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11-20

  第十一章
  山火静静的燃烧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将那些尸体烧得渐渐看不出之前的形状。但因为刚刚见识过那些僵尸的厉害,秦朗疏和燕九仙两人放了火之後还是不能放下心来,而是一直待到了最後一丝火焰熄灭之後,又再三确认了那些焦黑的骨头已无法再行动了,方才简单的埋葬了那些可怜人,再一同离开了乱葬岗。
  回到松禺镇醉仙楼,两人的面色皆是无比凝重,静静的对饮了一阵之後,终究还是燕九仙率先开了口,向一直默默的跟著他们的梁慕宇询问道:“梁少侠,方才你一眼就看出那些人已死,可是知道这里面有什麽玄机?”
  “这……”梁慕宇偷偷的往秦朗疏那看了两眼,虽然秦朗疏并未回看他,但他再开口时却越发吞吞吐吐,“这其中的玄机……我……我也不是很清楚……”
  “可你却知道是有人将蛊虫养在尸体的脑子里,你说对吗,秦兄?”燕九仙突然话锋一转,掉头看向默不作声的秦朗疏。──要知这段时间相处下来,燕九仙早就看出面前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奥妙,十有八九是之前梁慕宇不小心得罪了秦朗疏,所以才会一个从头到尾小心翼翼的察言观色,另一个却是由始至终死板著脸故作深沈。聪慧如燕九仙者,自然立刻就知道对症下药,此刻以秦朗疏的立场向梁慕宇提出问题,想来对方必不敢不答。
  果真听见秦朗疏轻哼一声,梁慕宇一张小脸就已急得通红,更不要说他再一抬头,就见自己心心念念的秦大哥正一脸严厉的盯住自己。见梁慕宇神色惶急,看上去十分可爱可怜,燕九仙心中只道此二人来来回回的反应太过有趣了,嘴上却还是亲切的鼓励他道:“梁少侠,你莫急,慢慢说……”
  “这……”梁慕宇被这一冷一热的两道目光注视著,不知是更加紧张还是稍许放宽了心,只见他用力咽了口唾沫,仿佛终於下定决心般,开始解释道,“秦大哥你知道的,我梁家本是西南蛮族的後代,小时候我就曾听我娘说过,我族的先人中,有人擅养各种奇异的蛊虫……我娘说,那些蛊虫中最为稀奇的一种,正是能寄宿在人和动物的尸体之中,让尸体仿佛依旧活著般运动起来。不仅如此,此种蛊虫还相当怕人,一旦发现生人接近,便会主动发起攻击,即便是将寄宿著蛊虫的脑袋砍下,它依然会让那颗头颅不停咬牙切齿,看上去足以将胆小之人吓得魂飞魄散。而那蛊虫唯一的弱点便是怕火,因此一旦有被它们附身的尸体,唯有一把火烧尽才能杜绝後患……”
  随著梁慕宇的讲述,倾听的两人面色越发严峻,一待他停下,秦朗疏便紧追不舍的问道:“这麽说来,今日之事依旧是你梁家之人所为?”言语之间,已是声色俱厉。
  见他顺著自己的话竟得出了这麽一个结论,梁慕宇连忙摆手分辩道:“不是这样的秦大哥!我娘说这种c蛊之术早几十年就失传了啊!现在我们梁家上上下下,连听过这些事情的人都不多,更不要说有谁还会养那些虫子了!”
  见他说得真切,燕九仙亦从旁劝解道:“是啊秦兄,你莫要太急著下结论,梁家怎麽说也是江湖中的一大名门,一举一动关注者甚众,若是梁家中有人识得此种奇术,怎会这麽多年都没有丝毫相关的流言传出?”
  “就……就是啊……燕大哥明鉴!秦大哥你要相信我!”
  见有人替自己辩解,梁慕宇赶紧出声附和,看向燕九仙的眼中早就溢满了感激之情。谁知秦朗疏竟完全不为所动,独自安静的沈思了片刻,便突然拿起靠在桌边的佩剑便站了起来。
  “秦大哥!”
  “秦兄?”
  被他出人意表的行为吓了一跳,梁慕宇和燕九仙同时出声相询,只是语气大相径庭,──梁慕宇的叫声中多的是慌张,而燕九仙则是满满的好奇。
  许是意识到自己再次见到梁慕宇之後已是多次失态,秦朗疏面色微红,慌忙冲著燕九仙一个抱拳,道:“燕兄,这松禺镇上之事虽可算是结了,但此事幕後之人行事之心狠手辣,与当年的魔教相比,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因此我方才思考了一番,自觉应尽快返回铁剑门,将此事禀告师父,──这样若是那人还有後招,我们也好事先有个防备。”
  听他这一席话,燕九仙顿时频频点头,待他话音一落亦站起身来,道:“秦兄所言极是,这样说来我亦该回一趟出云谷向师父禀明此事,若是此人之後再欲在江湖上掀起什麽风浪,出云谷必当和铁剑门同仇敌忾,共同对付这草菅人命之徒!”
  “如此秦某便代表铁剑门在此先谢过了!”
  “秦兄何须客气!邪魔歪道人人得而诛之!维护江湖道义本就是正道中人共同的责任!”
  秦朗疏原道以燕九仙之闲散豁达,对所谓正邪之争必不会如自己般重视有加,不成想此时燕九仙的表情却比先前任何时候都为认真,眉宇间甚至彷如压抑著丝丝戾气一般,心中顿时暗叹:“原来此人亦是个热血男儿!”对燕九仙的印象立时又好了几分。
  如此一应一答之後,秦朗疏和燕九仙两人真的不再多说二话,留下了各自的酒钱便各自飞快的离开了醉仙楼。梁慕宇不知是因为还沈浸在重见秦朗疏的喜悦中,还是由於另外两人言行间的发展实在太过迅速利落,直到两人都走远了,他还愣愣的呆坐在座位上,维持著被两人撂下时的姿势。
  待到两骑的马蹄声先後交错著穿过街道,消失在松禺镇的东西两头,梁慕宇方才拍案而起,大喝一声:“啊?!”
  喝完之後,他也不及细细思量,竟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施展轻功直接从醉仙楼二楼飞下。到得街上之後,他更是连不知丢在哪里的马而也弃了,径自提气纵身,向铁剑门方向急追而去。
  第十二章
  话说秦朗疏那日中午与燕九仙在醉仙楼分手之後,纵马疾奔了半天一夜,终於在第二日清晨回到了铁剑门。向江绍堂禀明了在松禺镇的奇遇之後,秦朗疏方才想起之前在松禺镇外偶遇梁慕宇,自己只顾个人意气,竟忘记向他询问梁家失踪之事。好在江绍堂在听他描述了松禺镇林家灭门的惨祸之後,也不禁被其中复杂的玄机所震惊,心中为武林未来的隐忧立时超过了本门丢剑之耻,也未及向秦朗疏询问寻剑的情况,就命人将门中诸位长老召集而来,将秦朗疏的神秘遭遇广而告之。
  与师父讲述完这短短两天的经历,又和门中长辈讨论了许久今後的计划之後,秦朗疏直到深夜才回到自己的房间歇息。关上门走到窗前,他伸手推开木窗,只见天上那轮明月,比之两天前与燕九仙共赏的那一轮毫不逊色。看著空无一人的天井,秦朗疏想起那日燕九仙似有满腹心思,却因自己只记挂著梁慕宇的事,而无意中忽略了对方的心情。此刻回想起那时燕九仙低吟的诗句,秦朗疏却是有感而发,默默续道:“道男儿,到死心如铁……”
  还未念出之後两句,秦朗疏忽而破窗而出,纵身向院墙的方向飞去。而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更是惊起了原先伏在院墙上的一个身影,转身向翠苑山顶方向逃窜。快到山顶之时,秦朗疏和对方的距离比之前拉得更开,但他却微微催动内力,向那已有些模糊的身影大喝一声:“梁慕宇,你竟还敢出现在铁剑门麽?”
