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齐欣跌跌撞撞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前走。不管他对她是什么态度,她绝对不会放弃他。
关灯没有再消失,他回到了江州,把自己关在公寓里,谁也不见。蒋礼正、王少业还有刘明轩,每一个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他统统都不肯开门。但凡有人来敲门,他就用那道极其沙哑的嗓音怒吼:“滚!都滚!”
他发了一条微博,给所有灯谜一个交代。
关灯摸黑:对不起,我声带坏了,以后无法再为大家唱歌。
这样一条微博又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关灯刚刚从看守所里放出来,为什么声带就坏了?尽管娱乐圈里有□□,依然阻挡不了关灯这个人物所带来的八卦影响力。
娱乐记者很想采访关灯,可惜他闭门不出,谁也见不着。
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警方终于有了关灯声带受损的详细调查结果,媒体第一时间把消息发布到网上。
关灯所在的看守所是一个临时羁押场所,其特征较为复杂,与监狱有所不同。监狱关押的都是已判决的长期徒刑犯人,而看守所关押的一部分是如关灯这种短期羁押的人,一部分则是未判决的犯罪嫌疑人。
被短期羁押的人多是因为打架斗殴、醉酒驾驶等情况进来的,情节并不是很严重。未判决的犯罪嫌疑人则不同,里面可能有杀人、绑架、拐卖等重犯、累犯、惯犯,情况非常复杂。
尽管这两类人是分开关押的,但不能避免相互之间会有所影响。
关灯释放前的几天,看守所进来了三四个因抢劫被抓的犯罪嫌疑人,这几人午休期间,偷偷商讨越狱逃跑的事,无意间被关灯听到。其实关灯也记着齐欣叮嘱过他的话,并没有多管闲事,也没有惹事。
然而,他还是遭到了这伙人的报复。他们深夜趁所有人都入睡,不知用什么方法打开了监室的门,闯到关灯所在的监室,捂住他的嘴,把他拉到卫生间,用裤子勒住他的脖子,将他吊在水管上。
巡查的民警发现情况,将这几个人电晕,关灯才得到解救。民警救下关灯时,由于缺氧,他的脸色青紫,口中含血,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民警将他紧急送往医院救治,医生诊断后,发现他的声带已经严重受损。
警方经过详细调查,才发现蓄意报复关灯的这几人不仅仅只犯了抢劫罪,他们还曾经抢劫杀人,被抓以后担心被警方发现曾经犯下的命案,才会滋生出越狱逃跑的念头。关灯听到了他们的阴谋,他们怀恨在心,就用这种方式报复关灯。至于监视的门能够打开,则是由于值班民警疏忽大意,忘了上锁。
事件调查清楚后,当日值班民警已受到相应处分,那几名犯罪嫌疑人也将面临检察院对他们杀人、抢劫、故意伤害的控诉。
关灯的粉丝看到新闻,全都心痛不已,有的小粉丝还难过得哭了,灯迷们在关灯微博下留言,希望关灯能够振作起来,把声带养好,重新为歌迷演唱。
遗憾的是,关灯再没有登陆过微博,也没有对此事做出任何回应,至于他曾经所属的经纪公司明韵音乐,更是成了一盘散沙。
情况清楚之后,蒋礼正几人在医院里找到关灯的主治医生,向他了解关灯声带受损情况。
既然是直系亲属,主治医生便直接说了出来:“关灯送来的时候,两边声带均有很严重的撕裂伤,出了点血,我已经对他的声带进行了缝合手术,接下来就需要靠他自己疗养,慢慢恢复。”
齐欣急切地问道:“那他以后还能再唱歌吗?”
“这个要看他的恢复情况,恢复得好的话,肯定还能继续唱歌,但是嗓子发出来的声音还能不能跟以前一样,这就无法保证了。”
蒋礼正皱起眉头,问道:“那要是恢复得不好呢?”
主治医生笑了一下,“最差的情况也不过是失声,他只要不是刻意去破坏声带,一般都能够正常说话。声带恢复期间,病人尽量不要说话,需要注意饮食作息,戒烟戒酒,忌辛辣刺激性食物,不能熬夜,这些都会损伤声带,加重病症。如果声带的撕裂伤口恢复得不好,就有可能引发声带息肉,声带小结,到时候就得进行二次治疗。”
齐欣几人听完医生说的话,心情沉重地离开住院大楼,来到大楼旁边的花园里。
蒋礼正坐在长椅上,神情疲惫地揉揉太阳穴。
齐欣看着蒋礼正,说道:“蒋老师,要不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关灯那边我会再想办法。”自从关灯出事以来,蒋老师就不停地在香港江州两地跑,几乎没有休息过,他是最累的。
“我没事。”蒋礼正轻叹一声,“就是放心不下关灯,他太固执,听不进别人的话,现在发生这种事,他把自己关起来,我就怕他会自暴自弃,到时候加重声带受损,那就糟了。”
齐欣心里同样说不出的压抑,越是骄傲的人,受到重创时,就越容易自暴自弃,他无法接受这么悲惨的现状,极有可能放弃自我,任凭情况越来越恶劣。关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终日不见人,他到底在里面干什么,有没有好好保养受损的声带,谁也不知道。
刘明轩伤脑筋地说:“是啊是啊,我也怕小祖宗自暴自弃,他那个脾气一上来,谁劝他都没有用的,我们要不要强行把他公寓的门拆了,把他救出来啊?”
