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隔着一层水膜,朦胧听到恶毒的辱骂。
“没有你这个扫把星,我就不会被赶出医院,压根不用回到这个破烂村子!”
“养你还不如养条狗,至少它还会摇尾巴!”
“他们说的没错,你是天生的怪物,竟然长这样的眼睛!转过去,别让我看到那玩意儿,不然我就拿榔头打死你,筷子戳烂你的眼睛!”
阿汀朦胧醒来,听到藤条划空的‘嗖嗖’声。
“过来,过来。”墙壁另外一面的大喊大叫,突然又变为轻柔的嗓音:“我讲故事给你听。”
“知道眼睛作孽的人怎样吗?”
“我们用开水烫过的针,挖出他的眼睛。嘴巴作了孽,就把他的舌头切成一小块一小块。你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要作这么多的孽?”
“别用你那双恶心巴拉的眼睛看我!”
歇斯底里来得突然,去得突然。
女人换上清晰、冷静的语气,发音非常标准地说:“你想说什么?问我凭什么这样对你?我是你妈,我怀胎十月生得你这小畜生。但我这十多年都在后悔,怎么没把你给弄死?谁教你紧紧扒着我的肚皮的?把你丢在火车站的时候,又是谁教你抓着我的手指头不放?”
伴随着拳打脚踢的动静,外屋的林雪春没好气地大骂:“死王八羔子,你他娘的再嚷嚷两句,老娘扒了你的皮!!”
如此洪亮有力的大嗓门,几乎要震碎屋顶的瓦片。
隔壁的女人终于静了一刻,低低的呜咽声若有似无。
阿汀完全清醒过来,掀开薄被穿上拖鞋,走出房门便被叫住:“你干嘛去?”
“上厕所。”
“房里不是有夜壶么?”
阿汀很少撒谎,咽喉正在努力酝酿谎言,宋于秋忽然沉默地起身,披上一件短袖的麻布衬衣。
林雪春见状便闭上眼睛,发一句牢骚:“死寡妇,明早看我不找她算账。”
楼梯吱呀吱呀,宋于秋先走下去,阿汀隔着不长不短的距离,小心地跟在身后。
取下大门的门闩,宋于秋双手插在裤衩兜里,止步于共用厕所边。
阿汀不是真的想上厕所,但也说不清自己想要干什么。她在里头站了一会儿,又出来,发现隔壁屋子的门微微开着。
“狼心狗肺的玩意儿,我辛辛苦苦,就生了你这么个白眼狼转世的妖怪!当初都把你扔河里了,怎么就淹不死你这个祸害?!”
新一轮哭天抢地开始了。
嘶哑绝望的斥责,斑驳墙壁上晃动的黑影。越是走近,越能闻到一股彻底腐烂的味道。
犹如古老的树木轰然倒下,根茎尽断,臭味扑面而来。
阿汀不自觉往那边走,稚嫩的肩膀却被身后的人拿捏住。
她回头,抬起乌黑的眼睛望着他。
深深的注视里带有孩子气的迷茫,在问:为什么抓我呢?
眼眸深处,依稀还有点期盼。
宋于秋干裂的唇畔动了动,低低地吐出两个字:“进去。”
冷硬又快速地把阿汀推进家门,他也走进去,插上门闩,将一切阻隔到外头。
阿汀被迫回到木板床上,拉起窗边挡光的粗布,发现外面好黑。
月亮被乌云遮盖,星星尽数黯淡。
这也是个彻底腐烂的夜晚。
抱着腿,下巴埋在双膝中,眼皮一上一下,两排睫毛相触又分。
她听了很久很久,始终没有听到少年的丁点声音。
连闷哼都没有。
而外屋里的宋于秋,胸膛内的心脏泛起苦涩。
薄被之下,他细细摩挲着自己只剩一小截的小指头,往事重重袭上心头。最终垂盖上眼皮,藏住沧桑的眼珠。
日暮村渐渐归于平静,直到清晨四点的微光降临,村支书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声。
寡妇死了。
除了被追债,阿汀第一次瞧见这么多人。
男女老少聚集在不大的庭院之中,手指头指来指去,嘴巴开开合合,吐出各式各样的话来。
“肯定和村支书有那么点龌龊事,不然这么多人家,干啥偏要死在他家门前?”
“吊死的?”
“可不是。”中年妇女挤挤眼睛,表情既嫌恶又兴奋,“我都瞧见了,一头黑黑白白的头发放下来,差不多到脚腕。穿着大红裙子,脑袋吊在素白的长布条里。两脚还套着她姥姥留下来的红绣鞋……”
“说得我青天白日打哆嗦。”
身旁的女人连忙扇扇手,打断:“支书他媳妇儿没事吧?”
“这能没事?换你你能没事不?可不得吓掉半条命!”
再次强调:“我都亲眼瞧见了,支书他媳妇儿端着木盆出来的,抬头对上阿香的脸,整张脸一下全白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抹着眼泪大叫自家男人。河边那个风吹过来,膝盖被阿香的脚尖碰到,当场两眼一翻,晕了。”
“支书他媳妇平时多洋气一人,我还以为有什么了不得。”
“要不是老村长让开会,真该带你们去瞧瞧!”
