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三个月前。
「欢迎加入绝翅馆。」
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微笑,眼前虽直视前方,但很明显的他是在对身旁的男人笑。
白色轿车在高大树林内唯一的一条羊肠小径行驶着,车轮辗过枯黄树叶而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这种欢迎真难让人开心,我进绝翅馆是要坐牢,又不是要去远足的。」副驾驶座上的男人望着车窗外,但车窗外却白雾弥漫,偶尔只能捕捉到一些树影。
微弱的白光下,男人柔顺的金发较平常的亮度深些。
「给点面子好吗?好歹绝翅馆的馆长大人——我,现在正亲自接你进入绝翅馆内,其他人可不一定有这种福利的。」
「是吗?那可真荣幸。」
白色的轿车从树林中驶出,渐渐地,眼前变成宽广的道路,延伸出一大片空地。空地上座落着被白雾缠绕着的建筑物,深蓝灰色的屋顶和惨白的墙,十分雄伟,但却令人打从心底感受不到喜悦。
「紧张吗?」驾驶座上的男人轻笑。
「不,一点感觉也没有。」
「这样啊……」
「怎么,你有话想跟我说吗?」
「呵,是有个忠告……尤其是对因为那种原因才进来绝翅馆的你,你想知道吗?」
「说说无妨。」
「在绝翅馆里,你可以很自私,愈自私愈好。」
听见这席话,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金发男人笑了。
「笑什么?」驾驶座上的男人问道。
「没什么。」金发男人还是笑着。
这里是外界通称的绝翅馆——讽刺的意思是被送进来的人会被割除想逃的翅膀,也就是想逃出的欲念——直到永远,它是座被设立在一处偏僻山丘深林内的监狱。
这座监狱已经有些年分了,然而知道这个地方的人并不多,只有一些警界、法界、和政界人士知道,一般的民众大部分都不清楚。
这里专门关一些罪大恶极、被判处无期徒刑的重刑犯,或是一些很有权势的人物,人数不算多,但对馆内人数稀少的狱警来说也不算少。
绝翅馆是由四栋建筑物相对并排而成,中央留有的空地分别还有一栋建筑物,而剩余的一半空地则是犯人们用餐的厅堂。
此时,厅内的桌椅却全数被移开,人犯们全体聚集在场边,留下一个圆形空位。空气中的氛围像是烈火一样燃烧着,犯人拍打着桌椅对场内的人激励着、叫骂着,各种语言都有。
金发的年轻男人在犯人们的围观和激愤的咆啸声下,将眼前体格壮硕的中年男人摔在地上,中年男人脸上淌着血水,倒在地上时已经奄奄一息了。
每三个月一次的王战,已经空下许久的「王」,在中年男人完全爬不起来的情况下,终于决定是在圆形场地中,面容冷峻的金发男人了。
金发男人那张白晰的脸蛋上沾着中年男人的血y,他有张好看的面孔,薄薄的嘴唇正往两边扯出一抹好看的弧度。
「条件达成。」金发男人轻声道,像是在说其他人听,又像是在说给他自己听:「这下子总算可以……拥有他了。」
——他所种下的自私g苗,已经开始向下延伸了。
第一章
灰黑色的警帽帽檐微低,遮盖掉一半男人藏在银边眼镜后方的视线。
男人的身材修长而结实,个子颇高,晒过太阳的肤色比一般人再稍微深上一些。他的长相端正,用英俊来形容很好,但更j确一点的说法,男人有张禁欲色彩浓重的好看长相。
男人拢了拢身上深灰色、类似以前德国纳粹形式的制服,他抬头望向天空一大片如布幕般被灰云笼罩的天空,浓郁的,像是无法化开似的,太阳被遮的严严实实。
空气中的温度微低,略略的潮湿,有种郁闷的气味。男人不是很喜欢,走在廊柱交错的建筑物里,他忍不住为这种天气轻叹了口气。
「你好,我是这里的馆长,我叫雪洛伊。」坐在男人对面、黑檀木制的大办公桌后方的另一名男人说话了。
名叫雪洛伊的男人有张好看的中x脸孔,肌肤十分白晰,稍长的短发呈现着奇异的银白色。然而他的长相好看虽好看,但他身上穿的那件高领白制服及滚绒毛白边的黑色披肩倒是令人不敢领教——虽然穿在衣架子的他身上并不难看。
「您好,我的名字是苍武,来报到的狱警。」男人点头示意,然后介绍自己。
雪洛伊微笑,紫眸里泛着看不出情绪的光芒。
苍武严峻的脸孔上没有什么表情,面对雪洛伊毫不客气和避讳的打量眼神,也丝毫没透漏半点尴尬,他的黑眸直望着雪洛伊。
「苍武,欢迎你加入我们,这份工作虽然薪水不错,但肯定不轻松喔。」
「我明白。」
「明白就好,我另外有件事提醒你……」雪洛伊点点头,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馆内规矩十分繁杂,希望你能尽快适应,当然,能够谨记前辈的话是最好的。」
「是的,我明白了。」
「——希望你是真的明白。」
雪洛伊微笑,这抹微笑让从头到尾没变过表情的苍武皱了下眉头,但一闪即逝。
「其实按规定本来应该不是我要带你,而是跟你连栋的狱警要来带你的,只不过……哈哈!」
走在苍武身旁,身材高高瘦瘦、有着一头褐色短发,面容清秀斯文的男人叫做雅人,雪洛伊派他来带领苍武熟悉馆内的c作,他是馆内四名狱警里的其中一名。
「那栋的狱警职位现在还空着,要过一个月雪洛伊才会请新人递补。」雅人微笑,露出一口白牙。
「为什么空着?」苍武用平板的语气问道,听不出好奇意味,但他确实是觉得有些奇怪。
「有些原因啦……」雅人说道,但很快又将话题匆匆带过:「你现在不急着知道这些,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到时候我再慢慢告诉你吧。」
苍武点点头,并没有追问。
「我先跟你大致介绍一些馆内主要的规则,顺便带你走一遍我们的工作流程,等等再陪你去你那栋实际c作一遍。」雅人将拿在手里的警帽放在食指上顶着,转呀转的。
「麻烦你了。」苍武淡淡的应了句,跟在雅人身旁并肩走着。
绝翅馆是座哥德式的建筑,匆匆一瞥甚至还会以为是座古堡。
虽然如此,但因为绝翅馆座落在较北端的地区,四周环绕深林,气候湿冷,很多时候都是被笼罩在白雾里面,加上深灰蓝色的屋顶和照不到阳光而呈现一片惨白的外墙,因此,即使绝翅馆的外型古意典雅,却令人感觉y森。
「绝翅馆总共分为四栋,每栋各分派一名狱警,每名狱警所需负责的范围就是他那一栋,这个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嗯。」
苍武在进入绝翅馆前,除了制服的补发之外,高层的长官已经给过他一些关于绝翅馆的大概资料了。
「而狱警的宿舍就在所负责的那栋楼的第一层,而宿舍以上就全是犯人房了。将宿舍那层楼算在内的话,每栋总共是九个楼层。第二楼的牢房会比第三层的牢房多一些,以此类推,最后到第九层楼的牢房则是只会剩下一间。」
苍武听着雅人的介绍,一边跟上他的脚步。
「为什么牢房会如此分配呢?」苍武问。
「很简单呀,按照犯人的阶层和地位排序,愈上面楼层的……」雅人指了指上方:「地位愈高。」
「原来如此。」苍武应道,面色沉敛些许。
——有阶级之分的监狱是吗?