  听得这一声,那身影竟似忽然气力不济般,差点掉下地去。
  秦朗疏赶紧趁此机会紧赶了几步,落在那人影的面前。梁慕宇见去路被阻,正待回头再逃,秦朗疏已先出一掌,拦在他身前。
  “秦,秦大哥……”梁慕宇道这次他必不会轻饶自己,早就闭上了眼睛任他动作,却发现他仍旧只是挥出一掌堪堪停在自己身前,并不击下,便豁出去道,“秦大哥,我这便是要走了,你……你为何拦我?”
  “我……”秦朗疏被他问得一愣,──自己原是本能的将他拦下,岂料这小鬼竟揪住这一点胡搅蛮缠,他自知比不过对方伶牙俐齿,便板下脸来虚张声势的质问道,“梁慕宇,我怎知你深夜在我铁剑门外偷偷mm的作甚?自是要将你拦下查问一番!”
  “要说作甚……”岂料他这一问正中了梁慕宇的下怀,一说及此,那粉妆玉琢的面上立时浮起痛苦之色,道,“只因我昨日在松禺镇见了秦大哥一面,心知秦大哥还在生我的气,後来又因秦大哥有正事要办,我不敢耽误秦大哥,却又不甘就此和秦大哥分开,因此才跟著秦大哥回了铁剑门……但到得铁剑门之後,我又害怕真的见了秦大哥之後,秦大哥却又说出要跟我恩断义绝这样的话来,因此才只敢在院外偷偷窥伺,聊解思念之情……”
  只听他这一番话,说得语气真挚之极,且越说越觉得心中甚是悲苦,到最後竟不知不觉流下泪来。秦朗疏看著大为不忍,却因师弟师妹之仇太过深重,只得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见秦朗疏如此,梁慕宇想起方才在院外听他吟诗,只道他真是铁石心肠,不为任何事所动,索x放声大哭起来。没想到听到他这在夜里极显凄厉的哭声,秦朗疏反倒回过头来,突然出声相询道:“你……你们梁家……莫不是出了什麽事吧?”
  “我……我们家……”听到秦朗疏终於放缓了语气与自己说话,梁慕宇一时却还是止不住哭,抽抽噎噎的回道,“我们家……没事……我是因为秦大哥……秦大哥不理我才……”
  秦朗疏见话题绕回了自己身上,慌忙出声打断道:“你们家既无事,那我怎听说梁家的大宅一夜之间人去楼空?”
  “那……那是因为秦大哥你说铁剑门要找梁家报仇,拼个你死我活……可如果是江大侠亲自出马,怎麽可能是你死我活,那肯定是我们死你们活……所以我娘才出此下策,暂时到乡下躲上一阵再说……”
  “既如此,你们当初为什麽要来抢那‘红莲劫焰’呢?”秦朗疏听了他的回答,真是哭笑不得,不仅如此,他还有後半句话藏在心中未曾出口,──即是当初那“拼个你死我活”本是一听即知的气话,怎麽这梁慕宇看似机灵,其实竟是个死心眼呢?
  “当初……”梁慕宇虽见对方的神色比之刚才已有了细微的变化,心中欢喜却不敢外露,依旧吞吞吐吐道,“当初我娘听说铁剑门门内空虚,且她一向知道我若来找秦大哥,毕是不玩上大半天不会回来的,还以为万无一失,却不曾想人算不如天算……”
  “尽管如此,梁家伤我师弟师妹已是既成事实……”
  “哎……”
  梁慕宇一惊,──怎地这麽快这话题又给绕了回去?──只听“哎”了一声之後,他老半天说不出话来,却仍是站在原地,在全身上下胡乱m索了一番。
  见他把里里外外的衣服一件件的掀起来查看,秦朗疏一时连严肃的表情都忘了摆,讶然道:“你这是作甚?”
  梁慕宇并不急於作答,过了好一会儿才终於从贴身衣袋里掏出个还带著体温的小瓶,递给他道:“秦大哥,你不说我倒忘了,此乃灵枢阁的紫金断续膏,我特地去求来的,你快带回去给你师弟师妹用罢!”
  听他此言,反倒轮到秦朗疏说不出话来了,──要知这灵枢阁阁主的紫金断续膏乃是江湖中三大疗伤圣药之一,就连他师父江绍堂都只是闻其名而不曾亲见,想不到这梁慕宇竟就这麽随随便便的拿了来,还要拿来给他师弟师妹治那些皮r之伤,可见这梁家不愧为名门之後,不仅是财大气chu,人脉之广也令人惊叹。
  “这我可不能收!”虽是梁家伤人在先,但秦朗疏还是觉得就此收下这千金难求的圣药未免脸皮太厚了些。
  “你……你不收……秦大哥你不收就是还不肯原谅我……我……那我扔了它!”梁慕宇一急之下,竟耍起了无赖,说话之间便真的一个挥手。
  “你……”秦朗疏气急,却又不能真让他扔了,──否则只怕明天起跟梁家结下梁子的又会多了一个灵枢阁。
  “那秦大哥你就收著嘛!”
  梁慕宇见他眼疾手快的飞身接住了自己扔出的小瓶,心下大悦。秦朗疏还不及将那小瓶扔还给他,他已施展开轻功,纵身向山下飞出几步。
  “秦大哥,那明天见啦……”
  梁慕宇的身影消失之时,秦朗疏隐约闻见晚风送来他的告别之声,心中打了个突,──明天?他已跟师父说了明天他要继续下山寻那“红莲劫焰”,难道梁慕宇他……?
  第十三章
  再次下山行了大半日,秦朗疏其实早就注意到跟在他身後的那个熟悉的身影。这倒并非是因为他的感觉敏锐,而是因为跟在他身後的那个少年g本没有花一丁点心思隐藏自己的行动。譬如此刻,秦朗疏刚刚跨进了这间路边小店,随意寻了张桌子坐下,凳子都还未坐热呢,梁慕宇便已大摇大摆的从店外走了进来,径直坐到了与他相邻的桌子边。被他这样跟了那麽许久,秦朗疏再好的脾气也有些焦躁起来,只见他终於忍不住腾得一下站起身,大步跨到梁慕宇桌前,冷眼看著对方问道:“梁慕宇,你跟著我做什麽?”
  梁慕宇的确有瞬间惶恐,但镇定下来的速度更快,相比秦朗疏的满面煞气,他的态度简直比和颜悦色还要亲切上几分,回道:“秦大哥,你这话就错了,我几时跟著你来著?”说完,竟替秦朗疏斟了杯chu茶,递上前去给对方消火。
  秦朗疏自发作的那一刻就已输了一著,但既已骑虎难下,便只能继续道:“你还想抵赖?你今早从翠苑山下开始就跟在我身後,我停你也停,我走你也走,这不是跟著我是什麽?!”
  见他越说越气急,梁慕宇却依旧缓缓的摇了摇头,淡定反问:“秦大哥,我问你,你今次下山所为何事?”
  他问得突然,秦朗疏虽不明所以,依旧条件反s的迅速回道:“一来是寻剑,二来是调查那出现在松禺镇的神秘人。”
  “那就是了。”梁慕宇点了点头,又反问道:“那你可知,我这一行所为何事?”
  秦朗疏不解:“我怎知你所为何事?”
