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百妖帐》第九十章：许你一路向西

  镇元笑笑，转过身：“走吧。我先引你们去休息，安排弟准备斋饭。”
  玄奘回过头来招呼几个徒弟：“跟上吧。”
  莫文、悟净和敖烈听话的跟从，落在最后的悟空却站在原地，并没有走动的意味：“抱歉，我有一点别的事，你们先去吧，我一会儿过来找你们。”
  几人看着她一眼，彼此交换了眼神，最终点头默许。硕大的后山很快只剩下悟空孑然一人，只剩下她身后的古树陪同。
  悟空叹了口气，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她从衣袖里掏出那只人鱼烛，双眼真火一开，即刻将它点燃。摇曳的火光在微风下飘舞，突然，一团轻烟从烛火里悠然浮出，直到幻化成和菩提几乎一模一样的形态，唯一不同的是它的飘荡朦胧，与真实的肉体间有着明显的差别。
  “悟空。”
  像是穿越时空的声音，却让悟空觉得眼前的“人”，已然从岁月中走到自己面前。
  “师父……”
  “悟空，这是为师寄存在人鱼烛里的最后一点残念。”魂魄般的“菩提”悠然开口，“人鱼烛可以燃千年而不灭，如果在此期间你回来了，凭你的聪明一定可以看到。”
  “悟空，为师知道得知我的死讯，对于你来说会是多么大的打击。这一点，无论我怎么安慰你，都无法抚平你心头哪怕半丝的伤痛。”说到这里，「菩提」的眉间流露出心痛，“当年赶你出方寸山，也是迫不得已，具体的原因为师无法向你透露，但是如果你继续留在方寸山，恐怕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为师不得不那么做，还希望你不要怨恨我。”
  “师父……”面对菩提，哪怕是一缕残影，悟空所有的防备都可以完全卸下，眼泪没有任何征兆的流淌下来，像是受了委屈的孩童，“徒儿从没怪你……那是我的错。”
  “悟空，我有太多太多的话想和你说，可是迫于某些原因，我无法告诉你。”说话间，》「菩提」有些望向远方，眼神迷离。“但，有一些话我还是想在临终前说一说的。”「菩提」慢慢低下头，看着悟空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温柔，好似悟空真的就是他的孩子一般，“悟空，不管你之前欠了方寸山多少，不管你觉得有多么愧疚于为师，往后，就把方寸山和我，忘了吧。”
  “师父！”悟空急切的大喊起来，几乎忘了这是一个无法回应她话语的残影，“我绝对不要忘掉你！”
  谁知，像是真的在回答她的反应，「菩提」竟微笑着摇了摇头：“我说的忘，不是遗忘，而是从经往后，把这里，把我看作是过去，而不要成为你的执念。”
  「菩提」盯着悟空的双眼：“悟空，相信我。你生而属于更高更广的世界，方寸山再大，也大不过这天地。有更多的路等着你去走，更多的人等着你去见。你不能永远沉溺在历史带给你的美好和痛苦中，那是懦夫在逃避。”
  “师父……”悟空早已泣不成声，只是下意识的不住摆头，“我不要……我不要……”
  “方寸山不是你的全部，它只是你生命的开始。”「菩提」慢慢俯下身，透明的手指擦在悟空湿润的眼角，只是穿过，“不管你有多悔，你已经无法改变，放下这些后悔，你才能真正的赎罪。对于为师而言，你就是我的孩子，你做什么我都可以原谅，你又有什么理由耿耿于怀呢？”
  「菩提」的残影微笑着张开臂膀，环住悟空发抖的身体，即使没有实体，却令悟空重拾了一种阔别许久的温暖。“继续往前走吧，孩子。师父爱你，但世上还有更多的人也爱或者等着去爱你。不要为了其中的一个忘掉所有。”
  悟空察觉到「菩提」的身形开始消散，竟惊慌的急切起来：“师父？别走！”
  「菩提」的微笑依然挂在嘴角，残影开始变得稀疏而消散：“悟空，永远不要恨！爱你的人就活在你的心里，从未离开。”
  “师父？！不要……别离开我！”那一刻，悟空所有的倔强化为乌有，她哭喊着收紧臂膀，却抓不到任何的空气。「菩提」的残影终于消散成细小的尘埃，零落风中，了无痕迹。
  决堤的泪水从眼眶里翻涌而出，悟空抱起自己的胳膊，失声大哭起来。喘息与哽咽断断续续，但已经不再加任何的克制，悟空放肆大胆的宣泄悲伤和痛苦，像是要把这数百年来积压的泪水都释放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不知道流泪了多久，直到喉咙干哑，快要发不出任何声音，悟空才慢慢可以调整情绪，平复动荡不已的内心。淡出的旧人身影消散在眼前，缓步走近的是崭新的面孔，悟空隐约看到了师弟和玄奘站在面前，微笑着向他招手。
  是啊，这一刻，她已经不再孤单。
  不知名却强烈的力量灌满悟空的身体，她狠狠的抹了把湿润的眼睛，将仍然燃烧的人鱼烛熄灭，小心翼翼的装在了衣袖里。
  接着，她的手从背后一掏拿出那枚紧箍，盯着它的目光里不再迟疑，而是写满坚定。双手慢慢举过头顶，再再次落下，金黄色的金箍映衬出发丝上的光芒，在太阳山下骤然闪出炫目的颜色。一阵徐风吹过，凌乱了悟空的发丝，却挡不住她灼灼的目光在这片土地上熠熠生辉。
  大步而行，悟空的身姿挺拔如苍松，像是不能折断的劲草。远远的，她看到察觉到什么而急匆匆折返回来的玄奘，嘴角浮现出了由衷的笑容。
  金箍当头戴，不是甘愿束缚，而是想要有东西时刻提醒我：我从未一人；我的每一次行动，都可能会牵动到这些爱我和我爱的人。所以，我要学会责任，学会承担，绝不会再让那些悲剧重演。
  师父，莫文，悟净，敖烈……不必为我的自由担心，如果我真的想要做什么，就算是十个金箍在身，也无法阻止我堂堂齐天大圣！
  面向西边，悟空的眼睛略显空远。许诺你一路向西，我绝不会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