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如意呢?”
“如意很让懂事,父亲不必担心。”
陶靖叹息了几句,又提起今日阿殷在谷中救人的事,瞧着天色晚了,且今儿在飞龙谷实在耗费精神,便叫阿殷早些歇息。
谁知道陶靖走了没多久,外头就又响起了敲门声,如意过去开门,却是平常跟在秦姝身边的丫鬟,款款施礼道:“我们少夫人想答谢姑娘对小少爷的救命之恩,只是夜深了不便过来,特地遣奴婢过来,送些谢礼。”
她的身后还跟着个小丫鬟,将手中的漆盘奉上。
先头的大丫鬟便续道:“路上行装简薄,这只是我们少夫人的一点心意,还请姑娘笑纳。”
如意接了阿殷的眼神儿,轻轻将那漆盘上的锦缎揭开,里头黄澄碧翠,皆是上等的金玉之物。从钗簪手镯到耳珰玳瑁,一样样都寻了锦盒装好。
阿殷身在郡主府中,多少也见过世面,一眼扫过去便知这一盘谢礼价值不菲。
她今日救下那孩子也只是心有不忍,举手之劳,刚才跟陶靖说话时才知道那是柱国公的孙子,名叫崔如松。柱国公夫人是当今皇后的亲姐姐,且这孩子的父亲崔忱是为了救护定王而死,所以自幼金贵娇养,比王府世子差不到哪儿去。
秦姝毕竟是定王带着的人,今日又不算大事,即便要谢,言语加上合适的谢礼也就是了,如今却送了这般厚重的礼物,又是深夜遣了丫鬟前来……
阿殷将那丫鬟的面容打量着,微笑道:“举手之劳而已,府上少夫人的心意我心领了,只是这礼物太重,实在愧不敢受。”
那丫鬟犹豫了片刻,作难道:“奴婢奉命而来,姑娘若是不受,实在不好复命。其实少夫人原打算亲自过来的,也可跟姑娘说说话,只是小少爷受寒体热,少夫人才腾不开手,吩咐奴婢过来,务必要重谢姑娘。”
这说来说去,阿殷隐约明白她的意思,便以探视受寒的崔如松为由,前去拜望。
那头秦姝像是早料到了阿殷会来,满面笑意的迎着她,“深夜叫人去惊动姑娘,实在是因为心中感激,不表谢意,心中难安。只是夜寒风重,姑娘怎么又过来了?”
“夫人谢礼太重,阿殷愧不敢受。”阿殷含笑直言,“听说小少爷受寒,就过来瞧瞧。”
“他服了郎中开的药,已经睡下了。”秦姝携她入内看了看已经睡着的崔如松,继而往外头的桌边坐着,“这些日子同行,跟姑娘也算有缘,今日姑娘救护如松,真是身手不凡。看姑娘举止必定是出自大家,不知是哪个府上的?”
“家父金匮都尉。”阿殷不明白秦姝这般做派是要做什么,便是言简意赅。
秦姝便笑道:“原来是临阳郡主府上的千金,难怪如此出彩。”
“夫人过奖。”阿殷谦笑,心内却是微沉。
陶靖这金匮都尉是才当了没多久的,这样的都尉朝堂上下有数百人,若非军伍中人,也不会留意,京城之中知道的并没几个。以阿殷近日对秦姝的观察,秦姝此人容貌柔美出众,性情也挺安静,白日里坐在车中,晚间也不见她在驿站外散步吹风,就连上下车马的时候都要戴个帷帽,怕被那些侍卫们瞧见。
似这般安静的人,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竟会知道这金匮都尉就是陶靖?
若说是途中定王跟她提过,她既然知道陶靖是金匮都尉,又怎会不知这队伍中仅有的另外几个姑娘便是陶靖的家眷?
心中疑虑一闪而过,就听秦姝又开口夸赞她今日救人的功夫,顺便打探她如何习武,为何要去西洲等等。
阿殷原就心存疑虑而来,此时便只敷衍作答。
末了,秦姝就着清茶果脯,闲谈道:“这队伍里的人都是定王殿下点出来的,姑娘既然能够同行,莫非也是与定王殿下相识?”
