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子悦想要将手收回去,云映却对一旁的侍女道:“兰心,还不去取些药膏来!这是怎么回事?谁打的?”
云澈的眼神扫过凌子悦,示意她不许乱说话。
但即便她沉默着什么都不说,云映也猜到了一二。
“是阿璃犯了错让你替他受罚了吧?”
兰心就近借来了药膏,本欲替凌子悦抹上,却不想云映亲自拿过药膏,小心翼翼地摊开凌子悦的手掌,圆润的指尖蘸上药膏,轻轻涂抹在凌子悦的掌心。
沁凉的感觉蔓延开来,凌子悦僵在那里忘记了该如何反应。
云澈隐忍着没有发怒,拳头却握的死紧,凌子悦越是不知所措,他就越是气愤。
凌子悦明明是他的伴读,就算要上药也是他云澈的事情,关他云映什么事?
“子悦,你还不谢过太子的关心吗?”
凌子悦被云澈这么一提醒,终于记起自己应该干什么了。
“凌子悦谢过太子殿下!”
她正要低头行礼,云映却扶住了她的肩膀,“行这些虚礼做什么?阿璃,你下次可要好好上课,别让子悦又替你挨戒尺了!”
这一句话说的语气不重,却堵的云澈不上不下。
待到云映远去,凌子悦仍旧望着他的背影,只听得云澈咬牙切齿一句“走了”,她这才回过神来。
这要是从前,两人必然小打小闹地在桌案边用午膳,而近日却安静的要命。案上的点心菜肴都是以往两人爱吃的,只是今日两人都食之无味。
食物都撤下去之后,云澈示意锦娘也退下。
于是偌大的寝殿之内,又只剩下云澈与凌子悦了。
书案的另一边,云澈的视线没有离开过对面的凌子悦,无形的压力来袭,凌子悦只能咽下口水保持镇定。她不知道云澈想要对她做什么,反正一定不会让她好过。
“太子夸你漂亮,你心里一定喜滋滋的吧?啊?”
云澈将凌子悦的眼睛鼻子用力地看了个遍,心下恼火起来。她的眉目隽秀,唇红齿白,哪里像是少年郎?他心中顿首,怪不得凌子悦能骗自己这么久,还真只能怪自己被猪油蒙了眼睛看不出凌子悦与一般少年的不同。
凌子悦抿了抿唇,不说话。辩解什么都是多余,如果云澈想要羞辱自己,那就随他的愿吧。否则他积怒难消,冲动之下不知道会不会做出什么不利于云恒候府的事情来。
凌子悦越是沉默,云澈就越发愠怒。他双手撑在桌面上,倾向凌子悦,唇上划开残忍的曲线,他知道怎样才能羞辱到凌子悦。
“啊,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入宫了!宫中有这么多的皇子,无论哪一个看重了你,你都能捞个王妃当当。如果老天眷顾你,你还能被太子看中,就像今天这样,只要你告诉太子你就是女孩儿,太子说不定马上就会娶你做太子妃了!”
在凌子悦看来,云澈的这番话幼稚之极,一点不像他平日所为。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被伤到了,无从反抗,她的眉心颤抖着,隐忍喉头酸楚。
云澈有种一拳头打在棉花垫上的感觉,更加咬牙切齿。
“好!不如就让太子知道你那不为人知的小秘密!他一向善良心地宽仁,不但不会怪罪你还会帮你隐瞒!你就可以如愿以偿跟在太子身边……”
此时,有什么从凌子悦的脸上滑落下来,滴滴答答落在桌上,晕成一个一个的小圈。
云澈顿住了,原来凌子悦并不是无论他说什么都不为所动的。
只是真的到凌子悦哭了,云澈却发觉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忽然,一直低着头的凌子悦抬起脸来,一双眼睛亮盈盈盛满了泪水却又用力不让它们落下来,鼻头红红的,紧紧抿着的嘴唇看来忍受云澈很久了。
本来张着嘴还要说什么的云澈顿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我没想过要跟在太子身边!”凌子悦低喊了出来,哗啦一下站起来。
看着她那凌厉的目光,云澈蓦地想起那时自己故意抢走她母亲绣的香囊引得她拳头相向时的情景。
而此刻,云澈有种错觉,凌子悦又要抡起拳头打过来了,她瞪得圆圆的眼睛还有那不甘受辱的表情就和当初一模一样。
但是云澈没想到,凌子悦只是啪啦一声推开门跑了出去,留下他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那里。
锦娘心想两个孩子都没吃什么,正端了盘点心走进来,差点就被跑出去的凌子悦撞翻。
“呀——这是怎么了!”
