告诉你们长安之行的结果了,你们最好仔细听,好话不说第二次,知道吗?」
寒仲轩好笑地瞄她一眼,这才望向俏悄抬眼观视他的寒仲琴。
「老三,你最好准备一下,耿家随时会来提亲,而且他们顶计在过年后不久就要迎娶你过门。该买的我会帮你买,可是该你亲手做的,你最好加紧手脚去缝制了。
寒仲琴再次哭出来了!可这次却是喜极而泣。其它兄妹们直向她道喜,寒仲轩也颇安慰地微笑不已,一时之间,场面欢欣热络直逼过年气氛,就差没有放鞭炮互道恭禧了。然后——
「好,下一回合开始!」
剎那间,六兄妹僵成六尊雕像,大厅里静得连掉根针都听得见。
「现在,你们最好给我老实招出来,」莫筱蝉又眯着眼一一扫过五兄妹。「有谁偷溜出庄去了啊?」
一见到五兄妹脸色同时发绿,寒仲轩便知道大事不妙了,连考虑的时间都没有,他直接抓着莫筱蝉的手出厅去。
「干什么?」
「够了。」
「什么够了?我还没开始耶!」
他拉着她朝南院奔去。
「我会让你觉得够了。」
「喔嘻嘻,也好。」
寒仲轩回家不过数日,耿秋同便亲自把小聘送上门了,议定迎娶之日和大聘的财礼后又匆匆赶回去准备了。耿家在长安也算是大户,耿秋同又是独子,就算无意炫耀,也是要慎重隆盛处理这桩婚事。
于是,唤来六兄妹在寒仲轩的书房里,众人一一就座,莫筱蝉主持的分赃大会正式开锣。
「老二,」不知何时开始,莫筱蝉也跟着寒仲轩叫起老二、老三等来了。「以后两广和闽赣的铺子就由你巡视,有问题自己解决,明白吗?」
「明白了。」寒仲亭不假思索地笞应下来。其实自寒仲轩受伤后,他就有意替大哥分担工作了。
「老四,」莫筱蝉继续唱名。若大哥、二哥都不在,庄内事务就由你接下,不懂的要自己想办法,清楚吗?」
寒仲书咬了咬牙,「没问题。」他毅然道。
莫筱蝉又转向寒仲祺。「老么,以后大哥、二哥拿回来的帐簿统统交给你,我会不定时检查,要是没及时对好帐或帐目出了问题,你就等着被扒光到骑田岭凉快一下了,懂吗?」
寒仲祺吞了口口水,双眼悄悄觑向寒仲轩,寒仲轩却只能无奈地叹口气。寒仲祺不由得也跟着沮丧地叹了口气。
「懂了。」
「很好。」莫筱蝉满意地颔首:「再来是老三,不必我说了,你该做什么自己清楚:至于老五,在老三出嫁前,你最好给我绣出一幅看得出是什么的枕巾来,否则后果自负。」
不理会寒仲玉的愁眉苦脸,莫筱蝉沉吟片刻。
「嗯,耿家说要赶在明年上巳(三月初三,祈求生育的节日)前迎亲,那就还有三个月唔仲轩,寒家还有哪里有铺子要巡?还有,你都多久巡视一次?」
「还有两湖相苏浙皖,若是铺子那边没有突发问题需要解决,我都一年巡视一至两次。」
莫筏蝉双眼倏地一亮!