“我不过一介民女,如何能与定王殿下相识。”阿殷不喜她这般兜兜转转,渐渐不耐烦,“只是定王殿下宽仁,不计较罢了。”
“我还以为……”秦姝抿着唇笑了笑,“似姑娘这等美貌,会是定王殿下旧识。”
阿殷只勾唇微笑。
秦姝虽然出身不算太高,毕竟是国公府的少夫人,将一杯茶饮尽,适时的道:“夜也深了,姑娘今日劳累,还是该早点歇息。倒是没想到能与姑娘如此投缘,路上时间还多,咱们明日再说话儿。”
“夫人车马劳顿,也请早些歇息。”阿殷起身,告辞出门。
里头秦姝待她走了,才走至内间将旁人遣散,嗔怪身边亲信,“不过是个郡主府上的庶女,容色虽好,却没什么心机,殿下哪会注意她,白费了我这半天精神。叫你准备的夜宵都好了么?”
那亲信丫鬟低声道:“兴许是奴婢看错了,殿下并不是对着她出神。夜宵倒是备好了,只不知殿下……”
“你只管送去,他不受时再说。”
那丫鬟应命而去,秦姝取了榻上的软枕靠着,将一缕发丝儿绕在指尖,往微敞的胸口慢扫。她虽是个四岁孩子的母亲,年纪却也只二十,身体轮廓曼妙起伏,目光瞧向紧锁的窗户,喃喃道:“定王,定王……你真能清心寡欲当一辈子和尚?”
*
阿殷出了秦姝的客房,只觉得莫名其妙。她大略能猜出秦姝今日拐着弯儿叫她过去,又说那一箩筐话是在做什么,却想不透秦姝为何如此。
这驿站就在郊野,前后不见人家,只有旷野的风凉凉掠过,撩起衣衫。
漫天星辰比在京城时更加繁多,明月悬在半空,将各处照得明亮。
已经月中了,不知道前方的西洲是什么模样,不过今日之后,定王对她的印象能更深些吧。阿殷漫步而行,有些享受这清凉的夜色。远处似有河流的声音回响,在夜里格外分明。近处就只有客房里的烛火摇晃,据说定王带兵时军纪严明,这侍卫之中也便没人敢胡闹出动静。
拐过长长廊道,忽然碰见巡夜的侍卫,阿殷瞧着服侍不对,收回心神时兀自一惊,竟是高元骁。
今夜该他带人值夜,小小的驿站占地并不多,值夜的侍卫们分头巡逻,衣甲严整。他原是右卫军中的人,身负守卫皇宫之责,且宫廷大内规矩严明,选的多是仪表悦目、身手出色的贵家子弟,这般静夜巡逻,自比旁人更加精神奕奕。
阿殷退无可退,假装忘记了那日在北苑的相遇,只侧身让开,并未招呼。
高元骁却缓了脚步,看着靠在木栏杆边上的她,“陶姑娘,还没休息么?”
他已知道了她的身份?阿殷对高元骁并无好感,便只客气道:“嗯,将军辛苦。”
“我叫高元骁。”他像是有话要说,故意拦住了阿殷的道路。
阿殷只好再度侧身,客气的道:“高将军请。”抬目而视,蓦然瞧见廊道另一端拐过来个人影,颀长高健的身材投下斜长的影子,檀色织金的圆领长衫磊落随风,却是定王。
作者有话要说: 秦姝以后会是个很妙的存在,嘿嘿嘿
☆、009
高元骁察觉了阿殷的目光,回身一瞧,便也看到了定王。他虽存了趁着巡逻的时机月下跟美人搭讪的心思,却也不敢在定王跟前放肆,当即斜退半步,抱剑拱手,口称定王殿下。
定王走得很快,瞥了阿殷一眼,没做声,随即在高元骁跟前顿住脚步,“四野平旷,加紧巡逻。”
“末将今夜点了八人,四人在外,两人在内,末将带人在上面盯着,请殿下放心。”
定王“嗯”了声,便又看向阿殷。
阿殷本想着再见到定王时将他今日那瓷瓶归还过去,然而方才出来得太仓促并没有带,遂按下了心思,落落大方的朝定王施礼,旋即告退,往自己客房里走。
高元骁的目光在她背上黏了两步,碍着定王在场,却未多言。
定王也往回瞧了一眼,继而斜睨着高元骁,没有说话。他素来有杀□□号,早年率兵抵抗东襄的侵袭,立下不小的功劳,在京城时也爱冷肃着脸不与人亲近,加之身份尊贵,天然便带几分威仪。
如此默不作声的看着高元骁,竟叫高元骁平白觉得脊背发寒,愈发恭敬行礼。
心里又是纳罕,他这一路值夜勤恳谨慎,并无大错,怎的定王眼神格外冰寒?
