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和平的代价》63. 傅淮

  所有的人都知道傅淮是傅熙照的秘书，但他们不知道，傅淮也是傅熙照最信任的朋友。
  秘书与副官不同，傅淮总是隐身在幕后，完成傅熙照交代给他的任务。
  他不算年轻，但也没有年长到要被傅熙照叫叔的年龄。
  他第一次见到傅熙照的时候，傅熙照十岁，而他那时候也不过是刚刚从军校毕业的青年。
  傅熙照是一个太过好带的孩子，每天的生活规律的有如在军营，待人温和有礼，但又不会轻易被人影响，不随意展示自己的强大，但又能认清上流社会的游戏规则，不会因谦虚而失去傅家人的尊严。
  这样的孩子，有谁会不喜欢。
  由于十岁的年龄差距，傅淮对傅熙照总是有一种微妙的有如父兄般的责任感，某种程度上，这种责任感让他有时行事超出一般秘书的范畴，但是傅熙照也会愿意听取他的意见。
  傅熙照的父亲傅怀瑾太忙，庞大到有些臃肿的傅家如果靠着惯性向前早晚有一天会撞得粉身碎骨，所以作为家主，傅怀瑾不仅要平衡傅家内部的各种势力，也要平衡傅家在联邦的地位——可以优秀但不能一枝独秀。
  傅熙照父母的结合是典型的上流社会的联姻，幸好两个人都是道德观很强的人，加上傅家家规的要求，所以没有出现太多问题。在傅淮看到，与傅怀瑾因为责任太重而无法停止忙碌的状况不同，傅熙照的母亲王玥是那种天生热爱挑战的人，她选择傅怀瑾是因为傅怀瑾是全联邦最具挑战性的男人，等到结婚生子，她觉得属于家庭那部分的她已经完成了任务，于是开始忙于事业。
  也可能是傅熙照太过懂事，让她觉得孩子不需要自己。
  所以，他与傅熙照，可以说是相依为命地度过了十年。
  傅熙照的外伤并不重，反而是电磁风暴引发的传导液震荡造成的神力损伤需要比较长的时间才能恢复。
  当傅淮约见他的时候，林镜并没有太意外，他这次展现出来的一切都与记录中的林镜不符，傅家一定会怀疑他，只让傅淮与他谈已经是看在傅熙照的面子上做出的决定了。
  唯一让他意外的，是傅淮选择在傅熙照治疗舱所在的病房见他。
  上次见傅淮一心只想着傅熙照，没有留意看过他，这次才有机会好好看看他。
  身着便装的傅淮看起来文质彬彬，如果不是见过他驾驶机甲，又知道是他做出让自己来寻找傅熙照的决定，林镜只会觉得他是一个普通的生活秘书。
  而傅淮对自己的了解，林镜想，一定多得多。
  “林先生，之前因为事态太过紧急，找你的时候我失礼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没关系，傅先生，其实应该是我要对你道谢，谢谢你让我参与搜救。”
  “你直接叫我傅淮吧，这个船上的傅先生太多了。”
  “那你也叫我林镜吧。”
  “好的，林镜，”寒暄一过，傅淮的气场就发生了变化，那种在人群中你也不会注意到他的气质不见了，眼前的男人像剑般锋利，“你是聪明人，我有话就直说了，希望你不要介意。”男人盯着林镜，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似乎是想在说出下句话后第一时间判断林镜的真实感受，“请你离开联邦。”
  傅淮想了很多很多遍，也试图给自己找到一个借口，来解释林镜为什么能将傅熙照从“明光”中带出来。
  但是他无法欺骗自己。
  唯一的理由，就是林镜与傅熙照的脑波波长非常接近，接近到“明光”无法准确判断区别的程度。
  历史上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但只会是同卵双胞胎。如果遇到这种情况，只有两个人势均力敌的时候，军校或者军部才会考虑招他们。一方面是将两个人放在一起比较容易管理，另一方面，如果两个人水平差距太大，则两个人都没有机会被选中。
  波长接近是双刃剑，如果双胞胎关系好，两个人可以相互辅助，甚至会产生像楚家兄弟那样的心灵感应，但如果两个人关系不好，那么带来的可能是毁灭性的灾难。
  而林镜的情况太过特别，如果他不是只有e级的身体素质，傅淮会非常乐见他留在傅熙照的身边，他对这两个人之间惺惺相惜的情谊毫无质疑，但林镜的身体情况和傅熙照对林镜的感情决定了林镜只能成为傅熙照的软肋。
  傅淮犹豫了。
  出于对傅家的忠心，他清楚最理智的做法就是将林镜留在傅家，永远留在傅家，让外人不能接触他，可以用奢华的生活，用武力威胁，总之，不论方法，只要留下他就可以保证傅熙照的安全。
  但作为傅熙照的朋友，他知道这样的生活，无论是傅熙照还是林镜，都无法接受。
  傅淮看着面前的林镜，他致的相貌和矮小的身材让他看起来像个孩子，可是他有着令傅熙照都为之折服的智慧，他是傅熙照荒芜人生中唯一开放的花朵。就算听自己说出那么残忍的话，他都没有任何的动摇。
  林镜只会因为傅熙照而动摇，傅淮无比清楚地认知到。
  如果说傅熙照陪伴林镜的十天，让傅淮明了傅熙照对林镜的感情，那么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原来他们是相爱的，也许他们两个人自己都不知道。
  “林镜，你是个聪明人，所以我不想欺骗你，也无法欺骗你。如果你留下来，我怕有一天，为了傅熙照，我会让你永远都无法离开联邦，离开傅家。”傅淮看了看傅熙照所在的治疗舱，再次坚定自己的信念，“你知道能开启‘明光’的驾驶舱门意味着什么吧。”
  林镜在听到那一句“离开联邦”时，内心居然毫无波澜，反而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他当然知道自己开启“明光”驾驶舱门会给傅家带来怎样的震动，他曾经以为他们会杀死自己，但傅淮的约见让他知道傅家也许还没有下定决心，而当傅淮说出让他离开联邦，林镜才明白，原来傅淮瞒住了消息。
  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男人，为了傅熙照，将他带到他身边，又要求他离开。
  林镜想，他一定是傅熙照的朋友。
  了不起的朋友，值得尊敬的朋友。
  傅淮觉得自己被一分为二，一部分的自己，是傅家的忠臣，他想，留下林镜吧，也许傅熙照会怪他，但是傅熙照肯定是希望见到林镜的，给他最好的生活，甚至以爱为绳索捆绑住他，也许林镜不会不愿意；另一部分的自己，是傅熙照的好友，林镜是傅熙照宁可离开也要护其安全的人，他怎么忍心让傅熙照为了林镜再次做出放手的决定。所以只有他能做这个坏人，赶走林镜，既对不起傅家，也对不起傅熙照，却是最正确的决定。
  但是林镜不能留在联邦，不能留在傅熙照身边，因为他怕日日相见，也许未来的某一天，自己在本就摇摆不定的选择中，选择傅家，而放弃傅熙照。
  到时候，也许死亡会成为林镜唯一的结局。
  那一朵美丽的鲜花，绽放在傅熙照的生命里，他闻过花香，见过花瓣上的露水，他微笑，然后继续向前。
  那朵花不属于他，但是没关系，只要它仍在某处，好好地活着。
  傅熙照一定是这样希望着吧。
  “好的，给我一点时间向大家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