  “一来是寻剑,二来是调查那出现在松禺镇的神秘人。”梁慕宇气定神闲的重复了一遍秦朗疏刚说过的话,见对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比先前更加难看,慌忙补充道,“秦大哥,你莫要不相信我,我说的可句句是真话。──首先那宝剑‘红莲劫焰’本是我族圣物,现在被不知哪来的小贼抢了去,你说我娘要不要派我将它寻回?其次那出现在松禺镇的神秘人,使的竟是我族失传的c蛊之术,这事要是传出去,我们梁家在江湖上的名声多少会受点影响罢,那你说我是不是要在江湖中人误会我梁家之前,将那冒充我族人的混蛋给找寻出来?”
  听他说得头头是道,秦朗疏竟一时还觉得蛮有道理的,梁慕宇见他表情已有些茫然,又继续道:“所以秦大哥,我这一路并非故意跟著你,乃是因为你我的目的本就相同,所以才处处碰到一块!”
  话就这麽给他圆了回去,秦朗疏无法反驳,可到底还是意难平。梁慕宇正待再开口,店里的小二正好端著两大碗面来到桌前,秦朗疏正琢磨著梁慕宇看上去瘦瘦小小,如何能吃下这麽两大碗时,却听那小二恭恭敬敬的在一旁道了声:“客官,您两位的牛r面,慢用啊……”
  秦朗疏一愣,方知那小二误会了他们原是一块的,正要解释,一回头却发现自己那张桌子已被四个佩刀的彪形大汉团团围坐,塞了个满满当当。梁慕宇自然也看见了这一幕,趁著秦朗疏愣神的功夫已从桌子底下拖了张凳子出来,谄媚笑道:“秦大哥,你坐……坐……”
  秦朗疏环顾四周,发现这小小的店堂就这麽一会功夫已再没有别的空桌了,只得在梁慕宇身边坐了下来。只他这一个动作梁慕宇便再也绷不住方才那淡定正经的表情,直勾勾的瞅著秦朗疏,脸上露出个美滋滋的笑,只恨不得夹两块牛r到秦朗疏碗里了!
  想到此梁慕宇突然举了下手,正想吆喝一声让那小二多切二斤牛r上来,却听得隔壁之前秦朗疏坐的那桌,一个一脸络腮胡子的大汉猛一拍桌子,大喝道:“小二,你这破店是瞧不起咱兄弟几个还是怎的,我们那早要的牛r面都这会了还不上来?!”
  虽然心中嘀咕你们本就是在我之後来的,但梁慕宇毕竟不是个喜欢管闲事的人,因此他一边腹诽一边还是赶紧把头埋进碗里,把个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的功夫练得炉火纯青。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还没喝上半口面汤,就听身边那低沈悦耳的声音沈著的道:“这位大哥,你若是饿得慌了,不嫌弃的话,我这碗面还未动过,你就先……”
  “哎?那我这碗也……”既然最仰慕的秦大哥都开了口,梁慕宇觉得自己还是多少要摆个姿态的。
  不成想那大汉听了梁慕宇的话,突然猛一挥手,打开他递上前去的面条,怒道:“你小子,竟然敢把吃剩的东西给你大爷我,我今天要是不教训你,我就不姓胡!”
  梁慕宇还不及解释,那整一大碗面汤已几乎兜头盖脸的向他浇来,就连坐在他身边的秦朗疏都不及替他伸手去挡。眼看梁慕宇那一身白色锦袍就要遭此飞来横祸,忽地空中却直直伸来一g长鞭,不知用了什麽巧劲,竟将那碗面翻了个面,转而向那大汉泼去。
  那碗面最後有大半碗都泼在了那大汉长满了黑毛的chu壮手臂上,那大汉虽一叠连声的惨嚎,店内却再无一人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所有的人都转过头去看挥出刚才那一鞭的男人。秦朗疏和梁慕宇也同时回过头,只见一个身著藏青色长衫的男人,正坐在店门边上的那个位置,一小口一小口的喝著茶。一柄毫无特别之处的黑色长鞭,此刻已收了回来,安安稳稳的放在他的手边。
  再仔细看时,那男人约莫已到而立之年,此刻虽是坐著,可依稀也能看出他身高腿长,身材十分j瘦。他的面目虽不算多俊朗,却也十分端正凛然,只是此时他的眉宇间似有著化不开的郁气,加之肤色苍白,眼神古板呆滞,看上去竟似满面病容一般。
  他刚才露的那一手可谓技惊四座,可面上的神情却丝毫未见改变,饮毕了杯中的茶,接著便伸手去m索桌上的碗筷,在众人越发惊诧的目光中安安静静的吃起面来。──秦朗疏这才发现,原来这身怀绝技的男人竟是个瞎子!
  很快的吃完了面,那人将饭钱在桌上放了,便起身走出店外。不知是否因为他坐的桌子就在门边,因此这几步路他走得倒也与常人无异。
  他还未离开多久,秦朗疏和梁慕宇就见隔壁桌那几个大汉亦站起身来,神色之间显而易见的不怀好意。秦朗疏和梁慕宇对视一眼,相互点了下头,便马上同时起身,亦尾随那四人奔出店去。
  第十四章
  秦朗疏和梁慕宇跟著那四个彪形大汉走至方才那小镇外的一片开阔之地,只见那四人突然停下脚步,交换了一下眼神,便取下各自腰上的佩刀,四散开来。紧接著那四人便举刀从四个不同的方向向那黑衣人同时攻去,一时间那青衣人浑身上下皆似笼罩在刀光之中,形势看上去极为险恶。用此包围之计对付一个盲眼之人,除了更显这四人用心之歹毒,亦说明了那青衣人的方才露的那一手显示出的武功之高,让他们不敢托大,只能采取这万无一失的伎俩。
  秦朗疏和梁慕宇见他们四人狠毒至此,气愤非常,立刻同时提剑分别向离自己最近的大汉攻去。虽然秦朗疏先发制人迅速的解决了一人,但梁慕宇对付之人却异常敏锐的发现了他的踪迹,以致他一击不成,不得不和那人缠斗起来。斗了几招之後,秦朗疏和梁慕宇皆已看出这四人武功看似不值一提,却也不是草包,他们要拦下剩下的那两个大汉已无可能,只能期盼此处闹出的动静能事先引起了那青衣人的警觉。
  果然待秦朗疏一边喊著“小心”一边飞身去拦阻那方才在店中闹事的虬髯大汉时,那人已挥刀对著那青衣男人直劈过去。这一招“青龙出海”看似不巧,却带有万钧之势,而那青衣人看上去十分j瘦,又满面憔悴之容,让秦朗疏的心不禁为他提了起来。谁知那柄大刀还未劈至那青衣人面前,那青衣人已出手如电,挥出一鞭“乌龙绕柱”,鞭子缠住了那持刀人的手腕,只见他持鞭的手腕轻轻一抖,那柄钢刀竟就被他这麽四两拨千斤的轻易夺了过去。而此刻那第四个持刀人也已攻到眼前,以单手持刀,横刀一切,意欲趁他收鞭不及的功夫攻其不备。那青衣人看似已避无可避,却突然使出了“铁板桥”的j妙武功,已一足为支点,另一足腾空,姿势极为自然的向後倒去。
  秦朗疏只见那柄大刀正从他身上堪堪掠过,他却以单足支撑转了小半圈,一个“鲤鱼打挺”跃身而起,身形瞬间已绕到那大汉身後,继而长鞭上灌上真气,似一柄长剑般直刺那大汉身後三处要x,那纯熟的手法让人完全不能相信他竟是个目盲之人。
  转瞬之间,那四个身材如山的大汉皆已如四滩烂泥般倒在地上。秦朗疏和梁慕宇此刻已然更清楚的知道,那青衣人的武功比他二人均高深许多。不仅如此,他看上去虽又瘦又虚弱,经历了这一番打斗,却仍是一副面不红气不喘的淡定模样,可见他不仅武功高强,内力亦极为j纯深厚。但毕竟对方乃是身有残疾之人,因此他二人仍忍不住上前询问道:“这位前辈,你没事罢?”
