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片叶子而已?身材瘦小得有如十岁孩童的成语雁看了看成堆未扫的树叶枯枝,没什么血色的小嘴儿微微一撇。
不是她不想快点扫完呀!一早起来她只喝了三口薄粥,连口热腾腾的白面馒头都没来得及咬上一口,同院子的如翡、如翠两姊妹就催她干活,饭也不让人吃饱的赶得紧。
她也很清楚又被欺负了,如翡、如翠把自己的活全推给她了,然后和其他姊妹躲在树荫下聊天,几个人交头接耳笑她蠢,想着怎么欺压她才痛快,她就是她们的乐子。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她不是很聪明,才十岁就被狠心的婶婶卖到牟府当下人,在大宅子干活干久了也学到一点点生存之道,她小心做人,行事低调,尽量不去招惹那些家生子,他们背后都有靠山,很凶的。
不过只要不反抗、多做事、少说话,日子还是过得下去,比在家里看婶婶脸色好多了,也比较少挨饿。
刚入牟府时她个矮、气力小,做的是粗使丫头的活,举凡最脏、最累的活一定有她的一份,她洗过衣服,倒过夜香、清洗恭桶,把泔水舀入大桶子里,挖池里臭得要命的污泥。
因为她勤劳肯干,很务实,在其他人都升上三等丫头一年后,她也升为三等丫头,虽然比别人慢,可是月银从一百文升到三百文,她看到成串的铜钱,觉得再累也值得。
牟府的粗使丫头月银是一百文,三等丫头是三百文,二等丫头为五百文,一等丫头则有一两银,其余主子的打赏不在其中,越得宠的丫头自然赏金多得叫人眼红,荷包满满。
但是成语雁并不贪心,她一文一文的存钱,想快点攒够银子好替自己赎身去找弟弟,她签了十年活契,约满了才能离开。
她已经很省了,攒下的银子还是不多,虽说她有月银可领,但到了她手中不到一半,上面的嬷嬷、婆子、管事,甚至是同院子的二等丫头,一层一层的剥削,她实际拿到手的很少很少,还得东藏西藏,以免有人来“借”。
她提前解契的赎身银子要五两,而她只存了七百八十二文,要是临时有头热发寒什么,光是捉几服药也不够。
成语雁想着,三等丫鬟的月银总比粗使丫头多吧!就算拿不到一半也有百来文,她再省一点,一年也有一两银子,她再忍耐五年就能去找小凡了,到时他们姊弟就可以相依为命,不靠任何人过活。
“小贱蹄子,你听见了没,东边的院子还没扫呢!还有荷花池的鱼喂了没,那些枯掉的荷叶也要清一清,留着枯枝残叶多难看,让主子瞧见了有你的皮肉痛。”
三等丫头其实地位很低微,只能干干院子的活,未被允许是不能靠近主院的,只比看后门的婆子高一等。
而二等丫头看起来很好,事实上只能在主子屋里抹抹桌子、擦擦地,最多洗洗主子用过的被缛和衣服,纳几双鞋底,绣个花样,想近身服侍那是不可能的事。
真正得用的是容貌出色的一等丫头,富贵人家里的大丫头养得比小户千金还娇贵,她们手不沾阳春水,只需侍候主子穿衣宽衣,洗脸净手,适时的送茶送汤,凡事只要动口就好,动手的机会不多,十之八九会成为主子的通房或妾室,因此心气也比其他丫头高了些。
“如翡姊姊,我只有一双手,做不完……”要是没做完,她们又把责任往她身上推,到时候受罚的人还是她。
牟府待下人十分宽厚,逢七可休假一日,不扣月俸,玩心重的丫头会趁这几日上街,买些喜欢的小玩意儿和零嘴。
可成语雁已经三个月未出府了,因为她总是被罚,一次又一次,每回一到出府的前两日,府里的丫头总是会寻着由头欺负她,让她出不了府。
