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特意选了同城的高评价店铺,一箱兔子兵贵神速地当晚就到了家里,他拆开箱子看看,确认六十只毛绒兔一个不少,很愉快地在签收单上签了字。
其中一些兔子被他用串珠细绳系好,打算挂着店里做吊饰,剩下的他打算两三个堆成一堆,固定好做摆饰。
店里也有段时间没换装饰了,蓝森觉得这样正好,他还没尝试过这种毛绒绒的风格,但如果这是年轻人的流行,效果应该会不错。
有的时候一点简单的装饰就能吸引到人,至少会在人的心里留下个影子,只要有空了,就会下意识想着“啊,对了,那家店不是说放了很多兔子吗去看看吧”。
蓝森相当熟悉这种微妙的心理,否则当初他也不会那么仔细地揣摩装潢,要造出一个让人觉得待着很舒服又不腻烦的空间,听起来容易,实际做起来没那么简单。
系了细绳的兔子们一只一只飘飘悠悠挂上天花板,蓝森一边看,一边时不时地调整一下绳子长短,为了方便,这一堆绳子都被他命名叫串珠细绳。
“命名”是很重要的一个步骤,可以有效定位他的话语作用对象,这件事在被发现后,大大减少了麻烦发生的可能性。
小时候有一次,父母带着他开车出去玩,回程时被暴雨堵在了高速路上,他满心想试试看这个能力的威力,于是开口让暴雨停下。
暴雨确实停下了,但几乎是同一时间,相邻省份的暴雨也停下了——相邻的省份临海,暴雨是台风带来的,台风毫无征兆地转了向,给预料之外的一个城市带来了特大暴雨,积水淹没了城市的三个区。
——那是后来他从新闻上知道的。
蓝森把最后一只准备挂起来的毛绒兔拿在手里,在店里转了一圈想找个合适的位置,经过门口的时候,某种奇异的预感让他停下了脚步,并立刻让那些因为话语波及而飘来荡去的兔子们躺回吧台上。
他的这种预感帮了他很多次,例如连恰贴着窗玻璃往店里看的时候。
而这次,他推开店门,看到了两个一大早就精神抖擞的女孩子。
“哇,蓝森先生,早!”其中一个惊喜地冲他打招呼,“对不起,我没想到这里早上不开门,今天除了早上都有课,就想趁现在带朋友来吃吃这里的蛋糕。”
另外一个女生个子要高一些,很礼貌地冲他点了点头:“你好,是我们来得太早了吧?不好意思,我硬要过来的。”
早上不到八点,说早不算很早,说晚也不算特别晚。
蓝色森林在这个时间是不开门营业的,毕竟那块“closed”小木牌仍然明晃晃地挂在门上。实际上就算有人来得早了,蓝森也不会提早开门,因为他很享受九点之前这段准备开店的时间。
他不介意吵闹和视线,但独自一人心无旁骛地烤制甜点,总会令他心情愉悦。
可是现在,他把店门推开了。
这个时候再面无表情地关上门的话,店的风评会变差——他用这样的理由来解释自己为什么侧过身子,让这两个来得过早的客人进来。
——也不太对,是一个客人,和一个连恰。
一进店里,连恰就被一屋的兔子吸引了视线。
“哇啊——”
连恰三蹦两蹦,绕过店内的桌椅,仰起头抬手去摸一个吊起来的白色毛绒兔:“好厉害!今天开始店里要挂它们吗?”
蓝森想说还有一些要摆出来,但这句话被许芸芸抢先了。
“应该还有摆的。”许芸芸说,很矜持地伸手一指吧台,“那儿还有那么多呢。”
“真好啊,毛绒绒的兔子森林。”
该做的工作还是要做,蓝森捧着剩下的兔子们,挨个往矮书柜和装饰用小圆桌上放——那些小圆桌上面之前放过漂亮的茶壶或是小盆栽,现在位置被一群毛绒绒取代了。
“……”
感觉到一股直白而不加掩饰的视线,蓝森转过头,想看看是不是连恰直盯着他看——如果是那样的话,冰箱里还有鸡蛋和前一天晚上去超市买的培根,烤箱里正好在烤着麦芬蛋糕,还有牛奶可以喝,加蜂蜜也行。
结果盯着他看的并不是连恰,而是和连恰一起来的高个子女生。
两个人的视线对上了,那个女孩子轻轻一侧头,冲他很甜美地笑了,嘴角边漾出一个调皮的小酒窝,右眼轻眨,睫毛忽闪忽闪的。
蓝森略微点了点头——他把这理解为对方的示好,并做出了对他而言表示友好的回应。
女孩子噗嗤一声笑了,几步绕过桌椅走到他身边:“你是蓝森?你好,我是许芸芸,连恰的朋友。”
她很大方地伸出右手来,蓝森把兔子们挪到左手搂着,腾出右手和对方握了手。
“我听恰恰说了,你做的东西特别好吃,今天特意过来试试看!”
蓝森在心里很高兴地接受了这句夸奖,他认为道谢是必要的,左右看看,就近放下毛绒兔,写了[谢谢]递给许芸芸。
“这点你和恰恰还真像,动不动就说谢谢。”许芸芸拿着便签纸看看,一挑眉毛,给出了这样的评价,“我和她认识得有一年多之后,才让她改掉老和我说谢谢的毛病,不然听着太生分了。”
蓝森倒没觉得生分,相反的,他很喜欢看连恰和他说谢谢时认真的表情。连恰的道谢从来不是敷衍了事的,他从那句简单的“谢谢”里,很容易就能感到被肯定的愉快。
但他习惯于不和别人争辩——事实上他想争辩也难——所以他没点头,只是用沉默回答了许芸芸,并下意识地环视了店里,想找到难得一声不吭的连恰在做什么。
“你找恰恰?”
