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梁媗琥珀色的眼珠乌沉沉的,她周围仿佛是有巨大的暗涌,铺天盖地的呼啸而来,像要把人生吞下腹一般,让青茼心下一紧,不由得看向自家小姐。<
可再看时,眼前哪有什么暗涌呼啸而来?
细缕金的被褥,刺绣的薄衾上,只有宛如一尊细白瓷像的梁媗,无声的看着她。
“是,奴婢小时候家乡遭水患,家里就只有我和姐姐逃了出来,后来虽然被亲戚卖给了人牙子,但奴婢命好,被夫人搭救,才能在这里落地生根。”
青茼摇了摇头,好笑自己刚刚的错觉,一五一十的回答到。
天灾人祸,已经是这个时代的代名词了,青茼说的如常,梁媗也听的毫无异色,乌沉沉的眼珠里,全是和沈氏像极了的冷漠。
“那你……”
“我家漠珂就是乖,喝药从来都不需哄的。”
下午的阳光,就算再好,给人也是有些沉闷的气氛,但就是在这时,一道好听的男声却传了进来,瞬间就打破了屋里窒人的错觉,犹如清晨的微风拂来,吹散了所有阴霾。
“爹爹!”
乌沉沉的琥珀色瞳仁,渐渐的浸润了阳光,发出了光芒。梁媗不等青茼的搀扶,脚尖一落地就向着前面跑去,跑进了一个最宽大温暖的怀抱里——“爹爹。”
梁媗用尽全力去抱着她的父亲——西殷右相,梁思玄!
西殷官制,承袭东蜀,乃以三公为百官之首。丞相,太尉,司空是为三公,掌佐天子,助理万机。西殷始时,设丞相一人,上承皇命,下统百官,乃实至名归的最高之行政官,权利极大,后一度威胁皇权,造成国朝动荡。因此此后,西殷设左、右丞相,二相并置,并且严令,永不许再设独相。
而梁媗的父亲梁思玄,也就是当今的三公之一,西殷史上最年轻的宰辅,右相梁思玄。
“孩子气,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的。”梁思玄轻声取笑了梁媗一番,可他话里的宠溺之情,却是让梁媗的眼睛酸涩、泛疼。
“好了,好了,漠珂,爹爹知道这次你委屈了,可你娘亲一定不是故意的,别难过了,好吗?”看着怀里的孩子反常的反应,梁思玄又再放轻了声音的说道。
早上在南兰溪畔中发生的事,梁思玄一回来就知道了,因此沈氏的那一推,梁思玄自然也知道的清清楚楚。而他的心里虽然也怪沈氏,但始终不可能在梁媗的面前说沈氏的不是。
“爹爹,我没事的。”
梁媗顺从的顺着梁思玄的话说,在看见了她父亲放心的笑容后,梁媗也笑了。
“漠珂,你的身体弱,快回去好好躺下休息。”梁思玄不知道梁媗的心里,因为他的安慰是怎样的高兴。他轻轻的牵着她过于纤细的手,走回了塌边,让青茼服侍着梁媗躺下休息。
“爹爹,你别走。”
“我不走,漠珂放心,爹爹在这陪着你。”
眼睛,酸涩的更疼了,梁媗使劲的揉了揉,就固执的瞪大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的父亲,看着那张所有人都说,那是貌比潘安的绝美面容。
而梁媗不敢闭眼睛的表现,落在了梁思玄眼里,却只剩心疼:“漠珂,别怕,爹爹一定会在这里陪你的,你现在好好休息,好吗?”
梁媗沉默了好一会儿:“好。”
下午的阳光,好暖。
……
……
你不配当一个母亲。
那你就配当父亲了?天大的笑话。
沈明月!
梁思玄,最起码我不会像你一样,主动把女儿硬生生的送进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当初你不是也点头了,我以为你是已经明白,有我们当漠珂的后盾,她就不会危险。
哼,说的好听,那你怎么不让梁姷去?
断断续续的争吵声,在梁媗的耳边不断重复,可当她努力想去听清楚时,又模糊了起来。记忆中,永远温和淡漠的声音,这一刻居然在如此激烈的争吵着,让梁媗有些不可置信,怀疑这才是一场梦。
细长的眉不断的蹙紧,最后,梁媗还是从睡梦中睁开了眼。
“小姐……”
“漠珂,你醒了!”越过了一直守在梁媗床边的青茼,梁思玄出现在了她眼前。
她父亲是关心她的,她一直都知道。
可现在梁媗看着她父亲,却微微出神了:这和刚刚无微不至的父亲,怎么不一样了?
梁媗看着梁思玄眼内,那还遗留着的再明显不过的惋惜之情,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而父亲在惋惜的是什么,她知道,是她搞砸了二皇子妃宴会的事,是她没有入了二皇子妃眼的事。
转了转头,梁媗越过了梁思玄,看向他的身后。
那里,是沈氏冷漠的脸。那里的人的到来,是梁媗本应喜极而泣的事情,但在这一瞬间,她看着沈氏冷漠的脸,却再一次不懂,她为什么会重生呢?她都已经释怀了,何必再走一遭?
好累!
翻了个身,梁媗无声的拉起了被子,把自己一点一点的埋了进去。
她希望,这一辈子都可以睡在这样温暖的被褥里,一直一直睡在刚刚那场美丽的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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