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局 33
翡林转头看著突然出声的杨文轶,突然警醒过来。
不得不说,刚才他的情绪已经被郑问青的话左右,被杨文轶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阻断了一些不必要的情绪。
定了定神,翡林的心再次静下来。
“警也好,匪也罢,都为忠诚,不论在哪个阵营,都不能动摇。”杨文轶抬起左手,枪口对准郑问青,“善与恶本来就只有一念之差,我们在世人眼中是恶,而你这样失去信念的警察,更可怕。”
“你说的对。”郑问青点头,“逃不过权利和金钱诱惑的警察,没资格谈忏悔。”
“最後一个问题,合夥人发给我们的货,经过你二道手的时候,是不是加了量。”杨文轶问。
“是,线人说知道了你们确切的交货地点和时间。”郑问青承认。
“很好,该说的都说了,”杨文轶侧头看了眼翡林,“季非带著孙旭东去了和联社,这会儿应该已经将你的底细都跟上任大佬的儿子交代清楚,你没有退路了。”
郑问青的视线落在翡林身上,“我可以知道你父亲的名字吗?”
翡林挣扎了一下,最终看著他的眼睛,“翡阳,太阳的阳。”
“你的父亲是个好警察,他在被我打死之前除了否认,什麽都没说。”
郑问青m著流血的额头侧过身,挺起x膛,向著河水抬手敬礼。
杨文轶微微吸了口气就要扣下扳机,翡林突然伸手握住他的手腕。
凉风吹过握著枪的手,穿过指缝,穿过心里层层叠叠的裂缝。
“让我来吧。”
话音刚落,翡林抬手就是两枪。
站在不远处的人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这样好吗。”杨文轶看著被连续两发子弹打中右腿的郑问青。
“就像你说的,他没有退路了。”翡林放下枪,松开握著杨文轶的手,“他会得到他该有的报应。”
“你心太软。”
杨文轶说著放下枪,看著对方的血y流淌到地面上,然後顺著地面的缝隙蔓延开。
翡林沈默著没有出声,其实这三年时间他也有受很多心理煎熬的时候,但最终都挺过来了。
为什麽就这样放过他,可能那是因为他也违背了自己父亲的愿望,虽然是为了报仇。
“走吧。”杨文轶率先走出一步,侧头看了眼还站在那里的翡林。
“你不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翡林看向杨文轶,目光中含著很多他自己也不明白的情绪。
杨文轶看了郑问青一眼,视线与翡林再度相交,“不用,他会死得很惨。”
当天深夜,郑问青被人乱刀砍死在街头,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血r模糊断气已久。
江湖依然腥风血雨,但这场恩怨纠葛就此了结。
“你昨天这是干什麽。”季非看著站在他面前的杨文轶,“放在眼前的仇人,为什麽不当场就杀了他。”
孙旭东瞥了杨文轶一眼,“季……”
“你闭嘴,我问的是他。”
“是。”被打断的孙旭东点了头站到一边,完蛋了,这次季非真的发怒了。
“要不是我後来打电话告诉和联社人在哪里,他很可能会被警察带回去。”季非盯著不发一言的杨文轶,“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对不起。”
“你这几天说的对不起比过去几年还多。”
“……对不起。”
见杨文轶还是不开口,季非轻笑著沈下脸,“很好,不愿解释是吧,孙旭东,去把人关起来,从今天起,他要不肯开口就不准放他出来!”
“这……”孙旭东一急,边扯著杨文轶衣服使眼色边喊,“你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倒是说清楚啊!”
季非斜视著站在那里的两个人,等待片刻杨文轶还是没有开口,“孙旭东!”
“我保证没有下次。”杨文轶突然说。
“你要拿什麽作担保。”季非问。
四目相交,杨文轶毫不迟疑的开口,“我的命。”
“……孙旭东,把人带下去,关起来反省。”季非转过身,“现在就去。”
看著人被带走,季非m出烟点燃,一支快抽完,孙旭东敲门走了进来。
“关好了?”季非问。
“嗯。”孙旭东点头,“季非,会不会是因为……”
“不会。”季非摇头掐灭了烟,“他不是会在那样场合不开枪的人,问题还是在翡林身上。”
“你是说……?”