定王站了会儿,见高元骁犹自茫然,道:“既是在巡逻,就不能分心。”
高元骁有些尴尬,应道:“末将遵命。”
*
次日离了飞龙谷,倒是个晴好的天气,阿殷趁着出发前找机会将瓷瓶归还给定王道谢,定王也没多说,瞧见阿殷身后只带着如意时,倒是将她留意了片刻。
出了这起伏叠嶂的山脉,渐渐又变得宽敞,进了鄯州地界。
如今正是四月初夏,出了崇山峻岭,这一带有大河流过,途中多有小镇村落。官道旁纵横的桑陌里尽是青嫩绿意,蜿蜒的河流边有片片花海,就着如黛远山,景色宜人。
晌午时在一处酒家用饭,不远处开阔的河边正有姑娘郎君们结伴踏青。隔了一道曲水,水这边是风华正茂的男子席地而坐,吟诗或者笑闹,那边则是衣裳鲜艳的姑娘们临水湔裙,斗草摘花。
这时节春风正好,酒家四面的窗户洞开,远山近水尽收眼底。
陶靖带着阿殷一桌,就着窗边风光,心神颇畅。
阿殷自然也是如此,饭后慢慢的喝汤,叹道:“诗上说美人笑隔盈盈水,放在近处看也没什么,这样放在郊野里,倒是别样景致了。从前在京城,一眼望进姑娘堆里,先看到绫罗绸缎,金钗玉簪,明里暗里比的是妆容打扮,家世派头,这儿倒是不同。”
她自幼就得陶靖偏疼,说话时也自在些,兴之所至,感叹随心而发。
陶靖这些年极少有真心实意的笑容,在京城那座府邸中,即使是笑,他的眉目依旧收敛。这会儿他眉心舒展,神采焕然,跟着叹道:“确实。士女出游,原该如此。”
“父亲今日心绪不错,”阿殷歪着头看他,也觉得愉快,“在京城里很少见父亲这样。”
陶靖没有否认,突然问阿殷,“记得你名字出处吗?”
“士与女,方秉兰兮。士与女,殷其盈兮。娘亲临终时起的,正好分给我和哥哥。”
《诗经》里那么多朗朗上口的诗歌,人人都从关关雎鸠念起,阿殷最先记住的却是这首《溱与洧》。诗里说三月上巳节的时候,年轻的男女们在水边游春,熙攘热闹的人群里有人相识戏谑,结伴赏景,互赠芍药。
阿殷甚至还记得那时候父亲教她读这首诗的样子,她忆之莞尔。
陶靖瞧着外头景致,缓声道:“我跟她初见的时候,也是在这样的踏青中。”
所以父亲这是触景生情了。
阿殷没见过亲生母亲,然而母女相貌承袭,且冯卿又是当年太子太傅捧在掌心当明珠呵护的幼女,娇养的容貌加上诗书凝出的气度,想来当年的也是极美的。从备受宠爱的太子太傅幼女,陡然成为受诚太子谋反案牵连的流放女眷,当时的她被人救下后辗转到了南郡,会是怎样的心境?
走过阴霾,年轻的男女在春日盛景里相遇,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美好。
如果不是临阳郡主蛮横的介入,此时她们一家四口,又会在哪里踏青游春?
阿殷虽已在前世知道了母亲的身世,此时却还是没听人说起过的,万般思绪收敛于心,只是叹道:“有机会我想去南郡看看她。父亲这样记挂,她那时候必定很美。”
“腹有诗书气自华,她原本就无人能及。”陶靖适时的收敛情绪,瞧着定王那边像是要动身了,便将桌上的短刀递给女儿,“临近西洲便会有匪类出没,途中不知会有什么变故,记得刀不离身。”
阿殷当即应了。
*
出了鄯州边界进了西洲,景物倒是如旧,气氛却变了不少。
四十人的队伍在此处更见严整,晚间宿在驿站,巡逻的人也添了好几个,先前是陶靖、常荀和高元骁轮换着值夜,如今换成了两人值夜,悄无声息的便添了紧张氛围。
这一晚在驿站住下,此处离西洲的州府凤翔城还有两百里之遥,沿途虽然屋舍俨然,却也依稀可见三年大旱后废弃的农舍田地。
阿殷睡至夜半,迷迷糊糊的开始做梦,前世今生的事情掺杂,混乱无序。
梦里不知为何又出现了高元骁,他还是穿着那身带血的重甲,手中执刀,朦朦胧胧的进了禁闭阿殷的那间屋子。他开口叫了一声“陶殷”,手中的刀举起来,却不是冲着捆绑阿殷的绳索,而是朝她面门落下。
腾的一下,阿殷自梦中惊醒,呼吸急促的坐起身来。
夜很安静,胸腔里噗通噗通直跳,阿殷习惯了这些光怪陆离的梦境,喘了口气后倒也没有多想,觉着口渴,便自己起来倒茶喝。
驿站里毕竟比不得京城富贵精细,茶水这会儿已经温了,倒是刚好入腹。
阿殷喝了两杯,听见远处隐隐有呼喝之声,快步过去推开窗户,就见隔了三四里的距离,远处火把在夜色中明明暗暗,那放肆嚣张的呼喝声却借着夜风清晰入耳。
山匪?
