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欣穿的是傣族男子服装,黑色的长裤和对襟褂子,头戴一顶帽子,正好可以遮住长发,她还背个背篓,腰间别一把匕首。风嘟嘟穿的是傣族女子服饰,上身一件小小的刺绣坎肩,下身则是印有孔雀图案的大摆裙,头发盘成髻,戴着明艳的头饰。
她们也没有化戏曲里浓厚的妆,而是化了正常的舞台妆,在眼睛的部位稍微勾勒出昆曲妆容里那种上扬妩媚的线条。
两人离开化妆间,刚出现在场馆里,就吸引了许多观众的注意力。比起那些传统的戏曲服装和脸谱,人民群众显然对她俩这种少数民族风混搭戏曲风的造型更加感兴趣。
许多民众都拿出手机拍摄她俩,还有一些小朋友兴奋地跑过来,要跟她俩拍照合影。
等到十点左右,艾娉婷、王少业还有刘明轩这些后援团都来了,专门给她俩加油助威,唯独缺了关灯。
齐欣没看到关灯,心里不免遗憾,他知道今天这场演出对她而言很重要,怎么不来呢?她转头问刘明轩,“刘哥,关灯呢?”
刘明轩摇头一叹。
艾娉婷说:“你不知道吗,从前几天开始,网上就有人不停地发帖黑大关关,说他的音乐全部都是抄袭尚杰鹏的。”
齐欣瞠目,“什么?”
☆、第59章
临近戏曲节开幕,齐欣一直忙着准备节目, 也没有上网关注过这些事, 怎么也想不到, 竟然会突然冒出这么多人,在论坛和微博上大肆渲染关灯的音乐统统都是抄袭尚杰鹏的。
尚杰鹏是谁?尚杰鹏是华语音乐巨星,雄霸华语歌坛十多年之久, 音乐专辑的总销量两千多万张。在多年前江南水乡第一届音乐节的别墅里,齐欣与这位音乐天王有过一面之缘。
近几年,尚杰鹏的活跃度已经不如从前, 推出的新歌很少,大概是因为没有满意的作品, 但他还是会开演唱会, 偶然参加一些综艺节目的录制。
尚杰鹏的音乐有其个人鲜明的特色,关灯的音乐也有其鲜明的特色, 两人皆有柔美舒缓的音乐, 也有劲爆激昂的音乐,但是关灯的音乐来得更加放肆, 即便是舒缓的音乐,也往往会透露出一种桀骜不驯的韵味, 比起尚杰鹏的音乐而言,关灯的音乐张度更大, 好像听到他的歌,就能想象得出他这个人是什么样子。
可以说,关灯和尚杰鹏的音乐风格有相似之处, 也有不同之处。
判断音乐是否抄袭,除了歌词的相似,还有连续8个音节的乐段相似,即可判定为抄袭。关灯的音乐作品中,与尚杰鹏没有这种相似的乐段,两人的音乐和弦、节奏也全都不一样。
关灯走红后,由于他和尚杰鹏都属于歌坛里极具代表性的人物,或多或少会被业内音乐人士放在一起比较,但从未有人说过关灯抄袭尚杰鹏。业内知名音乐人在评价关灯时,都会说他是一个富有创造立的音乐人,且具有显著的个人特色。
抄袭者的作品,由于本身的内容东拼西凑,把别人特色的东西拿过来,成就的也是别人的特色。因此,抄袭者很难有属于自己个人特色的作品。
现在,网上那些人以关灯的中国风音乐和尚杰鹏的中国风音乐相似为由,一口咬死关灯抄袭尚杰鹏,故意在论坛上混淆视听,却又拿不出任何证据。
不仅如此,这些网络水军还趁机攻击关灯,说他自己就是一个抄袭狗,怎么好意思去法院起诉别人,贼喊捉贼不要脸。
齐欣听完艾娉婷的叙述气得要命,险些没有心思继续参加比赛。很明显,这都是周豪的阴谋,他被关灯起诉抄袭,怀恨在心,就想用这种方式把关灯也拉下水,让关灯也背上抄袭的骂名。
尚杰鹏写了很多中国风音乐,关灯也有很多中国风音乐,可他还有摇滚音乐,古风音乐,戏曲风音乐。现在乐坛里做中国风音乐的人很多,只不过尚杰鹏和关灯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人物。中国风音乐的鼻祖也并非尚杰鹏,许多音乐人将香港音乐大师黄霑视作中国风音乐的鼻祖,他创作的《沧海一声笑》、《男儿当自强》、《倩女幽魂》等中国风歌曲皆成为了乐坛中不朽的丰碑,时至今日仍被人传唱。
这些人仅仅凭借一个风格就往人头上扣屎盆子,偏偏关灯还抓不到这些随意造谣诽谤的人,实在令人憋屈!