“嗯。”季非又拍出一g烟放进嘴里,“大概就是你想的那样。”
☆、入局 34
曾经季非对他说过,不管他为谁做事,命都是他自己的,一定要好好保管。
如果当有一天发现自己因为某些原因已经无法好好保管的时候,可以交给他接手保管,至於原因他必不追究。
杨文轶坐在地板上看著自己的左手。
有点难以想象今天放郑问青走这样的事情像是他做出来的事。
回来的一路上,翡林和他都沈默著,直到季非电话打来询问情况。
翡林问他要不要紧,他说没关系,然後两人再次陷入沈默。
他知道翡林当时的心情一定很复杂,他替他说出那些话,他想替他开枪打死他。
但那时他们视线相交,他隐约感觉到,如果当时开枪杀死了郑问青,翡林可能就跟著一起毁了。
但是他今天因为翡林阻止而没有开枪杀死郑问青,他已经失格。
在一种“凭感觉杀了郑问青翡林会毁掉的可能”和“理智和经验判断下应该开枪”这两者之间,他选择了“可能”。
他明白这已经成为致命伤。
既然如此,他只能把命交给季非保管,这样才可以在以後的日子里不做判断不顾一切的去拼命。
让自己成为枪,或者成为枪靶。
从今天开始,他的命不再是自己的,那麽也就意味著他抛弃了最後的负担。
敲门声响起。
凌轩程抬头,就看见翡林穿著便装走进来,手里还抓著两个杯子,“喝酒吗?”
“好啊。”凌轩程转身打开酒柜,挑了瓶红酒,“喝这个?”
“嗯,好。”
翡林看著凌轩程拿出开瓶器,拔出木塞子,溢出淡淡酒香。
“不知道为什麽,报了仇之後没有畅快的感觉,反而觉得很空虚。”喝了几口,翡林握著酒杯,“他这麽草率的杀了我爸,但在最後关头,我竟然没法向他开枪。”
“你心太软。”凌轩程坦言,指尖轻敲桌面,“你很怕自己会杀错人,撇开我们做的事的对错,只要有确切的消息或者明确知道对方是敌人的情况下,你杀人的时候不会犹豫,但只要是产生了‘可能’‘或许’这样的因素,你就开始害怕自己会错杀。”
“我……不知道。”翡林摇头,晃了晃酒杯,“杨文轶也说过我心软,但是对於从前做出的选择,我承认我有挣扎但并不後悔。”
“人都是矛盾的,关键最後做出的是怎样的决定,”凌轩程将酒含在嘴中细细品了品,“就拿我和季非来说,我们立场都很坚定,宁愿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作为决策者,这点你显然办不到。”
翡林低著头喝了口酒,算是默认。
“本来杨文轶也跟我们是一样的人。”凌轩程突然话锋一转,脸上神色有些莫名调侃的意思,“这次他顺著你做出这样的决定,季非肯定气炸了。”
“不会吧……”翡林抬头瞄了凌轩程一眼,“他跟我说没关系。”
白天在父母的墓地前坐了很久,给父亲敬了烟敬了酒,给母亲买了束白玫瑰。
父亲死後不久,母亲就开始抑郁,最终病重去世。
虽然报了仇,但失去的人最终还是不能回来,当初一心想要报仇的念头渐渐化为空虚,或许他一直追求的只是一个事情的真相。
他突然又想到那个想要替他开枪的木头男。
说不定这个男人真的比他自己还要了解他,所以才会在那个时候说了这样话,做出这样的举动和决定。
当时在车里心情没法平复,所以没办法思考太多,现在想来真是挺诧异的,从来不多话的人在那种场合下说了这麽多,而且每一句都在点子上。
再交换立场想一想,他背脊一凉,突然觉得杨文轶可能要糟了。
所以回来不久就直奔凌轩程这边想打听点消息,没想到却也被凌轩程看穿了。
“翡林,有个问题我希望你凭本能回答我。”凌轩程放下酒杯,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如果那个时候你开枪杀死了郑问青,或者说杨文轶在你面前开枪杀死郑问青,你现在会不会觉得很痛苦。”
“……”翡林有些迟疑的看著凌轩程。
会不会?……是会,还是不会。
郑问青跟父亲一样是卧底,但他跟父亲不一样,他最後动摇了决心,可或许……
“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凌轩程点头微笑,再次拿起酒杯,“所以杨文轶才做了那样令他倒霉的决定。”
☆、入局 35
酒杯被轻轻搁在桌上,翡林沈默的看著杯子边缘微微的暗红色。
“所以……他会怎麽样?”