「喔,那好,这一回我们可以先到苏浙巡视,顺便到杭州、苏州、上海去瞧瞧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没有。寒玉山庄头一次嫁闺女,可不能太寒酸了。」
寒仲轩微微蹙眉。
「时间够吗?」
「行啦行啦,赶着一点就行啦。」
「筱蝉,你」寒仲轩迟疑了下。「你家在哪里?你不需要赶回去过年吗?」
蓦地嘻开了嘴。「韶关。」莫筱蝉笑咪咪地说。
「耶?韶关?」寒仲祺脱口叫道:「那不是好近吗?」
「的确很近。」莫筱蝉直点头,继而又向寒仲轩俏皮地挤了挤眼。「你要提亲也很方便。」
一句话又说红了俊脸,寒仲轩连声咳嗽转向别处,五兄妹们俱皆偷笑不已,莫筱蝉也是忍俊不禁。
「好了,就这么决定。老二,你听见了,一年巡视一至两次,时间你自己决定,我和你们大哥则准备在老三出嫁前提早完成明年春季的巡视。我想」询问的视线投向寒仲轩。「明后天出发?」
寒仲轩点点头,莫筱禅满意地笑笑!可一忽儿后笑容又失,再度以蛮横霸道的眼神盯住五兄妹。
「一样,我们不在时你们最好规矩一点,否则,嘿嘿嘿,这次我保证没有那么容易过关啦。」
五双求救的目光立时聚集在寒仲轩身上,莫筱蝉也跟着瞥过去一眼,同时似笑非笑地翘了翘嘴角。
「怎么?又想让你们大哥牺牲色相,利用美男计来蒙混过关吗?」
寒仲轩俊面又红,五兄妹失笑,莫筱蝉耸耸肩。
「也行啊,只不过我要警告在先」
她又瞥去妩媚的一眼。
「我的胃口可是越养越大的喔。」
赶着办货、赶着巡视铺子、赶着日子,赶得人仰马翻,过年前两天,莫筱蝉才匆匆赶回皓穆院,莫问天一见便瞪上了眼。
「啧啧,我们的大小姐终于肯回家啦。」莫问天很不是滋味地嘀咕道:「我以为你忘了回家的路了呢。」
一想到女儿不但在半路上狠心丢下爹娘溜之大吉,还把万流奇给骗去和他们搅活一气,搞得他左右不是人、焦头烂额兼哭笑不得,他就一肚子火直往上冒。
一个是拐着要带他们上淘淘宫讲定亲事,一个是少不了几岁却硬要执弟子之礼猛献殷勤,两个人都以为搞定他们就可以顺利娶得美娇娘,简直是疑人作梦!他们自己都搞不定自己的女儿了,搞定他们有啥用?
没瞧见连他们都被女儿给拋弃了吗?
喔!逼有,连他的宝贝马也给顺手牵羊骑走了咧。
可心爱的妻子大人,不但不同情他夹在唐三藏和孙悟空之间当猪八戒的苦楚,还躲在一边猛偷笑,顺便嘲讽他是自找罪受。他就不懂,那个房慕极还不够好吗?妻子大人不也觉得不错?
是啦,他是没有听从妻子大人的劝告,硬是作下安排拐女儿去和房慕极亲近一下。可那也是他的一番好意兼苦心、女儿就不能用点心思去体会一下吗?居然拋下他们落跑!
这个不孝女啊!
莫筱蝉瞧一眼满脸哀怨的爹亲,险些爆笑出声。她这爹亲在外头是雄壮威武的大霸主,可在妻女面前就摇身一变成为一个小气男人了,幼椎尚不足以形容,简直是可笑!
她对可笑的男人当然没什么兴趣,所以她甩也不甩他,径自回房放下包袱。而莫问天却仍是紧随在后,当然夏洁也是要跟来看看热闹,闲来无事瞧瞧父女俩唇枪舌剑一番也满有趣的。
「筱蝉,你到底」
「爹呀!」莫筱蝉一屁股在床上坐下,抬眼瞪着莫问天。「我这不回来了吗?你还要怎么样啊?」
「怎么样?你还敢问我要怎么样!」莫问天夸张地叫道:「说!你为什么溜了?还有,你没事干嘛把那个万流奇也给叫去捣蛋?」
莫问天问着,同时好整以暇地坐上窗前的攻瑰椅,一副「你不说清楚就死定了」的态势,夏洁也跟着坐下,满脸夸张的好奇表倩令人喷饭。
莫筱蝉斜睨爹亲一眼。
「那就得问你自己了。爹,我是你女儿耶,你干嘛伙同外人来拐我去卖掉?」
莫问天窒了窒,又心虚地咳了咳。
「呃我、我哪有你说的那样子?你别冤枉好人啊,女儿。」
「冤,枉?」莫筱蝉冷笑。「爹呀,我有没有冤枉你,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应该是你忘了我及弈那年,咱们三头三面都说定了,女儿要嫁谁都由女儿自己决定,爹娘可以建议,却不得干涉;当时爹还拍胸脯保证爹是涸最开明的父亲,而且绝对相信女儿的眼光。如果您真忘了,没关系,女儿体谅您的老昧胡涂,可娘还年轻,娘记得就行了。」
她转眼一瞧夏洁。
「对吧,娘?」
夏洁笑呵呵地直点头。
「是啊,是啊,娘还年轻,当然记得那事儿,你爹老了,是可能忘了。」