「你看起来不是很惊讶耶……」对苍武的冷静,雅人感到有些意外。
「因为我当警察有段时间了,加上父亲也是,以前他当过和联邦监狱相关工作的职位,所以有关监狱里阶级地位之分的事情我略有耳闻,只不过……没想到绝翅馆跟外面的监狱一样。」
绝翅馆在外界又有个「特别监狱」的称呼,苍武一直以为绝翅馆的制度会迥异于一般监狱。
「哈!要说一样的确也是一样,毕竟都是监狱,只不过还是有这么一点不同啦,至于不同之处在哪里,我会慢慢告诉你,或者你也可以去问蒂尔。」
「蒂尔?」
「嗯,蒂尔是和我连栋的狱警,晚点你应该会看到他,他可是在这里待最久的老鸟喔。」
苍武随意应和着。
位置偏东方的楼层是雅人所负责的区域,在每个楼层两端各有楼梯,楼梯旁则设有电梯。雅人苍武搭乘电梯,顺便告知他如何用狱警专用的钥匙使用楼层的电梯。
「每个狱警都会配给一支电子表,这个电子表很重要,是用来控管犯人用的。」雅人比了比手上的电子表,刚好这时到二楼的电梯门开了,他抬起头和苍武说:「吶吶,跟我来,我示范给你看如何使用。」
苍武跟着雅人走出电梯,皮鞋踏上大理石地板的声音,在在静谧的长廊内瞬间变得十分响亮。
呈现在苍武面前的是长长的一道走廊,好像没有尽头似的,两排铁栏杆里牢房只隐隐透着微弱的光线。
原本安静无声的长廊,因为他们造访而开始出现窃窃私语的交谈声,就在灰蒙的y影内,有清晰的人影交迭着在谈话。
「你看这个。」雅人指着牢房旁的如书本般大小的黑盒子,黑盒子上有着电子仪表板。「只要用电子表稍微在感应面上刷一下,然后指令,像这样……」
苍武专注的看着雅人的动作,试着将c作程序记在脑里。不一会儿,牢房门便一一打开,几个犯人温温吞吞的开始往外走出。
「这是主要的c作模式,我会再c作几遍给你看,至于其他细节之后有问题你可以再来问我。」
「我明白了。」苍武点点头,认真的凝视着雅人,丝毫没有分散注意力在每个经过他身边对他投以诡异眼神的犯人身上。
其实苍武并不是完全对那种不怀好意的眼神无动于衷,他心里也会感觉到不舒服,只不过他希望自己能尽量专注于工作上。
「不过,将犯人们放出来之后不用再做其他的监控手续吗?」苍武问。
「不用,反正时间到了你记得回来,犯人们都会自己准时归位的,你不用担心也不用怀疑,因为这就是绝翅馆内如铁一般的规则。」雅人微笑,顺便补充道:「放人犯的时间总共是早上、中午、下午、晚上各一次,结束则是等放风时间停止,这个你只要跟着我们做就会了解程序了。」
「好的。」
接着,雅人带苍武一层楼一层楼的反复c作。
楼层愈往上,牢房的房间数目就愈少,相对的品质也就愈高,类似于饭店中的分级制度。
「我有个问题,你说犯人们是按照地位阶级决定牢房分配的,但我记得进入绝翅馆的犯人,全都是一些在外界稍有名声的人物,恐怕也不是这么简单就能排出地位高低的,那该怎么决定?是由馆长分配吗?」
进电梯时,苍武向雅人问道,同样是那种听不出好奇感的公式化语调。
「不,馆长大人才不管这件事。简单来打个譬喻吧!绝翅馆内是个自成系统的生态环,能进来的犯人绝对都是一些有权有势或有钱的人物,他们在绝翅馆内确实能够享有比外面监狱更好的待遇,只不过同样有权有势的人进来之后又一样平等了,所以到了该分地位的时候,就只有靠不一定平等的东西——那就是力量。」
「力量?」
「对,弱r强食,这句话是馆长大人常挂在嘴边说的,同时也是馆内生态最好的写照。」雅人将捧在手上把玩的警帽戴上:「犯人们多半会以力量决胜负,说通俗一点,就是看谁打架比较强,愈强的所享受的待遇就愈好,地位同时也就水涨船高。」
「等于说,住在九楼牢房的犯人力量最大、地位最高?」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苍武随雅人走出,雅人一边继续和他讲解着:「没错,九楼牢房的犯人是最特别的,我们不用『囚犯』这个名词叫他们,而是用『王』这个词称呼他们。」
「这也是馆内明定的规则?」
「不,我也不太清楚来源,可它虽然不是明定的规则,但确实是个『不成文』的规定,在绝翅馆里,某些时候,『不成文』比『成文』还来的严格,这点希望你能记得。」
苍武没有回话,模样像是在沉思。
「不过,『王』的地位也不是屹立不摇的,每三个月一次,地位较下面的人可以挑战『王』,赢的就可以当王,每次的战况都十分激烈哩!」
「四栋楼,每栋第九楼各一位王,是这样吗?」
「没错,每栋各一位,蒂尔那栋的王是毕诺许,狱警空着的那栋的王则是古艳,我这栋的王呢,他叫鬼尚……」提及鬼尚的名字时,雅人露出了甜甜的笑容,苍武奇怪的眨了眨眼。
「而至于你那栋的王,是——」
雅人话说到一半,目光和脚步忽然全部停顿在比第二层楼的牢房还大上三、四倍的唯一一间牢房上。他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都放亮了似的,微弯着望向房内。
从某个角度观察,雅人的神态让苍武联想到了偶尔在电视新闻上看到的追星族。
苍武随着雅人渴望巴巴的视线追去,昏暗的牢房内微微透着白光,虽然不甚清楚,但大致上可以看的见里面的摆设。
牢房很大,十分宽敞,但摆设非常简单,地上铺着一大片的波斯地毯,两大排靠着墙壁的柜子,上面放的东西很杂,苍武看不清楚是什么。有张圆矮桌放在中央,旁边还有坐垫。加上摆放在最右处的一张大得夸张的床,总共就这三样摆设。
另外,牢房内还有其他扇门,似乎可以连接到另一个空间,苍武后来才知道那是王专用的卫浴室。
此时苍武注意到了大床上大剌剌躺着,熟睡中的男人。
男人卷着棉被,只盖住了腹部和下身,上半身和两只结实的长腿都露在外头,在可怜的日光下,苍武g本看不清楚他的样子。
雅人脸上的笑容愈扬愈高,他伸手打开牢房的房门,一脚跨了进去。
当雅人牢房门打开时,他的电子表开始哔哔作响,不过他后来调整了一下,电子表便不再发出声响。
苍武跟着进了牢房,他注意到牢房门并未上锁,牢房旁也未设置如同楼下的电子锁,但他选择先默不作声。
等靠近了躺在床上的男人,苍武总算才看清楚男人的长相。
男人黑发短短刺刺的,脸孔线条分明,十分刚毅,浓眉,闭上的双眸长长细细的,肤色黝黑,外露的肩膀很结实。
「鬼尚——该起来啰。」雅人蹭上床,抚m着男人肩膀的动作亲密得让苍武拧起了眉头。
「唔?」
被唤作鬼尚的男人拢着两道剑眉,发出不耐烦的声音。他张开那对细细长长的双眼,看清了伏在身上的人是谁之后,他很不客气地露出了厌恶的神情。
「去你妈的!不要没事就跑来好不好,老子我还想睡!」鬼尚一把推开压在他身上的雅人,眼神还略带着睡意及疲倦。
「我只是想来通知你可以下去用餐了……」雅人脸上的微笑并未因鬼尚chu鲁的动作褪去。
「不用你通知我也会自己下去!」
鬼尚烦躁地扒了扒头发,抓着被单就下了床,他在被单底下的身子什么衣服都没有穿。他的身材十分高大,比起苍武已经有一米八的身高又高上了几分,可能有一米九左右。
「妈的,一大早就扰人清梦……喂!你这家伙又是谁呀?」一双丹凤眼唰地瞪向了苍武,鬼尚的神情就像只地盘被入侵的凶猛野兽。
「我是新来的狱警,我叫苍武,雅人带我来实际c作一遍工作流流程。」苍武冷淡而严肃的面孔没有丝毫改变。
「新来的狱警?嗯……是要顶替雅人吗?这倒是个好消息。」鬼尚扬起了半边嘴角。
「才不是!苍武他是别栋的狱警,我可是无法替代的,是不是,鬼尚?」雅人笑得一脸暧昧,又像块粘皮糖似地跟到了鬼尚身后贴着。
苍武不知道雅人在鬼尚背后做了什么事,从他的角度而论,他只看到鬼尚那张黝黑刚毅的脸孔僵硬,随后暴怒地动手将身后的雅人用力推开。
「c!你下次敢再这样子我就打断你的手!」鬼尚怒气冲冲地吼着,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就进了牢房内附设的卫浴室里。
「没事吧?」怔楞了几秒,苍武将跌坐在地上的雅人扶起来。
「没事没事。」雅人竟然没有显露丝毫怒意,还不时握握手掌,咯咯笑着。
诡异,雅人和鬼尚间的氛围,苍武只能这么形容。
雅人之后带苍武直接离开了牢房,接着让苍武回到自己所管辖的楼层实际c作一遍。
「王的作息由他们自己决定,我们管不着太多,只是特定的时间要记得要和王通知一声,因为很多王都不太理时间观念这种东西的。」要到苍武这栋的九楼时,雅人继续和苍武进一步的说明。
「嗯。」
「另外,王的自由也是不受限制的,他们想出牢房就出牢房,我们不能阻止……嗯,也不是不能啦,这要看个人能力。」雅人又露出了那种暧昧的笑容。
「看个人能力?」苍武懵了。
「对,如果身为狱警的我们有能力管制王,那对王当然就可以有所限制,但如果没有能力……情况当然会相反过来。」雅人给了个迂回的答案。
——情况会怎么样相反过来?
