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里的尸体成了村里人谈论的话题,可谁也说不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明的病好了大半,小义的事他不太愿意提起,似乎只能听天由命,大家都指望神灵保佑。黄先生偶尔念叨,常言说:腊月雪,兆丰年,而此数百年一遇之天降大雪,其祸福难料呵。似乎不幸的事都
一日雨后清晨,病愈的小明一早起身到林中打柴,天气还是很冷,快要过年了,可一点儿喜庆的气氛也感觉不到,天阴沉沉的,小道上融化的雪水浸湿了他的鞋子,冻得他双脚麻木,可还是咬了咬牙,抡起柴刀一声不响地劳动起来。每日里看着春喜一家人悲哀无助的样子,他心里很难受,却又说不上什么安慰的话语,只有加倍卖力地劳动,帮大家减轻一点负担。好不容易打完了一大捆柴火,天已经很亮了,小明又渴又饿,却也不愿耽搁,一鼓作气背起柴向村里走去。
刚走下山坡,忽然望见村里人头攒动,还夹杂着东西被摔碎的声音。怎么回事!他立刻放下柴火,低下身子从矮树丛里移过去,躲在村口的大树后向村里张望。春喜家出事了!
只见屋里的家当一件件被摔出来,原本整洁的小院被糟蹋得不成样子,春喜母女相拥立在门前。这时村民的议论声隐隐约约地传到小明的耳朵里。
“唉,林老汉家里可真是撞着灾星了。老头子眼看不行了,又遭了这样的事。”
“是啊,大户人家的债也是好欠的?”
“没法子啊。这下可惨了!”
“……”
小明竭力透过人群的空隙向里面张望。
门外拴着两匹青驴,桑树下站着一个三十来岁员外模样的人,身穿绛紫色万字缎长袄,头戴黑帽,身边那个矮小精瘦,黄脸皮薄嘴唇,身穿一领讲究的青灰色长衫,手拿算盘的看起来像个管家。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砸完了东西,立在院中。只听员外说道:“邹先生,你当场算给她们瞧。我秦某从来不会敲诈勒索。”
那管家十指瘦如干柴,打起算盘来很是老练,就像在弹琵琶似的,面无表情地和着算珠的节奏念道:“川贝母三两,每两十文,百合一斤,二百文,阿胶五两,……总共五贯三百文,外加利息一贯六十文,年前行善免债五百文,合计五贯八百六十文。”
“你们怎么这般无理!”林春喜狠狠地用袖子擦干脸上的泪水,“我总共才抓了三次药,每次也不过百来文钱。”
“林姑娘,”秦员外心平气和道,“账本上写得清清楚楚。看在你家这些破家什的份上,就算它五两银子吧。你看怎么着?”
春喜定了定神,大声道:“给我们三个月,我还你的钱。”
“三个月?”姓秦的冷笑道:“有谁可曾听说过欠债过年的?”
“那你要怎么样?”春喜气得连声音也发抖了。
“林姑娘,别生气,有话好说,反正也不过这几两银子。这样吧,你到我家去做一个月丫环,这债就一笔勾销。”“不行。我爹没人照顾。反正我总是还清你的银子还不行吗!”
“可惜我向来没有赊债过年的习惯,就算是告到县太爷那里去,你也没话好说。”姓秦的上下打量着林春喜,“再说,你能赚五两银子?”
春喜见他目光轻薄,又急又气地道:“话已经说清楚了!我还你银子。你们快点走!”
