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锦瑟听着有趣,不禁道:“能想出这般主意,想来阁主也是位妙人呐。”
侍女掩唇而笑,“当不得小姐这般夸奖。”
行经那展示成衣的厅室,徐锦瑟一眼瞧见,一件霞色帔子铺在正中,大大小小的珍珠点缀其上,展示出柔和的光芒。
不由惊道:“这是?”
“这是近日才开始流行的帔子。”侍女以为她是为这衣裳的式样惊奇,解释道:“前些时日,安平郡主穿了件珍珠帔子入宫参宴,竟得了太后称赞,遂引得众人效仿,这帔子便在京中流传开来。现如今,哪位小姐家中没件帔子,都不好意思出门了。”
“这一件,便是效仿当日安平郡主的珍珠帔子而做,上面用了大大小小上千粒珍珠,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了。”见徐锦瑟一直盯着这帔子,侍女误以为她对这有兴趣,便介绍了起来。
徐锦瑟点了点头,掩去眸中异色。
安平郡主……
不曾想,这一世,依旧是安平郡主带起了这穿帔子的风潮。
去年,她在徐锦华的生日宴上,将上一世流行的帔子制了出来,抢尽了徐锦华风头,也遇上了化名君儿的安平郡主,后来更将这帔子的做法给了郡主。
如今安平郡主依旧穿了帔子入宫,带起了京城帔子的流行。想来用不了多久,这帔子便能同上一世一般,在全国都流行起来。
如此想来,这一切绕了个圈,却依旧回到了上一世的轨迹,简直如同轮回一般,叫人越想越是心惊。
正沉思时,却突听自己的名字被人唤起。
“锦瑟妹妹。”
徐锦瑟应声回头,正见魏韵灵兴匆匆地走了过来,“真巧啊,竟能在这敛秋阁中碰见妹妹。”
“韵灵姐姐。”徐锦瑟莞尔一笑,“好巧,姐姐也是来选衣裳的?”
“我是来挑些东西的。”魏韵灵压低了声音,“这不是,母亲生辰快到了,一直没寻到合心的东西做寿礼,才来这敛秋阁寻摸寻摸?这里别的没有,新鲜东西倒是挺多。”
安平侯世子夫人的生辰?因着今日帮着魏氏打理内务,徐锦瑟倒是依稀记起,这位夫人的生辰正比自己迟了月余,倒真的快近了。只今年并非整寿,府中便未备厚礼。
侍女见她俩聊得投机,善解人意道:“二位小姐,若喜欢新鲜物件,倒可去二楼正厅中瞧瞧。那处无需引导,边聊便看且自在些。”
徐锦瑟与魏韵灵对看一眼,皆这正厅倒正有几分兴趣,便叫她带了路前往正厅。
那侍女将她们带至门口,便行了礼退下。
徐锦瑟与魏韵灵正要进门,却听门内正响起一个有些尖利的声音,“要我说,这敛秋阁待客的门槛也太低了,无论什么身份都放进来,叫人瞧着都不甚爽利。”
这话说得太过刻薄,徐锦瑟皱了眉头往内看去,就看到一身着宝蓝色湘裙的少女正瞪着身边那略矮一些的少女说道。
那矮个子少女只垂着头,并不言语,叫人看着便觉委屈莫名。
徐锦瑟正待开口,魏韵灵确实忍将不住,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拉过矮个子少女便道:“刘芸嘉,你胡说什么呢!什么叫‘无论什么身份’,你只在这碎嘴,自己又是什么身份!连封号都没有,就在这儿论起身份来了?”