「谁说我老了?」莫问天一听妻子大人说他老了,不由冲口就否认。「我当然也记得那事,而且记得清清楚楚的,一字一句都没给忘掉!」
「喔」莫筱蝉点点头。「我了解了,爹爹没忘,可是打算说话不算话,来个食言而肥,对吧?」
又窒住了。「呃、呃我没有啊。」莫问天否认,却是无力得连只蚂蚁也说服不了。
莫筱蝉轻蔑地翻了翻眼再哼一声,撇开头去不再理睬父亲。莫问天求助地望向妻子,夏洁忙摇头兼摊开两手表示她也没办法。她是来看热闹的,没有煽风点火就已经很顾念夫妻之情了,才不会那么笨被拉下水哩。
呜,他真可怜,被女儿欺侮,妻子大人居然也不同情一下。
「唉!」
莫问天非常哀怨、也非常清楚响亮的长叹一声,莫筱蝉受不了地又翻个白眼,夏洁掩嘴笑个不停。
「女儿啊,你真的那么不喜欢房慕极吗?」
「不,我不只不喜欢他,简直是厌恶透了!」莫筱蝉恶狠狠地说。「我一见到他就想吐,每次他露出那种恶心巴拉的笑容时,我更想一拳揍烂他的脸!我之所以忍耐着不动手,完全是看在爹娘的份上,可那些日子已经很足够了,再多我就忍不下去,非把他揍个稀巴烂不可,所以我就只好溜啦,免得我真动上了手,爹娘难做人嘛。」
莫筱蝉讲得头头是道,莫问天却是哭笑不得。
「他没有耶么槽糕吧?」
莫筱蝉哼了哼,莫问天又叹息,「我想你不会是中意那个万流奇吧?」
莫筱蝉嗤之以鼻。
「那就只剩下白骨堡」莫问天沉吟。「可白骨堡一向很神秘,作风正邪不分,而且听说他们的堡主好象是个年轻女人呢。」
莫筱蝉蹙蹙眉。
「为什么一定要四霸之一?为什么不能是平常人?」
「因为你是四霸之一的女儿啊,」莫问天理所当然地说:「当然只有四霸才配得上你嘛。」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她才不想事先告诉他们有关寒仲轩的事,免得爹爹一时发神经跑去搞破坏。她决定等寒仲轩那边先搞定之后再先斩后奏;若是不行就来个生米先煮成熟饭;要是还过不了关就嘿嘿,女儿搞不定爹娘,孙子总搞得定爷爷奶奶吧?
莫筱蝉和娘亲互视一眼。
「这叫傲慢。」
夏洁耸耸肩。
「大部分男人都是傲慢的。」
莫筱蝉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不就跟房慕极一样,既傲慢又幼稚。」
夏洁无奈地笑笑。
「也很无聊。」
「是啊,是很无聊。」莫筱蝉说着起身朝闰房外走去。「走吧,娘,我们去做点有聊的事吧。」
夏洁起身跟着。
「什么事?」
「我有个朋友要成亲了,可她父母都过世了,所以我要帮她拾缀拾缀,帮我想想要替她准备什么陪嫁礼,还有,我应该送她什么才好。」
「喔,这个你来问我就对了,别以为那是小事,规矩可多着呢。」
「真的?我听说只要是女人家用的束西就可以了不是吗?」
「唉,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习俗,这些都得顾虑到哩。」
「喔,那如果是长安那边」
母女俩径自谈论着出门去,独独留下哀怨的老父一名。
呜,她们都不理他,他好可怜喔。
元宵,是指新的一年中第一个见到团圞明月的晚上,意味着新的一年里团圆美满,因此,元宵也称团圆节。
同时,元宵也代表过年活动正式结束的一天,所以人们在这一天都会竭尽所能尽情欢乐;因为隔天,妇女们又要乖乖回到闰房里守着女红,而男人们则要回复辛苦的工作了。
除了寒仲轩,寒玉山庄里半个人影不见,全都成群结伴到骑田岭去瞧热闹了。往年的这一天里是寒仲轩最轾松惬意的一天,他可以独自一人看看书、弹弹琴、画幅画,没有人会来吵他,因为人全跑光了。
但这一回,他看不下书、弹不成调,书出来的一幅幅全是美姑娘的倩影。抚着姑娘的画像,心中却是更加思念,想念她的绝美容额、想念她俏皮可爱的笑容、想念她逼着他练功时的严苛神情、想念她叮咛他加袄披氅的关心眼神、想念她苛责弟妹的狂飙怒火、想念她顽皮逗弄他时的得意欢愉、想念她的一切。
如此的眷念、如此的挂心,无法忽视,更无法抹灭。
心在悸动,心在低诉,柔肠百转,情丝千回。
他爱上她了。
他想,他果真如她所愿地爱上她了。
或许,等老三出嫁后,他应该去问清楚她家究竟在什么地方,该怎么走「莫姑娘回来了!」
又在书房发呆的寒仲轩一听便全身倏震,旋即旋身飞出书房,掠过庭园,赶赴前厅。他不记得自己曾有如此兴奋、如此充满期待之情过,全身都因紧张而颤抖,脑海里只塞满了:想见她!想见她!