前头的老人看向静默的房屋,不大有把握地问:“阿香是不是有个娃娃来着?”
“有有,眼珠黄橙橙,成天和猫混在一起的小子。”
小孩煞有介事地进行抗议:“那是怪怪猫!”
挨了一个巴掌:“怪你个头,回家吃饭去。”
妇女又起劲地说起来:“这阿香小时候家里穷,十五岁托人带去大城市打零工的。不知怎么读上书……”
七零八碎的言语,逐渐拼凑成完整的故事。
上吊女子名为阿香,打小捧着书本不放,外出打工遇贵人,成为六十年代为数不多的大学生。后来由于家庭成分好,又拿到军队护士的活儿。
她曾是全村的骄傲。
七十年代末,阿香拉着十来岁的男娃回乡,起初只说是自己好心捡来的小孩。直到夜里发疯,无意间说出实话:这是她亲生的儿子。
当时谁都弄不清楚,这些年她经历什么,娃娃的亲爸是谁,母子两个又是如何躲过十年浩劫的。村里的长老与干部轮番盘问,老祠堂开了又开,阿香始终咬紧嘴唇,半点风声不愿透露。
阿香未婚生子,以及她不明不白的儿子,这个状况本该申报上头的。然而阿香妈拿出全部家当备礼,一家一户送过去跪过去,百般哀求动摇人心。
日暮村世代封闭,左邻右舍往上数十代,多少有着亲厚的血缘关系。念在阿香妈那份做劳苦的心,阿香母子最终成为整个村子共同的秘密。
即使除去眼罩,发觉阿香儿子那双诡谲的眼睛;即使阿香妈去世,即使阿香日渐痴傻疯癫,村民们依旧不约而同地,守护着这个秘密。
故事说到大半,前头叫道:“老村长和村支书来了。”
一下把众人的注意力引走。
胡子花白的老村长走在前头,其次是灰头土脸的村支书。两人身后又有人抬着竹竿子,白布起伏,几缕发丝垂落在地。不消问,盖的自然是阿香的尸体。
村支书发觉大伙儿诡异的目光,怒目一瞪:“你们一个劲儿看我干啥?”
“阿香前些天托我办事,非要把她儿子的户口给办上,还要姓陆。这户口又不是我一人说了算,她连孩子爸是谁都不肯说,办什么办?我推了,她说还会找、他娘的谁晓得她这样找我?”
他青红一张脸,掷地有声:“你们听好了,谁都不准在背后编排我和阿香。不然被我听见,和你们没完!”
原来是这么回事。
真的只是这么回事?
“好了,先说说阿香的事吧。”
老村长一言断绝所有似是而非的揣测。
“阿香家里头什么状况,咱们做乡亲的心里清楚。我也知道你们和阿香处不好,但好歹是日暮村的人,人已经没了,我琢磨着,大伙儿有钱的出点钱,有力的出点力,一块儿把后事办好。”
老村长拄着拐杖说:“我先出五块钱,你们看中不中?”
日暮村讲究辈分,老村长便是德高望重第一人,又带头出钱。无论出于面子或是情面,下面纷纷点头,纷纷应声。
老村长偏头去看村支书:“阿香那儿子,叫什么名儿?”
“陆……还有个什么来着?”
村支书语塞,在沙地上写下一个字来。
大伙儿左看看右看看,识不得这个字,只觉得笔画玄妙。
老村长摸摸胡子,转头对自家儿子发话:“你进屋瞅瞅,陆小子在不在里头。”
儿子撇撇嘴,不乐意动。
“不去?”
拐杖砸两下地面,村长儿子挠挠头,直犯嘀咕:“管妈还管儿,你是孩子爸不成。一大把年纪的瞎折腾,不怕叫人笑话……”到底还是走进去了。
公鸡母鸡喔喔叫,几十户人家静悄悄,只闻见里头传来的哀嚎。没三两下功夫,村长儿子撒腿跑出来,胳膊上多了几道血淋淋的长疤。
“我日他老母的鬼小子。”
他疼得直嚷嚷,朝老村长发火:“二话不说就动手,这是人干的事不?我都说了这小子有毛病,你不信,硬要我进去。你就这么一个儿子,想把命搭在寡妇儿子上?”
底下冒出窃窃私语。
“阿香的儿子抓人的呀?”
“又咬又抓,比后山狼狗还凶!”
“那小子偷过我家的果子!”
“你哪里来的果子?后山?后山又不是你的!”
“那那那还打过我儿子呢!”
“动作快得不得了,身边老有一只黑乎乎的猫跟着。”
“是怪怪猫!”
“黑的?”
“咱们村子什么时候出过黑猫?这小子保不准是什么脏东西转世。”
说得有鼻子有眼,得出结论:小祸害管不得。
老村长双手搭在拐杖上,摇头:“毕竟是咱们村的孩子……”
但如何处置才好?
他不语,陷入沉思。
人群之中忽然冒出一嗓子:“该叫林春雪搭把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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