苍武暗暗地思考这这件事。
九楼到了,苍武和雅人到牢房前来,不知怎地,苍武觉得有些紧张。
偌大的牢房里透着隐隐日光,同样的两大排书架,上面放置着各式各样的书籍,整体十分整洁干净。书架旁摆着几张茶几,地上同样铺着一大片的波斯地毯,但上头没有摆放像鬼尚牢房一样的圆矮桌,只有一大张黑色的懒人沙发放置在那里,旁边散落着一些信封,但其中有一迭是排放整齐的。
大得夸张的床放置在一旁,被褥摆放整齐。
牢房里的东西应有尽有,却独独少了最重要的东西——犯人。
「不在耶……啊,可能是先下去用餐了。」雅人看着空荡荡的牢房吹了口口哨,他伸手拍了拍苍武的背:「真可惜,没能马上见到你家的王。」
苍武面无表情的望着雅人,雅人看着几乎可以称的上是「面瘫」的苍武,转念一想,又拍了苍武几下。
「算了,也许像你这种个x拘谨的家伙,愈晚见到愈好吧?」
雅人说出了带点谜味的话,苍武忍不住又拢起了眉头。
原本以为事情全部都办好了,但在下去用餐前,雅人除了原本分配给他的那支电子表,又多塞给了他一支。
「别说我们欺负你,是因为连栋的关系,我们才把这项工作交给你。」雅人嘿嘿的笑了,有几分奸巧意味:「在新任的狱警来之前,古艳那栋楼的工作就交给你啦!」
「嗯。」苍武点点头,没有拒绝的意思。
只是要多做一份工作、多付点劳力,他无所谓。
「不过记得,在管理古艳那一栋时,你只要收放犯人就行了,其他一些琐碎的杂事就不用管太多了。」
「好的。」
「另外,我还要告诉你个重要的规则。」雅人的面色瞬间沉敛,他认真而严肃的神情让苍武也凝重了几分。
「在绝翅馆里,对狱警来说有件事情很重要,那就是干涉其他狱警所管辖的范围这项禁忌。」
苍武顿住了几秒,心里浮现很多想法,最最后他还是点点头。
「所以即使暂时先将古艳那栋的事情交给你管理,你也不可以干涉太多,明白吗?」
「明白。」苍武回答。
「希望你真的明白就好了。」雅人又恢复的平常的嘻皮笑脸:「那剩下的工作就交给你啦,我先下去一趟,等等你下去再找我,我介绍蒂尔给你认识。」
「是的。」苍武不着痕迹的轻叹了口气。
其实苍武自认并不是个有正义感的人,也许以前他是,但至少现在没有余地让他任x地发挥自己的正义感。如果上级和同事都要求他别去管多余的闲事,他就不会去管,他现只想做好这份工作,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
毕竟,家里还有人在等他。
进行连栋的牢房收放时,并非苍武所管辖这栋楼层里的犯人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躁动不安,有些犯人甚至对着无辜的苍武唾骂,但苍武依旧面无表情的继续工作。
这栋楼的王叫做古艳,苍武在进行第八楼犯人的收放时,古艳正好下来,两人稍微的照过面。
古艳有着一头偏橘的红发,他的发色让他原本就白的肌肤更显得雪白,他有张出色的脸孔,个子高高的,绿色眼珠,很漂亮的一个人,可惜他面容十分冷酷,像没有温度似的。他见到苍武,只是瞥了他一眼便下楼去了。
这座绝翅馆还真是各式各样的人都有——
苍武不禁想,不知道他那栋的王是个怎样的犯人?
然而无论苍武在怎么想也没想到,他的王,他早已很熟悉。
四栋楼相对并排而在中央形成的四方空地,前半部是突兀的一栋矮建筑,下面是厨房,而上面是医护室。后半部则是监狱内称呼为餐厅的地方,餐厅上方屋顶没有加盖,所以可以看见一整片天空,虽然常常都是灰蒙蒙的。
餐厅里头摆着许多张紫檀木制的桌椅,犯人们在用餐时全都会集中在这里用餐。
矮建筑下方的厨房是开放式的,用餐时间无论犯人或狱警皆在此处领餐,再到餐厅用餐。
由于绝翅馆内禁止外界人物进入,因此除了每个月定期补送生活日用品的人员之外,连厨房的工作包括馆内的洒扫都是由每栋二、三楼的犯人轮值,一个月轮栋一次。
苍武一进到已经坐满人的餐厅内时,好几十双打量的眼神立刻扫s过来。
——不友善的眼神。
戴着白手套的手指扣上帽檐,苍武将警帽拉低了些,然后开始搜索雅人的位置。
雅人坐在离苍武不远处的位置,他身旁坐了个个子矮小的少年,又或是青年?——苍武看不太出来他的年纪。
少年一头咖啡色细软的头发,脸蛋小巧,眼睛圆圆大大的,睫毛很长,有种调皮淘气的男孩气质。他身上穿着着剪裁合身,却略微厚重的灰黑色徳式制服。
如果苍武没记错,那位少年肯定就是蒂尔了。
雅人注意到了苍武,伸长手便对他挥了挥。
苍武转个方向,正要往雅人他们所坐的位置走去时,眼角余光却看见右方有个犯人笔直的往他走来。
——是往我的方向走吗?
正当苍武疑惑的望向朝他走来的犯人时,他注意到了前方有另外两个犯人朝自己的方向前进。
——也许只是因为我站在交界处吧?
苍武暗自忖着,才要往旁边站几步的同时,右方的犯人已经站到他面前——凌乱的发和满脸的胡渣,苍武连犯人的长相都还没看清楚,他便忽然龇牙咧嘴的朝他扑上,前方的两名犯人也快速逼近。
——怎么回事?
强大的力道撞击在苍武身上,他顿时有些昏头,不过很快的就反应过来,他顺着力道和方向扯过犯人的手臂,用肩膀的力量去顶他,身体往前一压,那犯人便被他用过肩摔摔倒在地上。
苍武毕竟是干过几年警察的,所待的单位又比较常处理一些空有蛮力的罪犯,这几年训练下来,打架这码子是对苍武来说并不陌生。
前方冲过来的犯人见他将那名犯人摔在地上,立刻挥拳朝他击来。
苍武身形微微一晃,躲过了他那一拳,更顺势反手用肘部向上击中那名犯人的鼻梁,那个犯人立刻痛得眼泪横流,?着鼻子跪倒在地。
厅内的气氛开始微微沸腾着,犯人们鼓噪了起来。
另一个朝苍武冲来的犯人也对他挥拳,但还是被他躲过了,苍武在那犯人腹部用力的补上一脚,犯人向后跌在地上,模样挺狼狈的。
苍武气息紊乱的看着地上方才攻击他的犯人,这三张面孔中的其中两个他有印象,分别是他自己这栋楼的三、四楼层的犯人,至于不认识的那个可能是人数较多的二楼的犯人。
这些人为什么要攻击他?苍武疑惑的皱拢眉头。
就在苍武左后侧隔了三、四排的位置处,金发的年轻男人从头到尾观看着全程,他凝视着苍武宽阔的背影,如大海一般湛蓝的眸底有着很深的笑意。
金发男人伸出葱白的食指,对身旁的其他几个犯人勾了勾,那些人对他颔首,随后站起身,全都朝苍武走去了。
苍武看着纷纷站起的犯人,他心头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厅里的犯人高分贝的笑闹着,看见苍武被攻击这几幕好像让他们兴奋似的,有人敲着餐盘在叫闹、咆哮着,他们全都怀抱着恶意的心态在看好戏,对于苍武的好身手也很感兴趣似的。
站起的几个犯人,全都是苍武在自己所管辖的那栋楼里照过面的,四楼、五楼、六楼,犯人的楼层数竟然还随着向他过来的次数增高着。
伴随着满腹疑惑,苍武却没有多少思考空间,冲上来的人让他第一时间只能出手自卫。
苍武击倒了四楼的一个犯人,接踵而来的则是五楼的两个犯人,处理他们让原本还能轻松应付的苍武开始感到有些吃力。打倒了一个,另一个就会冲上来,这时,六楼的犯人却又c了进来,演变成三个打一个的场面。
苍武有点疲于应付不停击中他的拳脚,尤其是六楼的那个犯人,出拳的力道和速度都比其他人来的强多、快多,实力可能跟他不相上下。
苍武挨了几脚和几拳,三个人猛烈的攻势已经让他吃不消了,最后,在勉强打倒一个五楼的家伙之后,他却被六楼的那个犯人趁隙压制住双手,腹部受了五楼的犯人一脚,在疼痛从腹部蔓延到全身之际,他被整个人以趴姿压到了地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苍武寻找着雅人和蒂尔的身影,却被身后的犯人用手将脑袋压在地上。
厅内因为苍武被制服而爆满此起彼落的鼓舞声、叫好声。
蒂尔和雅人迟迟没有动静,苍武才觉得奇怪,这又忽然想起雅人告诉他的规则——狱警不可以干涉其他狱警所管辖范围之内的事……
攻击苍武的,全都是苍武所管辖之内的犯人。
所以他们不能帮忙自己?苍武想到了这个可能x,他眉头死死的拧紧。他这才发现,原来绝翅馆里,不论是规矩或是犯人,似乎都超出了常理所规范的——很不对劲。
「放开我!」苍武低声威吓着,但压在身上的人却纹风不动。
「配合点,老大要来了。」压在苍武身上的男人说着。
老大?什么老大?