“可能他现在已经被季非罚了,轻重不好说,毕竟这次的错误非比寻常。”凌轩程嘴角始终带笑,却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或许现在杨文轶也在想他今後会变成怎麽样吧。”
“为什麽他要这麽做。”
伸手m著酒杯,翡林露出茫然的神色,凌轩程看著他没有开口,他知道他并没有说完。
时间似乎过去很久,又或者只是过去了这麽几分锺,空气中酝酿著未知的语言。
“他拒绝了我。”翡林说,“我搞不清楚是怎麽回事,也搞不懂我为什麽……什麽都弄不明白。”
“其实不用太明白。”凌轩程将杯子里的酒一口喝完,“这种事情还是凭感觉比较好,至少我知道如果我是杨文轶,我一定会开枪。”
走出凌轩程的房间,翡林在走廊里徘徊了很久,最终走了出去,m出手机。
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季非正在看邮件,顺手拿过刚才让杨文轶交出来的手机。
看著上面显示著翡林的名字,季非不自觉的微微皱了皱眉头,将手机放回桌面上。
他知道杨文轶的手机很少会存号码,以前只有他的,孙旭东的,还有他两个得利手下的电话,现在看到翡林的名字,有点不知味。
铃声停止了,季非抬头看了一眼,视线再度回到电脑上。
不过一会儿,铃声又响了起来。
沈默三秒,季非拿过手机按下接听键,“喂?”
“……我是翡林,请问杨文轶在不在。”
“他不在。”季非用肩膀和脸颊夹住手机,m出烟盒拍出一支烟放进嘴里点燃。
许久的沈默中,只有信号的嘶嘶声,季非看了看手机正要挂断,就听见对方说。
“季先生,我想见他。”
“不行。”季非直接拒绝,喷出一口烟,“就算是凌轩程亲自来也不能坏我规矩。”
“我就站在外面不进去。”
“他把他的命卖给我了,”季非突然说,“你已经成为他的弱点,说不定毁掉他。”
“……凌轩程是你的弱点吗?他毁掉你吗。”
“他是我的弱点,但是不会毁掉我,因为我们是一类人,我们知道怎样舍弃怎样得到,”季非似乎已经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勾起嘴角轻笑,轻轻吸了一口烟,又慢慢喷出,“我这样说你明白麽,想清楚再打来。”
季非说完便挂了电话,那边也没有再打来。
翡林站在赌场门外,抬头看著上面一片漆黑的房间。
如果不能变成他,就没有资格并肩而行吗。
因为会成为彼此的弱点,就会毁掉彼此吗。
杨文轶房间外的走廊上通向屋顶的那扇窗为什麽变成了移动式的了,他明明记得那天晚上他睡在屋顶上,杨文轶从里面推开窗户差点把他撞下屋顶。
他被罚跪在地下室,杨文轶在地下室里陪著他甚至在他失去意识的时候也没有走开。
甚至,杨文轶在一开始就知道他会动摇想替他开枪,而在看出他的挣扎绝望之後,选择认同他,放下手里的枪跟他一起离开。
这都是为什麽,他不明白。
他明明拒绝他。
“季非,有消息说你要找的那个人回来了。”孙旭东将手里的文书放到季非面前,“卖消息的人说,这麽多年了,这家夥从照片上看老了很多,想来日子也过得不怎麽样。”
季非拿起照片仔细的看了看,最近异常烦闷心情难得的变得有些微微的兴奋,“最近真是好戏连台,不知道杨文轶知道会……”
说到一半话音戛然而止,孙旭东看了看季非,脸上多少都有些尴尬。
“咳咳,”孙旭东清了清嗓子,“要不然,把他放出来吧,也关了快三天了,他一定反省得很彻底。”
季非抬起眼睛瞥了他一眼,孙旭东立刻噤声,眼睛却还是直勾勾的盯著季非看。
“是要放出来。”季非移开视线,把照片往桌上一扔,“这个事情必须交给他解决。”
“是啊是啊。”孙旭东身体一松挠挠头,随即又被季非瞪了一眼,尴尬的放下手傻笑。
☆、入局 36
简单的整理了一下,杨文轶便去了季非的房间。
季非正坐在里面等他,见他来了便挥手让孙旭东先到外面等,孙旭东依言走出去,略过杨文轶身边的时候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杨文轶侧头看了他一眼,给了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待门关上,杨文轶往前走了一步,“季先生。”
“嗯。”季非应了声,手指轻敲著桌面,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打开抽屉将手机拿出来放在桌上,“这个先收好。”
杨文轶看了看,伸手去拿。
“翡林来过一个电话,我接了。”
季非看似很随意的说著,眼神却始终停留在杨文轶的脸上,希望能看出一丝一毫的变化,奈何杨文轶并没有任何表示,动作丝毫不停顿,将手机放进口袋里。
稍微愣了愣,季非还想等下文,见杨文轶并没有任何表示只得咳嗽一声很快调整好心态,将回形针夹著的照片和文件从档案夹里拿出来放到桌上,“这个人,我想你会感兴趣。”