然后,他在弟妹们的诧异视线下始惊觉自己的失态而赶紧煞住了身形,接着又在莫筱蝉似笑非笑的眼光下红了脸,所有人都开始偷笑,包括侍候一旁的家丁们,他更是尴尬得无地自容。
「这么想念我,嗯?」莫筱蝉戏谑道。
寒仲轩根本说不出话来,只好将视线快快移向另一边啊,不行,这边弟弟们正猛对他挤眉弄眼呢;还是换另一头吧啊,也不行,妹妹们笑得好暧昧;再换一面吧啊,怎么这边也有家丁们在偷笑于是,寒仲轩发现他只能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低垂着脑袋。
莫筱蝉悄悄来到他身前,仰望着他红通通的俊脸。
「我好想你。」她说,然后等待着。
嗫嚅了老半天。「我也想你。」寒仲轩终于声如蚋吶地吐出老实话。
「好,有进步。」莫筱蝉开心地说。「下一步应该会更快了!」
下一步?早已经到达最后一步了,寒仲轩暗忖,但他还是没敢说出来,只是望着她赧笑。
莫筱蝉也回给他一个甜蜜蜜的笑容。
「来,我问过我娘了,她告诉我陪嫁礼要准备什么,你们来看看单子,瞧瞧还有什么没准备的,我们得加油了。」
接下来又是一段匆匆忙忙的日子。他们又出了一趟远门,再赶回来接大聘和新娘服,接着又送出嫁妆和新郎服。当然,寒家四兄妹全都吵着要陪大红花轿到长安去吃喜酒,于是悲喜交集的寒仲轩只能由莫筱蝉陪着又喝了个醉醺醺。
可这一回寒仲轩倒是没有怎么闹,只不过老抓着莫筱蝉问:「我好喜欢你,你知不知道?」
莫筱蝉喜孜孜地亮了双眸。
「真的?」
「真的!」寒仲轩重重点了个头,差点没一头栽到床下去。
「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莫筱蝉笑问。
「而且什么?」寒仲轩有点困惑地想了想。「啊,对了,我想我也好爱你,你知不知道?」
这下子,莫筱蝉就咧开了小嘴呵呵笑不停。
「真的?」
「真的。」寒仲轩又重重点了个头,莫筱蝉及时捞住他跌下床的上半身放回去。「你不要一直动嘛。」他喃喃抱怨着。
「好,好,我不动,我不动!」莫筱蝉说着,让他靠在她怀里躺着。
他满足地叹了口气,「嗯,这样好舒服。」他捏了捏她的胸脯。「这个枕头好软好香喔。」
莫筱蝉哭笑不得。「什么枕头,这是算了,跟醉鬼辩论最无聊了。
「筱蝉」
「嗯?」
「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明明知道他酒醒之后就会忘了这番话,可她还是诚心诚意地说:「我愿意。」
「那那等我到长白山买到银貂回来后,你就要告诉我你家在哪里喔。」
「长白山?银貂?」莫筱蝉疑惑地看看一直在她胸前钻来钻去的寒仲轩。「为什么?」
「那是我欠你的嘛。」
「哪有?」
「我弄脏了你一件白裘,我说了要赔你件银貂的嘛。「寒仲轩咕哝:「还要一件紫貂还是黑貂?」他又困惑起来了。「呃还是花貂?」
莫筱蝉翻个眼。
「你还没喝够吗?还花雕呢。」
寒仲轩可爱地眨了眨眼。
「海貂?」
不由失笑。「海貂?貂是山里的,哪儿来的海貂啊?」莫筱蝉笑不可抑。
「那那」寒仲轩惯眉苦思。「是海海啊,海东青!」
莫筏蝉唉了一声。
「跟你说了我不喜欢打猎的嘛。」
「喔」寒仲轩委屈地瞅她一眼。「那你要什么?」
莫筱蝉瞧了他一会儿。
「你为什么一定要买东西给我?」
「我我想」寒仲轩扭扭捏捏地吶吶道。「你给我那么多,关心我,照顾我,还帮我那么多忙,我我也想要给你一件你喜欢的束西嘛。」
「喔。」
「而且而且是我弄脏了你的白裘才让我们认识的,所以我想买件银貂给你,算是算是」
「纪念我们相识的那一刻?」