定王殿下剿匪的队伍就在驿站,却有山匪胆敢在近处劫掠百姓?
驿站里立时有了动静,常荀带了十名侍卫,已然骑马冲了出去。阿殷迅速穿好衣裳,到了驿站大堂,就见定王端坐在椅中,陶靖和高元骁分立在定王左右,那驿官满面焦灼的跪在他的跟前,却是大气都不敢多出。
阿殷不能贸然打搅,便在暗处站了会儿,不过片刻,便有侍卫飞马来报,“殿下,是附近林子山的土匪,有二十来个人,全都被围住了。”
“全部生擒。”定王眼皮都没抬,“这林子山是什么地方?”
小说推荐
- 皇家共妻之公主承欢
- 现代高一生徐茉穿越到架空时代景国与她同名的公主身上。等到病好还朝,她才得知自己有个天下第一公子的未婚夫,迷迷糊糊成了亲,原本不大搭理自己的绝色神医嚷嚷着要娶她,然后冷酷将军,妖媚世子爷,傲娇小公子…原来这里是一个男尊女贵的朝代,因为女子稀少,所以举国上下不论尊卑,皆是共妻。想要维护一夫一妻制的某人在
- 李家嬷嬷连载
- 最新章:分卷阅读1
- 皇家共妻之公主承欢-v文
- 现代高一生徐茉穿越到架空时代景国与她同名的公主身上 等到病好还朝,她才得知自己有个天下第一公子的未婚夫,迷迷糊糊成了亲,原本不大搭理自己的绝色神医嚷嚷着要娶她,然后冷酷将军,妖媚世子爷,傲娇小公子 原来这里是一个男尊女贵的朝代,因为女子稀少,所以举国上下不论尊卑,皆是共妻。想要维护一夫一妻制的某人在
- 李家嬷嬷连载
- 最新章:第一章:暗夜偷袭
- 皇家共妻之公主承欢(H)
- np穿越古代仙侠美男
- 完结连载
- 最新章:分卷阅读1
- 皇家小娇娘
- 顾穗儿本是小家碧玉,因缘巧合腹中怀下尊贵血脉,来到了燕京城,走进了睿定侯府,及至踏入了皇宫内院守在那个男人身边,她别无所求,惟记着他亲手教她写下的那八个字琴瑟在御,岁月静好如文案,细水长流甜宠文一枚,男主冷且宠,女主傻且乖
- 女王不在家连载
- 最新章:第177节
- 己妻人妻
- 网络作家连载
- 最新章:第一章
- 独家宠妻之军妻别走
- 一次缉毒任务“报告首长,任务完成!请问还有什么指示”男子听到后说“很好,顾少校,接下来你去洗一下到我房间等我”顾竹音满脸讶异“首长,这不在我的任务范围内,属下无法执行“哦?谁说不是?我是首长,我现在给你一个S级任务,嫁给我”凌穆月一本正经的说“要不,我现在就让你变成我的女人【绝宠文,一对一(本书原名
- 云竹音连载
- 最新章:第1章 我想入伍(1)
- 皇家小媳妇
- 文案一汝阳王病逝,将唯一的小孙女幼宁托付给当朝太后。有了太后撑腰的小幼宁在一众皇子公主中过得顺风顺水,直到有小道消息散布说太后有意将她许给卫国公府的小公爷,幼宁被早对卫小公爷芳心暗许的六公主堵在了御花园门口,警告她不许打自己心上人的主意根本不知道卫小公爷是哪根葱的幼宁幼宁“你放心好了,我要打,也是打
- 君莱连载
- 最新章:1、幼宁郡主
- 魔皇大管家
- 魔皇卓一凡因得到上古魔帝传承,引来杀身之祸。重生后的他却又因为心魔作祟,不得不成为一个落寞家族的管家。且看一个心狠手辣的大魔皇,如何将一个小家族带向巅峰存在
- 夜枭连载
- 最新章:第1章 九幽秘录
- 皇家隐卫
- 一世的争权,一世的仇恨,一世的欢喜,一世的惆怅每个人都唱着属于自己的那台折子戏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 秦无欢连载
- 最新章:分卷阅读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