苍武猜测着各种可能x,后来他想到也许男人所说的老大,指的是每栋楼第九层楼的犯人,也就是所谓的——王。
这时,原本喧闹的餐厅安静了下来,苍武的脸贴着大理石地板,却连点桌子移动的声音震动都没有,只有很细微、很细微,那种光着脚踝,踩在地上的轻盈脚步声,声音逼近苍武,在苍武头顶处停下。
有种冷冷的、清淡的香味袭上苍武的鼻间,他觉得很熟悉——这香味让他想起了一个很亲的人。
「苍武,好久不见。」从头顶上,传来男人低沉好听的嗓音。
苍武觉得头上传来的声音很熟悉,他拼了命的抬高头,想弄清楚对方是什么人,但压在他后脑勺上的手却没让他有任何空隙抬头,连他的银色细边眼镜都给压歪在脸上。
「放开我!」苍武低声再度吼着,但对方丝毫没有理睬,苍武只好转向和他头顶前方,那位被称呼为老大的男人谈:「前面的家伙,快叫他放开我!」
「前面的家伙?哈,武,我倒是第一次听你用『家伙』来称呼我。」
当男人叫苍武「武」时,苍武脑海里立刻浮现了一张脸孔。
——但是不可能呀,他怎么会在这里?
「好了,放开他吧。」男人冷声道。
随着男人的命令,后脑勺的那股力量顿时松开来,苍武挣扎了几下,由地上爬起。他拨拨头发,将歪掉的警帽和眼镜全数戴正,这才抬起黑眸。
眼前的男人的笑容一映入苍武的眼里,他立刻傻住。
及肩的金发仿佛正被太阳照耀得闪闪发亮,柔顺地贴在颊边。白晰的肌肤和漂亮端正的五官,略微偏y柔的长相,然而因为男人个子很高,肩膀宽阔,又英气十足。
苍武目瞪口呆地瞪着眼前的金发男人,认识了十几年,却在一年前完全失去音讯的人就这么活生生地出现在这个诡异场合里,苍武整个思绪都被截断了。
「天海!」苍武不可置信地叫道。
第二章
天海从苍武一进餐厅就注意到他了。
短而俐落的黑发、招牌的银边眼镜,一张刚毅而禁欲色彩浓重的脸孔……这些天海都再熟悉不过了。
隔了许久未见,苍武果然还是他记忆中的那个苍武,天海打从心底感到愉悦。
——不知道他是不是连身手都和以前一样厉害?
基于这个想法和一点点恶作剧的心态,天海对自己底下的犯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一一去挑战苍武。
结果就如同天海所猜测的,苍武的身手并没有退步多少,但但程度大概就仅止于绝翅馆内六、七楼的犯人左右。
当天海看见苍武被压在地上,有这么一瞬间,他那张万年不变的扑克脸露出了不甘心的表情时,天海不禁笑了……他可是很久没看过他这种表情了。
然而更惊喜的在后头。当天海让人放开苍武之后,苍武一见到他的那一瞬间,简直是惊讶的连魂都飞走了,那张严肃的扑克脸上出现呆滞的表情直让他想发笑,同时,心中更涌出一股暖暖的热流。
天海觉得苍武真是可爱极了,即使他是个高大又英气十足,下辈子也和可爱这个词儿扯不着边际的大男人。
「武,你好吗?」天海微笑着,用问安让苍武回神。
苍武收起了方才充满讶异的神情,面色一沉,但其实他心里是激动的。自从父亲过世、天海音讯全无之后,他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情绪如此激动。
「天海,你——」
苍武话还没说完全,天海却忽然两步走到他面前,伸出双手穿过他的胳臂底下,然后将他拥入怀中。
「真是好久不见了,亲爱的武。」
天海拥着怀中不比他瘦小的男人,许久未有的满足感一瞬间充斥心头。黑发的男人就跟以前一样,身上总是散发着淡淡的洗衣j香味。
天海可以感觉到苍武因为他突如其来的拥抱,身子僵硬了一下,但很快的又放松下来,回应似的,伸手回抱了他。
以前的习惯,现在还是没有变。
「能够再见到你,真令人高兴。」天海亲吻苍武的脸颊,抬起湛蓝的眸子,略带笑意的望着他。
「天海,为什么你会在绝翅馆里?」苍武抓着天海的两只胳臂,他无法接受天海竟然出现在绝翅馆内的事实。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进绝翅馆呢?
「坐牢呀,很简单。」天海扬高的嘴角依旧没有缓下。
「怎么可能……天海,失去联络的这一年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为什么你都没有跟我说?」
「啊……原因很多,我想我一时也说不完……呵,不用着急,你要不要先坐下来好好用个早餐,我们之后可以慢慢聊。」天海像是安抚小孩子似的拍拍苍武的头。
「抱歉。」
意识到自己情绪可能太过激动了,向来不习惯自己这样的苍武羞窘地缩回双手,装没事的干咳了几声。
天海觉得苍武这点也很可爱。
「这餐就先跟你的同事们吃吧,想找我聊的话,之后随时都可以直接到我的牢房找我,你应该很清楚我的牢房在哪里吧?」
「你的牢房……」
苍武想到了自己那栋,他一直没见到的王——原来他的王,是天海。
疑问一古脑的涌到苍武心里:许久不见的天海进到绝翅馆里,还成了他所管辖的犯人中,阶层最高的王!中间跳过的一大段空白,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苍武望着天海如同以往般温和的笑容,在他未参与他人生的这一年里,好像不曾发生过任何事般的神情……让他心里觉得很不好受。
「另外,很抱歉开你这么恶劣的玩笑,让他们这么欺负你,我的……好友。」天海水蓝色的眸子内看不出情绪的温度。
「天海……」
苍武觉得,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天海和以前好像有些不同,是错觉吗?