杨文轶再次往前靠了靠,拿过桌上的文件。
几乎是一眼,他就认出了照片上的人。
季非看他捏著文件的手指微微搓紧就知道他已经认出了对方,身体微向後靠了靠,“有什麽想法直说无妨。”
对著照片上那个明显苍老了许多的男人看了许久,杨文轶开口说,“他让我死过一次。”
声音里透著不易察觉的淡漠,但周身却溢出冰冷的杀气。
季非拍出一g烟点燃抽了口,指了指文件下方,“下面有地址。”
杨文轶点头,他已经将地址记在了心里,顿了顿,把手里的文件放回季非桌上。
“我这边没什麽事了,你先回去休息。”
季非的口气有些失望,本以为杨文轶的神色会稍有变化,没想到在见著文件的情况下还是能控制得这麽好。
“嗯,我先出去了。”行礼之後杨文轶转身走了出去。
“他的情感控制器一定是坏了……”
坏了很久,坏了很多年。
季非靠坐在沙发椅上,有些无奈的搁起一条腿自语道。
走出老房子,男人从口袋里m出烟点燃,头上已经有不少白发。
除了变得苍老之外,整体的模样跟年轻时没有太大的不同。
身姿依然挺拔,身体消瘦了一点,脸上皱纹多了些。
曾经让杨文轶印象深刻的那双眼睛微微眯起,鹰一样的凌厉,依然气势不减。
杨文轶警惕的跟在他身後,看他去菜场买了条鱼,付了钱之後让摊主去了内脏洗干净,然後又去边上的蔬菜摊买了些小唐菜和两g黄瓜,摊主送了他几g葱和一些姜片。
绕著菜场逛了一圈,男人才走出来,路过水果摊又买了两个橙子和一个苹果。
不管多少年过去,他的饮食习惯似乎仍然没有改变。
看他回到了房子里,杨文轶放慢了脚步,直到门关上,他才转身离开。
见了这个男人才让他真正想起一些许久没有去回忆的事情,杨文轶走回赌场,跟手下兄弟们打了个招呼便径直向楼上走去。
拿出钥匙,打开房间的门,并没有马上进去,而是环顾了一下四周。
翡林并没有把这里弄得很乱,出乎意料的是床和桌子都整理过,相当干净。
他没想到手下的人会把翡林安排到这个房间,所以一进来他就说让翡林换一间,但後来又觉得太过刻意,於是作罢。
关上门,杨文轶走了两步坐到床上。
这里基本维持著原样,不同的是少了一张床。
那个男人落跑之後,这里就一直空关著,直到季非把下面改成赌场,他才又一次重新回到这里。
墙壁上还留著各种各样的痕迹,看上去坑坑洼洼。
没有人会知道这里曾经住著一个被拐卖来的小男孩,有个男人买走他,然後接受著一系列残酷变态的训练,那个训练他的男人很严厉很可怕,即便在梦里都会使男孩吓得惊醒。
他给男孩带来了很多可怕的东西,但也让他学会了怎样生存,怎样最大限度的保护自己。
他让男孩舍弃了很多东西,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情感。
他喜欢什麽,他便让他失去什麽。
时间久了,他便不再有喜欢这样类似的情感,因为注定会失去。
他十三岁的时候开枪杀了第一个人,子弹并没有击中要害,血y喷出来的瞬间,他感觉到脸上的温热顿时慌了手脚,抬头看著对方扭曲的脸害怕得全身发抖,不受控制的对著他开了数枪,那个人才终於倒在地上无法动弹。
喘息了好一阵才想到要逃跑,一路跌跌撞撞脱了染血的衣服擦了脸,奔回那个房间。
原本十分可怕的地方在此刻却也变得让他有安全感起来。
他本来以为那个男人和他至少是共生关系,直到那次下雨的夜晚,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目标劈开丢在楼顶。
临走前他的目标告诉他已经被男人出卖。
等到那人走後,他开始茫然起来。
本来不管出了什麽状况他都可以逃回去,现在连那个地方他都没法回去的话,他应该去哪里。
他该留在这里等死吗。
等他挣扎著爬下楼梯的时候,他才知道他并不想死,他还有求生的本能。
☆、入局 37
杨文轶看了看放在那边的橱柜,犹豫了一会儿走过去搬开,打开後面通道上的门,一路往上走到天台。
这条路本是用来逃生的,如果这个地方保不住,可以立刻从这边逃到对面,或者直接贴著墙壁爬下去。
现在放在外面的盆栽还是当时男人种的那些,因为没有人打理,有些已经枯萎,有些长得茂盛过头,烦乱不堪。
对年幼的杨文轶来说,这里曾是他最喜欢的地方。
他会蹲在这里看蚂蚁搬家,偷偷丢些饼干渣,看它们前後忙碌。
夜里他会蹲在这里看星星,看别人家的窗户亮著一盏盏或黄色或白色的灯火,想象一下有家人的感觉。
但从他开枪杀死第一个人之後,他就再也没有来过。
身後有轻微响动,杨文轶快步往回走,才走到橱柜後边,房间就已经被打开了。
显然来的人也没想到房间里面会有人,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楞在那里。
“你……没事吧。”
翡林说完朝著杨文轶上下打量了一下,这样看似乎并没有明显受过伤的痕迹。
“没事。”杨文轶背过身将门关好,又将橱柜移回原来的位置。
“怎麽会来这里?”等他把橱柜移回去之後,翡林上前一步,关上背後的门,“要喝水吗?”