  可那青衣人既不道谢,也不作答,只是极轻微的摇了摇头,便撇下他二人,继续缓步向前走去。
  在江湖中行走多年,秦朗疏也已见识过一些x情古怪的高人,因此并不著恼,反而又郑重其事的行了个礼,道:“晚辈铁剑门第六代弟子秦朗疏,前辈可是出云谷中人,此刻可是要回出云谷罢?若有需要……”
  原来秦朗疏方才见了那青衣人对付那几个大汉的招式,先是觉得有些许熟悉,几招之後便想起了燕九仙与自己比武时,也是用了这样的几个剑招,将他那柄平日里总是缠在腰间的软剑使得如行云流水一般,──只是燕九仙的内功修为与此人毕竟应有近十年的差距,因此才在比武中败於自己,──加之此人现在行走的方向似往出云谷而去,秦朗疏便大胆的以此猜测出对方的身份。
  那青衣人听他此言,突然停下了脚步,第一次开口,声音极为chu哑干涩,却道:“你是谁与我何干?而且我与那出云谷没有任何关系,你二人若再要纠缠,莫要怪我不客气了!”说完面上已是一冷,骨节chu大的手指已再次握上了鞭柄,用力之大,令手背上青筋毕现。
  梁慕宇见他如此傲慢,已是颇为不满,但一则秦朗疏未动他亦不敢擅自行动,二来对方武功高绝,他心下估m著就算他们二人联手也未必是对方的对手,因此只能默默的在一旁露出凶神恶煞的表情,对方既看不见,又能让他微微解气。而秦朗疏见他提起“出云谷”三字时,神情凄然,似勾起了无限痛苦的回忆,却是心道自己太过唐突了,忙拱手道:“是晚辈造次了!既如此,晚辈告辞,前辈保重!”说著,便欲拉著梁慕宇回镇上去。
  梁慕宇道秦朗疏宽厚,虽心有不甘,仍是有样学样,小声道了句“告辞”,两人便留下那青衣人独自一人,并肩往镇上去了。可回程路上,秦朗疏心中仍有重重疑虑,──要知铁剑门和出云谷亦敌亦友相交多年,秦朗疏却从未听说过出云谷有位武艺高强至此的盲眼侠客。可那人方才最後使出的招数,却明显是以剑招化入鞭中,与燕九仙剑法中极为j妙的几式一模一样。并且他听到“出云谷”三字时的反应,任何人一望即知他必不是和出云谷毫无瓜葛之人。越想越觉古怪,秦朗疏暗自思量道,不知下次遇到燕九仙时直接向他问起此事,是否会太不礼貌……
  一路想著回到镇上,秦朗疏在客栈门口停了下来,一回头果然见梁慕宇停在他身後两步的地方,像g尾巴似的吊在他身後,此刻正欲跟他走进同一家客栈之中。
  “秦大哥,好巧,我也住这里哩!”梁慕宇见他看向自己的眼中表情甚为复杂,立刻换上轻松愉快的嗓音,爽朗的招呼道。
  虽然觉得应该是如此,但秦朗疏既没有当场反驳他之前那一切皆为巧合的说辞,此刻也不好再发作,径自上楼而去,可是……
  “秦大哥,好巧!我们住隔壁哩!……秦大哥……?”
  眼不见为净,秦朗疏飞快的关上房门,将那欢欣鼓舞的可恶声音彻底隔绝在门外。
  师兄 番外 一
  绿水,青山,流云,碧草。一辆由两匹高头大马拉著的四轮车,在沿著河畔的道路上缓缓而行。
  车里坐著一对年轻夫妇和他们的幼儿。一眼看去,那对夫妇已是生得好似一对璧人般,郎才女貌,郎情妾意,琴瑟和弦有如天作之合。而那幼儿更是小小年纪便出落得十分俊俏,巴掌大的小脸,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最让人过目难忘的,则是他那双大大的眼睛,平时总是灵动的四处乱转,偶尔却能透出两道晶亮的光芒,仿佛具有直指人心的力量。
  只可惜,这幅天伦之乐的图景转眼之间被一片刀光剑影所取代,一群面目可憎的暴徒围住了这辆马车,年轻的父亲只是略通拳脚,却还是竭尽全力把妻儿护在身後,被母亲紧紧抱在怀里的孩子,最後看见的,是满眼大片大片的深红……
  他声嘶力竭的哭喊呼救,在漫天血光之中,他感到自己落入了一个并不强壮,却十分坚实的怀抱,一片温暖的黑暗掠过眼前,遮住了那副残酷的图景,他感到自己的身体腾空向後疾退而去,之後便失去了知觉,昏昏沈沈的晕了过去……
  燕九仙睁开双眼,头顶是从未见过的青色纱帐,呼吸间是一股淡而清雅的香。梦中的景象太过真实,他凝脂般白皙的面庞上犹自挂著泪痕,耳边却已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低沈的问道:“醒了?”
  燕九仙转过头,见一个十多岁的少年正坐在床头,居高临下审视著自己。──那人生得并不丑,却不知为何一直板著一张脸,即便是燕九仙那我见犹怜的样子亦不曾让他的表情有丝毫和缓,令人望而生畏。
  燕九仙终究是个孩子,见他这幅模样竟一时心下慌乱,说不出话来。多亏此时屋外另有一人推门而入,一个温和的声音随著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男子一同进了来:“阿笑,那孩子醒了麽?”
  阿笑?这一张晚娘脸的家夥,竟叫阿笑麽?
  燕九仙禁不住笑了出来,却见那“阿笑”带著副不知所谓的神情斜睨著他,半晌方低声自语道:“莫不是吓得疯了吧?”
  那矮矮胖胖的中年男人此刻也来到床边,却是用与另一人截然不同的关切情态,问燕九仙道:“孩子,你可有哪里痛麽?”
  燕九仙笑著摇了摇头,回道:“这位叔叔,我好得很哩!只是你可见过我的爸爸妈妈?他们方才和我一道在车子里,怎地一转眼功夫就不见了呢?”
  听他此言,那男人脸上瞬间堆起了一大片乌云,就连声音都变得有些讷讷的:“孩子,你……”方说了这三个字,便带著无法启齿的表情顿住了。
  燕九仙看著他,再看看一旁那少年,亦紧紧抿著嘴,终於露出极细微的怜悯神色。燕九仙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忽地瞪大了双眼,道:“方才那个梦……方才那个梦……难道竟是真的吗?”语毕,大颗大颗的泪珠便顺著脸庞潸然而下。
  见他哭得梨花带雨,那中年男子亦不忍的撇过头去,不停的摇头低叹道:“可怜啊!可怜!”而那少年却依旧纹丝不动的坐著,面上也未见再有多大起伏,更显得他冷酷至极。
  待燕九仙哭得累了,好不容易止住了泪,那少年竟径自站起身来,向屋外走去,边走边向那中年男子道:“林师兄,该吃饭了罢!”
  他一提起那中年男子亦好似惊醒过来,对那“阿笑”道:“我竟忘了,师兄说阿笑你受了伤,j神不好,一回来还未吃东西便歇下了……”继而又转向燕九仙慈爱的说道:“孩子,睡了这许久,你也饿了罢?我这就带你吃饭去!……对了,我姓林,你可以叫我林大哥,那边那位哥哥叫闻人笑,可以问问你叫什麽名字吗?”
