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元钰看了薛元瑾一眼:“不过你家傻子弟弟是怎么入选的?”
薛元瑾淡淡地道:“五妹要是再说闻玉是傻子,我便只好去告诉教针线的嬷嬷,说你每次绣工都是你丫头代你做的。”
薛元钰被元瑾威胁,便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元瑾了。
但她就是个坐不住的性子,眼珠滴溜溜转,提着裙子悄悄走到了屏风旁边,佯装是看那盆高几上摆着的文竹,实则是在偷听里头说话。这隔间只用了木雕的屏风隔开,说话隐隐是听得见的。
薛元珊看到这里有些生气,这妹妹怎的如此行事如此莽撞!她正想出言呵斥她。没想薛元钰听了几句脸色不对,向薛元珊招了招手,小声说:“你也快来听听!”
薛元珊沉着脸几步走到妹妹身边,正想揪她耳朵过来。却被妹妹按在屏风上:“你听里面在说什么!”
元珠看到这里自然也好奇,拉了元瑾一把:“四姐,我们也去听听看吧!”不等元瑾拒绝,拉着她就靠到了屏风旁。
薛元珍平日自持身份,是绝不会干偷听这种事的,无奈实在是好奇,薛元钰究竟听到了什么,怎会有如此反应?她也跟着走到了屏风边。
里头正好隐隐传来了定国公老夫人的声音:“……你家元珍倒是不错,既是嫡房的,性格也温婉,知书达理。就是家世不如卫家小姐。”
薛老太太的声音却似乎带着一丝喜气:“元珍是个温婉可人的,我平日也甚是喜欢。只是她的身份还不够,其他几个娘子怕就更没有资格了。”
“自然的,毕竟那也是魏永侯爷选妻。”老夫人说,“当初魏永侯爷可是能娶丹阳县主的人。若不是他一直抗拒不娶,哪里会拖到现在。我与顾老夫人是最好不过的交情,她已经同我说好了,我这定国公府小姐若是选了出来,她也满意,便同我们定下这门亲事。毕竟哪位娘子要是成了这定国公府小姐,这门第自然也就够了。”
薛老太太听到这里说:“若是定国公府嫡亲的小姐,自然算得上是和魏永侯爷门当户对了!只是魏永侯府既然这样的权势和家世,为何不在京城找?”
老夫人就笑:“自丹阳县主死后,京城中能配得上他的姑娘们,都不敢嫁他了。门第差一些的,顾老夫人又看不上。所以顾老夫人才发愁呢,眼见着魏永侯爷虚岁二十二了,才准备逼着要他娶一个。这样的好事,若是哪个女子捡了便宜,便是保了这辈子的荣华富贵了!你们家的娘子们可要抓紧些了。”
这边偷听的几个娘子,已经完全被两位老太太说的话给震惊了。
定国公府老夫人,竟然在和薛老太太讨论这个!
日后的定国公府小姐,竟然是要和魏永侯爷定亲的!
坐回来喝茶的时候,薛元钰看了一圈大家的表情,小声地说:“你们都知道魏永侯爷是谁吧?”
薛元珠却很茫然:“他是谁?”
薛元珊见元珠年纪小,就跟薛元珠讲:“魏永侯爷不仅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勋贵家族,还长得相貌俊美。当初本来是要指亲给丹阳县主的——这丹阳县主你总是知道的吧?”
薛元珠立刻点头:“知道!她谁会不知道。”
薛元珊就继续说:“拒传闻,因为他拒不娶这位县主大人,被太后罚贬官山西。他如何忍得下这口气,就同靖王殿下等人一起联合清君侧,最后将萧太后囚禁毒杀了。”
薛元珠吓了一跳:“这样吓人,难道以后谁选上了定国公府小姐,就要嫁给这样的人不成?”
“有什么好吓人的。”薛元珊却说,“这样的权势富贵,又有京城第一美男子的名号。我看只有别的姑娘对他趋之若鹜的!就是咱们谁想嫁,还要被选成了定国公府小姐才行呢。”
说到这里,她不由得看了薛元珍一眼,刚才老夫人可是提了她的名字的。她现在似乎仍然在恍惚状态,握着茶杯的手紧紧的。
“难道不吓人吗,”薛元珠却对这个魏永侯爷不屑一顾,拉了拉元瑾,“四姐,你说这魏永侯爷怎么样?”
曾经的丹阳县主,现在的薛四娘子薛元瑾刚在一旁,表情淡淡地听完了薛元珊讲整个故事,说道:“……的确吓人。”
当初人家为了不娶她,都差点杀她全家了,她还能怎么说?
没想到现在阴差阳错,她还要跟顾珩扯上关系。
她表面平静,实在放在桌下的手都已经捏紧了拳头。造化弄人!