「我真的很高兴,能再见到你。」天海微笑。
——也很高兴,能够再次拥有你。
取完餐一坐到位置上,两双好奇的视线便纷纷刺了过来,但比起这个,苍武更在意的,是刚才碰见的男人。
「喂,我怎么不知道你和天海以前就认识这件事?」雅人用手肘碰了碰苍武。
「不,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他在这里——」苍武伸手将眼镜扶正,注意到了眼前一直用一双大眼盯着他的可爱少年。
「你就是苍武,对吧?你好,我是蒂尔,毕诺许那栋的狱警。」蒂尔露出了大大的微笑:「真抱歉刚才你被攻击都没有帮你呀,不过你也知道规矩,我们不可以干涉别的狱警的事。」
「连被攻击都不能干涉?」苍武想再次确认一遍。
「嗯,原则上是不能,我们当然尽量能别找麻烦就别找麻烦。」雅人说。
苍武没回话,但面色有些冷。
「别这副表情嘛,看天海的样子也不像是要跟你认真,他如果真要整你怎么会按那些犯人的实力强度找你麻烦?他不过是想要测试你吧,而且你们两个不是早就认识了吗?」蒂尔一边说着,一边将汤碗里的胡萝卜全都一一挑出,在一旁堆迭成一座小山。
绝翅馆内的伙食比一般监狱要来的好很多,j致度甚至远比一般家庭要高上几倍,今早是丰盛的英式早餐。
「对呀,苍武,你也别怪我们啦,我们是不被允许破坏规则,也真的不想惹上麻烦。同样的,你也是……有些事,不该管的就不要管。」雅人说。
苍武依旧沉默着,不说话的他看起来更加严肃几分。
见苍武这副模样,蒂尔更加苦口婆心的劝道:「苍武,也许你不知道这件事,绝翅馆内是派系分明的,每栋楼的王都自成一派。这里的犯人几乎都是住在那一栋楼就是哪一栋楼的王的派系的。不让管、不让干涉的这条规则基本上就是为了维持馆内平衡。」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c手干涉别栋的事,会破坏馆内平衡,一不小心,擦枪走火,很容易出事或造成动乱的。」雅人接续着说道。
——原来如此。
「我明白了。」苍武轻叹了口气,一下子,脑内的思绪乱成一团。
「明白就别摆出那种表情了嘛。」
「真抱歉,我这是天生的。」苍武语调平板的回应蒂尔,但听得出来好像有这么一点的不高兴。
「是吗?哈哈,真对不起。」蒂尔的表情没有一丝歉意。
「不过还好你和天海那家伙本来就认识,而且交情好像还不错。」雅人说。
「还好……你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刚才这么一看,你的身手的确是不错,但程度似乎仅相当于六楼层犯人的实力,也就是说,如果有六楼以上的犯人要欺负你,那你就没辙了,就像刚才一样。」
「雅人说的对,凭你的身手,我还真有些替你担心。不过因为你跟天海的关系似乎还不错的样子,有王当靠山,我相信只要天海不为难你的话,其他人也不敢随便动你。」
苍武没马上应话,他一下子像是陷入了沉思般的直盯着桌面,过了一段时间,他才缓缓说道:「我明白了。」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苍武现在有太多事情急着想知道,这对消化实在不太好。
用餐过后是放风时间,几乎所有的犯人都会一并集中到绝翅馆后方的运动场,分成好几个小团体进行一些球类或其他类型的运动,舒展舒展筋骨。
苍武和蒂尔就站在篮球场前方的建筑物底下监看着犯人,雅人则在看到鬼尚出没在运动场后,立刻就跟了上去。
苍武注意到了这件事,雅人似乎非常喜欢鬼尚,但鬼尚看见他之后总是露出一副厌恶的神情,雅人却丝毫不在意的让他推开之后又缠上——十分微妙,苍武如此评价。
蒂尔在一旁和苍武闲聊着,苍武对蒂尔的印象就是他是个多话的人,十句里有九句都是他在说,苍武从头到尾都静静的听着他讲。
苍武并不讨厌话多的人,有时候对他这种话少的人来讲还轻松许多。
蒂尔和苍武稍加详细的讲解了一些绝翅馆内苍武还不清楚的现象与规则,像是派系和派系之间的关系。
苍武得知了在王之中,关系最好的是天海和古艳,两个人的个x似乎很合,所以很自然的混成一伙。而毕诺许和他们两个的关系居于其次,虽然没有多好,但也不坏。
毕诺许是个有些岁数的男人,长相平凡却有英武之气,头发黑中掺白,据蒂尔说:他人还不错,但喜欢倚老卖老。
至于鬼尚,他是四个王里最孤僻的,平常不太和人接触、也没人敢主动接近他——除了雅人之外。
此外,苍武也问了关于王的牢房房门和电子表之间的c作。
王的牢房和其他犯人的牢房不同,王的牢房不设置锁。但当王的牢房房门开启时,电子表便会发出声响,每次一分钟、每十分钟再一轮。
狱警可以将自己将电子表设定为无声,但通常的情况,只要电子表一响,狱警就要到。美其名是监控,但实际上只是去看王有什么样的需求。
不过也有例外,王和狱警间有个默契,如果电子表只有很快的响一声,那表示王没有要紧事,可能只是出去晃晃或做些其他的事,这种时候狱警就没必要出现。
苍武大致记起蒂尔说的这些话,至于其他的,都是一些闲话家常了。
确认好所有犯人全都统一回房,苍武将电子表在有电子面板的黑色铁盒上一刷,牢房房门便全数自动关上。
就如同雅人所说的,犯人到了一定的时间之后全数自动回归,没有脱序的状况。
为何犯人不会有脱逃的情况,这点苍武大致推测的出来。
绝翅馆外围被深林所覆盖,加上这里又时常浓雾密布,所以即使能逃出馆内,很容易就会在外围迷失。此外,就算能逃出深林好了,深林的外围则也有严格的警力戒备着,连苍武当初在进入绝翅馆前也是通过层层关卡的。
犯人想要逃出绝翅馆,简直如登天般困难,所以基本上犯人是不会有这个念头的。
腕上的电子表忽然响起,苍武明白是天海要找他,他立刻迈开步伐朝天海的牢房前进。
其实在放风时间时,苍武频频几次想去找天海,可惜蒂尔一直缠着他说话,他也不好意思离开,最后只好作罢。
苍武的脚步略略的加快了些——他还有很多事情想问天海呢。
苍武和天海的身世背景迥异,然而就是因为这份迥异,才使两人在小时候便认识了。
苍武家是警察世家,爷爷和父亲全都是警察。苍武的父亲是个优异的警察,曾在警界立下过许多功绩。
天海家是黑道世家,父亲在全球的黑道界是很有名望的人物,几支较大的派系的龙头老大之一。
天海和苍武的父母亲双方是熟识的,就是因为处于黑白两道的相反立场,所以才会使他们之间产生交集。
天海的父亲和苍武的父亲一直有个默契在,苍武的父亲在执行取缔或行检时,都会刻意的不去为难天海父亲旗下的生意;相对的,在有需要时,天海的父亲则会透露黑道界中所放出的一些风声和消息。表面上两人似乎是敌对的,私底下却又是合作关系。
就因为双方父亲的关系,天海和苍武从小就认识了。
天海对苍武很熟悉,同时,苍武也对天海很熟悉。
天海仰坐在牢房中央的那张黑色懒人沙发上,金色的发丝一绺绺的散落着,透透着隐隐约约的日光,像是白金丝线般的光滑。
抬头望着刻着j细花纹的天花板,天海神情似笑非笑的。他举起右手,看着自己苍白而纤细的手掌……今天早上抱着、抚m着苍武的触感还依稀存在。
天海握了握手掌,徐徐地,轻叹。
崇拜、敬仰、爱慕……却都仅止于友情之间的情感,他明白苍武对他的感情,相处多年下来,他一直是最了解苍武的那一个人——这点他绝对有自信。
但相反的,苍武却可能是最亲近他,又最不了解他的一个人,苍武一直迟钝地、驽钝地……忽视了他偶尔表露出来的情,不同于朋友的情感。
放下高举的双手,天海闭上有着浓密长睫的眸子,他聆听着电梯到达的声音,以及接踵而至,皮鞋踏在大理石地板上的清脆声响。
天海明白——如果说事情继续如他原先所计画发展下去,他很可能会伤害到苍武,严重地,伤害到他。
但他如果让事情就此停止,最后被伤害到的人,却会是他自己……
「天海,你醒着吗……」苍武略微低沉而拘谨的声音。
「嗯。」天海从鼻间轻声应着,但双眸依旧没有张开。
……而且,已经开了头的事,说放弃就放弃,那不是很可惜吗?
「我想跟你谈谈,天海。」
「嗯,我知道,我也想跟你谈谈……」
天海睁开眼,站在眼前的高瘦男人,黑色的清爽短发以及银边眼镜底下的那清亮眸子,他英俊而沉稳的脸孔,一瞬间让天海有些忡怔。
天海没有忽略苍武略略拢拧的眉头,那是他表露担心之意的神情,虽然他本人从没注意过,但天海却很明白。
他在担心他吗?自己刚入了虎口,却还在担心老虎没饭吃吗?
天海不禁莞尔。
他站起身子,上前拥抱住男人,搂着他的腰、抚着他的背,这么亲昵的动作,他明白,目前世界上只有他能这么做——然而他却贪心的想要更多更多。
自私的g苗一旦种下,就只会继续蔓延生长,不会枯萎、不会萎缩,但却可能停止。
「你没事吧?」苍武的手掌放到了天海背上,来回轻抚。
他对着身边亲近的人时总会柔软许多的声音,让天海一剎那在心里起了犹豫。
——该停止吗?
