孛儿只斤·窝阔台肃立在自己的营帐之前,身边站着的,正是雄才大略的曾经的契丹贵族耶律楚材。{
不远处,兵精马壮、冠绝天下的蒙古骑兵正在操练着。时值寒冬,天上大雪纷飞,将整个草原装扮成银装素裹的美丽世界,分外迷人。虽说蒙古国处于中国的极北,接近寒带,但是那些一个个赤着上身,露出精壮肌肉的蒙古战士却丝毫不惧这份严寒。由此不难看出,这些骑兵都身负精湛的内力。稍微有点眼力的人都不难发现:数以十万计的这些士兵,他们中的任何其中一位,如果放到中原武林,绝对轻而易举就能闯出响当当的名号。
这是一支死亡之师。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乃中国有史以来最为强大的一支军队,冷兵器时代之冠。
正是这样一支所有当权者都梦寐以求的强悍军队,以狂风扫落叶之势,席卷了半个世界。所到之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往无不利,赫赫战功,罄竹难书。
拥有了这支军队,等于就拥有了整个世界。
耶律楚材身形修长,一副文士打扮。他的肤色白皙,五官俊朗。尤其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深邃地仿如无边无际的大海,充盈着浩瀚的智慧与知识。他的蒙古名叫做吾图撒合里,意思是“长髯人”,不少见过他的人都对他的美髯印象深刻。曾有人赞他的长髯媲美“美髯公”关羽,而文气十足的耶律楚材却是不屑:“吾当比之于姜尚、张良。”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自从追
不过即使以现今耶律楚材的位高权重,诸多契丹族人仍然对他难以释怀。要知道蒙古是灭掉契丹的罪魁祸首,然而当时号称契丹第一用剑好手的耶律楚材,似乎忘记了国破家仇,反而毅然决然地宣誓效忠于成吉思汗,任其驱使。
耶律楚材三岁时父亲已逝,其母含辛茹苦将他培育成人,而成人之后的耶律楚材,也确实名动整个大草原,甚至被视为契丹族重新崛起的中兴人物。然后就是这样一个卓绝的人士,理该以死殉国,留下美名百世,供人歌颂,谁能想到他居然拜服在成吉思汗的铁蹄之下。甚至,当有人指着耶律楚材的鼻子骂他是汉奸的时候,耶律楚材只是淡淡地回答:“我确实是契丹人,绝非汉人,更非汉奸。”
爱之深,痛之切。为此,耶律楚材的母亲羞愧难当,愤懑难平,不日病死;整个契丹族上下,对其人人喊打,无不唾骂。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没有人知道耶律楚材是如何渡过的,更不知道他会否曾因愧疚而夜不能寐,暗中拭泪。
窝阔台极其亲和的声音,在耶律楚材的耳边悠悠响起:“一个朝代的衰落,必然会有另外一个朝代崛起,江山更替,不外乎此起彼伏的规律与过程。回想六十年前,金人倾尽举国高手,于风波亭伏击岳飞元帅。虽然成功击杀岳飞,但是金国的高手,几乎损失殆尽,元气大伤。也正因为此役,金国无暇他顾,才有我父得以成功统一蒙古,亦才有我蒙古族的崛起。”
窝阔台虎背熊腰,身形格外魁梧,给人一种咄咄逼人的凶悍气势,让人下意识就觉得这个人绝不好惹。当然,当今世界,无论吐蕃西夏,印度高丽,契丹后裔流亡至新疆的西辽,乃至曾经的霸主金国等等,宁可不把宋宁宗赵括放在眼里,也不敢得罪拥有杀神之称的窝阔台。
窝阔台的五官并不俊朗,实属普通。但是长年的征战杀伐,无数次地出生入死,使得他的身上满是肃杀的气势,不怒自威。偏偏他的声音却柔和可亲,像是一个德高望重的儒者一样,亲切可人,让人忍不住就想去接近,这种似乎自相矛盾的反差完美柔和在一起,别具一番魅力。因此使得漂亮好看的外观,在他的身上根本不重要了。
耶律楚材闻言,目光放眼于天际,说道:“无论是嘉定和议,又或者萧破,都是金国和南宋的回光返照罢了。他们的灭亡,是迟早的事情。”
他的声音一如他的人,毫无任何感情,让闻者听起来并不舒服。
窝阔台微笑道:“岳飞自然是实属名归的中原第一高手,虽说自创一百零八式岳家枪法,但是手下却从无三合之敌,因此使得他的枪法从未完完整整、一气呵成地完全使尽过。说起来,这也该是整个中原武林都引以为憾的事情了。单是想想他手下不计其数的败将,其英姿便让人心驰神往。”
由此也不难看出窝阔台的胸襟,对于超绝的人物,他是满心的赞美褒扬,绝对不会因为岳飞是汉人并且是敌对方而去贬低他。
耶律楚材点头后道:“可惜,中原自岳飞死后,再无高手,再无能人。”
窝阔台笑道:“但是萧破,也确实是个异数。”
不待耶律楚材应和,窝阔台又笑道:“目不识丁、一事无成的纨绔萧破,在家道被自己败尽后,入赘指腹为婚的女方家中。即使他被好事之人称为中原第一美男子,但是仍然受尽白眼冷落,其娇妻更是拒绝与其同房,常常当众折辱萧破。”
稍微顿了顿,窝阔台又自顾自地续道:“据传有一次萧破在万众瞩目之下,被娇妻耳光,就在此后,萧破彻底蜕变了。由目不识丁开始诵读四书五经,半年后破格参加科举,高中状元。时值嘉定和议,又愤而投笔从戎,一路高歌挺进,以三万老弱病残对抗金国十万重兵,七战七捷,斩敌四万,被赵括封为镇北元帅。而自此之后,萧破镇守边关三十余年间,金国再不能从南宋手中占得半寸土地。”
萧破的故事,已经是耳濡目染,家喻户晓,不算是什么新鲜的新闻了。窝阔台是个并不话多的人,特意提起萧破,绝非偶然或心血来潮,因此耶律楚材讶然问道:“大汗为何今天特别提起萧破?”
