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龙为粮》以龙为粮 01

  明明是炎热的夏季，这间办公室的冰系环境魔法也下得不重，理应是个舒适的温度，但朱利安的指尖却是一片冰冷。他站在学院教授的桌子面前，要紧握着拳，不停告诉自己冷静下来，才没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朱利安，你也知道，这是学院规定…」
  女教授的表情带着歉意。这句话她刚刚已经说过一次了，朱利安想。矮小的男孩看着教授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平常明明是那麽严厉的一个人，对学生也是要求甚高。只要她稍微皱皱眉头，整班学徒都会心头一凛挺起腰杆立刻坐得笔直，深怕惩罚落在自己头上──这麽严肃的一个人，现在却用这种欲言又止的口气说话。
  朱利安竟觉得有点有趣。
  虽然她说的内容并不是这麽有趣就是了。
  「虽然你的学科成绩很好，可是术科…」女教授低头看着他期末考的成绩单，双手交握，轻轻敲着桌面，「没有一科及格，朱利安…」
  男孩咬了咬下唇，不说话。
  「如果至少有一半及格的话就好了，或者再退一步，你如果有两科，最简单的术科及格的话，我还能帮你去说说情，可是…」女教授拿下眼镜，揉了揉眉心，神情疲惫。
  「你是怎麽了，朱利安？虽然术科一直都是你的弱项，我也知道你的魔力并不多，可是…连最简单的术科都过不了，这简直就是没有魔力了。」
  「我…」
  朱利安总算小声地开口了。
  「我感受不到，我自己的魔力。」
  「可是你一年级时是有的啊？那时候你的术科还能低空飞过呢！」女教授皱着眉头，「魔力这东西是恒定的，会减少，但也会补回来，没道理会忽然消失啊！」
  「我也不知道…忽然就…」
  教授大声起来还是很吓人的，朱利安忍不住就稍微往後退了一步，低声嗫嚅着：「我真的，真的，不知道。它时有时无的，而且最近…都没什麽动静。」
  「…我帮你安排一下探测科的检查，看能不能用身体状况不佳来为你保住奖学金跟就学资格。」
  女教授叹了口气，忽然起身握住他的手，暖暖的掌心将朱利安冰冷的手指裹住。
  「你是个好孩子，也很认真，我会尽力。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成功留住你…你也知道院长…」她像是要说什麽，最後却只是抿了抿唇，「总之我会尽力帮你。但是，你最好还是能通过半个月後的补考。不然…」
  「…不然我就会被退学，对吗？」
  朱利安抖着声音，小声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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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你好，伯德先生。」
  朱利安顶着像稻草一样的枯黄色乱发从图书馆厚重的大门後头冒出来。
  「是小朱利安啊，今天有点晚啊？」
  在座位上看报纸的图书馆员看见他，脸上立刻咧开了笑容。
  跟大部分的贵族学生不一样，身为孤儿的朱利安原本应该与这间有着「国家魔法院院士培养校」之称的学校一点关系也扯不上的，但他出身的孤儿院院长与学校教授有点私交，硬是凭着推荐信以及优异的学科成绩把这小不点给送进了学院。不过，虽然有奖学金，但也只能堪堪抵免学费，平常生活的开支还是要靠打工维持－－於是教授给他介绍了图书馆打工的工作，一向勤勉的朱利安从来不迟到，工作勤奋，还相当有礼貌，这让图书馆员伯德十分喜欢他。
  「肚子饿吗？这边有午餐剩下的面包，拿去吃吧。」
  「啊，不，不用了，我中午吃过了…」朱利安连忙拒绝，但是腹中传出的咕噜声立刻背叛了他。
  「拿去吧，我知道你这小子，那一点东西吃不饱的。」
  伯德呵呵笑着。
  「谢、谢谢…真不好意思。」朱利安红着脸接过那用纸包起来的面包揣进口袋里。「啊，抱歉，我来晚了还一直聊天，我马上开始工作！」
  伯德都还没来得及叫他慢点，瘦小的少年就挽起袖子，手脚俐落地开始分起柜台内堆着的书籍，堆上书车，骨碌碌地推走了。
  「…本来想问问他，今天安娜教授叫他去是什麽事的…」伯德摇摇头，苦笑着又座回了座位上。
  肚子的确是饿得难受。
  朱利安一边将书放回架上一边想着。
  虽然说习惯肚子饿了，可是总觉得这阵子特别饿啊…少年摸摸自己的肚皮，无奈地叹了口气。
  其实朱利安打工获得的工资足够他支付正常的三餐以及一些杂支了，而且还可以存些零头下来。但世界上最悲惨的事，莫过於只够吃三顿的穷小子，一天吃六顿都不见饱。
  「以前就常常被院长说我是个无底洞呢。真的是个无底洞啊，刚刚都多吃两颗烤马铃薯了为什麽还是饿…」
  放完这一个书架的最後一本书，他嘟囔着爬下木梯。才刚下一脚就觉得世界天旋地转，他下了一大跳，连忙抓紧梯子稳住身形，这才没摔下去。