“呵呵,”姓秦的盯着面红耳赤的林春喜道:“林姑娘,其实我今天可是专程为你来的。你若嫌丫环不好,那么做姨娘总不亏待你了吧。银子的事我就不提了,你和你娘也不用守着这个穷村子……”
未待姓秦的说完,春喜挣开后母的手臂,从地上捡起半个破罐子,用尽力气朝员外脸上砸过去。可是摔偏了,砸在了瘦管家的脚上。痛得那个邹先生“哎哟哎哟”直叫。家丁们一下子围拢了过来。“你这臭丫头!”秦员外着实吃了一惊,忍着怒火一甩袖子道:“哼!走着瞧。三天后,要么还钱,要么走人!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来啊,我们走。”
“老爷,”瘦管家拉了拉员外的袖子,在他耳旁轻声嘀咕了几句。只听姓秦的说道:“有个半死不活的老爹,跑不了。我们走!”说罢跨上驴子,一行人扬长而去。好心的邻居们在一旁劝叨着,帮忙收拾残破的家当。
这时小明赶快背起柴火,跑了过来。
春喜还是很激动,上前扶住仍旧泪流满面的后母说:“娘,别哭了。哭也不是办法,还是快点商量出个办法来应付才对。”
妇人抹泪道:“想办法,我们两个弱女子,无依无靠,又能有什么办法?唉,只是苦了你啊。”
“来,娘,我们先进屋。”春喜扶着母亲走进屋里。村民们纷纷散去,谁也帮不上什么忙。
小明把柴搁在春喜门前,见门没关,便轻轻地走了进去。春喜母女正在清点着堂屋里的家什。
小明上前道:“春喜姐姐,出什么事了?那些人是谁?”
“来,小明,我告诉你。”春喜把小明拉到厨房里,递给他一碗热饭,
小明虽不是很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过肯定事情已经很糟糕了。便道:“姐姐,那我们赶快想办法。”
“是啊,我也这么想。”春喜抿了抿嘴,忽然抬起头道:“哦,对了。小明,我们去黄先生那儿。”
两人刚出门,只见黄先生柱着藤杖向小院走来。
“爷爷,”小明喊道:“我们正要来找你呢。”黄先生歇了一口气道:“林姑娘家的事我都知道了。所以,赶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一点忙。”
将先生迎进堂屋里,三人围坐在方桌前。林母在里屋照看不省人事的林老汉。
黄先生道:“春喜姑娘,我看这个地方你们是不能再呆下去了,得尽快离开才是。你们家还有什么别的亲戚吗?”春喜想了想道:“附近是没有,只有个姑姑在开封府,以前是开茶铺的,现在不知怎样,我们分别已经十多年了。”
“无论如何,总是要先离开,只是开封府路途遥远,令尊又重病在身,如何去得?”黄先生微微捋着白胡须。这时,林母撩起门帘走了出来。春喜关切道:“娘,爹怎样了?”
妇人摇了摇头,红肿的眼睛里又淌下泪来,“唉,你爹自从昨天晚上就一直昏迷不醒,看来……”春喜低头不语,大家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林春喜抬起头来道:“其实,这祸事都是出在我一个人身上,”她犹豫了一下,又道:“能不能想个法子,先搪过这几天……”
“比如姐姐先躲一躲。”小明插了一句。
“办法倒是有一个。”黄先生似乎有了主意,“只是,风险不小。”
“先生请讲吧,”林母说道:“现在这个样子,最重要的是春喜的安全哪。”
“依我看,春喜姑娘必须先走。”
“嗯?”春喜有些疑惑。
“剩下的事,老朽自当尽力相助。可不知春喜姑娘可否愿意冒险。”
春喜想了想,点点头道:“先生,请说下去。”
黄先生思索片刻,缓缓道出一个令大家十分惊异的办法,可细想却也无不可。于是,三人便按照黄先生的计划各行其事。傍晚邻里的几位大嫂前来看望母女二人,听说实在没办法,春喜就答应去秦家。这世道,穷人家的姑娘也没有什么余地可寻。
深夜,春喜守在病危的父亲身旁,若有所思。想起以往的平静生活,想起幼时与父亲相依为命的那段时光,想起……但是,这一切都已一去不返了。望着父亲那毫无生气的惨白的脸,不敢去想一片空白的未来,天广地大,竟不知容身何处,一时间,依恋,苦楚,茫然,种种情感翻覆于心中,禁不住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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