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墓黄泉》001章 真假黑白无常

  清,顺治初年。
  有这么兄弟二人,哥哥叫包厚道,弟弟叫包实在。听名字便能联想到这兄弟二人必定是那种横线不拿,竖针不拈,即本份,又老实,和蔼忠实淳朴的人。其实不是,这兄弟二人原本不叫那样的名字,哥哥原名包兴家,弟弟原名包兴业。曾经是太原九城九巷红极一时,极负盛名,大户人家的纨绔子弟,提笼架鸟,游手好闲,恶习败兴那是出了名的。
  为什么改名。
  包家败了,败的冤枉。
  这兄弟二人留姓改名,在长治一户姓江的大财主家里当下人混日子。
  得过且过。
  江家老财九十多岁高龄了,鹤童颜,硬硬朗朗,能吃能睡,不拄拐棍,打喷嚏都比二三十岁正值壮年的汉子响。遇到气暖暖风爽爽的早晨,江老财迎着朝阳能完整的打出一百单八式太极拳,根本不像一个年迈古稀的人。儿孙满堂,家况又盛,有点永享富贵的意思。这兄弟二人原本是对别人指手划脚的阔少,陡然变成被人吆来喝去的佣人,憋屈劲甭提了,又没地方倾诉,熬到夜里等别的佣人睡实了,兄弟二人抱在一起小声泣哭。每天眼睛都是红的,一是心酸,二是瞧不了人家富贵自已落魄。
  老话说:穷不读书,富不学艺。
  这兄弟二人一不会奉承,二无眼力见,三不勤快。
  指一堆吃一堆,说一件办一件,主家不待见,佣人间相处不和睦。
  有那翻身志,没有那游云技量。
  只剩下哭了。
  有一天,江老财突然一病不起,原本白白净净的脸上平添了许多沟壑,说话带喘,下不来床。郎中号过脉连药都不开了,避开江老财对儿女们说:“老爷子的脉象呈虾游鱼翔之状,似絮似葱,中空无力,这是即将羽化成仙之态,老爷子大限将到,明日即将回光返照,我无能为力,该为老爷子准备后事了。”送走郎中,儿女们聚在江老财身旁,江老财竭尽全力摆着手说:“快,快把赵真人请来!”
  赵真人其名不祥,是江老财平日里散财结交的道士。
  独自住在鸠山。
  江家儿女不敢有违,马不停蹄把赵真人请来了。
  江老财硬撑着与赵真人秉烛夜谈,不愿太多人知道谈话细则,平日里观这包家兄弟二人没个眼力见,痴痴瞪瞪,却生了双贼眼滴溜溜转,便让包厚道在旁伺候。只见赵真人潇洒的一甩拂尘,二指握禅,对江老财说:“你请我来的目的,老夫已经算出来了,尔大限将到,想化劫,破点费就行。”包厚道表现的呆头呆脑,实则并不憨笨,只是有点懒罢了。天下事唯勤唯上,他兄弟二人是唯懒为妙,又是大户人家庶出的懒少,包厚道心猜那赵真人是个骗人钱财的主,明明江老财是快隔屁朝梁的人了,说什么散财化劫,很明显是吃粪喷屎的话。阎王让人三更死,谁能留人到四更?
  “赵兄,这件事不管花多少,只要让我活,都值!”江老财奋力的从喉咙里向外吐字。
  “我卜了一课,你明日即将回光返照,次日丑时驾鹤化羽。”
  “这口气已经在喉咙了,赵兄,我舍得不这场富贵,你一定要帮我。”
  “派人用金子铸一个三尺高的男儿身,外实中空,将名字与生辰八字放入金人体内,丑时放入棺材,过了头七,你就没事了!”