——不停止的话会伤害到他……
——但是不想停止。
天海将下颚靠在苍武肩上,脸贴着苍武的颈子,但他却不愿仅是贴着苍武,他想亲吻、想爱抚所拥抱的这具身子。然而苍武本身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他心底这股熊烈的欲望,只是单纯天真的关心着他。
如果说,现在就将苍武的衣服撕开,用强迫的力量将他压到床上,从后方进入他的体内……自己一定会感到无比愉悦的,天海暗忖着。
「亲爱的武呀……」天海感觉到自己的手指扣在苍武衣服上的力道重了几分。
只要再用力一点,向外拉扯……事情就能照他所想的进行吧?然后他会得到再自私不过的快乐。
「天海,还好吧?」苍武拍了拍天海的背。
「……」
天海缓缓地将手指松开,结束这漫长的拥抱。
结果……他还是犹豫了。
「我很好,没事。」天海对着苍武露出如以往般,苍武最熟悉的那种微笑:「到那边去坐吧,不是想跟我谈谈吗?」
「嗯。」
苍武觉得天海有点不对劲,但哪里不对劲,他却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天海偶尔望着他的那双美眸,湛蓝的有些过火。
天海让苍武在他的床上坐下,自己则坐回懒人沙发上,和苍武面对面的聊着。
「这一年来,你过得如何?」天海将双手交迭摆放至身前。
「啊,勉勉强强。」
「夫人还安好吗?」
「不,老实说……我母亲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车祸时的旧伤也常常复发。」
苍武的父亲已经过世了,几年前死于车祸事故,苍武的母亲因为当时的车祸也受了重伤,虽然命是救回了,但却失去了双腿和健康的身体。这几年来,因为母亲的关系,苍武不停的来回往医院奔跑。
「那,苍泉、苍皓呢?」苍泉、苍皓是苍武的两个双胞胎弟弟,天海记得以前和苍武在一起时,这两个小子总爱缠着他们的大哥。
「他们两个啊……为了达成母亲的心愿,我把他们送去读一所风气良好的私立高中,现在应该过的很不错。」苍武扯出了淡淡的微笑。
「这么说来——家里的经济重担现在全落在你身上啰?」天海的眼眸微瞇。
也许是没料到天海说的这么直接,苍武顿了顿:「嗯,可以这么说,其实现在家里的经济状况很吃紧。母亲的医药费、复健费、弟弟们的学费还有……欠你们家的钱。」
天海的父亲曾借给苍武一笔为数不小的钱,苍武一直想要还清这份恩情,但碍于自己暂时还无法负担,所以一直拖欠着,一年前却跟天海一家断了联系。
「以你做警察的薪水,要负担这些是有点勉强没错,所以你才会接受长官推荐,参加进入绝翅馆的测试?」天海问。
为什么天海会知道他如何进来的管道?苍武心里一瞬间闪过这个疑惑,但他并没有太在意。
「嗯,我需要这份工作的高薪,这样家人的生活曾能比较宽裕一点,也能有多余的钱能还你们的那份恩情。」苍武双手紧握。
「呵,那种小钱你g本不用急着还的,就当作是送你的吧。」
「怎么可以?」
「怎么不行?武……你就是因为这种个x才吃亏。」天海轻吁了口气。
——苍武g本不晓得,他早就卖了对自己来说,比起那点小钱更价值多倍的东西。
天海忖着,他明白自己对苍武纯然的信任和不知情该有罪恶感的,他也的确有……但是那抹罪恶感却十分薄弱,像是薄薄的冰层,一踩即碎。
「不论如何,那笔钱都该还给你们的。」
这次,天海没有反驳,只是轻叹了口气后说道:「……真是为难你了」
苍武不知道天海说的为难是指什么,他只觉得从天海那双如大海般清澈的蓝眼珠里透漏着些许歉意,以及不知名的另一种情绪。
变了,苍武觉得天海变了,在这他们没有接触的一年里——
「天海,这一年里,你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忽然和我们失去联系?又怎么会进到绝翅馆里呢?」
苍武凝视着天海,希望天海能给予一个明确的答案。
「这个……说来话长。」
天海望了苍武一眼,视线随即又转移至窗外,窗外的天空一片乌云厚重,下雨前的凝重。
「天海,你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想知道、想关心你……就这么简单。」苍武注视着天海,他明白天海将目光移开的动作表示什么:「但如果你不想跟我说,可以不要勉强,等你想告诉我的时候再告诉我。」
听见苍武这么说,天海的嘴角扯拉出一抹笑容。
「我现在的确是不太想跟你谈这件事,但也许以后有机会我会告诉你。」
「我明白了。」苍武低垂着头,警帽帽檐遮住了他一大半的脸,不着痕迹的,他徐徐地叹了口气。
见苍武低垂着脑袋的模样,天海淡淡的笑了。
「武……你真好,总是这么关心我。」
「当然,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苍武严肃而诚恳的表情,让天海的笑容里参杂了些许难以捉m的情绪。
苍武印象中的天海,一直是一个令人崇敬和仰慕的好朋友,无论是在学生时代,或出了社会之后的任何团体里,他总是最顾全大局和无私奉献的那个领导者。
苍武和天海学生时代都是就读于同样的学校,但天海高中却只读到一半便休学了。
苍武明白,以天海的能力和智识,高中毕业之后无论要上哪一所名校都是游刃有余,然而因为家族事业的关系,天海听从父亲的话放弃了学业,而开始管理父亲所掌控的帮派的旗下事业。
苍武一直很不赞成天海搭理上黑道界的事,但因为家庭因素,苍武也明白自己g本无法劝止。
有时候,苍武不禁会对天海父母的自私感到愤怒,尤其是天海的父亲。
天海和他的父亲有几分相似,金发蓝眼,同样出落着张漂亮却又兼具英气的脸孔。但天海的父亲的个x却和天海迥异,苍武认为,天海的父亲过于冷酷、果断、凡事以自我为中心。
时常,苍武会有天海的父亲不过是把天海当作工具利用而已的想法。他知道这个想法对慷慨借钱给他们家的伯父太过绝情、无义,但这却是事实。
苍武觉得天海很可怜——
苍武当天海是最好的朋友,甚至对他有超越朋友以上的情感。他很重视天海,他重视天海的程度不亚于他重视家人的程度。
因此,苍武心中很早就有了要守护着天海的想法。
——可惜一年前,天海却莫名地跟他失去了联系。
第三章
这几天下来,苍武工作的情况还算顺利,每天同样的反复c作很容易就可以上手。
苍武的工作比起雅人和蒂尔是重了些,因为除了自己那栋楼之外,他还要负责再过十几天才会有狱警递补的连栋牢房。但严格来说,这份工作并没有想象的这么辛苦。至目前为止,犯人们都还算安分守己,没出什么太大的乱子,包括连栋的犯人。
苍武觉得美中不足的大概是,天海还是时常的找他过去,偶尔和他聊聊往事,却依旧没有要告诉他那一年发生的事情的打算。他并不想强迫天海,所以也只好耐心等待。
此外,苍武也发现天海最近的不对劲。时常的,天海会凝视着他,同样是用那双湛蓝的过火的眸子和神情,然然后陷入沉思。
苍武觉得天海似乎在踌躇、犹豫着些什么。
偶尔,天海的眼神会令苍武感到不自在。
另外还有件事情让苍武感到奇怪,一直都没人通知他究竟馆内狱警的休假制度和退休制度为何,他工作都快超过一个礼拜了,却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获得休假,好回去看看家里的情形。
在绝翅馆里,只有馆长才能使用电话或手机向外通讯,狱警和犯人是不被允许向外通话的,只能采取通信的方式,但每封信件也都必须先经由馆长审视过才决定要不要寄出或收取。
苍武这样没消没息的,有些担心家里最近的状况。
「苍武,你那边的工作结束了吗?」雅人手里顶着警帽,吊儿郎当的走来。
「嗯,结束了。」
苍武刚才才结束了古艳那栋楼的犯人收放,正准备先回宿舍一趟,再去找找天海谈些事情。
「馆长大人在找你耶,去一趟吧。」
「找我?」苍武狐疑的拧起了眉头。
「嗯,不过你放心,馆长大人找人过去呀,那表示……」雅人笑咧咧的一把勾住苍武:「一定没什么好事。」
——这样还要我放心!