如今网络社会的发达让信息更加透明,让言论更加自由,却也让造谣、诽谤、辱骂变得越来越随便,越来越简单。
造谣不过一张嘴,辟谣却得跑断腿。信口雌黄无所谓,哪管他人前程毁。
有些人躲在电脑背后,只需要敲一敲键盘,什么证据都没有,随便给人扣上各种各样的罪名,受害人甚至不知道这些人是谁,更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维权。即便最后维权成功,造谣者受到的惩罚,也远比造成的伤害要轻得多。
齐欣担心关灯,拿出手机准备给他打电话,风嘟嘟却按住她的手,说道:“师姐,别打了,就快轮到我们了,还是等表演完再打吧!”
艾娉婷几人也纷纷劝她,“是啊,等演完再说吧,大关关那边不会有啥事的,最多心情不好,等过了这阵子也就没事儿了。”
齐欣点点头,没再坚持给关灯打电话,前面一个节目已经快结束,马上就要轮到她和嘟嘟上台。她为这个节目准备了这么久,就是希望能让参观会展的普通老百姓,还有戏曲专家们看到她的新昆剧表演形式,这里面有她的心血,也有娉婷、嘟嘟和关灯的心血,她一定好好发挥。
上一个节目结束,舞台下方最前排的评委正在紧张地评分当中,齐欣和嘟嘟已经到舞台侧方去等候了。
报幕员对着话筒说道:“下一个节目,昆剧《藤枣姑娘》,个人团队,表演者齐欣,风嘟嘟。”舞台后方的大屏幕上也打出了相应的字幕,除了剧名和表演者,还有编剧和编曲的名字。编剧是艾娉婷,编曲是齐欣和关灯。
之前表演的节目都是剧团选送的,人物很多,现在突然冒出一个两人团队,观众大概觉得两个人演不出什么好看的节目,也都兴趣缺缺的样子,纷纷从舞台周围散开。
齐欣站在舞台的边缘,看到观众离席,心里不免感伤,节目都还没有开始,怎么就都散了?难道两个人就不能演出好节目吗?娉婷帮她写的这个原创故事其实很好,既有故事内涵,又有文化背景,还兼顾了大众性、故事性和艺术性,她相信,只要她们演完,现场的观众一定会喜欢这个故事。
她整了整身后的背篓,目光忽然撇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人又瘦又高,站在最后方很偏的角落,戴着墨镜,卫衣的帽子盖住了额头。别人认不出他,她却一眼就能认出他。
齐欣心里涌上一股暖意,关灯到底还是来了,他只是没有和其他人一块来。
节目正式开始,舒缓轻快的配乐响起,舞台大屏幕上显示出一副宁静优美的画卷。
旭日初升,金光铺满大地。旭日之下,是一片郁郁葱葱的丛林,清溪在林间湍流而过,冲刷着长满青苔的石板,哗哗作响。
齐欣背着背篓上场,这时乐曲一变,她开口唱道:“密林深,蔓藤绕,朵花儿娇似繁星点。”这是水磨腔唱的昆曲,然而又与传统昆曲不同,既有昆曲婉转缠绵的韵味,又有明快的节奏感。
这几句唱完,之前那些离开的观众便有一些转回来,悄悄议论道:“唱的好像不是正儿八经的戏曲啊!”