云澈这才醒过神来,高喊一声:“你敢跑!等我抓你回来要你好看!”
说完也跟着跑出去,指使宫女内侍们抓住凌子悦。
谁知道凌子悦跑的就似没命了一般,不过一会儿就没了踪影,那些追在后面的宫女内侍们跑起来都扭扭捏捏,哪里追得上撒了疯的凌子悦。
穿过好几个宫门,看见一池静水和嶙峋假山。凌子悦当下想起那假山之中正好有个只容得下一个孩子的凹洞,不由多想跳过水面上的石墩,钻进了凹洞中,抱着膝盖藏了起来。
没过多久,云澈就带着那帮宫人找到了这一块。
“凌子悦——凌子悦——你跑哪里去了!”云澈的吼声在园中徘徊,凌子悦吸了一口气不敢呼吸。她生怕云澈记起假山中的凹洞。
云澈又喊了半天,没人应答,那群宫人们爬上假山四下环顾还是没有发现凌子悦的踪影。凌子悦却惴惴不安,生怕他们下来的时候发现自己。
几个宫人随着一名衣着高雅的女子行来。女子发丝如绢,挽于脑后,朱唇轻点,眉目如黛,目光流转温柔如丝,五官并没有惊人国色,却越看越是动人。
“阿璃!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母亲!”云澈赶紧上前,托住她的手。
她正是云澈的生母,承延帝的宠妃洛嫔。
“这样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啊!”洛嫔虽是斥责,语调中却含有笑意。
“阿璃是在……”
假山中的凌子悦一阵紧张,就怕自己跑走这件事令云澈盛怒一个冲动告知洛嫔。
心脏就要从前襟跳出来,凌子悦握紧了领口。
“儿臣是在与子悦玩捉迷藏呢!子悦太会躲了,儿臣找不着他,想对他说我认输了,只能这么喊了。就怕他不知道游戏结束了还在不知道什么角落里傻傻地等啊,故而高喊,惊扰了母亲,是儿臣不对。”云澈一脸真诚,倒是跟在云澈身边的锦娘抿着嘴一直忍住笑意。
“我就说啊,你与子悦总是形影不离,我还纳闷今天怎么人不见了呢!”洛嫔整了整云澈的衣领,柔声道,“你与子悦从小长大感情深厚固然是好,但你也得和其他孩子好好相处才行。”
云澈皱了皱鼻子,自然明白洛嫔的意思。若是再遇到宁阳郡主家的云羽年,一定要耐着性子陪她玩耍。她漂亮是漂亮,只是除了漂亮……再没有其他什么了。
“还是没找到子悦,要不要我母亲让其他人也帮着你找?”
“不用不用!子悦又不傻,儿子与他约好了吃桂花冰糖糕,到了时辰他自然会回去找儿子的。”
“若是这样,阿璃就陪母亲走一走吧。”洛嫔朝云澈伸出手来。
随着他们一行越走越远,凌子悦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但随后她又后悔莫及。
明明忍得一时便能天下太平,自己怎么就那么……
现在可好了,今日即便回了云恒候府,明日云澈不定又会想出什么招儿让自己难受。
或者今晚回去后,就同父亲坦白,即刻按照当初的计划,假装自己得了疫病早早归天。想必云澈就算知道是假的,也会念在往日情分上哪怕气到七窍生烟也不会向承延帝拆穿自己。
可是如果云澈气不过……真向承延帝禀报真相呢?
女扮男装已是欺君,再加上疫病装死,那就是罪上加罪,云恒候府死上百次都不够用!
凌子悦吸了一口气,缓缓从假山后面爬出来。
事到如今,只能忍了。若是明日再见着云澈,就算他狠揍自己一顿,也要扛住。
如游魂一般,凌子悦在宫中的小径上缓步而行。她只能自己走到宫门口,府中应该早就派了人候在那里接自己回府吧。
“子悦!子悦!”
