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半仙得到了夸赞,却并不高兴,而是忧心忡忡地说道:“我也就是这双招子比较醒目而已,平事的本领,还得您来。”
鲁大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却不接话。
小木匠跟在众人身后往回走,他边走,边往后看,却再也没有瞧见那个红夹袄子的小女孩儿。
回到了刘宅堂屋,众人重新落座,刘老爷询问鲁大,这回鲁大没有再作隐瞒,而是开口说道:“此事的确是有人在背地里动了手脚,坏了鬼宅风水,所以才会诡事不断,麻烦连连。至于小少爷的病情,也是积了阴秽而致,若是能够破局,病症自然消解。”
刘老爷问道:“此事如何破局?”
鲁大沉吟,却不答话。
刘老爷抬手,早有准备的老管家立刻奉上一个托盘来,上面用红纸包裹了两个纸筒,这一筒便是五十大洋——要知晓,这时节,一个私塾老师的月钱也就十块大洋,一百块大洋,那可是一大笔的钱。
而刘老爷却表示:“这一份,是请鲁师傅你过来的礼金,后面倘若是能将事情平了,另有重谢。”
面对着这般大方的东家,鲁大也没有再作推辞,挥手,让小木匠将酬金接下,然后说道:“此事有三种解法,一种是去请位佛法高深的法师过来,于此地摆下法坛念经,净化秽气;第二种则是去请一张符箓大能绘制的安家符,镇宅之用;而第三种,则是我留下来,想办法将藏于此地的厌媒取出,将这煞局给破除了去。”
刘老爷问:“这三种办法,何优何劣?”
鲁大说道:“第一种和第二种,只要找对人,基本上就能够立竿见影,药到病除。”
“第三种呢?”
“第三种,比较麻烦,需要等待,而且不一定能够找得出来。”
“为何?”
“在这儿种下厌术之人,手段高明,故布疑阵,我也没有信心能够手到擒来。”
听到这话儿,刘老爷有些犹豫,不由得望向了旁边的吴半仙,而吴半仙则赔着笑说道:“说到高明的法师,这附近,莫过于潭州的洪山寺,主持和寺内的几个大师,都有大本事,不过现如今时代不太平,大师们都不肯下山,找也白找;论到符法,当属句容茅山,但太过于遥远,而且这东西还讲究一个机缘,十分难得。而且此事,有果必有因,若不能将事情给彻查清楚,今朝事了,明日复起,如何能折腾过来?还请鲁师傅您多费力,帮人帮到底才是……”
听到吴半仙这般分析,那刘老爷这才晓得其中门道,赶忙拜托面前这个拿着烟锅子的老头儿。
鲁大得了委托,点头说道:“在我们行当里,这厌媒就是寄托施术者怨念、破坏风水布局的载体,千奇百怪,每一种都有说法和来历,十分复杂,又不知埋于何处,何人所为,所以若是想让我来处理,在此期间,诸般事情,都得听我指挥。”
刘老爷说那是自然。
鲁大没有再多说什么,告诉众人:‘此事白天无法查询,夜里再说。”
堂下早已准备宴席,刘老爷便请鲁大与吴半仙入席,而那小木匠没有师父吩咐,却不敢入座,好在管家儿子大勇陪着,带着他来到了偏院,在那银杏树下的石凳子里,给他准备了吃食。
不说三道坎镇,就算是整个乾城县,刘家都算大户,特别是刘家大公子发达之后,更是如此,所以伙食自然不差,虽然没有吃酒席那般丰盛,但桌上摆着一碟油汪汪的红烧肉,一碗烧辣椒,一碟厚厚的肥腊肉,一盘水腌咸菜,再加上一碗垒得冒尖儿的海碗米饭,着实让小木匠的口水,不由自主地就分泌出来。
香。
真香。
四处漂泊的日子苦,别说这等油水,就连一日两餐都未必能保证,饥一顿饱一顿的没个数,而小木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最需要粮食打底,更是如此。
小木匠毫不客气,抱着那大大的海碗,先扒了几口香喷喷的白米饭,有点儿噎了,方才将那一大块的红烧肉放在嘴里去。
红烧肉闷得烂熟,肥的多,瘦的少,舌头一抿,哎哟我的哥,那油脂在唇间和味蕾上瞬间爆炸,让小木匠的心中,一瞬间涌起了强烈的满足感。
没有任何停顿,小木匠那叫一个风卷残云,将桌上的饭菜全部吃完,还将碟子上的油脂舔了干净。
就在他意犹未尽的时候,旁边传来“噗嗤”的一声轻笑。
小木匠转头,瞧见一个穿着蓝褂衫的少女,那女孩扎着一根又长又粗的辫子,认真地打量着他,而被小木匠盯着,她也不像寻常的女孩一样害羞,而是一脸好奇地问道:“好吃么?”