  除了长时间的饥饿以外，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他还常常头晕。起初只是两三天晕个一次，要是在走路，那靠在墙边休息下也就罢了；但发作的次数却慢慢地越来越频繁，直到现在，他今天就已经晕第三次了。
  「都不挑地点的，万一摔下来受伤怎麽办，要是骨折了我可没钱治啊…」
  捱过那一阵晕眩後，他松了口气慢慢爬下木梯，靠在书车上稍事休息。
  为什麽自己的毛病就这麽多呢？
  朱利安想想成绩，想想今天安娜教授说的话，想想肚子饿，想想头晕，忽然觉得有些委屈。
  为什麽会这样？
  当初院长好不容易给他弄来了入学资格时，他还高兴地想着，就算毕业後无法进国家魔法院当院士也不要紧，至少也能进佣兵团，或是一些小酒馆当保镖什麽的，比起战士，魔法师的价码都还是挺不错的，包不准除了养活自己，还能多回馈点钱给孤儿院；但现在竟然弄到快要被退学。
  他自认没有不认真过。朱利安没钱住学校宿舍，伯德徵询了院长同意後让他住在在图书馆旁的杂物间，就一张桌子一个小书架，点盏油灯，课本笔记一摊开，他每天都能念到半夜。朱利安很清楚自己出身不好，还是个没父没母的孤儿，同学有的家世背景他半点都没，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所以他一向很用功努力，这股认真劲也让许多教授挺喜欢他。
  但有些东西，似乎再努力，也弥补不过来。
  朱利安推着推车想得失了魂，在走道中间停了好一会，直到一个声音粗声粗气的喊他，他才回神。
  「喂，挡路中间干什麽？」
  糟糕了。
  认出这声音的朱利安一瞬间觉得祸不单行这句话果然是真理，下一秒他就被粗暴的撞开，整个人撞上书车，发出巨大的匡郎声。
  「真碍事。」
  「唔…」朱利安想爬起来，但是晕眩感再次袭上，他只能摀着额头等待这种感觉退去。他听见脚步声，撞他的人朝他走来，然後停下。
  接着，属於人的体温靠了过来。
  朱利安抬起头，对上一张俊俏的脸。
  卡特…你就不能挑其他的时间来图书馆吗？他在心里哀怨地想着。
  卡特?艾格列斯，是艾格列斯大臣的么子，也是学校里挺出名的一个学生。不只出身高贵，而且成绩优良，术科学科都表现得非常好。但对年轻的贵族来说，却有一个始终洗刷不掉的耻辱－－朱利安的学科名次永远都是第一名，而他却只能区居第二。虽然综合成绩来说他依旧是第一，但心高气傲的少年根本无法容忍一个魔力低下且出身卑微的学生要比自己表现的更优秀，於是每次遇到他，朱利安总是少不了被欺负。
  「我想说是什麽东西在挡路，原来是你啊。」
  卡特蹲下，倾身靠近他，朱利安想往後退，但後面只有书车，他皱了皱眉，不晓得这个一直看自己不顺眼的贵族到底想干什麽。
  「有…事吗？」
  他深吸了口气，然後强迫自己迎上那双轻视的目光。
  「没事，就是听说你快要被退学了，嗯？」
  卡特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脸颊。朱利安在那瞬间觉得身体像过电一样，鸡皮疙瘩全都站了起来。「你是从…」
  「我刚好听见院长跟安娜教授在吵架。」卡特心情很好地笑了，声音也欲发温柔，柔得让朱利安鸡皮疙瘩才刚消下一点又窜了起来。「不小心听到的。」
  「…我才不会被退学。」
  朱利安咬着唇，低声道。
  「连『凝聚火焰』这种入门火系魔法都会失败的学生跟我说他不会被退学？全术科被当掉的学生说他不会被退学？谢谢，你让我今天有事可以笑了。」
  「我补考会过的，一定会过的。」
  朱利安狠狠地瞪着卡特。虽然真不知道会不会过，但至少嘴巴上不能输－－他一直就是个这麽倔的性子，有人逼他，他就不可能示弱。
  「你最好不要过。该待什麽地方就回什麽地方去，梦这种东西做过也就够了。」
  卡特靠得很近，进到朱利安可以感觉到他的气息喷在嘴唇上。两人这样一动也不动的僵持了一会，卡特才慢慢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笑了笑，然後转身离开。
  「啊、等等！别…」
  朱利安眼尖地看到什麽在地上，他刚想阻止，那样物事就被卡特一脚踩个正着。
  「啊…」
  「踩到什麽了…什麽！面包？」卡特抬起脚，露出嫌恶的表情。「图书馆不能带吃的进来你不知道吗？这件事我等等就要去告诉伯德，真是太夸张了，乡下人就是这样，什麽规矩都不懂。」
  贵族少年又转头鄙视地瞪了他一眼，然後踏着大步走开。
  朱利安看着被踩了一脚的面包，心疼地拿起来拍了两下，但灰黑色的鞋印却怎麽样也拍不掉。
  这到底还能不能吃？他想。
  虽然包着纸，灰尘拍掉也就罢了，但怎麽说也是被踩过的…他就这样盯着面包看了好久，实在无法决定到底要扔了它还是要当作没这回事，最後他只能再次把面包收回口袋里，耷拉着肩膀，推着书车回到柜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