杨文轶看著从矮柜里拿出杯子然後转到饮水机那边去倒水的翡林,不知该怎麽解释。
他只是因为见到那个男人,所以想回来这边看一看,但显然没想到翡林会回来。
这麽贸然跑进别人的屋子,尽管是季非的地盘也仍然有点不合适。
在他绞尽脑汁想要找一个妥当的理由的时候,翡林已经倒了水并伸手递给他了。
“谢谢。”杨文轶接过水喝了口,轻轻放在桌上。
翡林搬出凳子,又拨了拨头发,“既然来了就坐一会儿。”
杨文轶刚想说他先走了,翡林很快又接口说,“你知道这里以前是谁住过吗?不知道为什麽这间屋子到处都是痕迹,你看这个……”
指了指墙壁翡林转过头,“手掌印,应该是对著墙壁撑俯卧撑的时候留下的,看大小似乎还是孩子,还有这里,空包弹打出来的痕迹……这边也有,深深浅浅的刀痕,上边挂毛巾的杠子上有几个鞋印……”
“不太清楚。”
杨文轶打断翡林,脑中开始不受控制的映s出当年苦不堪言的训练情景。
冰冷的呵斥,不带一丝感情的冲击著他的神经,尖锐的疼痛。
“是吗。”翡林转过身,看见杨文轶眼中有一丝慌乱一闪而过,快得就好像是他的错觉一般。
“……我先走了。”杨文轶拢了拢外套,朝门口走去。
“那个孩子很无辜。”翡林突然说。
脚步一顿,杨文轶深吸一口气转过身,“不管你知道些什麽,这件事都不允许你c手。”
“你c手我的事的时候经过我的允许了吗?”翡林反问。
“抱歉。”杨文轶说,“我不该c手。”
男人的表情依旧木讷,低沈的语气中听不出一点他音,翡林怔怔的看著他,突然笑了,“现在道歉已经迟了。”
杨文轶环顾了一下这个房间,视线最终落在站在不远处的翡林身上。
那双眼睛饱含期待,像是会化成源源不断的力量一样。
这样的坚定又会是一种怎样的信念在支撑?
“那个孩子被当成杀手来培养,只是一个意外。”杨文轶紧紧盯著那双眼睛淡然道,“但这个微不足道的意外却让他曾经的世界里除了杀戮和生存之外,什麽都没有,一片空白。”
“这麽多年过去,有些事情有了改变,但有些事却很难改变。”杨文轶抬起左手m著右手的手腕,“你要c手,势必会看见真正充满恶意扭曲的杀戮和抱负,或许你会发现站在你面前的人跟你想象的不同,即使如此,你也要c手吗?”