“这是反串,女生演男生的角色吧?”
就连台下坐着的评委,也有许多露出惊讶的表情,交头接耳地说:“她唱的这个昆曲……”
齐欣走了几步,来到溪边,蹲下身捧起溪水喝了一口,感叹道:“水好甜!”她站起身,憨厚一笑,又用昆腔说道:“我阿爹身体不好,这林里有许多藤枣,能补血益气,我特来采一些回去。”
她绕着舞台走了一圈,大屏幕上的画面也随之改变,本该是茂密的丛林变得荒芜起来,只剩下一下枯藤断木。
齐欣四处找寻,依然没有发现任何藤枣,又唱道:“枣迹绝而枯木殇,奈何无处寻良药?”
这时,屏幕上出现一只小小的红脸猴,蹲在树杈上,对着她吱吱乱叫。
齐欣问红脸猴:“小猴,你可知为何藤枣都没有了吗?”
红脸猴在树杈上跳来跳去。
齐欣取下背篓,从里面拿出一只香蕉,扔出去,“给你吃好东西。”
屏幕上的红脸猴接到一只香蕉,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吃完之后,还把香蕉皮扔下来,砸中齐欣的脑袋。
“哎哟!”齐欣抱头,怒瞪红脸猴,又唱道:“好心贬作驴肝,畜生性难驯。”
她跟屏幕上的红脸猴相互配合,这种虚实相生的表演方式给人的感觉很新鲜,剧情也渐入佳境,像是在看舞台音乐剧,不像传统戏曲那样缓慢累赘,越来越多的观众被吸引过来,连评委也不再讨论,专心看台上的表演。
红脸猴在树林间飞窜,齐欣便一直追赶,大屏幕画面也跟着变动。
不多会儿,齐欣跑得气喘吁吁,红脸猴还在树杈间吱吱吱地嘲笑她。待她直起身,才发现这里尽是一片茂密的藤枣林,树藤上硕果累累,挂满了成熟的枣子,犹如一个个精巧可爱的小灯笼。
齐欣惊喜不已,取下背篓便要开始摘枣。
“住手!”一声娇斥打断她的动作,风嘟嘟翩然登场,开口唱道:“无礼宵小狂徒,闯林摘枣,居心何良?”
齐欣先是一愣,随后慌乱地解释道:“不不,你误会我,我……我只想摘点藤枣给我阿爹治病。”
风嘟嘟围着她走一圈,目光上上下下打量她。
齐欣像个愣头青小子似的傻笑起来,还不好意思地挠头,偷偷去看对方。
“你只想摘枣给你阿爹治病?”
“千真万确!”
风嘟嘟点点头,“你可以摘枣,但你不能把这里有藤枣的事告诉任何人。”
齐欣唱道:“今蒙卿赐枣,心悦不胜感激。枣轻情重,艾那人微,却也一诺千金,断断不露半字。”
“你叫艾那?”
“正是,敢问姑娘芳名?”