  林大哥?是大叔吧!──若是在平时燕九仙必会在心中默默的嘲上两句,但现下他只能抽噎著说出了自己的名字,紧接著只听那m著自己的头道:“仙儿,先让那位阿笑哥哥带你去吃饭……”
  见燕九仙还是兀自抽泣著不肯移动脚步,那人又道:“仙儿,你莫要太难过了,你父母的仇,此刻已有几位叔叔替你去报了!要说那盘龙寨为祸一方也有一段时日,此番我们出云谷一定会彻底荡平它,让那些坏人不能再作恶!”
  那林大叔说这番话本意是安慰燕九仙,岂料燕九仙听得此言,脸色一变,三下两下擦干了眼泪,便向门外跑去道:“父母之仇岂能由他人来报?我……我……”
  只是他刚跑到门口,脸上便不知从何处挨了一巴掌,力道虽不大,却也是一阵火辣辣的疼。
  燕九仙一抬头,却见那闻人笑冷冷的从上盯住他,心中对他更是厌恶,正想用身体撞向那人时,另一边脸颊又是一阵灼痛……
  连对方的动作都未见著,燕九仙已结结实实的挨了两巴掌,却丝毫未起放弃之心,还要向外冲去时,那闻人笑竟抽出腰间软剑,直向他刺来。
  燕九仙听见屋内林大叔的惊呼之声,却毫不躲闪,心如死灰的站在闻人笑面前。只见转瞬之间,自己的周身便被一片剑光笼罩,虽看不见闻人笑的身手,那上下纷飞的银色光芒却煞是好看,让人觉得眼花缭乱,──一时间燕九仙竟看得呆了。
  待闻人笑收剑时,燕九仙发现自己依旧毫发无伤的站著,身上的衣服却变得丝丝缕缕,几乎衣不蔽体。那位林大叔此刻早已从屋内出来,对著闻人笑怒喝道:“阿笑,你莫要做得太过分了!”说完又转向燕九仙,扶著他的肩膀,一叠连声的追问道:“仙儿,你没事罢?”
  燕九仙犹自沈浸在震惊之中,呆立著好似没有听到他的问题,可那闻人笑清冽的嗓音却字字清晰的传入他耳中:“报仇?若要报仇,便先赢了我再说罢!”说完,那人便在那林姓大叔惊讶的目光中径自负手而去了。
  其实燕九仙心中不知,此刻闻人笑心中亦是大敢讶异,──若是普通的孩子,此时早就该吓得腿脚发软,无法站立了罢?可是燕九仙却还是稳稳的站著,甚至连目光都未有丝毫闪避,可见其勇气胆识超乎常人!
  “仙儿,你没事罢?”林大叔见燕九仙面上好长一阵的y晴不定,愈发担心。
  “林大叔!”
  燕九仙再次开口时,话音中的戾气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更莫论那位林大叔,只能战战兢兢的“哎”了一声。
  而不待他再说什麽,燕九仙已继续决绝的吐出四个字:“我要吃饭!”
  二、
  日升月落,斗转星移,转眼之间,无依无靠的燕九仙拜入当初救了他的出云谷门下,已是五年有余。
  拜在出云谷门下之後,燕九仙逐渐了解了,在江湖上诸多练剑的门派中,出云谷属於讲究练剑先练气的气宗一方,亦即以修炼内力为主,剑招的纯熟多变为辅。由於修炼内力时务必心无旁骛,因此谷中诸人在潜修内功之余,连x格也比普通的江湖人清心寡欲些,其中佼佼者,更是修炼得犹如谪仙般高洁出尘。平日门内众人的相处之道,亦是处处注重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身处这样的氛围中,燕九仙和诸位师兄弟的往来虽有亲疏,平日里却皆十分友好,对门中的长辈则是均十分敬爱有加,只却唯有一人,令人缘极好的他始终无法相交……而此人,自然就是出云谷祖师爷的关门弟子,燕九仙刚到出云谷那日第一个见到的人,──他的小师叔闻人笑。
  燕九仙亦知这也许是自己的偏见,可是此人在他刚到出云谷时那番冷酷的言行,却在他心中留下了永难磨灭的伤痕,让他实在难以对其心生好感。加之其他同门皆是平易近人,极好相与之人,相比之下,那x格孤高冷傲的闻人笑,更是让他只想敬而远之。
  好在不知是否仗著门中几位师兄,──亦即燕九仙的几位师叔师伯,──对自己的宠爱有加,闻人笑每年待在谷中潜心修行的日子并不长,大部分时间里,皆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燕九仙需要和他打交道的时候更是少之又少。
  转眼之间到了眼下,由於一年一度的剑宗气宗比武地点今年选在了出云谷,更加之今年的比武还有一个附带的节目,亦即那柄作为二十年前武林正道荡平魔教的战利品,──宝剑“红莲劫焰”,──将十年一度的展示於众人面前,因此在此武林盛事之前的几个月里,谷中众人皆忙得不可开交。眼见比武的日子越来越近,各项准备事宜,都在紧张而有条不紊的进行,可燕九仙的师父,也就是出云谷现在的掌门楚瘦鸥,却突然收到了听雨阁阁主寄来的帖子,信中道他们小夫妻添了第一个男丁,想请江湖中的朋友一同来吃个满月酒云云。
  楚瘦鸥见门中诸人皆各司其职,无暇分身,正犯愁呢,自己那最疼爱的小师弟闻人笑正好在这当口,又带著一身尘土味儿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
  心知他必定又是和江湖上哪个年少成名的公子哥比武去了,楚瘦鸥又如往常一样先是假意责备了他几句,挑个面却马上话锋一转,令人专门备了些酒菜替他接风洗尘,还百般交待他用过饭就去好好休息。闻人笑也正诧异这与往日大不相同的厚待,果然回到门中的第二日,他便发现自己被平日最信任的掌门师兄打包送上了一辆载满厚礼的马车,因知他不善与人客套交际,师兄他还贴心的附赠了谷中最讨人喜欢的後辈作陪,──而这个後辈,不是燕九仙又是谁?
  从未和这个看上去冷面冷心的小师叔单独相处过超过一个时辰,燕九仙从掌门那接下这个任务时,心中亦是极为忐忑。不成想一路行来,闻人笑不仅没有找他的碴,而且在听雨阁时,他的待人接物竟丝毫没有给人失礼之感,只是略有些不够亲厚罢了,让燕九仙颇这一任务完成的十分轻松。
  回程的路上,两人的心情都不同程度的放松下来,却在经过一片密林时,遇到几个剪径的盗匪正在欺侮一个十四五岁,手无寸铁的少年。见此情形,燕九仙抽出腰间的软剑就要上前去,却发现自己被闻人笑从身後按住了肩膀……
  燕九仙回身怒视他,却听他低声摇头道:“莫要轻举妄动,那几人的武功不似普通的盗匪,而那少年虽然看上去处处受制,却一次也没让他们近身,我们……”他话音未落,林中已传来了那位少年的一声惨叫。
  燕九仙一听,打断他道:“我们难道要等他被那些歹人杀了,方才出手麽!”言语之间已是极尽讽刺,且一说完,便持剑冲了出去。
  只见他从林中一跃而出,出手如电,转眼间已向方才带头欺侮那少年之人刺出三剑,一招便将那人逼退,而闻人笑见他不管不顾的冲了出来,此时也不得不跟著出手,提剑向另一个看似领头的人攻去。
  也许是因为累了,方才在众盗匪中游刃有余的那位少年,在他二人来後,躲避得越发没有章法,处处受人所制。眼见著闻人笑和燕九仙二人已逼退了三个敌人,他却慌不择路的闪避著,几乎撞进一个强盗怀里去。见此情形,闻人笑大惊,赶紧使出一招“铁索横江”,划出一道大弧的剑气将周围的敌人齐齐逼退了两步,他自己的身体却趁此时机向那少年的身边跃去。到了那少年身边,只见他胳膊一挽,便将那少年严严实实的护在怀里。
  随即闻人笑持剑的手一抖,一招“後羿s日”,剑尖自上而下,掠过方才挡在那少年面前的盗匪x前,将他放倒在地。紧接著他抱著那少年脚下使出个“倒踩七星”,向後掠出敌阵,将那少年放在道旁一棵大树下。这一番做完之後,他方才提剑再次冲入那乱战之中。
  虽然那群盗匪武功不弱,但在出云谷上下两辈顶尖高手的联手相击下,实在是一点胜算也无,很快就被他们打得落荒而逃。可尽管成功救出了那名少年,燕九仙却好似失魂落魄一般,之後的路上再也不肯说一句话。──原来他方才见闻人笑救出那少年的武功身法,和记忆中当年救他之人几乎一模一样,简直无法认错!