什么声音听在凌子悦耳中都不重要了。
肩膀被一双温暖的手按住,凌子悦抬起头来,双映入眼中的是太子云映温润如玉的容颜。
5、风寒
“太子……”
云映修长的手指掠过凌子悦额角的碎发,莞尔一笑道:“子悦你怎么了?看起来失魂落魄的。”
凌子悦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回答。
云映这才叹了一口气道:“莫不是还在与阿璃吵架?以往可是在那里能看见子悦,阿璃也在哪里啊。”
这也算是吵架吗?一个不小心就能把全家人的性命弄丢,这早就不仅仅是两个稚童的吵架了。
凌子悦无奈地扯起唇角,这一切都被云映看在眼中。
“你随我来。”云映轻轻扣住凌子悦的手腕,将他领到了自己的寝宫。
凌子悦并不是第一次来云映的寝宫,这里并没有其他人想象中的富丽堂皇,相反云映是一个颇为低调的人。床幔是素净的颜色,案几边整齐地堆放着竹简,空气中是清淡的雅香,不似他母亲程贵妃寝宫的香气那般甜腻。
凌子悦与云映面对面跪坐,这还是第一次她单独与云映相处,对方颔首垂眉时的温韵由眼入心,凌子悦只觉得有什么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兰心将点心还有暖茶放在了案几上。
“已是深秋了,你还穿着薄衫,远远看着你垂着脑袋走在小径上,心想是不是一阵风就能将你吹走。”云映的唇上是隐隐笑意。
凌子悦双手捂着茶杯,被云映这么一说,她真觉着冷了。
“说说看,你和阿璃因为什么而闹不和?”云映撑着脑袋看向凌子悦,仿佛一切之于他不过小孩子在闹矛盾,今天伤心了说不定明天又和好如初了。
“禀太子……凌子悦……”
云映摇了摇头道:“子悦,这里没有太子只有云映与子悦。”
凌子悦看着云映,不甚明了他言辞中的含义。
云映用手指指了指自己,再点了点凌子悦,“这里只有我和你。”
凌子悦顿了顿,缓缓绽出一抹笑容来。
她的心中有太多的秘密,太重的负担,无法对外人道又无法被云澈理解。也许在这宫中,云映才是最适合的倾听者,他与世无争,明明处于权力的高台之上,却始终保持本心。
“我做错了一件事情。”
“子悦竟然做错了事情?我还以为是阿璃在无理取闹呢。那么子悦做错了什么事呢?”云映的表情显得十分宽容,像是宠溺幼弟的长兄。
“我撒了一个弥天大谎,为了圆这个谎,我又撒了许多个谎去弥补……一不小心,阿璃就发现了真相……但是我只为那一件事撒了谎,其他我对阿璃所说的每一句话所做的每一件事都真心实意绝无虚假……”
“但是阿璃连你的真心也一并否认了,对吗?”
凌子悦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睛里有什么承不住的重量往下掉。
云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手指伸过来,指节轻轻掠过凌子悦的眼睑,“男儿有泪不轻弹,这样就哭了,若是被阿璃瞧见,只怕还要嘲笑你呢!不过你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就是说你还很在意阿璃了。你们相识多年从小一起长大,有什么能比上这样的情分?既然都是男子汉,你不如站在阿璃面前说清楚,堂堂正正地面对他。”
凌子悦眨了眨眼睛。确实她一直在逃避,害怕云澈讨厌自己,任由他误解自己,以为忍受一切就能苦尽甘来,但事实上这对两人的关系一点改善也没有。
“只要你堂堂正正地面对阿璃,他也会堂堂正正地面对你。”
云映的唇上驳裂开清澈的浅笑,刻进凌子悦的眼睛里,再也无法抹平。
这是云映的处世哲学,少了许多九曲十八弯的机关算尽,却直接到令人无从反驳。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凌子悦忽然如释重负,既然知道云澈不会绝情到拆穿自己,那么她凌子悦还有什么害怕的呢?
当晚,云澈与母亲洛嫔用过晚膳之后便被锦娘送回自己的寝殿。
方才还一派恭顺的表情还有不时令洛嫔会心一笑的言辞骤然沉冷了下去,云澈的眉头皱起,一副恨到牙痒的模样。
“锦娘,凌子悦呢?后来你们找到她了吗?”
锦娘的语调中毫无波澜,“回殿下,听闻太子在携芳殿外的小径上碰到了凌子悦,不仅邀凌子悦去他的寝宫玩耍,还亲自将她送去宫门外。”
“什么!她跑到太子哥哥那里去了!怪不得怎么找也找不见她!”云澈沉沉地哼了一声,随后又想到什么,眉梢一挑剑眉入鬓,“她怎么能随便跟着别人走了!她就不知道……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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