小木匠点头,说好吃,当然好吃。
少女指着前厅说道:“那里的宴席更好吃,还有酒呢,你师父干嘛不让你上席?”
小木匠说:“我师父说我命薄,得贱养,狗肉上不了席面。”
“你属狗?”
“是。”
“听他们说,你们是过来捉鬼的?”
“捉鬼?不是,这世界上哪里有鬼啊?我师父总说,人心比鬼怪更可怕,你们这儿被人动了手脚,我们过来,是破邪的。”
“破邪?你会么?”
“我会一点,但主要都是我师父来弄——他很厉害的,帮人平过的事,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这么厉害?”
“对呀。”
“你吹牛吧?”
听到少女怀疑的话语,小木匠有点儿生气了,扭头不看她:“你不信就算了。”
少女哼了一声,转身走了,小木匠舔了舔嘴角的油水,还有点饿,不过却没有敢乱动,就坐在院子里,等了差不多大半个时辰,那管家儿子大勇找了过来:“你师父喝多了酒,到处找你呢。”
小木匠赶忙站起来,问道:“他在哪?”
“在客房。”
小木匠跟着大勇到了客房,他师父鲁大早已经躺在木床上睡了去,大勇告诉他,说他师父吃酒的时候说了,晚上十二点去工地,处理这事儿。
大勇离开之后,小木匠看师父一眼,帮他盖上被子,然后从巨大的木箱子里,掏出了一个木制工具盒来。
他在里面挑了一把锋利的刻刀,又摸出了一块跟婴儿手臂般大小的黄杨木来,坐在客房的门口,开始一刀一刀地刻起木头来。
这木雕的手艺是从他师父那儿学来的,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有着同龄人更加平稳的心,而且天赋很高,故而比较擅长。
没雕一会儿,那个穿着蓝褂衫的少女又出现在了附近。
她看着他,也不说话。
小木匠似乎瞧见她了,也不搭理,两人就这般一坐一站着,许久之后,小木匠手中的木头渐渐有了模样,却是一个胖小孩的轮廓,那少女方才开口说道:“没想到你还有这门手艺?”
小木匠没回话,她又说道:“这东西做好了,送给我吧?”
小木匠依旧没说话,少女终于恼怒了,她怒气冲冲地说道:“你不给我,我就叫我爹把你们赶走。”
小木匠这才抬头,问道:“你爹是谁?”
少女说道:“我爹就是请你们来的刘老爷。”
小木匠说:“我只听说刘老爷有三个儿子,可没听说他有女儿。”
少女说:“他不说,不代表没有。”
小木匠盯了她一眼,缓缓说道:“既然是主家的女儿,我多句嘴——你三十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
第三章 夜半三更寻厌媒
“呸!”
少女气冲冲地又走了,而小木匠却不以为意,将注意力又落到了手中的木雕上来——他起初的时候,下刀比较快,几乎不假思索,然而等到轮廓出来了,却越来越慢,有的时候,一盏茶的功夫都不动一下,仿佛在沉思入定。
一直到天擦黑了,里屋有了动静,小木匠方才停下动作,然后进了屋。
鲁大从沉睡中醒来,宿醉未醒,脑壳昏昏沉沉,坐在床边。
他双手扶着床沿,看着黑暗中的徒弟,然后问道:“什么时候了?”
小木匠回答:“戌时。”
鲁大用手揉了揉太阳穴,开口说道:“今天的事情,你怎么看?”