☆、入局 38
“要。”翡林坚定道。
他看著面前站著的男人,男人全身都散发著一股隐忍的气息,像是受了很多次伤害和欺骗的野兽,尽管伤口作痛,但为了捍卫自己的尊严,倔强的昂著头。
四目相交,杨文轶点了点头,“那好,你跟著我,但是在我出声叫你之前都不要出现,我们有自己的解决方法。”
知道这是最大的让步,翡林没有再说不,而是点了头。
“等事情结束,你想知道什麽,都可以告诉你。”杨文轶吸了口气,转身打开门,“所以现在不要问。”
翡林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然後m著床沿坐了下来。
其实他是从凌轩程跟季非的电话中知道这件事的,之後跟凌轩程软磨硬泡了很久才得知了一点杨文轶以前的事情。
既然季非说过,只有完整的接受不成为对方的弱点才能并肩而行,那麽这个机会他不想放过。
跟他站在一起的机会,错过了,或许就不能再来一次。
趁著那个男人出门的时候,杨文轶将事先写好的信封放进门里。
没关系,以他对他的了解,他一定会如约而至。
做完了这些之後,杨文轶拨通了翡林的电话。
“喂,在什麽地方。”
“在凌轩程家的附近。”
“晚上六点到赌场来,我在地下室等你。”
“……好。”
杨文轶听到对方答应,“嗯”了一声便挂了电话。
接下来的时间里,杨文轶去了很多地方。
曾经去过的茶室,偶尔买水果的摊子,跟季非一起去吃过的路边摊,买生活用品的超市,甚至去了他极少光顾的百货商场。
当然,这个季节里面已经没有卖羽绒服了。
但不知道为什麽,尽管穿了不过一分锺,现在却还能想起当时穿上去的感觉。
周围人生鼎沸,而他虽然融入这片背景,却仍然觉得自己是突兀的。
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已经存在了将近二十年。
晚上六点,翡林准时出现在地下室,杨文轶已经在准备身上要带的装备。
翡林踏进来时正看见他从架子上拿出一副白色手套戴上,见他靠近便微微侧头看他。
“我给你的枪带著吗。”杨文轶问。
“嗯。”那把枪从杨文轶给他那天起,他就一直带在身上。
“先给我。”杨文轶说著伸出手。
翡林看了看,从上衣内侧袋里m出枪交到杨文轶手里。
“你带上这个,”杨文轶将另一把枪和一个信封放到翡林手里,“如果一会儿发生了意外,你可以用它自卫逃生。”
怔怔的看著手里的枪和信封,翡林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你到底想干嘛?”
“别多问,去了就知道了。”杨文轶颠了颠手里的枪,打开枪膛看了看,又放好,“走吧。”
一路上翡林心里都忐忑不安,下了车发现地点选在一个废弃的旧仓库。
“等下到里面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杨文轶边对翡林说边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确定对方还没出现的情况下,他看了看时间,还有半个小时,“走吧。”
杨文轶带头走近仓库,打开了灯。
就在灯亮起来的瞬间,有什麽东西朝著面门破空而来。
杨文轶抬手将翡林挡在身後,另一只手猛得一伸。
几乎没明白是怎麽回事,翡林就看见杨文轶已经垂下手,顺著指缝,两片刀片落到地上,发出一丁点儿声响。
这一切让翡林诧异得瞪大了眼睛。
就因为这样,所以才要戴著手套?
“去木箱子後面躲起来。”
杨文轶说著一把推开翡林,他要调动全部的j神,集中j力应付那个人。
那个买他来之後将他养大的男人,那个可以说是他老师的男人,也是那个最终出卖他的男人。
视线片刻没有离开刚才刀片飞出来的方向,杨文轶调整了一下呼吸节奏,凝神。
片刻,箱子後方走出来一个男人,大约四十多岁。
他先是朝翡林躲起来的方向看了看,但很快又看向杨文轶,“很久不见,速度变慢了。”
“嗯。”杨文轶下意识的微微动了动手指,手套已经被刚才的刀片割开了一些。
“没想到你还活著。”男人淡淡道,“当时罗旭他们没有干掉你,为什麽。”
“我只是没死。”杨文轶的神色似乎比那个男人的更淡一些,“既然已经来了就少废话,我们就按以前的规矩。”
“可以。”男人点头,“我看了你留下来的纸就知道,我们见面之後就是你死我活,念在师徒一场,这是我给你的唯一一次机会。”
☆、入局 39
“五发子弹,打完之後丢出手里的枪,”杨文轶淡定的看了看手里的枪,交给对方,“看一下。”
男人接过枪,打开弹夹看了看,然後将自己的枪交给对方。
杨文轶快速打开看了下交还给他,“那我们开始。”
“好。”男人看了看手里的枪,“还是我数三二一?”