齐欣摇头,“还是不要了,那样只会更加刺激他,他现在的情况,已经不能再受更大的刺激了。”
“那我们现在到底应该怎么办啊?”刘明轩一脸苦恼,看看其他人,也全部都是束手无策的模样。
“关灯现在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别人对他的同情,他也一点都不希望获得别人的同情,我们越想帮他,就越会让他反感和厌恶,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刘明轩说道:“齐欣妹子,那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总不能不管他吧?”
齐欣沉思几秒,抬头问:“刘哥,明韵音乐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刘明轩一愣,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但还是回答道:“法院已经进行剩余财产登记了,到时候会统一拍卖,再进行相关债务偿还。”
债务清偿顺序之中,职工工资排在第一位,可即便把明韵音乐剩下的固定资产全部卖了,还是抵不上关灯去年本应获得的劳动报酬。
“那刘哥,你就负责帮关灯追偿债务吧!能多追回一点就算一点。”
刘明轩说:“我肯定会尽力的。”
其他人不明白齐欣是什么意思,都看着她。
“蒋老师,你和擎宇都回香港去吧,不用管关灯的事情了。”齐欣看看蒋礼正,又看看蒋擎宇,这对父子都很迷惑不解。
“他是我儿子,我不能不管他。”蒋礼正正色说。
蒋擎宇跟着说:“是啊,我们不可能不管哥哥,齐欣姐,你怎么让我们不管哥哥?”
风嘟嘟插话,“你着什么急,听我师姐把话说完。”
“哦。”蒋擎宇抓抓头,瞧了风嘟嘟一眼。
“我们人太多,总想要帮他,只会让他的心理压力更大。想想以前,他一直把自己摆在很高的位置,现在突然跌下来,我们越想帮他,他就会感觉自己越没用,对他的心理状况也就越不利。”
王少业开口:“对,我认为齐欣说的有道理,老关特别自我。我们一直想帮他,他就一直走不出来,反而会认为我们都是在同情他,可怜他。他以前那么傲,绝对不可能接受别人对他的同情和可怜,尤其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
齐欣点点头:“是的,只有我们都各归各位,让一切恢复正常,他才会慢慢走出来。关灯现在有心结,不能着急,必须一步步引导他。”
刘明轩还是不理解,“难道我们真的不管他了吗?万一他在家里出了什么事,那怎么办?”
“不是不管,你们就该干嘛干嘛,关灯那边由我来,我每天都去他家门口守着。”
风嘟嘟惊讶道:“师姐,你每天都去他家门口守着,那不去昆剧院上班了吗?”
齐欣拧着眉,“昆剧院暂时请假。”
风嘟嘟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齐欣用眼神制止了。其实她知道师姐在昆剧院里的情况,总是被那个邹副院长和一个叫陈潇潇绿茶找麻烦,工作上不出问题还好,要是出了什么问题,邹副院长肯定第一个跳出来寻师姐的不是。她们的师父虽说以前也曾是昆剧院的院长,跟现任院长交情不错,可到底还是退休了,不可能事事都能照顾得上师姐。
既然有了计划,一行人便各自实施。蒋礼正父子准备前往机场,飞回香港。蒋擎宇自然是很舍得风嘟嘟,少男少女免不了要多说几句话,平时他俩都只能在微信上聊天,好不容易见一面,时间还特别短。
蒋礼正父子离开之后,风嘟嘟也被她爸爸派来的车接走了。
刘明轩为了明韵音乐债务的事,还要跑一趟法院,最后又剩下齐欣、王少业和艾娉婷三个人。
王少业开车送齐欣去关灯那里。
艾娉婷坐在车后排座上,齐欣在她身边。之前在医院里的时候,她就一句话都没有,现在还是一句话都不说,心事重重,脸上满是难过和愧疚。
齐欣一只手搭在她肩上,“娉婷,你的偶像不会有事,你要相信关灯,也要相信我。”
艾娉婷的眼眶一下就红了,摇摇头,哽咽道:“不是的,我总觉得是我害了大关关,要是我没给娱真传媒投稿,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儿,大关关也不会为了帮我出气,被周豪他们陷害,更不会进看守所,被那些杀人犯弄坏声带。”
王少业开着车,从后视镜里看到艾娉婷掉眼泪,焦心地说:“娉婷,这不关你的事儿,真不关你的事儿,你不要自责。”
艾娉婷抹一把眼泪,“你别多话。”她又抽抽啼啼地对齐欣说:“我觉得特对不起大关关,齐欣你去到他那里,就跟他说,以后我艾娉婷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他要差遣我干什么我都行,上刀山下火海也愿意。”
王少业气恼地踩了一脚油门,“你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那我是什么?”