“不许顶嘴,你知道我提醒你是为了你好,你刚升上三等丫头还不太懂事,我得教教你,省得你冲撞了贵人。”她所谓的“不懂事”是指成语雁太鲁钝,不懂得“孝敬”同院子的人。
如翡、如翠、如云、如霜是梨花院的二等丫头,梨花院住的主子是牟府当家家主牟长嵩,现年二十一岁,尚未婚配,他是玉阳城的商人,经营城里最大的玉石铺子。
不过除了如翡、如翠外,如云、如霜不太会欺负人,因为眼高于顶的她们志向更高,瞧准了主子身边的位置,一心想取代四个大丫头掬玉、洗玉、琢玉、碎玉,将来若能爬上主子的床,那她们的好日子也就不远了。
所以她们才懒得欺负像成语雁这样的小丫头,要胸没胸,要姿色没姿色,长得干干瘦瘦的,半点威胁性也没有,找她碴只是拉低自己的身份,没必要为她白费神。
“是的,如翡姊姊,是我不懂事。”扫着地的成语雁赶紧认错,快点认错就能少些事来。
如翡假惺惺的故作怜悯。“真可惜,你今儿个又不能出府,手边的活没干完就得继续卖力。”
“我慢慢扫,一定扫得完。”就算出府一个时辰也好,她会赶在未时前将落叶扫净。
成语雁心愿很小,可实现的可能性更很小,梨花院是牟府最大的院落,正院、偏院、侧院、小院,大大小小的院子有七、八座,平时要七、八个人才扫得完,而她才一个人,其他的人都被调去做别的活了,除非有人帮忙,否则她扫到日落黄昏还是徒劳无功。
“呵呵……那你就好好的扫,别中暑了,姊姊到厨房喝口绿豆汤。”她笑着挥着绣帕,一脸恶意的走开。
入夏的气候相当炎热,高温时会晒死人,晒得手背有点发疼的成语雁尽量往树荫下走,越升越高的日头晒得人汗流浃背,她感觉里衣都湿透了,黏答答的黏在身上很难受。
因为实在太热了,她见四下无人,偷喝了一口主子泡茶用的井水,冰凉沁心的口感一下滑过喉咙,顿时感到一阵沁凉,全身的骨头都舒展开来,有想泡在井水里消暑的冲动……
正当她想偷偷的舀水净手洗面时,身后传来阴恻恻的老妇声音,她吓得脸色一白,连忙放开辘轳绳索。
“语雁丫头,你在干什么?”
“李……李嬷嬷,有片树叶掉进井里了,我捞……呃,捞起来……”她很心虚,不敢看人的低着头。
不过她低着头不直视人的表现在李嬷嬷眼中看来是有规矩的,她一直认为成语雁是蠢蠢笨笨的丫头,掀不了什么风浪,因而对她吞吞吐吐的解释并无半丝疑心,反而觉得她太憨实了,被人欺负了还不敢吭声,默默地做最累人的活。
苛扣月银也有李嬷嬷的一份,不过她只拿钱,不会背后阴人,看在拿人手短的分上,她有时也会顺手照顾小丫头一下,不让她被欺负得太惨,毕竟这么笨的娃儿实在不多见了。
“别紧张,我没责罚你的意思,有个自称是你父亲故友的人说找你有事,我让他去后门等你,一会儿你去见见。”都三年了,她还有亲友找上门,真是稀奇。
“我父亲的故友?”爹有朋友……
不是成语雁怀疑,虽然她娘早逝,但她爹是私塾的夫子,中过秀才,在她爹活着的那几年,他们的家境小康,她也跟着学过两年字,读了些书,一家和乐地以为日子就这么过下去。
可是自从爹过世后,那些自称爹的好友、常来走动的叔叔伯伯就不见了,由种田的叔婶扶养他们姊弟俩,一天三餐虽然没什么大鱼大肉,好歹也过得去,衣食上并未受到亏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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