☆、第11章 第十一章
第11章
对于选上了定国公府小姐,就很可能会和顾珩说亲一事,元瑾并没有在意多久。
毕竟能不能选上还是未知的,比这更让她头痛的时候还很多。但是其他几个姐妹却静不下来,兴奋地讨论了顾珩很久。
“你们可听说过,当初丹阳县主,喜欢魏永侯爷喜欢的不得了,不惜逼迫他的家人让他娶自己。可惜魏永侯爷仍然不喜欢她。”
“我还听说。顾珩有个表妹极为爱慕他,县主便容不下此她。竟然在有一次听戏的时候,把人家推下了二楼……”
元瑾在旁听得有些生无可恋。
顾珩那表妹,分明就是自己听戏的时候不小心摔下楼去的。同她有什么关系!
她有这么无聊吗!
她一点都不想再听下去了,幸好过了斋饭到下午,寺庙派了个知客师父过来传话,说已经可以进去了。
“想来靖王是已经离开了。”老夫人想进崇善寺上个香,叫了薛老太太陪同。
薛老太太也正想去上个香,求保此事平安顺利,便带了几个孙女一起从偏门进去。
崇善寺内的确十分宏大。殿堂楼阁、亭台廊庑数近千间,中线上有六大主殿,其中大悲殿中的千眼千手观音最为宏大,高有三丈,金箔覆身,金光熠熠。按照佛经的解释,千手千眼是观音的“六种变相”之一,能洞察人间一切祸福。这里求来的签,据说也是太原府当中最为灵验的。
薛老太太先跪在了蒲团上,来都来了,便让诸位孙女都求个签卜吉凶。
知客师父们便将签筒递到了几位娘子手中。
元瑾接过了签筒,跟着众人跪下闭上了眼睛,她虽然不信佛,倒也不妨碍求个签。
签筒摇动,一支签落在了地上。
她放下签筒捡来一看,只见偈语写的是:梦中得宝醒来无,自谓南山只是锄。天命本该随天意,造化愚弄不可休。
几位娘子的签都已出来,元珍、元珊都得了好签,非常高兴。唯独元钰得了个下签,她便有些不高兴了。元珠根本没有扔出签来,不过她人小,也没人注意她。她倒是一把抢了元瑾的签看,左翻右翻地有些好奇:“咦,四姐。你这签却是别致了,人家的签都说些富贵姻缘的话,你这签倒是云里雾里的,叫人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薛老太太听了,也走来拿了元瑾的签看,轻轻咦了一声,递给旁一位解签的和尚:“敢问师父,这句是什么意思?”
和尚穿着件旧的红色袈裟,长得极瘦,其貌不扬。唯一双眼睛透出一种隐然出世的宁静。他合十手念了声佛号,接过签一看,含笑道:“这位娘子怕是富贵命了。”
旁薛元钰就笑了一声:“师父你可不要看错了,她哪里是什么富贵命,穷命还差不多!”
定国公老夫人在旁笑着不说话,薛老太太便瞪了薛元钰一眼,这孙女当真嘴上没个把门的!
这和尚笑道:“命数本是不重要的,娘子身带紫气,命格与紫微星相交,便是极贵了。”和尚一说完,其余几位皆心里不舒服,叫这庶房被说成命格尊贵,那把她们这些嫡出的放在哪里!
还扯到什么紫微星,难不成是想说薛元瑾还有娘娘命?她一个庶房的,爹的官芝麻大点,能做个举人夫人已经不错了!
元瑾却表情难测。
紫微星,星斗之主,帝王之星宿。
说她与紫微星命格相交,难不成是因为养大朱询的缘故?他如今可是太子,成为帝王也是名正言顺的事。
倒是这时,又走进来一个穿袈裟的老僧人,先对几位香客合十,才对那解签师父说:“你怎的又在此处躲懒!晨起便没扫后院,如今住持生气了。快去吧,不要在这里解签了!”
那和尚听到住持生气了,才匆匆地便告辞离开。
老僧人便对她们道:“几位莫要见怪,他本只是管后院洒扫,不该在这里解签的,若是说了些有的没的,还请你们担待。”
薛元珊才笑了笑:“原是个扫地僧,倒是弄得我们误会了!四妹妹可千万别把元钰方才的话往心里去。”
薛元珊明劝暗讽,不过是让她别痴心妄想个什么富贵命罢了。
元瑾怎么可能在意这个,二房的两个都只会在嘴上讨个便宜,不足为惧。她们还没有人家薛元珍段位高,对底下这些不如她的小姐妹,薛元珍是理也懒得理会的。元瑾也是笑:“元钰妹妹向来如此,想必也是因还小,二伯母尚没怎么教导,倒也不碍事!”
元珊听着脸色就不好看了,这不是拐着弯地说她妹妹没教养么!