  再一抬头,只见那此刻搅得他心神不宁的家夥,此刻正面无表情的坐在他对面,目光似是而非的落在自己身上。而被他们救出的少年,正仿佛惊魂未定般,将脑袋依偎在那人x前……
  那少年生得自是不如燕九仙般俊秀,甚至可以说有些寡淡,但此刻摆出这副情态,却别有一番清纯可人的味道,让燕九仙都觉得颇为动人。虽然闻人笑的表情与平日里并无二致,燕九仙却觉得眼前的画面极为和谐美妙,让他竟一时不忍出言破坏。
  犹豫了许久,燕九仙觉得有些事情不问个清楚,今日自己必是不能安睡的了,只得生硬的开口道:“那时候,是你救了我?”
  闻人笑先是一愣,继而立刻明了了他所言何事,反问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燕九仙心中波澜起伏,心中隐约已知这问题该是肯定的答案,暗暗唏嘘道自己这些年来,竟真的将恩人当做仇人了?!再转念一想,却又道:“可是那天,你说是二师叔救了我!”──那二师叔,便是那和蔼可亲的林大叔。
  闻人笑见他目光越发闪烁,并不作答,只是轻轻抚了抚那在他怀中躁动不安的少年的头发。
  燕九仙心念电转,突然想到自己那日只是问他是否是那林大叔救了自己,而那人并不说话,自己便当他默认了。後来自己向二师叔道谢时,那位林大叔“你莫要光谢我,你更要谢谢阿笑”的回答,更是因自己当时深恶闻人笑其人,而硬是被他给忽略了过去。
  思及此,燕九仙心中已明了自己这麽多年竟是犯了个可笑的大错,脸上的表情颇为j彩:“原来竟是你救了我……”
  见他如此,闻人笑嘴角微微上扬,微微露出一个讥讽的微笑,道:“是我救了你又如何?你厌恶的,原是我的x格,即便是我救了你,我的x格亦是不会变的,那你便能不再厌恶我了麽?”他却不知自己这话其实一语中的,正因为他那日的言行,才令燕九仙一开始便在心中妖魔化了他的x格,因此之後无论他做了何事,燕九仙都不由得往最糟的方面解读,也因此更加厌恶他。
  正在两人心中都各怀心事,不发一言的时候,闻人笑怀中的少年却忽然抬起头来,扬著脸对他道:“闻人大哥,你莫要如此说!闻人大哥的x子,我最是喜欢了!”
  闻人笑本还欲对燕九仙说些什麽,听得此言那紧锁的眉目竟一瞬之间舒展开来,有如结了深冰的冻土突然春暖花开一般。
  燕九仙心中本是无比激荡,却不知为何,被他两厢表情对比,刺激得几乎恼羞成怒了。但他面上却是不怒反笑,露出鄙夷的神情对闻人笑和那少年道:“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
  不成想那两人听了他的轻薄言语,竟都没有生气,而是同时露出痴痴的神情,依旧相互凝望著,好像在思索著什麽一般。
  三、
  燕九仙站得远远的,虽是摆出一副避嫌之态,却仍是忍不住偷眼望那依依惜别的两人。
  英雄难过美人关……英雄难过美人关……看著闻人笑眼中毫不掩饰的情谊,燕九仙竟不由得心生懊悔,悔自己为了那一时的心中爽利,竟口不择言,替那两人捅破了这一层窗户纸!──否则现在那两人,必定还是一如两天前初见时那般,对自己心中那从未经历过的感情懵懵懂懂,不知如何自处吧!
  那二人自不知燕九仙心中所想,依旧含情脉脉的执手相望,心中仿佛有千言万语。只可惜两人皆不是能言善道之人,最终那些未曾出口的话,亦只化作一句依依惜别,和一个如胶似漆的拥抱。
  见闻人笑终於别过那少年,向自己走来,一向空寂无表情的脸孔上,竟是似悲似喜,有如身在梦中一般,年少的燕九仙虽未曾尝过这恋爱滋味,却仍不禁心中一酸,嗤笑道:“小师叔,不成想你竟有那龙阳之好哩!”
  闻人笑被他抢白,却不著恼,只是平静的盯住面前这个与他的爱人同样年纪的少年,直盯得燕九仙心中发毛了,方听他缓缓问道:“仙儿,你可听过一句话……”
  从未这样久的迎视著他的目光,燕九仙第一次发觉,原来这个人的眼睛,竟是这样通透明亮。未及燕九仙回答他的问题,闻人笑已自行不慌不忙的接了下去,那轻声慢语犹在耳畔:“仙儿,参透雌雄,我即美人……”说完,他的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一个微弱的笑。
  这不是燕九仙第一次见他笑,却是第一次见著他如此不带嘲讽,不带讥诮,纯粹欢喜的微笑。燕九仙一时竟呆住了,心中却不住叹道,这人活得原是比旁人简单得多了!──你若喜欢他,他便也喜欢你,你若讨厌他,他便更讨厌你!如此纯真不矫饰,对於他们这些成日在江湖中行走奔波之人,虽不算什麽优点,却倒也令人忍不住赞一声难得!
  见燕九仙久久不言语,闻人笑竟是误会了他的反应,因此又接口道:“仙儿,你莫要担心,我亦知此情不容於世,因此我已和莲儿约定好,待此次比武之事毕了,便向掌门师兄禀明,从此离开出云谷,再不在江湖上出现,定不会让出云谷的声名因我而损……”
  说完,他又面色微沈,道:“只是我若出谷,必是免不了让师兄他们难过上一阵子了……”
  这一段c曲过後,二人在回程过程中皆是闷闷的,闻人笑本就是不喜多言之人,因此亦不觉有何不适,可对燕九仙来说,心中塞满了这许多事,却无另一人可供倾诉,则令他几乎憋屈得欲死。
  两人好不容易回到出云谷後的第一晚,燕九仙带著从谷外带回的好酒,正欲找几位要好的师兄弟痛饮一番,一打开门却见闻人笑提剑站在满院碎金般的月光中,面目肃然的看著他。
  燕九仙骇然,结巴道:“深更半夜的,小师叔你拿著剑来找我,这是……所为何事?”