“我叫阿芜。”
二人相视一笑,齐欣饰演的艾那愣小子又露出羞涩的模样。
第一幕到此结束,但戏还未演完。两人接下来又演了几幕戏,皆是有唱段,有说词。
几日后,艾那再到藤枣林来找阿芜,带来了美酒和小吃,两人有说有笑,彼此之间的感情突飞猛进。阿芜还谈起了之前那片藤枣林被毁的原因,那些扎着大辫子的满清朝廷官员贪图藤枣的药用价值,便把藤枣统统都砍了,拿去卖钱。
艾那为此感到气愤,他和阿芜在丛林间奔跑欢笑,一起享受这片世外桃源般的美景。艾那发现了一颗特别巨大的藤枣,比大树还要高,阿芜告诉他,这颗藤枣已经有三百多年了。
艾那在藤枣林里度过了美好快乐的一天,可当他回到家时,却发现他的兄长出卖了他,将他采到藤枣的事情告知官府,知府大人逼他说出藤枣林的位置。
由于时下鸦片横行,京城里许多抽鸦片的人身体亏空严重,迫切需要藤枣来滋补身体,所以知府大人为了发财,就命人把那片藤枣林给掠夺一空。
这一幕是通过大屏幕来演绎的,艾那的兄长,知府大人和官兵都只出现在舞台的大屏幕上,采用了动画与人像合成技术。
艾那誓死不肯说出藤枣林的位置,隔了些日子,他再去寻找阿芜,却被知府大人悄悄跟踪,带领官兵找到了藤枣林。
阿芜发现官兵闯入藤枣林,以为艾那背叛自己,气愤至极。艾那慌乱地向她解释,可阿芜已经气红了眼。
知府大人下令,命官兵掠夺这里的一切。
大屏幕上,十几名官兵蛮横地采摘起来,蔓藤被他们无情地砍碎、扯断。
艾那想要阻止一切,却被知府大人刺了一剑。
阿芜变得狂怒,连模样都发生了改变,脸颊和额头布满乌黑的藤根,眼中透出凶光,整个人像是嵌在蔓藤中间的。不仅如此,藤枣林中那株高大的藤枣树也跟着摇晃起来,许许多多的藤条从藤枣树上延伸而来。
这一幕同样是屏幕上的动画效果,变身后的阿芜无法现场表演,只能通过大屏幕动画来演绎,风嘟嘟也从舞台上退了下来。
舞台下方早已围满了观看节目的观众,几乎整个场馆里的人全部都集中过来,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不肯漏掉一点剧情。
“妖怪啊!”官兵尖叫骚动起来,“是藤妖精!”
知府大人犹然保持冷静,命人火烧藤妖精。
配乐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悲怆大气的交响乐,观众的情绪也随着音乐紧张起来。
火越烧越旺,藤枣林变成了一片汪洋火海,知府大人在火海中狂笑,所有的官兵也都在狂笑。
齐欣倒在地上,露出悲愤痛苦的神色。
大屏幕上,阿芜身上的蔓藤都被点燃了,身后的藤枣树也被点燃了。阿芜发出痛楚悲愤的吼啸,如同晴天骤然响起的霹雳般震耳欲聋,在紧张的交响乐映衬下,别有一番凄厉的震撼效果。
丛林中狂风大作,燃烧的蔓藤沙沙作响,火焰呼啸。地面陡然龟裂,一条条裂缝绽开,整片森林仿佛都在摇晃,石破天惊,地崩山摧。
在交响乐的伴奏下,阿芜开始演唱:“人心贪婪胡不死?敢叫山石烈焰埋葬,风亦悲泣,地也颤抖,凭我三百年道行让尔等永坠阎罗!不得超生!”
这是整场戏的高-潮部分,也是齐欣最大胆的尝试,她把交响乐和昆曲结合在了一起。
就连台下的评委也忍不住发出惊叹:“竟然用交响乐来给昆曲伴奏!”
齐欣艰难地爬起来,同样唱道:“天错地错万般错,由我一人而起,奈尔千木陪葬?是山啸风吟,林吼藤鸣,世间万灵岂堪强掠?欲壑难填,人心还剩几方净土,果真焚尽万恶,死而后生罢!”
火焰持续燃烧,整片藤枣林变成了一片炼狱火海,无数的官兵被火焰烧死,被地缝挤死,临死前惊恐的喊叫声此起彼伏。知府大人也不例外,浑身都被点燃了,疯狂地挣扎尖叫。
齐欣支撑不住身体,再一次倒下,屏幕上的画面在渐渐离她而去,连交响乐也渐渐慢了下来。
风嘟嘟再次上台,蹲下身,将她扶起来,与她四目相对。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齐欣眼中含泪。
“我知道不是你,我不怪你。”
两人紧紧相拥,最终一同倒了下去,二胡演奏声响起,音乐变得缓慢而哀伤,令人内心伤感不已。舞台上方飘落白色的花瓣,静静落在她们身体上,正如屏幕上所展现出来的,一场大雪将一切都覆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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