魏韵灵这却不是无的放矢,京城之中最不缺的便是皇亲贵族,这刘芸嘉乃是光禄寺少卿之女,其父今年刚或擢升,从从五品升到了正五品,正是得意之时。但在京中,正五品委实算不得什么。况且刘芸嘉虽是嫡女,自身无品级封号的,要论出身,比魏韵灵差得远了。
一番话说得那宝蓝色湘裙少女脸都红了,若不是顾忌着魏韵灵的身份,早就反唇相讥了。
魏韵灵说完,便不再理会她,只同那矮个子少女道:“多日不见,宋妹妹可还好?咱们两家住得这么近,要来这敛秋阁也不邀我一道。”
“魏姐姐……”矮个子少女抬起头,露出泛红的眼眶。
“那位该是宣抚使司佥事宋大人家的小姐,宋大人年前随孟将军赴边,听说同胡人起了冲突。刘小姐敢这般同宋小姐说话,该是战事有变。”鸿雁低声在徐锦瑟耳畔道。
徐锦瑟微微点头。
近日她又发现了鸿雁一样好处,不知是否因着原是预备给恭王妃做侍女的缘故,鸿雁熟知京中各家关系脉络。如此,遇事心中便有三分底。这也是近日徐锦瑟出门多带鸿雁的缘故。
宋小姐与魏韵灵搭上了话,那刘芸嘉虽是一腔怒火,却不敢朝她们倾泻。
恰在此时,叫她看到门口的徐锦瑟,不由眼前一亮,立时便道:“我当是谁呢,这不是今日闻名京城的徐家大小姐吗?听说你是叫家中那会杀人的姨娘养大的,也不知平日都学了些什么,想是和咱们这些正经嫡女出身的不一样吧。”
说着,还自以为得趣的笑了起来。
魏韵灵不妨自己说话的功夫,她便将枪口对准了徐锦瑟,且出言如此不堪,立时斥道:“刘芸嘉、你简直——”
话到一半,却见徐锦瑟冲她微微摇头,不由将后半句咽了下去。
却见徐锦瑟不疾不徐地上前,在刘芸嘉身前站定。她比对方稍高半头,这般距离,叫刘芸嘉不得不仰头看她。
“你、你想做什么。”刘芸嘉咽了咽口水,不明白为何对方明明在微笑,却叫自己心中警铃大作。
“锦瑟不知刘小姐家中境况如何,但在我徐家,母亲贤德宽厚,对所有子女皆是一视同仁,不分嫡庶、均是一般教养,何来姨娘养大之说?刘小姐如此发问,难道家中——”
这话分明暗指刘夫人心胸狭隘,竟叫少爷小姐长于姨娘之手。若是反驳,偏自己刚刚说了那句“姨娘养大的”,若不反驳,岂不做实了母亲叫姨娘养孩子之事?
这话怎么回都不对,如此不上不下,倒叫刘芸嘉哑口无言,险些噎死。
第125章 生事
魏韵灵闻言,险些忍不住笑出来,忙道:“我还真是头一次听说,原来刘家竟是叫姨娘教导子女的?这可真是件稀奇事儿。”
时人奉嫡母为母,妾同奴婢,便是直呼小姐名字都不可,哪里敢称着教导二字?
刘芸嘉挤兑徐锦瑟不成,反惹了一身燥,有心反驳却实在进退维谷,脸涨的通红。
魏韵灵却还不放过,对宋小姐道:“咱们可不敢这般没规矩,若这么看,这敛秋阁的门槛确实是有点儿低呢。”
“你——”刘芸嘉气急,偏魏韵灵身份在那里,叫她不敢出口恶言,憋得脸都红了。
正在此时,一个女子聘聘婷婷从室内走来,对魏韵灵说道:“魏小姐言重了。需知得饶人处且饶人,如此咄咄逼人,岂是大家闺秀所为?”
“闻姐姐……”刘芸嘉见着她,立即欣喜地迎了上去。
来人正是今年赏梅宴的梅姝,丞相家的小姐闻清慧。
自从有了梅姝的名头,闻清慧名声大噪,在这一代京中同龄少女之中隐隐有了领头之势。此刻刘芸嘉见着她,便如有了主心骨一般,“多谢闻姐姐仗义执言。”
魏韵灵却是皱起了眉头,“闻小姐此言何解?刘芸嘉口出恶言便是无需计较,我们说几句实话就是咄咄逼人?”
闻清慧看了二人一眼,只道:“便是芸嘉做得不对,你已占了上风,又何必再逞口舌之利?”
这样一副高高在上的口吻,险些叫魏韵灵气炸。正待与她理论,却被徐锦瑟轻拉了一下。
“韵灵姐姐心直口快,正见不得欺负人的事儿。既闻小姐如此说,还请管好刘小姐才是。”徐锦瑟轻轻一句,将刘芸嘉划入闻清慧的跟班之列。
刘芸嘉却没听出来,只当她们怕了闻清慧,洋洋得意地瞥了她们一眼。
这般鲁钝,倒叫魏韵灵觉着再与她生气简直自降身价,火气都消了大半。
只刘芸嘉听不出来,闻清慧却是皱起了眉头。
见着这二人,她就想起赏梅宴当日,自己与晏庭曜……也不知这两个人在那站了多久、到底看到了多少。想到此处,尽管过去多日,心中却仍是一阵羞恼。加之赏梅宴上,她身为梅姝,原该是最出彩的那个。却因着徐氏姐妹一番折腾,叫这次赏梅宴形如闹剧一般不说,更叫安平郡主说出了“梅君、梅姝,也不过是个名头”的话来,让她这梅姝的光彩较之往届逊色多矣。
此刻徐家那换子之事几乎传得人尽皆知,闻清慧自也有耳闻,只在她看来,徐锦华与徐锦瑟谁嫡谁庶都不妨碍她们同是一家,这账,便算在徐氏女头上了。
因而此刻她看了徐锦瑟一眼,竟转身便走,不欲再搭理二人。
刘芸嘉正巴不得如此,忙跟了上去。
远远地,还听着她说,“闻姐姐这次来是为了给闻夫人选寿礼吧,这敛秋阁我倒常来,姐姐想要什么样儿的?不若让我帮姐姐参详参详?”