  闻人笑撇了眼他手中的酒,未作表示,只道:“你出来一下。”
  燕九仙干笑:“小师叔,若是我不出来,你莫不是要向掌门师伯告密,说我私自深夜聚众豪饮,坏了谷里的规矩罢……”
  对他这番笑语,闻人笑仍是无动於衷,坚持道:“你出来一下。”
  燕九仙无法,只得放下酒坛,和闻人笑来到後院中。
  两人还未站定,闻人笑却又道:“仙儿,我只使这一遍,你可要看清楚了!”
  话音刚落,只听他长啸一声,腾身而起,剑尖一抖,已在空中挽出两朵剑花。
  虽然那软剑挥舞的方向并非朝著自己,但燕九仙仍是被他吓得惊呼了一声,而闻人笑的动作却并非因此停歇下来,反而紧接著向前再进了一招……
  这下燕九仙终於看清楚了,此招乃是各家剑法中皆极为常见的一招“白虹贯日”,只是按常理来说,此招本是硬拼著劲力向敌人强攻的剑法,闻人笑此时使出来,却极为轻灵飘忽,丝毫没有狠厉决断之感。燕九仙正诧异时,只见闻人笑手中的长剑去势已变,紧接化为一招“飞瀑流泉”,两招之间衔接得有如行云流水,剑招变化之j妙,几乎让人目不暇给。燕九仙立刻看出,如若他上招有如惯常那般用力刺出,若是一击不中,则此时变招必不能如此迅速,心中不禁大叹他的想法奇巧。
  尽管燕九仙依旧m不透闻人笑的心思,但身为习武之人,既有这样难得的机会得以观摩高手的剑艺,又怎会轻易放过?因此待闻人笑使出第四招时,燕九仙早已屏息凝神,好似被迷住了一般,目不转睛的盯住闻人笑舞动的身影。但其实这说法亦绝非夸张,因为闻人笑的动作时而柔若无骨,时而翩若惊鸿,上下翻飞的剑光快时仿佛能惊起满地月亮的银辉,慢时却又像流过指尖的弱水,的确炫目得令人沈迷。
  与他平日的样子大不相同,舞剑时的闻人笑,是那麽的鲜活动人!
  燕九仙痴迷的看著,直到对方撤了剑向他走来,他仍舍不得收回自己的目光。回复到那张波澜不惊的脸,闻人笑并未察觉到燕九仙心绪的起伏,仍是冷冷问道:“你可看清楚了罢?”
  燕九仙点了点头,方才闻人笑的任何一个举手投足,已深深的镌刻进他年少悸动的心里,──这是一个剑客将自己灵魂深处展示给别人看时,迸发出的耀目光芒。
  闻人笑仿佛在确认著什麽一般,仔细的端详了一番他的表情,之後方叹两声:“好……好……”
  燕九仙不知他为何忽然叫好,正欲将今夜诸事向他好好询问一番,却见他已转回身,向院门外走去……
  “小师叔……”燕九仙终是忍不住,开口将他唤住。
  许是从未听过燕九仙用如此恭顺的声音唤他,闻人笑回过头时,眼睛里带著丝诧异。
  “小师叔……你这是……”燕九仙心中隐隐已有了些想法,──因为他要走了,走了便不再回来……
  “仙儿,出云谷……”闻人笑打断了他,低垂著眼,睫毛轻霎两下,忽然摇了摇头,改口道,“你要记住方才你看到的……”
  郑重其事的说完这句宛如告别的话,那人便再次转身,翩然而去了。
  四、
  转眼之间,比武的日子来临了。不出众人所料,此次比武,不仅江湖中所有的著名剑派,甚至连许多并非练剑的门派,也为了一睹名剑“红莲劫焰”的风采,而在出云谷齐聚一堂。比武开始之後,出云谷中几乎所有人都齐聚在练武场上,唯独不见了近几年在江湖上名声大噪的“冰霜紫电”闻人笑。眼见周围的人开始议论纷纷,出云谷掌门楚瘦鸥面上亦有些挂不住了。
  燕九仙素来知道,他的师父,“诛龙剑”应万福,平日里什麽都好,就是有那麽一点点爱拍马屁。果不其然,见掌门师伯愈发频繁的看向练武场外,十分明显的簇拥在掌门身边的胖师父,很快的便朝燕九仙的方向悄悄丢了个眼色过来……
  燕九仙马上领会了师父的意思,尽量不以人注目的退出了人群後,便疾步向闻人笑平日居住的西院寻去。
  到了西院,燕九仙见闻人笑卧房的门虚掩著,心中顿时对他起了责怪之心,暗道:“即便你是明日便要和爱人出谷去双宿双飞的人,对今日场这扬我出云谷威名的盛事,也不该如此漫不经心罢!”
  正想著,燕九仙又见闻人笑的开了一道小缝的窗下,不知被何人放了一支线香在那里。
  见了那物事,燕九仙一下更恼,心道:“你还有这闲情逸致在这熏香麽!”想到此,便随手捡了颗小石子,使出“弹指神通”的功夫,“噗”的一声打灭了那香,再向院内大跨几步,一脚踢开房门,便闯了进去。
  这一闯不要紧,进得屋内,燕九仙一眼便看见那里屋最深处,闻人笑正一身衣冠不整的斜倚在床头上,大半个雪白的肩膀露在外面,一条光溜溜的长腿荡在床边!而他身上,更是还骑著个同样衣冠不整的少年!
  “玉莲!”燕九仙不禁大叫出声,──再一看闻人笑双目无神,纵欲过度的神情,更是怒喝道:“闻人师叔,你……!”
  燕九仙虽长居谷中,却也不是完全不知人事,见了此景,自知这二人正在行那苟且之事,越想越气,接著怒骂道:“闻人笑,我本以为你虽肆意妄为,却至情至x,绝不是那见色忘义之徒,你……你……”骂到一半,他觉得心中脑中,皆似有熊熊火焰在燃烧,几乎让他无法思考,甚至连眼前的事物都有些模糊。
  那时,他只当自己是失望愤恨已极,一时竟心痛至语塞。
  他骂了这许久,床上的闻人笑却毫无反应,竟像是毫无羞耻之心一般。燕九仙又当他是默认了自己的话,便拔出剑来,指著他道:“闻人笑,你这有辱师门的无耻之徒,我今日即便是拼上这条命,也要为本门除害!”
  见闻人笑依旧视他若无物,燕九仙手起剑落,便将窗边放著花瓶的小几劈成两半。
  这时,却见闻人笑有气无力摇了摇头,目光在自己身上那少年纠缠许久,小声低喃道:“莲儿……这……我……”
  “莲儿?”燕九仙见他此刻还在记挂著他的莲儿,几乎怒不可遏,喝道,“好,那我就先杀了你的莲儿罢!”话音未落,便一剑向那始终趴在闻人笑身上的少年刺去。
  但他的剑尖只停在那少年身前一寸处,便不能再向前一丝一毫,原来是闻人笑已一把扯下了身上的衣裳,随手一甩,灌入真气,有如盾牌般挡在那少年身前。
  “仙儿……”他好似方才发觉燕九仙的存在,疑惑的看著持剑刺向自己爱人的师侄,忽然眼睛一亮,道,“糟了!还有不到一个时辰,便要比武了罢!”说完,又似不记得身上还有个少年般,立刻便要从床上起身。
  “你这……你这孽障!你还记得比武吗!”
  从屋外传来的声音令燕九仙心中一凛,回头一看,竟是出云谷的掌门楚瘦鸥带著几位师叔伯走进门来。
  楚瘦鸥本就是个极为正派耿直之人,此刻更是双目赤红,紧紧盯住曾经最为疼爱的小师弟,颤声道:“仙儿来寻你半日不回,惠儿他们听见你们的争执之声,慌忙来报,我还道你们出了何事,没想到!没想到啊!……我出云谷自祖师爷开山以来虽只有三代,却无一人不是品行端正,洁身自好,怎会出了你这个孽障!”
