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大半夜的后果就是醒来也是恍惚,沉重发胀的眼皮子艰难地睁开,房内光线温和,点着一盏翡翠玉色流苏的台灯。
像是刚做了一场饕餮盛宴般的梦,珺艾缓缓拢记忆着转身,立刻望进一双黑溜溜亮晶晶的大眼睛里。
曼心玩这自己的手指头,躺在她妈温暖的被窝下,见妈终于醒了,眼里放出夏日热烈的神采。
一溜烟地爬了起来:“妈!你睡够了吧!这都下午啦!”
她妈立刻做贼心虚地拉被子看里头,身上一件崭新的真丝吊带睡裙,冰蓝的色泽,曼心把脑袋也伸了过来,在看清他妈胸前一片青紫前被人撸开了脑袋。
曼心努努鼻子,气氛地哼了一声:“什么嘛!藏了大宝贝吗?”
说着蹭开被子,从床上跳了下去。是真跳,降低她妈防卫心似的,在床上蹦了好几下,突然就跳下去了。
看得珺艾怒吼出来:“滑下去不行!跳?你有几双腿够你造的?啊!”
曼心朝她做鬼脸,跑到床边拉窗帘,还是一道半阴半晴的天气,珺艾揉着脑袋起床梳洗,旁边放的也是一套新衣服,缎紫的中长旗袍,腰部很挑身材,换上去后她对着镜子转了两圈,意识到自己身材竟然还挺好。
曼心在那里拍巴掌,一个劲儿地吹马屁,妈好漂亮,妈好美,我妈天下第一。
珺艾牙痒痒地过去揍她,发现这家伙也是新衣服,不伦不类的公主洋装换掉,活泼的小褂子绸裤子:“怎么又换了?”
曼心跟她唠嗑,说早上很早就醒了,跟叔叔一起吃的早饭,叔叔送给她一套连环画,看了小半天妈还没起,于是又带她上街买衣服买零嘴。
珺艾问她哪个叔叔,曼心当空一挥手臂,再做一个握拳的姿势:“就是那个,啥话都不用说,就像随便能捏爆别人的那个!”
她妈噗嗤一声笑出来,越笑越夸张,简直停不下来,然后两颊上湿润起来。曼心过来抱住她的腿:“妈你不喜欢我跟叔叔一块儿吗?那我跟他绝交啦!”
“绝交个屁,你也太自来熟了吧!”
珺艾蹲了下来,说这位才是安叔叔,她以前叫的那个是陆叔叔。
“安叔叔看着冷一点,但是个很好的人。曼心要尊重他体贴他,知道吗?”
“妈我知道了!可是他们看起来那么像,为什么呀?”
“是兄弟啦。一个妈生的。”
“那安叔叔会救陆叔叔吗?”
“当然会呀,就是陆叔叔以前犯了错,这个嗯天道好轮回?”
珺艾都被自己说笑了,曼心虽然不太懂什么意思,也是跟着憨憨地笑。母女两焕然一新地从卧室里出来,徐定坤优哉游哉地坐在客厅里抽烟喝茶:“哟!挺开心啊。”
趁着曼心往外跑,徐定坤跟珺艾偷偷使眼色,压着嗓子道:“眼睛肿成这样昨晚很那个”
两颊滚热着珺艾警告地盯他,不过很快也是一副调侃的神色:“看来徐老板昨夜欲求不满嘛,怎么样,安娜小姐给你吃闭门坑了?”
徐定坤讪讪地摸鼻头,又是啧啧摇头,哀叹一声:“老了老了,都是过来人囖,没意思囖!”
这人亲自开车送母女俩回梅村,珺艾让他离村口还有二里路的地方停下,徐定坤歪嘴笑一声:“担心什么?就让我把车开进去,好好震慑一下村子里那群七嘴八舌的土鳖。”
珺艾叫他滚,叫完又把人扯回来:“陆克寒”
徐定坤吊儿郎当地叼着香烟,直叫她别操心:“兄弟间的事,他们自己解决,总不会真送采石场枪毙不是?”
暴雨把梅村冲得乱七八糟,路上的树都歪了不少,有些土房子干脆掀翻了屋顶,好多人都在抱怨着拾。然而没过两天,卡车运着一只队伍进来,扛枪的手变成抗沙袋砖块和水泥,曼心跑过去看热闹,带着一群小孩子在那儿唱儿歌。
在外面玩了一整天跑回来,灰头土脸的,少不得被她妈骂几句,不过她早就习惯,深谙左耳进右耳出还特别会拍马屁的髓,搞得珺艾发脾气也不能发全,很是憋闷。揪住她的耳朵审问:“跟谁学的油腔滑调?!你娘我可没这么奸诈!”
曼心忽而两眼发红,不闹了,突然一屁股坐到地上:“妈,我陆叔呢?好久没见他了!他是不是跑啦!我跟你说,这都是他教我的,他还算我小半个老师呢!你要算账得找他呀!”
珺艾也不管她了,这鬼东西嘴巴跟开了光似的,叽哩哇啦的一点亏都不吃。
她自己去倒水洗澡擦屁股,自个儿怅然地坐在镜子前,捏了捏耳垂上的珍珠耳钉。
如果曼心早几年在苏南出生,她还会喜欢陆克寒吗?最喜欢的应该是少峯吧。但是这些陈年旧事跟小孩又有什么关系?
原以为那场暴雨下得差不多了,没料去张太家的半路上,又是淅沥地刮来一阵子。到了张太家已经淋成落汤鸡,尽管包着新装的包袱抱在怀里,摊开来看时还是湿了一半。张教授刚好在家,见她这样自然就避开到楼上去了。po18zy.)
张太不怎么看衣服,兰花指里捏一只细长致的和田玉嘴长烟斗,嘘嘘地抽:“还没穿呢就这样了,小艾啊,你说我能吗?”
珺艾端着热茶反应了一会儿,又是朝楼上望了一眼,大概意识到张太是因为上次被她撞见好事,多少心虚,想拿捏她。
“太太,您看我,不过是做点小买卖的手工活,”珺艾哄着她几句,势必要把自己拉低再拉低,对对方吹捧再吹捧,并暗示自己绝对不是个多嘴的人。站张太转而笑眯眯地,态度又好了:“我家里还有热水,要不要洗个热水澡?你一个寡妇带孩子,我知道很辛苦,病了就不好了”
“不了,您借我把雨伞行么?咱还要去接孩子呢。”
镇定地从女人家里出来,心口还是有些乱跳,这里是不能再待下去。撑开雨伞冲进雨幕里,然而没走多久,天地狂啸着变得暗无边际,雨伞根本支撑不住,一个没握住就飞到不见踪影。
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红土坡上,狼狈得几乎要扑到地上爬行,好歹下来土坡,又被乱糟糟的树枝绊了一脚,刹那间整个人顺着湿滑的路滑进水沟里。还在水沟不太深,珺艾抹着脸从里头爬出来,摊在草地上发觉手也痛脚也痛。
泼天的雨水冲到身上,豆大的雨水弄得眼睛也挣不开,她不晓得自己躺了多久,想起曼心来,还是硬生生地撑起来。
刚要就近着淌过一条湍急的浅河,隐隐绰绰地,河对面立着一道磐石般的身影。
使劲儿地摸脸看过去,那的确是一道人影,黄绿呢子的军装湿成了黑色,男人利剑一般插在河边,军帽下是一张暗影重重的脸。
珺艾捂住胸口踩水过去,那头的人突然也动了,步子非常大,溅出大片大片的水花。
她还没走上几步,河水已经过了小腿,而身躯被人一把搂进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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