突入起来的惯性让齐欣和艾娉婷都往后靠了一下。
齐欣骂道:“王混球,别犯浑!好好开你的车,乱吃什么飞醋?”
王少业咕哝两声,没再多言,老老实实地开车。
艾娉婷还是非常自责和难过,“你一定要把我的话带给大关关,让他早点振作起来。”
齐欣拍拍她的手,温和地说:“娉婷,你的话我肯定会带给他,但不是现在。我之前也说了,你越想帮他,他越抵触。你也不要太自责,老王说的没错,这不关你的事,就算没有发生你这件事,周豪恐怕还是会利用冯鹏泽来害关灯,他就是妒忌关灯能写歌,而他自己没有好的新歌。”她讥讽一笑,“多可笑,明明以前是那么好的兄弟,现在反目成仇,还要用这么卑鄙的手段。”
王少业表情紧绷,握住方向盘的两手指节微微发白,心里阵阵发凉,是啊,明明以前是那么好的兄弟,现在却反目成仇。周豪怎么会……变得这么自私,这么卑鄙?
艾娉婷的情绪总算好一些了,眼泪也止住了,“那你一定要劝好大关关,不管他以后是不是继续写歌,是不是继续唱歌,我都一直支持他,我永远是他的灯谜。”
“好!”齐欣轻抚艾娉婷的后脑勺,“我们都是他的灯谜。”
十多分钟后,王少业把齐欣送到关灯住的公寓楼下。
齐欣下车,对王少业和艾娉婷挥挥手,目送他们离开。她先去便利店,买了一瓶矿泉水,还有一点吃的,提着东西来到关灯的屋门外,敲敲门,对着里面喊道:“关灯,我来了。”
没有回应。
她又敲敲门,“你听到了吗?”
沙哑的男声通过门缝传出,“说了不想见任何人,还来干什么?”语气很恶劣。
齐欣丝毫不介意,反而说道:“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但我想见你啊!你心情不好不要紧,你也不用出来,我在门口就可以了。”
她将手轻轻贴在门上,心里想着,他是不是就站在门的另一面,跟她一样,手贴着门呢?他们之间只隔了一扇门的距离,多近啊!她对着门轻声说:“关灯,我只要站在这里,知道我们两个人的距离很近,就很开心了。”
门里的人没有说话,隔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哑地说了一句:“你走吧!”
“我不走,你打死我,我也不走。”她固执地说,“反正我赖上你了。”
门的另一面,关灯背靠着房门,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慢慢地滑下去,坐在地上。
整个家里,到处都是他扔的废纸,有的被他揉成一团,有的直接撕得粉碎,极少数保持了纸张的原型,上面有他写废的曲谱。
全是垃圾,他写出来的全是垃圾,他再也写不出好歌了。
这样一个丧失了才华的关灯,这样一个唱不出歌曲的关灯,有什么资格再站在她身边,和她搭档?他甚至还不如那个韩立,至少韩立能唱昆曲,能和她继续搭档,而他什么都没有了,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无用之人。
齐欣也坐到了地上,靠着房门,继续自顾自地说着:“关灯,你知道吗,我想从我们昆剧院演出的节目着手。那天,我改了一段昆曲的唱段,排练的时候唱给导演听,可是他一点都不肯接受,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我都不敢像你那样改得面目全非,只是把节奏改快了一点,这样都不行,唉,好难办呀!要不然我把我改过的曲子唱给你听吧!”
屋里的人还是没有声音。
齐欣开始唱歌:“是妾孽深命蹇,遭磨障,累君几不免。梨花玉殒,断魂随杜鹃。只为前盟未了,苦忆残缘,惟将旧盟痴抱坚。荷君王不弃,念切思专,碧落黄泉为奴寻遍。”
唱曲细腻哀婉,水磨腔韵味十足。
“关灯,你觉得我改得怎么样?”
他依旧不回应。
“不说话那就是不够好了,唉,看来我在这方面还要加强。我唱一首别的歌吧!”她轻咳两声,唱了他的歌,“多少次梦想插上翅膀,蓝天下自由地翱翔……让这青春张扬,让岁月狂放,哪怕一无所有地流浪,也要坚持信仰……”
“关灯,其实四年前我听你唱这首歌的时候,就有一点喜欢你了,只不过我自己一点都没有发觉。”她吃吃地笑起来,“你站在舞台上的样子很好看,特别帅气。我说的都是心里话,以前从来不敢说,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就说出口了。”
其实,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他永远是她心里最闪耀的男人,瘦瘦的,高高的,丹凤眼,会写歌,有着比水晶还要纯净的嗓音。
就算他陷入黑暗之中,她也要把他这盏明灯重新点亮。
☆、第50章
齐欣在关灯的家门外一直待到天黑,饿了就吃零食, 渴了就喝矿泉水, 关灯始终不曾出来。她滔滔不绝地跟他说话, 也不管他有没有回应,有时说以前的趣事,有时唱他写的歌。
到晚上九点多, 齐欣打了个呵欠,站起身,活动一下酸麻的四肢。她敲敲门, 对里面说道:“关灯,时候不早了, 我先回家了, 明天再来,你好好休息, 别熬夜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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