丞相夫人的生辰与安平侯世子夫人就差了几天,却是五十整寿。今年闻清慧得了梅姝之名,便想在梅坞为夫人过寿,这寿礼更得细细挑选。
寻常物件入不得眼,便想到了这稀罕物什甚多的敛秋阁。
只她是头一次入阁,此际虽觉刘芸嘉聒噪,倒也正缺位熟悉之人,便随了刘芸嘉的跟随。
魏韵灵轻哼一声,也挽了徐锦瑟的手,“我们也去选东西,没得叫这种人败了兴致。”
那宋小姐此时轻声向两人道谢,经此一番,却是不欲再待,就此告辞了。
这正厅之中,摆着两排长桌,桌上都是零散小物,说不上多贵重,却胜在精致新奇。每桌后都立有侍女,却不对物品进行解说,只在有人瞧上东西时报上价格,买与不买全看买家。
这就造成时常有些机巧之物,被人买了回去,才发现其中精巧构思。
时日久了,能在这敛秋阁二楼正厅淘出佳物,也成了一项为人称道的本事。
鸿雁介绍这些时,桌后侍女不觉露出了赞赏之态,显是对这位对自家特色如数家珍的丫鬟有了好感。
那桌上物品聆郎满目,各种新奇逗趣,魏韵灵看了一会儿,便险些挑花了眼,不由嗔道:“每次到这里挑东西,倒像是赌运气一般,自个儿都不知道买到的东西有何机巧。锦瑟妹妹看,这些东西,哪个最嘉?”
徐锦瑟只微微一笑,从手边拿起一透明琉璃盏道:“我瞧着,这个就不错。”
“这个?”魏韵灵看向她手中的琉璃盏。
那琉璃盏一套四只,颜色莹黄,杯盏四壁剔透,隔着盏壁,竟能瞧见徐锦瑟的手指。
整个琉璃盏通身无纹,只在底部绘有一条栩栩如生的红白锦鲤。
只这般杂质稀少的琉璃虽然少见,却不是什么稀罕之物,用做寿礼不免有些拿不出手去。可徐锦瑟挑了此物,定是看出了它有不凡之处。
魏韵灵正待发问,却听旁边响起一声嗤笑,“这般小家子气的东西都敢挑,果然是上不得台面呢。”却是刘芸嘉与闻清慧边走便选,不知何时到了她们身前。
魏韵灵立时便炸了:“你说谁上不得台面!”
闻清慧轻斥一声:“勿要胡言。”
却止不住她还在嘀咕,“我又没说错,琉璃这般低廉之物,便是送我,我都不要。”
“芸嘉!”闻清慧此时倒真有些明白魏韵灵刚刚的感受了,这刘芸嘉一张口便无所顾忌,委实不是可交之人。
只她刚斥责过两人,此时也不便立时反口,只心中定下了主意,待出了这敛秋阁,便与这刘芸嘉分道扬镳,日后绝不亲近。
刘芸嘉还不知自己已被人划清了界限,仗着闻清慧在侧,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愈加张狂,“这人的眼力真是取决于教养,无甚见识的话,见着什么都能当成宝。”
这话说得,只差没指着徐锦瑟鼻子骂了。魏韵灵立时便忍不下去,重重一拍桌子,怒道:“刘芸嘉!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在这磨磨唧唧指桑骂槐的是给谁听!我父忝为安平侯世子,锦瑟妹妹更是安国公府出身,哪个的教养是你能质疑的!?”
刘芸嘉被问得哑口无言,这才惊觉徐锦瑟竟是安国公府出身。这也怪徐家回京后与安国公府不甚亲近,除赏梅宴那此外,安国公府的小姐出行从不与徐家姐妹为伍,倒叫她一时忘记了这层。
刘芸嘉再鲁莽也不敢直言安平侯府与安国公府的不是,只连连道:“我、我——”却是说不出话来。其羞窘之态,便连闻清慧,虽然瞧她不上,都有些看不下去。正欲开口解围,不想却被徐锦瑟抢了先。
“韵灵姐姐何需与她一般见识?”徐锦瑟朝桌后侍女道:“敢问这套琉璃盏,价值几何?”
侍女道:“二百金。”
“二、二百金?”刘芸嘉震惊之下,脱口而出:“这般廉价的琉璃,竟敢开价二百金?”
侍女只含笑不语,徐锦瑟斜睨她一眼,对侍女道:“烦请倒壶热水来,是谁没见识,一看便知。”
侍女含笑点头,自身后拿出一青瓷小壶,壶口还冒着热气——竟是早已备好。
这下,便连魏韵灵都好奇起来,这套不甚起眼的琉璃盏,到底有何妙处。
只见徐锦瑟单手执壶,将那滚烫热水注入被中。在水至八分满时,那尾锦鲤竟似活过来一般,在盏底甩尾游动起来!
这般异状,便连闻清慧都忍不住瞪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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