“……”
“在那呢,喏,现在最好别去吵她。”
顺着许芸芸手指的方向一看,蓝森了然——连恰对着一只放在矮书柜旁边的灰兔子神游起来了,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嘴巴微张,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起来有种稚气的呆滞感。
于是他立刻写了新的一张便签纸递给许芸芸。不能吵连恰,那就问她的朋友吧。
“啊,当然吃过了,在学校食堂吃的。”
许芸芸抬起眼睛仔细看着蓝森的脸,眼珠子滴溜滴溜地打转,开口的语气却漫不经心:“不过恰恰起太早了,都没吃多少东西,等会儿回去上课,估计又要饿得趴桌子了……”
她仔仔细细地观察着蓝森的表情,一点儿蛛丝马迹也不想放过,可蓝森脸上的表情一点变化也没有,还是让人看了有些望而却步的淡漠。
并且下一秒蓝森就抄起那些兔子们,接着去布置店面了,连声招呼也没和她打——虽然蓝森只能点个头而已。
许芸芸撇撇嘴,去找连恰。
她过去的时候,连恰还在发呆,于是她在连恰旁边跟着蹲下了,很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看见连恰眨了一下眼睛,有点飘散的目光慢慢在眸子里重新凝聚。
“又想到什么啦?”
“很可爱的东西——”连恰笼统地说,但从她脸上的笑容来看,她对这次神游出去的收获很满意。
“我刚才去和蓝森聊了聊天。”许芸芸托着腮,哼了一声,“我觉得他没有你说的那么好人。”
“啊哈哈哈……为什么呢?”连恰看起来一点也不意外,还笑眯眯地抬手拍拍许芸芸的头。
怕连恰把腿蹲麻了,许芸芸把连恰拉起来,两个人就在矮书柜旁边的桌位坐下了。
“因为他对你没那么上心。”
“你又来啦,芸芸。”连恰眯着眼睛,趴在桌上抻了抻腰,像个老太太一样谆谆教诲,“蓝森先生人很好的,我又不是因为他对我怎么样才说他是好人,是因为他确实是个好人呀。”
许芸芸摇了摇头:“是你不懂。如果一个人能让你那么夸的话,那这个人一定和你有过不少接触,否则你不会随便做出那种评价……但如果和你有过不少接触,却不喜欢你的话,那一定是这个人哪里有问题。”
“这样说得我好像玛丽苏啊……”
“你不玛丽,你苏。”许芸芸戳戳连恰的脑门。
连恰被戳得往后缩了缩,无奈地笑了:“芸芸,你喜欢我,不意味着我真的就那么好,只是恰好我们很合而已,你这么想,虽然我很开心,但是也会让人为难的。”
“别人喜欢你,为什么要为难啊……”许芸芸叹了口气。
连恰鼓着腮帮子,脑袋趴在胳膊上滚滚,只是笑,不说话了,又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许芸芸伸手拍拍连恰,站起身,很直接地打算去和蓝森要份早饭来——她没说谎,连恰确实是没吃多少东西,但精神却非常好,似乎很有信心她会满意蓝森。
要说看男人的角度,外貌确实满意,性格还不了解,可要说是看连恰的朋友,那就还差着很多了。
店里看了一圈都没看到蓝森的身影,许芸芸绕着吧台想往里看,被忽然站起身的蓝森吓了一跳。
蓝森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围裙,看见许芸芸,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或者说,这个表情太标准了,一看就是代表着“?”,或许对不能说话的蓝森而言,及时快速地做出简单的表情就是他习惯和人交流的方式。
许芸芸不客气往吧台上一趴:“我知道还没开店,但方便给恰恰做份早饭么?我怕她饿,钱我付。”
蓝森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然后直接一手端了一个托盘,往连恰坐的位置走去。
两份热气腾腾的早点被放在桌上,蓝森夹着两个托盘,很潇洒地转身又走了。他一心算着芝士蛋糕里要加的糖和奶油的比例,同时在要不要做棋格蛋糕这件事上犹豫不决——组装起来太花时间——因此完全没留意两个女孩子的反应。
“……为什么突然投喂我们?”连恰抓抓头发,一脸茫然。
“早饭啊。”许芸芸却有点满意了,“我跟他说了你早上没吃多少东西。”
连恰一手支着下巴,很认真地看了看许芸芸。
“嘿嘿。”
忽然,有点得意地笑了。
“你看,蓝森先生真的人很好吧!”
说完,转过头就喊了一声:“蓝森先生,谢谢早饭!”
“你啊……”许芸芸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随意转头也看了一眼蓝森,“……他都没反应吗?”
“有啊,蓝森先生刚才点头了,他听到我说谢谢了。”
“什么时候?我怎么看不到?”
连恰偏过头,一手揪了揪自己的发尾:“辫绳,蓝森先生点头的时候,脑袋后面梳头发的辫绳会晃悠,那个蝴蝶结带子,我能看出来。”
“……”许芸芸难得地词穷。
“诶嘿嘿,吃饭啦……煎蛋好嫩啊!”
…… ……
蓝森抬手,摸了摸自己脑后的丝带。
他点了一下头。
果然,手指尖感觉到丝带在晃悠。
他又摇了摇头。
丝带晃悠得更厉害了。
他默默地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第十一章
蓝森第二次见到许芸芸,是在星期日的下午。
从那天早上之后,连恰一连好几天都没过来蓝色森林,窗边的桌位仍然奇异地空着,每个进店的客人都自发性地对那个阳光绝佳的位置视而不见。
毛绒兔的装饰引发了一波拍照狂潮,蓝森灵光一现,又给每个毛绒兔配置了谜语卡片,摘下卡片并猜中的话能拿到指定价位甜品的买一送一优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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