  包厚道细细打量着这个赵真人,只见他年龄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一缕飞须,身材极高,暗想:“为什么江老财叫他赵兄,难道他比江老财年龄大,不可能,不可能,应该是恭维的话。”一时间竟然想的走神,那知道这个细微的动作早被赵真人瞧在眼里。包厚道在一旁暗暗寻思:“不管赵真人说的化劫借寿是真是假,三尺高的小金人可是实实在在的,他让江老财把小金人埋进土里代替自已,看来是想借幻术敛财,必定是等江老财死后去偷小金人。千算万算露了一着,还有老子呢,哼,先下手为强。”这种埋金代人之法,包厚道当少爷时也未曾听说过,暗暗惦记风头一过,偷偷把小金人淘了去。报不了家仇大恨,却能到太原城再疼疼当初的小桃姑娘,心里乐的一塌糊涂,神开始飘了起来。
  大户人家办事容易。
  江老财交待下去,儿女不敢怠慢。
  挖坑修坟铸造小金人,只用了半天便完成了。
  江老财回光返照,除面容憔悴与平日里没有太大差异,依旧健步如飞。
  墨夜,丑时。
  江老财登时不行了,热痰上涌,眼晴瞪的差点鼓出。
  赵真人眼疾手快,迅速将事先用江财主中指血写好生辰八字的黄符,塞入小金人腹内,放入事先准备的棺材里合上。江老财按事先约好的办法,平躺在烧尽的草灰上。说来也奇,小金人放进棺材,江老财刚躺在草灰上登时痰不涌,气不喘,呼吸均匀。除了江家儿女们,这件事只剩下包厚道与赵真人了。包厚道瞧的怔了,快翘鞭子的人楞是变的没事了,暗暗纳奇,他来不及细想,最惦记的还是棺材中的小金人。
  灵堂、遗像、孝子、花圈、悼词、供品,一应俱全,办的像模像样。
  吉时下葬。
  破土下葬时,江家大孝子在空坟前哭的死去活来。
  煞有介事的态度,让包厚道瞧的暗暗笑,这是哭财吗?人没死哭个茄子。
  丧事一过,江家大院大换血,所有的下人,不管是买来的还是请来的,全部派钱打了。
  这兄弟二人当少爷那阵胆子肥的很,可要他二人半夜三更来荒郊野岭刨“坟”偷东西,非常怵。包厚道卖弄小聪明,他知道棺材里躺小金人的事,赵真人也知道,难保赵真人不掂记,不得不防。这几夜一直远远的盯梢,并没有瞧见有人来偷。又思量赵真人能用法术骗过阎王,应该有点真本事。万一两人在偷盗时正好碰上,赵真人使点法术,肯定敌不过,不能让这场富贵白白的跑了。
  商量了个主意。
  这兄弟二人用江家打的钱置办了行头。
  包厚道扮白无常,包实在演黑无常,糊了黑白两个高帽,用杨树做了一对哭丧棒。
  想的挺好,碰不上赵真人就算了。
  碰上直接吓傻他。
  头七,夜。
  月黑风高,除夜莺啼哭外荒郊野岭没有一点声音。两人打扮好,包厚道脸上抹着白淀粉,包实在脸上擦着锅底灰,各自加抹了好几重。又觉的不够味,把事先在张屠户肉店里买的两片血猪肉叼在嘴里。两人往黑里一站,彼此一瞧,都把对方吓出冷汗了。与长子县宋村的崔珏大掌簿庙里的黑白无常一个样,活脱脱的。好在彼此明白,知道谁是谁,一路谈论着如何分金子,说说笑笑来在坟地。
  江老财的坟头站着一个穿白衣服的人。
  戴着一个煞白的高帽。
  吐着血红的舌头,手拿一根哭丧棒左右掂托着。
  那造型与包厚道一模一样。
  这兄弟二人担心碰到赵真人,嘿,他真就来了。谁说那清修中的世外高人不贪念凡人之财,放屁扯蛋。包厚实低声说:“兄弟,把精神打起来,赵真人那货比咱哥俩早到一步,把孙子吓唬走。”包实在一拍胸脯,大声说:“哥,你就瞧好吧,吓不死他才怪哩!”二人一说一和,迈着阔步,甩着肩膀,抡起二根杨树版的哭丧棒向坟头走去。远远看去,真像是阴间的黑白无常老爷来坟头拿人来了,这兄弟二人暗想:“再怎么地老子也是大户人家走出来的,含金子生的,生来就是吃香喝辣的命,智商天生比别人高一筹,那受气的日子只是过渡。”什么叫天命眷顾,这就叫天命眷顾。
  越来越近,越来越清。
  远看是一个人,近瞧是两个人。
  一个人白脸白衣服,一个人黑脸黑衣服。
  装备比这兄弟二人强,不单有哭丧棒,还有黑铁链,与锁人的官差没两样。
  这兄弟二人小声嘀咕:“赵真人还带了帮手是个行家,诶,聪明的人不止咱俩,还有与咱同等聪明的人!”