小木匠说:“刘家因为换地的事情处置不当,遭人怨恨,所以请了旁门行家,给种了手段。这件事情可小可大,主要还是要看请了哪路旁门,而且这件事情的源头不处理,怨恨不消,就算是我们找出了厌媒破去,此事消解,等我们一离开,人家又弄一次,也是防不住的。”
鲁大饶有兴致地问道:“那你说如何破?”
小木匠说道:“破解之法,您已经跟对方说清楚了,单说我们这一种,其实也不复杂,两头并进,一边让刘家与换地的人家沟通,做好安抚,让他们没了怨恨,而我们这边将厌媒一除,就算是水到渠成了。”
鲁大笑着说道:“就不可能是敲诈勒索,或者报仇雪恨、别有用心么?”
小木匠说倘若真是要报仇雪恨的话,那小公子只怕早就死了。
鲁大听了,很满意地点头,然后说道:“鲁班厌胜之术,不过是旁门左道,甚至都不入流,而且术法过邪,易遭天妒,命运多舛,咱们虽然学的是’胜‘,是祝福之法,但终非正途,而且你命太薄,处理事情能够委婉圆满,方才是正道。你现在的看法,比往日要聪慧许多,还记得师父跟你说过的那句话么?”
小木匠恭声说道:“记得,’难得糊涂‘。”
鲁大点头,说道:“树大招风,满招损,谦受益,便是如此。”
小木匠点头,说晓得。
师徒二人对话结束,出了屋子,门外的大勇早就等待,见有动静,立刻叫厨房送来吃食,这伙食不比中午简单,小木匠大快朵颐一番,鲁大中午喝多了酒,胃口一般,浅尝辄止,然后舔了舔嘴唇,只觉得有菜无酒,着实遗憾。
用过餐,在大勇的带领下,两人来到前厅,又见到了刘老爷。
刘老爷年纪大了,精力下降,没办法跟着去处理,与师徒两人聊了几句,便让吴半仙和管家儿子大勇陪着,自己离开了。
吴半仙陪着鲁大说话,询问是否要去工地,鲁大揉着疼痛的脑壳,说不用,得等。
得等子时,夜半时分,阴气凝聚,线索方显现出来。
两人聊着,小木匠在厅外等候。
吴半仙瞧他年纪不大,性子却比少年人要沉稳许多,忍不住又作夸赞,鲁大却说道:“他就是个榆木疙瘩而已,这等憨货,一继承不了衣钵,二担不得半点责任,倘若不是早年间流落街头,差点儿饿死,看着太可怜了,我都不愿意带着。”
他又多说了几句,满是瞧不起小木匠的意思,吴半仙知晓鲁大可能不太喜欢这个小徒弟,所以也没有多言。
月上中天,鲁大、小木匠、吴半仙和管家儿子大勇,以及两个刘老爷家的仆人一同出了门。
众人过长街,来到了新宅工地,这儿入夜,黑漆漆的,就门口临时搭起的棚子里有洋油灯的火光,里面有两人看守。
这两人都是刘家的家生子,忠心耿耿,就算是知晓这儿邪性,也只有硬着头皮守着。
这事儿搁了别人,估计早就不干了。
进了工地,鲁大命小木匠从背上的大木箱中,掏出了三根大红蜡烛来,在宅子的风水聚汇之处安插,随后点燃。
小木匠退下,那吴半仙问道:“这是三才阵?”
鲁大点头:“然也。阴晦之地,气息幽冥,子时是一日阴气最盛的起始,直至寅时结束,厌媒藏匿很深,线索分散,微弱不可觉,唯有这时,再配上特制的蜡烛,望其色,观其形,勾引天地,凝望浮光,最终找出厌媒来,作法消解……”
说到此处,他回头过来,对那大勇说道:“我这蜡烛也颇费工夫,是用那入丹砂、灯芯草、木通、瞿麦、车前子浸润牛油,揉搓成绳,又用那阉割的水牛油膏所制,取材苛刻,炼制不易,方才能够有此等效果。”
大勇点头,说辛苦。
如此一番说完,鲁大不再解释,而是认真地打量着那呈三角摆放的红烛,瞧那烛火随风跳跃,时而亮,时而闪,双眸也变得飘忽不定起来。
良久之后,他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了小木匠。
小木匠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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