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疴》第三十四章

  邻座是一对夫妻带着个孩子,脚边一个又大又旧的黑色行李包,沾着土灰,也不搁行李架上,像是防盗。
  小孩子很吵,看见她手上的零食,嚷着要吃。孩子的父母很尴尬,抓着他,不让他乱动,说着些劝慰又无济于事的话。孩子这回更不依不饶了。
  刘珂被吵得头脑发胀,拆了地瓜条,递过去,让孩子自己抓。他索性将整包拿去,动作粗鲁,抱在怀里啃得开心。刘珂懒得和小孩子计较。
  那对夫妻一边骂孩子不懂事,一边打量她,大概是觉得她异常地大方,大方得像别有用心。
  刘珂用毯子裹住自己,听那位母亲找她搭话:“姑娘,这是去xx市走亲戚啊?”
  应该是见她穿得质朴,便以为她与他们一般,都是本地人。
  刘珂敷衍地“嗯”了声。
  那人更起劲了:“要说你们俩女生,也不安全啊,现在这世道,不太平啊。住宿什么的,都打理好了吗?我有个朋友开旅馆的,环境很好的,有热水有wifi,双人间一晚只要198。现在城里物价高,这个价位很实惠的。”她碎碎地念着,如同背台词,“要是我去说,也能便宜点……下车之后,有车来接吗?如果不熟悉的话,很容易迷路的啊……”
  原来是个拉客的。
  刘珂余光瞥见那男人拉了把女人,似在怨她说得太明显。
  见她实在不搭理,女人心想:也是个小气的,没戏。很快就逗孩子去了。
  下午三点半,火车靠站。
  刘珂睡了一觉,很不安稳,凌婧拍醒她,她还是眯瞪的。
  她们提着行李,慢慢地往外走。
  下车的拥挤的人潮里,她看见那个显目的身影。
  她们两人站在原地几乎没怎么动,他反而容易看见她们。他眼睛搜寻着,也看见了她们,抬手挥着,吸引她们注意力。
  凌婧说:“叶沉?”
  隔了人,且距离不近,她看不太分明,只是凭猜。
  “嗯。”
  他没拄拐杖,义肢藏在厚实的裤子下,健全人的模样。
  若是他撑着拐杖,也能上演场现实版《情深深雨蒙蒙》了。刘珂不合时宜地想。
  而人这么多,她也没法像依萍那样跑过去,将他一把抱住。她只是看着叶沉逆穿人潮,走到面前,叹息般地说:“回来了。”
  *
  出了火车站后,凌婧便与刘珂分道扬镳。她有丈夫在站外等她。
  刘珂挽着叶沉的手,柔声问叶沉:“放假了?”隔了这么久见到他,便觉有满心的柔情,像要溢出来似的,胀得发疼。
  “没,期末考试还有两天才考完,考完就放了。”
  她“哦”了声,“多久来的?”
  “挺久了。”他说,“还没来得及吃午饭。”
  “不是让你别来了?亏得你等这么久。”刘珂握他的手,他没戴手套,很冰,心疼愈深。
  纷杂的人声里,听见他说:“想早点见你。”
  因他这句话,一身的疲惫褪去,她松了松肩,说:“去吃点东西吧。我在车上没胃口,也一直饿着。”火车里充斥着各种味道,因离厕所近,隐隐约约的气味也时不时地飘来。
  他们在车站外一家兰州拉面馆落座。
  叶沉点了一碗羊肉的,一碗青菜的。端上来后,两人饿得急了,吃得狼吞虎咽的,叶沉连汤都喝完了。
  热汤进胃里,手也跟着热了。
  叶沉结了账回来,刘珂跟着他出店门,刚走两步,脚步忽然停了。叶沉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她盯着他的眼睛,说:“今年过年,你跟我去见见我爸妈吗?”
  叶沉没作声,漆黑的瞳孔倒映着小小的她。
  刘珂搓了搓手,哈了口气,“没逼你的意思,想好再决定。”
  风吹乱了她的长发,也吹掀着他的风衣。
  这里没下那场雪,树叶飘落着,离市中心远,车也少,不久前还人满为患的火车站空了。最显眼的,就是那三两穿着橙色马甲的环卫工人扫着地,扫帚一下一下的刷地声,空荡寂寥。
  满街萧瑟凄凉的气氛。
  叶沉说:“你想好了吗?”
  刘珂好笑,“没想好,我能来问你?”
  “你想好了,就行。”
  你做决定,我遵从便是。这是将他未来交付给她的意思。
  他一个男人,虽说比她小上几岁,但这般顺着她的考虑,不知该骂他没主见好,还是夸他太听她的话好。
  刘珂想笑,却因寒风吹僵了脸,笑不出来。今年冬天,似乎格外地冷啊。
  俗人凡为情所困,便无一挣脱得出。
  她是,他亦是。
  *
  晚上,刘珂不准叶沉回宿舍,留他在自己的小公寓里。叶沉没推诿。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刘珂给他卸了假肢,让他撑着自己的拐杖行走。女人的尺寸,相对他而言,短了些,不过也不太妨事,反正洗过澡后,他人就进了她的卧室。
  整个下午,刘珂将房子打扫干净,床单、枕套什么的都换了,嗅嗅,还散发着布料崭新的气味。
  上次是酷夏,这次是寒冬。那次喝了红酒,这次是白的,只一点点,为的暖身。
  一杯下去,胃里灼烧着,某些体内的渴望也随之发热、发烫。
  行房事时,刘珂很爱触他的残肢,像他爱蹭她胸一般,个人在床上的小爱好。
  一开始他有些抵触,再怎样亲密无间,他也不适应。就像结茧的蚕,破掉了壁,他必死无疑。渐渐地,反而在她绕过他的腰,去触碰时,会有一种酥麻感遍布全身,令他愈发澎湃。是堕落的快感,拽着他,向天堂而行。
  因许久不见,两人都极其主动,叶沉身上的水还未干,两人已相拥着,在床上滚了两番。干柴烈火,在这个冬夜,熊熊燃烧着。
  到高潮时,他们像轻飘飘的羽毛,被托上了珠穆朗玛峰上,两侧是悬崖,大雪封山;又像火山吐出岩浆似的,热浪滚滚,直将人烧成灰烬。
  至月隐浪退,重新回到地面,仍有心悸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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