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刮器噗嗤噗嗤地盖在前玻璃上刮擦,短暂的清晰瞬间又被大雨盖过。
吉普车又往前谨慎地滑了几公分,车玻璃盖着混沌的雨幕,里面只有隐约的身影,前面是黑色的,后面是军绿色。
曼心好奇的把脑袋钻了出来,母女俩统一地诧异地盯住不速之客。
车门往外推开,下来一双铮亮的牛皮长筒靴,雨水将它们洗得更干净,然后是逐渐撑开的大黑伞,伞面崩得紧紧的,撑开圆满的圆弧状。
男人下车来,雨伞从倾斜逐渐变成打平,露出这人斜侧后梳得一丝不苟的黑发。
短短一两米的距离,像是把往日上千的日夜浓缩成短短的一瞬。
珺艾眼眶发着剧烈地酸,喉咙也想看像是堵着发酵的酸腐气体,要拼命地耿住吞下去。
男人踏进一步,雨伞朝这边倾斜,后背和半边的肩膀瞬间湿透了。
珺艾眨了眨眼睛,脸上太多的雨水,赶忙擦了两下,抬手遮到额头上。
她仰着头看他,嘴巴一张,仿佛声音有点哑。也可能是自己的错觉,这么大的雨应该谁也听不出来。
“好久不见。”她对他道。
少峯盯着她,徐徐地点一下头:“好久不见。”
然后只余风雨从旁呼号而过。
突然一只粉红褂子两个花苞的小东西跑到两人中间,一手抓着她娘的裤腿,一边好奇地高仰着小下巴。
那样纯真而明亮的圆眼睛,闪耀着聪慧和皎洁,当然还是兴致勃勃的崇拜:“安叔叔!你穿这身好帅啊!你没事了吗?
说着就往少峯腿上扑。
少峯把雨伞递给珺艾,半蹲下去,让小丫头坐在自己的手臂上,颠一颠她的屁股,神情微微地柔和着,刮她的鼻子:“你认错了人。”
少峯拉开门,面色淡淡地,将母女两个让到后面的座位,自己则坐到前面的副驾驶。
汽车很快到了新新宾馆,两个副官大伞上前来,将上司和客人迎到大厅里。
少峯跟副官交代了两句,头也没回的往电梯那边去,铁闸门发出嘈杂刺耳的声音,珺艾知道那边的视线是朝这边,于是背过身去蹲下来给曼心擦脸。
徐定坤匆匆地下来,珺艾扫他一眼,明白个七七八八:“原来你现在是跟着他?”
徐定坤讪笑一笑:“混口饭吃,跟我上来吧,开了一间房,你们赶紧把湿衣服换下来。”
曼心在漂亮的白瓷浴缸里划水,光着身子把肚皮露在上面:“妈,这里好舒服啊好漂亮啊,我们今天住这里嘛。”
她妈也拿不准,外头的大雨没有停的样子,再晚回去也没汽车了。
“刚才那个,真的不是安叔吗?他们长的好像啊!”
都是安叔,都不是同一个人。
“不过这个,看起来不好惹哦!”
珺艾给她一个爆栗:“怎么说话的!什么惹不惹的?你还想骑在人家头上拉屎拉尿?!”
曼心嘿嘿地笑,安全不是女孩子该有性格:“不过他好帅哦!好帅好帅!比安叔帅多了!哇哦”
母女俩轮流洗头洗澡,徐定坤让人送了新衣服进来:“这是我们同行一位女同志的,你先将就着穿。曼心的话,我们还要人去弄,再等等。”
女装是一件细吊带,外套是顺滑轻薄的女款西装,下面配靛蓝的直筒丝裙。
珺艾看着镜子的女人,把头发披散下来,完全能想到衣服的原住是一位怎样有风姿的独立女性。
而她,已经是个被乡村县城生活染得一身平庸的女人。
曼心光着脚丫子踩地毯,特别会拆台:“妈你穿这衣服都怪怪的。”
果然大雨没有停的迹象,六七点时徐定坤带着一套小孩的衣服过来,白蕾丝的小圆领裙子。曼心从来没穿过,喜滋滋地穿了新衣新鞋子,跟妈和徐伯伯一起往外走,到了二楼的咖啡休闲区。
徐定坤把菜单让给她:“已经点了一些,你再看看想加点什么。”
珺艾说不用,徐看了看手表:“你再等等,他快下来了。”
他们等了半个小时,徐都忍不住要叫人把菜端回去热时,少峯从侧边楼梯款款下来,一件白衬衣,再是那种军官常穿的竖纹斜背带长裤。
“久等了,”他朝这边点一下头,坐下,抬手要了杯热咖啡。
珺艾给曼心添碗热汤,徐定坤早就告辞了,少峯坐在对面,侧脸撇向外面,仿佛是默默赏雨。
小孩子次溜溜地喝汤吃肉,两个大人都没动筷子,少峯点了一根香烟:“你怎么不吃?不合胃口?”po18zy.)
珺艾笑一下:“过了吃饭的点,不太吃得下。”
少峯嗯了一声,也没说什么。
“不过我也要杯咖啡?”
少峯抬手打个响指,很快,浓香带苦的咖啡送上来,珺艾捧把英式的红茶杯捧起来,奢侈地嗅一下,又热又苦的液体顺着味蕾往下,她舒服多了:“谢谢你今天的招待。”
曼心自己站到椅子上,长长地去抓一盘大胖的虾子,少峯起身把盘子换过来,曼心脆脆地叫:“谢谢叔叔!你真好!”
不等她妈呵斥她的不良举动,自己一屁股坐下来,有了肉吃就没嘴说话了。
珺艾噎下一口热饮,终于抬头看过去:“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
少峯垂着眼皮,薄薄的嘴唇微张开,吐出一口虚无长直的烟雾,伸手把烟灰弹在碟子上:“就那样。”
显然是缺乏交流的欲望,珺艾有种仿佛已经预料到的失落感,不过也没什么了,侧身去给曼心擦嘴,将鲜虾拿远了:“可以了,你已经吃了很多,再吃就会拉肚子。”
曼心护住自己碟子里最后两只,这时远远有道女声飘过来,非常具有女性的格调和魅力:“峯哥!”
周安娜踩着高跟鞋过来,婀娜美艳地套着制服外套,里面却搭一条真丝的长裙子。
她把手搭在少峯肩膀上,低下腰来笑着打趣:“说不等我,真不等呀!”
话毕扫过珺艾母女,黑漆漆的睫毛下全是轻蔑。
少峯半侧着头,朝她看去,散漫地吐出一口烟,几乎吹到周安娜脸上:“怎么?”
周莉莉在旁坐下,凑过去耳语,既像讲述工作机密又像男女间最寻常的调情。
珺艾当做看不见,给曼心吃好了,起身告辞:“你们再坐一会儿吧,我们先上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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