窝阔台微笑道:“因为金国国主向南宋施压,让赵括召回萧破。并招募奇人异士,希望于萧破回京的路上加以伏击,重演当年风波亭岳飞之事。”
窝阔台在说道“金国国主”四字时,语带不屑,不知是瞧不起他的卑劣手段,还是觉得这四个字似乎是个讽刺。
耶律楚材断然道:“赵括又不是傻子,他当然知道有萧破镇守边关一天,他就能无忧无虑地做皇帝一天。召萧破回京,无异于自毁长城,自掘坟墓。”
窝阔台慢悠悠地说:“赵括不是傻子,但是也不是什么明君。当无数不利于萧破的消息传到他的耳中时,他自然会生出疑虑。功高震主,本来就难以收场。更何况,在无数的口诛笔伐中,赵括已经在动摇了。”
耶律楚材听了以后沉默了下来,不知在想什么。
窝阔台叹了一口气,然后又坚定地说:“萧破绝对不能活着回京!”
看了看耶律楚材不置可否的样子,窝阔台语重心长地说:“战争,本来就无所不用其极。我虽有绝对的信心真刀实枪在战场上破除萧破不败的神话,但是相比较兵不血刃来讲,与金人合作,这是更佳的选择。”
耶律楚材避开了窝阔台那犹如实质的锋利目光,淡淡地说:“一个战士不能在沙场上找到归属,却死于这种荒诞的手段,确实是一个缺憾。”
窝阔台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缓缓地说:“人生若无缺憾,岂算完美!”
这句话明显带有很深地感情,不知道是对事还是对人,出自窝阔台这个冠绝天下的人物口中,着实罕见。要知道窝阔台现今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整个世界都掌握在他的手中,理该不会有什么憾事。不过耶律楚材虽有好奇之心,却没有多问。
窝阔台很快收拾了情怀,脸上又重新恢复了智珠在握的神色,笑道:“中原武林各门各派,擦拳磨掌,准备拼死护送萧破回京。因为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萧破不死,南宋便仍然稳如泰山。”
这次连常常面无表情的耶律楚材都轻笑了出来,不屑地说:“中原自岳飞死后,再无高手。中原自岳飞死后,再无武林。”
是的,这话不假。自二十年前号称中原第一剑的吴惧死于耶律楚材之手后,自十七年前魔教教主歩信锐败于耶律楚材之手后,中原再无任何人能被耶律楚材瞧得起。有些人的狂妄,正是来自于自身的强大。
窝阔台微笑道:“萧破死后,金宋两国必然重燃硝烟。到时,我们只需要保存实力,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从而完成大草原上自古以来都没有达成的夙愿——入主中原!”
耶律楚材脸上闪过一丝激动,油然道:“大草原上世代先辈的遗憾,将由我们圆满!”
自从自己投降成吉思汗后,所有族人都以为自己胆小懦弱,贪生怕死,贪图富贵。只有自己知道,当自己第一次看见成吉思汗的时候,就知道能够完成统一草原,继而入主中原这等丰功伟绩的人物,非他莫属。在这等开天辟地、冠绝古今的梦想的诱惑前,耶律楚材忘记了国破家亡,忘记了自身得失。一切的一切,都只为了这个以前近乎于痴人说梦的梦想。
没有什么能比创造历史更能吸引人,也只有这样,才不负自己一身通天彻地的本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人似乎根本没有把萧破能否顺利存活的事情放在心上。
“嘿!”
蒙古骑兵操练的呐喊声响彻天际,更添肃杀之意。
窝阔台不疾不徐地说:“由于不能立刻挥军南下,国师的心愿怕要迟上一些方能完成了。”
窝阔台说这句话的时候,异常的平静,但是就是因为太过于平静,反而让耶律楚材觉得异乎寻常。以他的聪慧,不难猜测窝阔台对待国师有着特别的感情。想来那一句“人生若无缺憾,岂算完美”的感慨,怕也是因此而来。不过话说回来,即使自己现在心如死灰,在面对国师的时候,也是忍不住会泛起涟漪,怦然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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