苍武原本就严肃的扑克脸立刻沉了下来,惹得雅人哈哈大笑。
「真是的。」苍武无奈地压了压眉头,他对雅人这种个x的人最没辙了。
「抱歉抱歉,吓到你了吗?」
苍武只给了雅人一记轻叹,然后雅人咯咯的又笑了。
苍武来到了雪洛伊的办公室。
雪洛伊的办公室位于蒂尔和雅人所管辖的楼层相接处,是独立的一栋,最上层为馆长专用的休息室,中间就是办公室,而下层则是放满了资料的储藏室
苍武屈起戴着白手套的手指在门板上叩了叩,从里头传来闷着的「请进」两声。
开门而入,雪洛伊就坐在那正对着大门口,紫檀木制的大办公桌后面。
从他身后的一大片的落地窗户透进来的微弱光线,正照s在他银白色的短发上,隐隐地透出柔焦似的光芒。高挑的身材穿着着大高立领白色披风和白西装,他今天的打扮同样鲜艳而诡异,用花枝招展来形容会更好。
「请坐。」雪洛伊十指交迭靠在桌上,嘴角拉着好看的弧度,眼底有着些许笑意。
「找我有事吗?」苍武在雪洛伊桌前刻意摆放的椅子上坐下。
雪洛伊的桌上放着一些资料,正中央则摆着银制托盘,托盘上放着两个茶杯和一壶热茶,还有作工j巧的砂糖罐。两旁还放置着玻璃糖果罐,里面各是一蓝、一红颜色的糖果。
这些都是苍武上次来没有看见的,见到眼前摆着下午茶阵仗的画面,他挑了挑眉:「不会是要喝下午茶吧?」
「哈哈,也可以算是目的之一啦。」雪洛伊笑着,自顾自的倒起茶来。
金黄色的y体伴随着袅袅白烟划着优雅的弧度进入茶杯中,室内立即充满了一股浓浓的茶香味。
「那么,其他目的呢?」苍武直接地问了。
「其他目的……」
霎时间,苍武仿若看到,在雪洛伊那对深邃的紫色眼眸中流泄过戏谑的光芒,但仅是一闪而逝。
「……就只是想关心关心你现在适应的如何而已,怎样,有没有哪里不习惯的?」
「没有,我现在适应的状况良好,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是吗?完全没有问题?」
「嗯。」
「跟王……我是说天海,相处的状况如何呢?」
「嗯……很好、很和平,天海他十分配合。」面对雪洛伊咄咄逼人的追问,苍武隐约地觉得有异,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觉得奇怪。
「他对你什么都没做?」雪洛伊挑高了一边秀气的眉尾,一副很不可思议的样子。
「他该对我做什么?」苍武拧起眉头,雪洛伊问的话让他开始听不懂了。
「这样呀这样呀!哈哈哈哈!特地把你弄进来,他却什么都还没对你做,天海那家伙到底在搞什么?」
雪洛伊忽然地爆笑出声,随即又戛然而止,他用那张因为方才的狂笑而泛着潮红的白晰脸庞对着苍武,认真道:「啊啊,看来天海还在犹豫着呢,他对你挺宝贝的喔。」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哎呀,天海连事情原委也没跟你说清楚呀?」
雪洛伊又笑了,这让已经一头雾水的苍武有些微愠。
「什么事情原委?」
雪洛伊没有回答苍武的问题,径自又倒了杯茶,伸手拿过糖罐,在其中一杯茶里丢了两颗方糖下去,拿茶匙拌了拌之后递给苍武:「别急,先喝点茶,我再慢慢告诉你。」
苍武不疑有他的接过茶杯,然后在雪洛伊催促的目光下,他小小啜了两口。
口中的茶味香浓,十分好喝,应该是品质极高的红茶,然而放入里面的方糖却有些破坏了红茶的口感,苍武不是很喜欢那种粘腻的甜味。
见苍武喝下了茶,雪洛伊满意的弯起嘴角,自己也啜了两口茶。
「首先,该从哪里开始跟你说呢……」
仰坐在懒人沙发上,天海盯着牢房外,依然空荡而寂静。
在这个时间早该出现的人却一直没有见到他的影子。
——那小子在做什么呢?
「你并不是真的经由考试而进入绝翅馆的。」雪洛伊品着茶香,深深的吸了口气,汲取红茶的香气。
「什们意思?」苍武将喝了八分的茶杯放在桌上。
「苍武……简单来说,你是内定进入绝翅馆,什么笔试、面试不过是给外界的一个幌子,向来绝翅馆挑选的狱警都是由我来选定的。」
「你是指……」
「没错,不过你比较特别,你并不是由我挑选的,而是天海指定的。」
「天海指定的?」苍武扯了扯嘴角,神色虽然和平常一样严正,但他心里十分震惊于所听见的消息。
也就是说,在他进入绝翅馆之前,天海早就知道这一切了。
「对,在他当初进入绝翅馆时,一开始就有这个要求——他想要你。」雪洛伊抿了抿红润的薄唇,又接着啜了口茶:「不过那时我跟他有个约定,他必须成为王,我才能够答应他的请求……结果没想到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他就当上王了。
「于是大概一个月前开始,为了实践我和天海的约定,我开始去联络你的高层,请他推荐你出来考试。」
「可是……为什么?」苍武只觉得满腹的疑惑一下子又暴增了几倍,没有因为雪洛伊的解答而减轻多少。
——啊,身体变沉了。
未知的压力和迷惑一下子堆迭了上来,苍武握了握手掌,总觉得指尖麻麻的,身子忽然出现了一股不协调的沉重感,不时的心悸着。
——是因为喝了茶的关系吗?
「什么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天海喜欢你、想要你、对你有欲望,所以我才会让你进来呀。」
「胡说八道!」苍武的脑袋倏地开始嗡嗡作响,有种沉沉的钝痛感:「我跟天海是好朋友,才不是像你想的那样。」
「哼哈!那只是你一厢情愿!天海还真是可怜,喜欢上你这么个不解风情的家伙。」雪洛伊瞄了眼苍武的剩着些许红茶的杯子,又将视线放回苍武凝重的面容上。
「你对天海的情感的确是友情没错,但那是你的想法,不代表天海也这么想。天海对你,可是超越友情,会对你产生情欲的那种情感。从他让你进绝翅馆的这个举动来看,他甚至……想让你一辈子待在他的身边,成为他的物品。」
「怎么可能……」
「就是有可能!你现在人在绝翅馆里、在天海身边,这就是最强硬的证据!」
「胡说!」
苍武一张刚毅的俊颜因气愤而染上浅薄的红,他才刚想站起身,膝盖却软弱无力,整个身体无法使力,致使他重心不稳的又向后跌坐在椅子上。
——怎么回事?
苍武望向自己的手掌,指尖颤巍巍的,想收阖手掌却不受控制的摊平着。
雪洛伊凝视着苍武,见他无法动弹的狼狈模样,他拉起了两边的嘴角:「啊,药效发挥了。」
「什么药效?」苍武冷汗涔涔,颈椎仿若有虫爬过似的打着寒颤。
「这个……很好用呦,是会让人身体麻痹的药。」雪洛伊从砂糖罐里挑了两颗方糖出来玩,当然他没有愚蠢到自己吃进嘴里。
——原来是刚才放进红茶里的糖……
「你为什么要对我下药?」苍武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开始不听使唤了,惊慌的情绪一下子乱窜开来,但他故作镇定的冷着张脸。
「嗯哼,没为什么呀……只是看不过天海的优柔寡断,都已经过几天了,他却还没对你下手……啊,你应该明白我所指的下手的意思吧?」
雪洛伊暧昧的轻笑着,苍武是个成人,不是不经世事的少年,他当然明白雪洛伊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让他做出决定,推他一把而已。」
「混账,我才不相信你说的话!」苍武瘫坐在椅子上,不甘心的瞪着雪洛伊。
雪洛伊所说的任何话,苍武g本一点也没听进去,天海是他最好的朋友,他们不是那种暧昧不清的关系,在他们之间的不过是纯洁澄澈的友情!他了解天海、熟悉天海,但雪洛伊什么也不明白!
——天海才不是那样子的人!