她发觉这四妹越发的伶牙俐齿,竟讨不到她半句好了,便也哼了不再说话了。
薛老太太在一旁看着,脸色冷了好几次。得亏定国公老夫人没说什么,她才按捺着没有发作。
求了签之后,因老夫人还要和薛老太太一起去听一位高僧讲《楞严经》,但是姑娘们如何坐得住,听枯燥乏味的讲经。薛老太太便让几个姑娘由婆子陪着,先去各大主殿一一上香,最后回到别院坐马车回去。
只有元瑾身边没有嬷嬷跟着伺候,她来的时候只跟了个丫头柳儿,却也被元瑾留在了别院照看闻玉。她便和元珠一起,去大雄宝殿上香。
路上的时候,元珠的嬷嬷说起了崇善寺的趣事:“……若说这寺庙里真正有趣的,还是正德年间所筑的那口大钟,听说高约丈余,平日里敲起钟来,半个城都能听到呢!”
元珠一听到这里,便想去看个稀奇。“去上香有什么意思,我们去看这口钟吧,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钟呢!”
她的嬷嬷有些为难:“五娘子,咱们还是上了香回去吧,那钟楼还是有些远的,这天色也不晚了!”
元珠又来拉元瑾:“四姐,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元瑾正被方才求签的事所烦扰,根本没有去看钟的心情,只想着赶紧回去了。“钟楼偏远,你走一半就会吵腿累的。”元瑾对元珠这种小孩非常了解。
元珠却不甘心,淘气地道:“我是一定要去看看的!你们不去就在这里等我吧!”
她怕嬷嬷抓她,跑得极快,这一路上回廊又多,竟几步就不见了人影。
她的嬷嬷怕弄丢了她,连喊着五娘子追了上去。
元瑾一叹,跟着个小孩就是一惊一乍的!只能也跟了上去。
只是转过几个回廊的功夫,那两人却不见了。
元瑾站在庑廊的岔口上,一目望去,尽是重峦叠嶂的屋檐。竟不知道她们走到哪里去了。屋檐下是各种神佛的雕刻,彩绘勾面,一百零八罗汉或是喜或是嗔,或是极恶相或是极怒相,叫她有些眩晕,往后微退了一步。
“小施主可是找不到人了?”背后突然传来个声音。元瑾一惊,回头看去。
原是刚才殿中那个穿褐红旧袈裟,长得极瘦的和尚。他正面露微笑看着她。
“师父可见那两人去了何处?”元瑾也合十了手问他。
“小施主若找人,往那边便能找到了。”那和尚给她指了条庑廊。
元瑾便谢了他,往他指的方向过去了。又隐约地听到他似乎在背后念了句佛号,只是她回头看时,却已经不见了那和尚的踪影。
她顺着和尚指的庑廊往前走,却也根本没找到元珠和她的嬷嬷。
此时的确也不早了,阳光斜斜地照过回廊的廊柱,投到地上大片大片的光影,朱红的墙壁,庑廊下精美的木雕,都因此晕出黄昏淡淡的金色,朦胧得好像在画中。
远处苍山平寂,倦鸟归巢,沉厚的钟鼓长响。
元瑾却无心欣赏这般景色,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四周都是庙宇长廊,她胡乱地走着,却一直都在回廊里绕来绕去,不见着有人的身影。元瑾有些着急了,毕竟天快黑了,而她又是独身一人。她想循着原路走回去,但是转了几圈,却连来路都不知道在哪儿了。
谁知她走到转角处时,竟一下子撞到了个人!似乎撞到了来人抱着的什么硬物,元瑾的额头被撞得生疼!
元瑾被撞得退了两步,又痛又急,一时竟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张口就斥道:“你是何人,走路不长眼睛吗!”
撞着元瑾的是个男子,他方才抱了很多书,被元瑾撞得掉了一地。
男子抬起头。他长得浓眉如剑,鼻梁高挺,大约是二十七八的年纪。听到元瑾的话,他笑了笑问道:“难道不是你撞得我吗?”
“分明是你抱的书撞到了我!”元瑾见他还不承认,捂着额头说,“你抱着这么多东西走在路也不小心,书角太锋利,撞着了我的额头还抵赖!”
元瑾其实是被撞痛得狠了,将做县主的派头拿了出来。她打量了一下此人,他穿着件普通的右衽青棉布袍,没有佩戴任何饰物,身量结实修长,个子倒是挺高的,她只到他的胸口高。他面含笑意,眼神却平静幽深。
他既然衣着朴素,也无人跟随。应当是居住在寺庙中的普通居士吧。
“你这小姑娘年岁不大,倒是气势汹汹的。”他似乎也不在意,把他的书捡起来,说:“你赶紧走吧,天色不早了。”
说罢就准备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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