蓦地瞪大了眼,「耶?你怎么知道?」寒仲轩惊叫。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用屁股一猜就知道了嘛。」莫筱蝉笑道。
「喔」寒仲轩好崇拜地颔首。「你的屁股好厉害喔。」
莫筱蝉一楞,继而大笑。
「我的屁股好厉害?」
「是啊,你的屁股可以猜中我在想什么啊。」
莫筱蝉再也受不了地咯咯大笑。
「老天,你你一喝醉酒就这么可爱,我以后一定要常常灌醉你来玩玩不可。
正当莫筏蝉笑得最乐的那一刻,寒仲轩突然推推她。
「筱蝉」
「干干嘛?」莫筱蝉依然笑个不停。
「我想吐耶。」
「真啰嗦,想吐就嘎?想吐?啊啊,我警告你,你别吐在啊~~~~你怎么敢给我吐在我身上!」
自然,酒醒后的寒仲轩还是不记得醉酒的他到底干过什么勾当。
「对不起,我又喝醉了。」他忏悔。
莫筱蝉不在意地耸耸肩。
「有什么关系,酒喝多了自然会醉嘛。」
「我」寒仲轩悄悄觑视她。「我没有做错什么事吧?」
「没有,没有,」莫筱蝉摆摆手。「你乖得很,一觉到天亮,行了吧?」
是吗?寒仲轩狐疑地蹙了蹙眉。那为什么下人们告诉他,他昨晚上唱歌唱得好高兴?而且唱的还是高腔呢,呃还有一点南北路和昆曲老天,真丢脸!
看他沮丧地垂着脑袋,莫筱蝉险些忍俊不禁又笑出来,她当然知道下人们会多嘴告诉他些什么,为免他羞愧自尽,她赶忙岔开话题。
「别管那些了,先想想等他们回来后,找们要不要到哪儿去玩玩?反正铺都巡视过了,轻松一下也是应该的嘛。」
「呃,我想」寒仲轩犹豫一下。「我还有点事要到长白山去,所以恐怕」
「我陪你去。」
呆了呆。「你陪我去?」寒仲轩低呼。「可是可是那儿是女真部族聚居地,天候又恃别冷,而且有需要的话,我还可能深入到穆棱窝棱岭山地,那儿可是鞑靼人的地盘,你」
莫筱蝉不想和他多啰嗦。
「好吧,那我自己去好了。」
「耶?你自己去?!」寒仲轩惊呼。「那怎么可以!你不唉,好,好!我们一起去,一起去!」
「这才对嘛,想想,我们还可以一路游山玩水逛过去,这样不是挺好?」
莫筱蝉说着,亲热地挽住了寒仲轩的手臂,寒仲轩很不自在地僵住了,莫筱蝉暗里窃笑不已,却仍装作不知情地兀自说下去。
「而且过去几个月来,老四也表现得很不错不是吗?庄里一切都很正常,甚至过年事宜也都是他一个人安排张罗的。其实很多事你都可以放手给他们分担了,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老是宠着他们,放任他们到处闯祸?」
寒仲轩轻叹。「也许是因为我一直觉得我比他们多了许多让爹娘疼爱的时间,所以我想补偿他们。」
发现他似乎放轻松了点,莫筱蝉便与他一道往南院走去。
「可是你还是要让他们长大啊。我十六岁时就开始自己往外闯了,跟你那时候一样哩。是没错啦,从十二岁开始我爹娘就带着我出去见过世面,所以他们也比较放心。但是他们也说小鸟良大了就要放他们自己飞,你不能照顾他们一辈子的。」
「我明白,可是」他再叹。
水灵灵的乌眸这么滴溜溜地一转。「啊,我知道了!」莫筱蝉俏皮地斜睨着他。「你需要人逼,对不对?」
寒仲轩苦笑了笑。
「没关系,」莫筱蝉拍拍胸脯。「这个我来负责,包管逼得你哭天喊地。」
寒仲轩啼笑皆非。
「这有需要这么夸张吗?」
「没需要吗?」莫筱蝉反问。
「呃」
寒仲轩很认真地考虑片刻后无奈地又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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