“可以。”杨文轶拨弄了一下袖口。
气氛开始紧张起来,翡林一直在箱子後面听著,他觉得他似乎有听懂,可是仔细听又觉得没听懂,只是这个瞬间,一股巨大的压力让他连一g手指都抬不起来。
他第一次知道杨文轶身上会散发出这麽凌厉的杀气,那种压迫感即便是他好好的藏著都能感觉到。
就在翡林思维腾空的短暂瞬间,枪声响起。
这声枪响蓦地将他所有的思绪拉回,反sx的抬起身体朝外面看去。
从他这个角度能清楚的看见杨文轶的身体敏捷的翻滚,往适合隐蔽的地方躲,这样看,那一枪应该是对方开的。
这麽说起来,游戏规则从一开始就不公平。
毕竟数三二一的人是能最快知道游戏开始的人,开枪速度显然比听得一方更能掌握,不过从杨文轶躲避的速度看起来,他似乎很习惯了这样的被动和规则,躲起来毫不费力。
一方面惊讶於杨文轶身体的爆发力,另一方面,对那个男人的举动产生了强烈的不满。
真是好卑鄙。
杨文轶侧头朝著刚才他们站立的地方看了看,男人已经躲避到堆起来的箱子後方,以他对他的了解,男人不会安然的等在那里,所以他现在躲的地方已经相当不安全。
攀上箱子,杨文轶尽可能放轻自己的步子,朝著他滚落时看见男人躲避的方向m过去。
再次爬上一个箱子,敏锐的感觉到对方的气息,微一吸气转过身,抬手开枪。
视线所及之处,男人一片衣角划过。
立刻跳下箱子收回手,对方子弹随即跟到,杨文轶堪堪避过。
对方还剩三发子弹,他还有四发。
屏息听著周围的声音,杨文轶缓慢却坚定的移动脚步。
突然耳边听见“叮”的一声响,杨文轶立刻侧身朝著声音来源开了一枪,但也几乎是立刻他就知道自己被骗。
位置已经暴露,杨文轶快速跑动起来,双手一撑翻过挡在面前的木箱,身後枪声响起,擦过他的手臂,很快见血,但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歇,边跑边推测著对方移动的轨迹,侧身攀上边上的木箱,身体贴住水泥柱之後立刻开枪防备。
眼角瞄到对方动作一滞,杨文轶当即跳下箱子,躲到水泥柱後方微微调整。
对方还剩两发子弹,他也剩下两发。
那枪即便是击中也一定没能打中要害,现在看来男人虽然年纪大了,运动神经却并没有退化,但如果是体力……
微微抬手擦了擦额头,杨文轶发动第二次主动进攻,中间间隔时间越短体能消耗就越快。
不给对方喘息的时间,他就有赢的可能。
再次移动自己的位置,观察著四周对方可能停留的位置。
在刚刚一击之後似乎就没有任何响动,如果判断的没错,他应该还在那里。
翡林看著杨文轶试图选择隐蔽路线靠近,每一步都好像踏在他心上那样,带动著他所有紧张的情绪。
他现在才知道自己跟杨文轶的差距,相差零点几秒的判断力可能就会丧命。
他的肌r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抖,那种冰冷可怕的杀气,没有多余动作的行为,把自己的身体当成r盾……这一切都刺激著他的神经。
尽管平时他们都会开枪杀人,可是今天的杨文轶跟平时的感觉差得太多,像是高j度的器械一样的运作著。
他慢慢有些明白季非想告诉他什麽。
而且,他终於知道杨文轶的左手很厉害,甚至比他的右手反应更灵敏,更迅速。
枪声再次交替响起,杨文轶一个趔趄从箱子上方落到地上,但很快又腿脚发力将自己隐蔽起来,身後子弹破空而来,擦过他的发梢打进水泥柱里。
地上已经开始有血y的痕迹,不光是他的,所以对方也一定受伤了。
几秒锺後,对方丢出手里已经打空的枪。
还剩下一发子弹,干脆拼了。
杨文轶吸了一口气站起来,慢慢靠近对方。
尽管对方手里已经没有枪,但是什麽东西在他手里都会产生杀伤力,不容小觑。
再次攀上面前箱子,杨文轶微微侧过身体。
但没想到对方竟然就这麽从黄沙袋後面走出来,看著他站立的方向。
杨文轶反sx的抬手开枪,却见对方突然一跃而起,扑向翡林躲藏著的地方。
硬生生的牵动手腕改变了方向,最後一颗子弹因为这个意外,落空。
☆、入局 40
杨文轶看著对方一手制住翡林的手臂,一手扣住他的脖子,从箱子後面慢慢走出来。
“你带过来的人很没用嘛。”男人微微笑著,“竟然在发抖。”
没有回答,杨文轶趁他说话的时候将手里打空的枪扔了出来。