「嗯哼,到现在了还逞强……」雪洛伊觑了眼手腕上的表:「等一下你就知道了,天海快来了吧!」
「要来也只是来揍你一顿。」苍武努力地尝试着活动身体,好不容易挪动了一点点,却整个身子都往一旁倒着,座椅手把卡的他肋骨生疼,他却无法动弹。
「哈!那就等着看结果啦!」雪洛伊用手指?着满是嘲笑意味的笑容,他紫琉璃般的瞳孔满载着轻蔑。
「哼!天海也不一定会来呢。」
「放心,他绝对会来的,如果他不来……」雪洛伊双眼微眯,朝苍武一笑:「那我就吃了你。」
天海凝视着大开的牢房房门,已经等了十分钟,而苍武依旧没有出现。
金色的眉梢轻挑,天海的面色渐露不悦,他拾起一旁放置的大衣披上,秋末的绝翅馆内的温度开始急速下降。
抬头望了眼灰蒙蒙的天空,深吸了郁结的凝重空气,天海迈开步伐迈出牢房。
「哈哈,看看你的表情,真好玩!」雪洛伊笑的连肩膀都在颤抖,紫眸内的愉悦情绪达到高处悬着:「你那张扑克脸,我本来还以为都不会换表情的呢。」
在雪洛伊说「那我就吃了你」这句话时,向来镇定冷然的苍武也不免露出了惶恐的神色,虽然只有一眨眼的时间,却被雪洛伊逮个正着。
苍武整张脸涨成了大红色。
「跟你开着玩笑闹的,我对你没兴趣,也没无聊到和天海抢人。」
「混账……」
「随你怎么说都好,我本来就不是个和蔼可亲的正派角色。」
雪洛伊拨了拨银白色的短发,两手往后脑一摆,一双长腿交迭,脚g搁到桌上。
「在这绝翅馆里,你如果要想找到个正义之士,那太天真了。绝翅馆里,多的只有恶人,所谓好坏之分,不过是恶的程度之分罢了。」
雪洛伊缓缓地徐吁口气,琉璃紫的眼眸没了温度,方才的笑闹也从脸上褪去。
「苍武,我劝你早点认清事实吧,天真、无知、情义还有正义这种东西在绝翅馆内只会绊脚,不能成事的。」
「那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苍武用雪洛伊之前的说的话来堵他。
「哼!别告诉我,跟你谈了这么久,只是在白费唇舌。」
「我确实这么认为。」
「是吗……」雪洛伊下颌微扬着,随着这个角度注视着苍武的眼神是轻蔑、不屑的:「那真是可悲——不过这更让我迫不及待看你认清事实后、崩溃的模样。」
苍武没有应话,强硬的视线宛若要在雪洛伊身上灼烧出大洞。
「苍武,我认为,驽钝的愚者是不值得同情的——而不听劝、不懂事的愚者也往往是弱者,弱r强食,绝翅馆内的生态就是如此。」
雪洛伊半眯着眸,看起来像只伺机而动的猎豹:「你虽然愚蠢,却还未到驽钝的程度……但要是继续逃避理解你现在的处境,很快就会被绝翅馆的黑暗吞没喔。」
雪洛伊咯咯的笑了起来。
苍武正努力的想找话辩驳时,走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门被chu鲁的打开,发出巨大的碰撞声。
「果然是在你这里。」
清冷的低沉嗓音,苍武很快的认出声音的主人是谁。
「天海,你进门时就不能优雅点吗?要人也不必要的这么凶,我只不过是找苍武来喝喝茶,谈点事情……」雪洛伊将双脚放下,饶富兴味的注视着天海。
「你对他做了什么?」
天海发现苍武全身无力的瘫倒在椅子上,面色微愠的上前将他扶正。
「天海,他对我下了药,我身体动不了——」
天海身上那股独特的清冷香气一靠近,苍武顿时便安心了不少。
「雪洛伊……你知道我不喜欢别人碰他的,我也警告过你。」
天海那如同大海般湛蓝的眼眸此时冻上一层霜似的,苍武从来没见过天海这种眼神。
「我没有动他,只是下了点药。」
「别跟我耍嘴皮子。」苍武可以听的出来天海连声音中都带着愠火。
——果然吧!事情g本就不像雪洛伊说的……
——天海还是我所了解、熟悉的那个天海。
「别乱吃这种飞醋,天海,我只是看不过去……你的优柔寡断,才会出此下策。」
雪洛伊没露出丝毫惧意,嘴角噙着诡丽的微笑站起身,他走到天海面前,双手环x的靠在桌缘站定,无畏的和天海平视。
「你让我把他弄进来,这么多天了却摆在那里没动……你这是在犹豫什么、踌躇什么?」
天海没有如苍武心里所期望的对雪洛伊这种暧昧的栽赃予以澄清,反而沉默着,这让苍武感觉到了天海的不对劲。
「天海,我知道你很喜欢这家伙,但一味的疼他是没用的……忘了当初你进馆前,我给你的忠告了吗?」
「我记得。」天海背对着苍武,苍武无法看见他现在的表情。
「天海……你知道我生平最讨厌的就是弱者,最宠爱的就是强者,而政府和国家赋予我的使命也刚好就是要伺候好、照顾好你们这些王者。」
雪洛伊笑着,和天海的对话完全将苍武隔离在外。
「如果让你继续等在原地,每天忍耐着、按捺着对他的欲望,这岂不是我的失职吗?」
——天海,快反驳他呀!
苍武凝视着天海高挺的背影,爬进心里的疙瘩,随着天海沉默时间的增长而愈来愈多。
「天海,宽容和无私奉献的j神对你是不适用的,你忘了就是这种j神让你进了绝翅馆吗?!」
雪洛伊的这番话让天海和苍武的身形都略略地震了一下。
「自私点吧……现在,你都已经是个罪人了,还有什么好滞碍不前的。」雪洛伊发出了轻笑声。
天海闭上了长睫如扇的漂亮眸子,在张开时,水蓝色的瞳孔里已流泄出了某种冷冽的坚定。他感觉到,因为害怕伤害苍武的犹豫而停止生长的自私g苗,竟然因雪洛伊的这番话,又开始滋长了……
——如果这次真的下定决心,放任自私的g苗生长、蔓延,向外缠绕住苍武,很可能会逼得他窒息!这样也无所谓吗?
天海问着自己。
心里小小的回音变成一颗石子投入心池里,引起阵阵涟漪,波荡着、轻声说着——「无所谓」……
等天海回过神时,名为自私的g苗早就缠向了苍武的脚踝,缓慢的向上生长着。
——除了「要苍武这个人」的这件事之外,什么都无所谓了。
「喏!看到没,桌上放了两罐糖,红糖和蓝糖。」雪洛伊将桌上的两罐糖分别挪至前方:「请你吃点甜的,你知道这糖果的功效,一种可以很快的清除他身上的药x、一种则是……」
「你的个x和兴趣真的很恶劣……」
雪洛伊顿了顿,但在看到天海的表情后,随即扯出了愉悦的笑容:「这你不是早八百年前就知道了吗?」
雪洛伊瞥了眼苍武。
「不过真正恶劣的是谁都还不知道呢,我又不能左右你的决定,要选红糖还是蓝糖是你自己决定的。」
——红糖和蓝糖,哪一个才是解除药x的?
苍武身体的重量仿佛又加深了些,他睁大眼睛望着天海的背影,天海微微侧过的脸庞上此时不带任何情绪,湛蓝的眸子内甚至看不出应该有的些许担忧,平静的,让他感到冰冷。
天海伸手拿取了蓝色的糖果,蓝糖就像颗蓝色的玻璃珠子,琉璃剔透,和天海的瞳色相似,一样的沁人。
「啊……蓝糖呀。」雪洛伊哼了声,将糖果罐置回原位,自己则回到座位上,恍若无事发生般的喝起了茶:「你可以把他带走了。」
闻言,天海转过身,站到了苍武身前,他略略弯下身子,葱白的指头捻着蓝糖递到了苍武唇前,然而苍武的嘴唇却是紧闭着的。
——蓝糖是解除药x的吗?
苍武感到莫名的紧张,他知道他是该相信天海的,但是……
「乖,张开嘴,你不信任我吗?」天海的声音柔柔的,哄孩子似地又将蓝糖往苍武嘴里推。
——不行,如果我不相信天海的话,就上了雪洛伊的当了。
——要相信天海。
「天海……」苍武的语气虽然虚弱,却坚定而诚挚:「我相信你,因为我们是朋友。」
天海在那一瞬间,露出了苦涩的笑容。他将手指往前一推,将蓝糖推入了苍武微微开启的唇瓣内。指尖沾着糖果的粘腻和苍武口前内的热度,麻麻的、痒痒的。
「走吧,我带你回去。」天海架着苍武将他扛起。
「嗯。」
苍武温顺的靠着天海,死甜的粘腻在口中逐渐融化,流进咽喉的甜气让他觉得浑身不舒服。
——没事的。
苍武强压下心中的不安,他相信天海,无论如何……
然而,身上丝毫没有退却的沉重感、麻痹感,以及渐渐袭上的莫名的热度和兴奋感,却让苍武不由自主的,打起了冷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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