  几个大步近的时候,看的更清了。
  那黑白二人长的非常低,这身打扮根本认不出是谁。这兄弟二人见过赵真人,个子很高,这两个矬子莫是赵真人派来的手下。如此一想,包厚道挑衅似的操着阴阳怪气的语调说:“嗨,我说二位,这个坟是我兄弟二人事先瞧好的,你们想分一杯羹,得问问老子手里的家伙答应不?”包实在学着同样的语调说:“怎么着,活得不耐烦了,着急着去阴曹地府报道,荷,你俩算是赶上了,老子今天就是来拿人的!”
  黑白二人不搭话,相对一视。
  只见穿白衣的人拿哭丧棒抡了一圈,声音极度凄凉。
  “谢兄,崔君命我二人来此拘魂,怎么没有,怪了!”黑衣人晃动着铁链,声音使人起鸡皮。
  “范兄,难道说这鬼魂跑了?”
  “跑了咱们也能闻到它的味,怪,怪的很,有点不对劲!”
  这兄弟二人听他们一说一道,浑身起鸡皮,好在都身这身打扮,并不是很怕。只是暗暗佩服,赵真人的手下太专业了,不用点真本事是吓不走,见黑白二人个头偏低,肯定不是他俩的对手。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这回兄弟二人要露点真本事了。那有什么真本事,就是仗着个头高一点,两人骂骂咧咧向坟头走去,边走边抡着杨树版的哭丧棒。
  “范兄,这里有两个不要命的,要不咱们拿一个回去交差。”
  “谢兄此计甚好,我看行,省得回去得挨板子。”
  “反正崔君顾不上细查,是与不是不得我们说了算吗?”
  “哈哈!哈哈!”
  “啊!啊!啊!啊!”
  无巧不成书,此时兄弟二人才如梦方醒,这二“人”那里是什么赵真人的手下,分明是真的黑白无常鬼。真应了那句不是“冤家”不聚头,黑白无常鬼的笑声好似猫头鹰哭,吓的包家兄弟俩双腿打颤,泠汗淋头,连忙哭爹求爷的告饶。黑白无常不由分说,硬生生将包实在的魂魄从体内拽了出来,用寒铁链串在锁骨上,连连鬼笑,包实在登时倒在了坟头。包厚道眼睁睁见两鬼把兄弟的魂魄传走,说不定还会取自已魂魄,左右都是一死,干脆与它拼了,一挥手抄起那杨树版的哭丧棒,当头便向黑无常扫去。这一抡使出了全身力气,不知道打鬼效果怎么样,打在人身,立时便能脑浆崩裂。
  黑无常身形飘忽,寒铁链拽着包实在,瞬间闪到了包厚道身后。
  包厚道打了个空,差点闪个趔趄。
  白无常大喝:“胆子太大了,竟然敢假扮我们,给你点教训长长记性!”呵斥间,哭丧棒打在包厚道左耳。
  包厚道只觉天旋地转,登时晕了过去。
  黑白无常鬼双影一飘,拉着包实在的魂魄没了影子。xh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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