翡林看著那把杨文轶从他那里借走的枪滑落到自己跟前。
他没法动,刚才一瞬间男人扑过来的速度和力量让他只来得及站起来,刚抬手抵挡手臂就被扭住,紧接著喉部就传来一阵剧痛,将他的声音硬生生的卡在了喉咙里。
“他是不是从来没见过你这个样子?”男人仍然淡淡的说著,“你从前怎麽生活他并不知道吧。”
“我们之间的事情跟他没有任何关系,”杨文轶站在那里,任血y顺著手指滴落,“放开他,我们继续。”
“既然是没有关系的人,为什麽带他过来?”男人眯起眼睛,直直看向杨文轶,“最後一枪,你可以打中的。”
杨文轶看了看被对方制住的翡林,“放开他。”
“把在意的东西带来这里,这是让我像从前一样帮你毁掉吗。”男人舔了舔嘴唇,露出扣住翡林脖子的小指和无名指之间夹著刀片,“从小到大你都没变,总想著在一些不公平的情况和条件下追求所谓的公平,所以你没法变得跟我一样利用身边一切所有可利用的东西。”
杨文轶的视线再次落到翡林身上,他能从他的眼神中读出无措。
他看著他,放松了身体。
现在翡林该明白了吧,从一开始就不能在意他的理由。
那次他拒绝他,看著他离开之後,一动不动的站在雨里淋了很久很久。
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只要面前的这个男人不死,他就一天不得从过去解脱。
他冰冷的意识,他疯狂的行为,还有他的左手。
即便是统统封存也可能会在相遇的某天突然苏醒过来,从而伤害到他。
“我输了。”杨文轶说著,微微抬起了手,“放开他吧。”
翡林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杨文轶,他看他抬起手,他说他输了。
如果他不在这里,他不会输。
是他自己硬要跟来,却成为被威胁的对象。
这个在对方手里发抖的人到底是谁,是自己吗?
而站在他面前的这个男人带给他的真的只是眼前自虐般的恐惧?
这一切,都不对。
如果想要并肩而行,如果想要在一起,他不该这样被扣在别人手里。
他这个样子,简直是个窝囊废。
杨文轶看翡林低下了头,发丝遮盖住眼睛,但是嘴角却慢慢牵起笑容。
心里突然觉得不妙,想要开口却迟了一拍。
翡林突然将脖子迎向刀片,趁对方往反应不及的瞬间抬起手用力往後一顶,感到脖子一热的同时转身反扣住对方的手臂往下一推一扣,标准的擒拿术。
没想到一开始一直在手里微微发抖的人会突然发难,手被扣住的瞬间刚要抬腿,下巴已经被枪抵住,另一只握著刀片的手被架住撑在身体外侧。
“你这是干什麽?”男人笑问。
“你凭什麽觉得这麽多年过去我会保持不变。”杨文轶竟然笑了,保持著单膝著地的姿势,眼中带著明显的嘲讽,“知道为什麽在你说话的时候扔出枪吗?”
男人讶异的张了张眼睛,又重新眯起,“干得不错。”
没错,枪里是五发子弹,但是杨文轶身上还带了一颗。
在把枪扔出去之前,他迅速将那颗子弹装了进去。
但如果是没有声音的情况下,凭眼前男人的这双耳朵,恐怕能听出掉在地上的不是空枪。
所以特地趁著他说话的时候,扔出了枪。
翡林一动,他便顺势就地一滚拿起了刚才扔在男人跟前的枪。
这个变故仅仅发生在几秒之内,
快、狠、准。
“还有什麽想说。”杨文轶自下而上的看著男人,“傅竹节。”
“当年因为太相信罗旭才会没有亲自验证你的生死离开了这里,”傅竹节轻笑,“既然没能斩草除g,现在也没什麽好说的了,死在你手里倒也不差。”
杨文轶点了点头,随即看向翡林,“退後,闭上眼睛。”
翡林看了看杨文轶,依言闭上眼睛。
而几乎是他闭上眼睛的瞬间,枪声响起──
杨文轶选择了让这个人痛快的死,但因为子弹从下巴打进,从後脑勺贯穿而出,所以尸体会变得相当恶心。
这便是他最後的报复了。
翡林睁开眼睛擦了擦脸颊,朝著躺在地上的人看了一眼便迅速移开视线,转而看著站在离他几步远,脸上血汗交错的男人……m著脖子後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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