  “师兄……我……我……莲儿……”饶是平日里冷淡如闻人笑,此刻也已煞白了一张脸,像是寻找著什麽般,慌乱的四处看著,在看到趴在身上那人时,有些迷惑得讷讷著。
  忽然,他毫无血色的脸上竟又惨白了几分,对著趴在他身上的那人道:“……你……你不是莲儿……你到底是谁!”说完,已出手如电,伸手竟像是要去揭那人的面皮一般。
  不成想,那少年突然从床上腾空而起,撞破窗户倒纵出屋外,轻易便避过了他这一抓。不仅如此,此刻已停在屋外的那人,跟著又在脸上轻轻一揭,──一张比莲儿豔丽得多的美丽面庞出现在众人面前,而一张薄薄的皮质面具,便悠悠飘落在闻人笑床边。
  令人骇然的是,定睛看时,这张惟妙惟肖的面具,竟像是直接从活人脸上剥下来一般,连皮肤的细细纹理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见了这张面具,闻人笑已然目眦尽裂,直接击出双掌向那人扑去,口中痛呼道:“你杀了莲儿?!”
  他这一掌已用了十成功力,穿窗而出时虽缓了一缓,却依然留有八成威力。可那魔头却不应战,转眼之间又腾身而起,飞上屋顶,居高临下的恶毒笑道:“玉莲是我的人,却不听我的话,不肯帮我来害你,我不杀他,难道留著他跟你双宿双飞麽!”
  闻人笑方才那一掌去势已尽,却不肯放松,亦追著他跃上屋顶,再击出一拳,道:“可我们与你有何冤仇,你为何要如此迫害我们!”
  那狠毒的魔头闪避得好不轻松,仍旧笑道:“自是为了‘红莲劫焰’……若不是那可爱的娃娃闯进来,你此刻已带我去了哩!”说著,他目光在一瞬之间变得极为残酷,落在了院中的燕九仙身上。
  只见那魔头忽然十指弯曲,呈勾爪状,毫无预警的从天而降,向燕九仙攻来。燕九仙在短时间内经历了这许多事,心事狂乱,虽见他向自己扑来,竟一时不知闪避。这时,还是那屋顶上的闻人笑突生急智,踢起一块屋上的瓦片,直击那魔头後心。
  可那魔头好似身後长眼一般,向後一个翻身,便避开了闻人笑这一击,再一个纵身,三起三落,已跃出好几丈外。
  “嘿……你还要护那娃娃,他可曾护过你麽?”转瞬之间,那魔头的身影已远,声音传来却字字清晰,字字都撞向院中诸人的耳中,心中,“嘿……算啦!这次你们以多欺少,我不跟你们玩啦!只可惜,这‘红莲劫焰’,只能再让你们保管些时日了……”
  待那魔头的声音消失在天际,院中却也零零落落的聚起了不少闻声赶来之人。燕九仙心中虽是思虑重重,此刻亦无法可想,一心只担心此事将如何了结。
  只见院中诸人的目光皆落在闻人笑身上,闻人笑却早不似方才般面目狰狞,情绪激动。突然,燕九仙只听他沈著声,一字一顿道:“不识好歹,连挚爱之人都认不清,甚至还连累师门蒙羞,这样一双眼睛,要来何用!”说完,竟伸出两指,刺进自己的双目之中!
  紧接著,他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向楚瘦鸥的方向跪下,磕了三个头,道:“师兄,本来非自裁不足以洗刷阿笑给出云谷带来的耻辱,只是爱人之仇若是不报,阿笑只怕做鬼都不得安心,因此求师兄让阿笑留著这条贱命,只待杀了那魔头,阿笑便不再这世上多留一日!”
  说到此,他停下深吸了两口气,方才颤声继续道:“……师兄,阿笑欠诸位师兄的恩情,只能来世再报了……”说完这些,他的脸上已是满面血泪,令人望之恻然。
  不知是否院中诸人一时还未从震惊之中恢复过来,当闻人笑长身而起,长啸一声,向方才那魔头消失的方向追去时,院内竟无一人有所动作。而燕九仙更是觉得心脏好似被无数只大手用力揉捏过般,痛得几欲碎裂。隔了许久许久,院中方才响起楚瘦鸥一声凄然无比的长叹,只听他语带苍凉的向後来院中的武林众人道:“经此一事,出云谷自认再无保管那‘红莲劫焰’的资格,还烦请诸位商量决定,将其转交到在场的其他同道中人手上罢……”
  後来,经在场的众人商议过後,那把“红莲劫焰”就由出云谷转交於铁剑门下保管。可令众人不曾想到的是,这“红莲劫焰”引起的武林风波,自此只是一个小小的开端罢了……
  十五、
  话说秦朗疏回到屋内,方在桌边枯坐了一会,将今日发生的这许多事在心中过了两遍,再一抬头时,却发现窗外的天色早已黑得透了。要知秦朗疏即便是在旅途中,对每日的练功打坐依旧是丝毫不肯疏忽,因此此刻一见天色已晚,他便一边感叹著时光易逝,一边盘腿坐到床上,不一会儿,便有如老僧入定一般,纹丝不动,呼吸声也比平日里更加舒缓绵长起来……
  只是好景不长,秦朗疏进入聚j会神的运功调息之中还不到一盏茶功夫,就听见临著梁慕宇那间房的那面墙上,先是传来了轻轻的“噗”的一声,紧接著,是更明显的“噗噗”两声……秦朗疏连忙闭著眼侧耳细听,果然不多久,又听见好似有重物从高处跌落的“咕咚”一声,紧接著就是一阵哼哼唧唧的细碎呻吟,对方越是有意压抑著,秦朗疏越是将全副心神都放在凝神倾听上,反而听得格外清楚。
  按理人在极专心的打坐时,本是不能够注意到这些的,可秦朗疏心中仍隐隐记挂著自己隔壁住了个一路跟踪自己的倒霉孩子,难免有些大动静便轻易分了神,继而整个注意力便轻易的转移开了,──可见他虽然架势摆了个十足十,但的确还是学艺不j,还不能在练功时做到完全的心无旁骛罢!
  听到这一连串的响声,秦朗疏自知很难再收回心神,便睁开眼暂且结束了打坐。正下床时,他忽然瞅见床头边膝盖高的位置上,竟不知何时多出个一指见方的洞来。秦朗疏愣怔著回忆了片刻,十分笃定之前那儿确实是好好的一面木墙,虽稍显得有些薄,却的确光洁平滑,没有任何伤痕在上面。想到此处他突然屈膝蹲在地上,朝那个洞里看过去……
  这一看不要紧,他的眼睛一凑上去,对面房中便传来一声惨呼,声音通过那薄薄的壁板和板上的小洞传到秦朗疏耳中,简直有如就在他耳边炸响一般。
  原来梁慕宇本想透过这小洞窥伺他屋内的动静的,却因为视野实在太过狭窄,因此努力了半天也只能看见那洞前小小的一块屋内光景。正在他聚j会神的窥伺时,忽然眼前变得一片漆黑,接著还有一颗大大的眼珠子挡在了洞口之前,叫他怎能不害怕的大呼小叫?
  “梁慕宇!”既已知道隔墙有耳,秦朗疏亦不用去到他房中,仍站在自己屋内向对面说话,──只是话音中的气愤之意,不知能否原样传到对方耳中。
  “梁慕宇!你竟这样有种!我竟不知道,你连这大力金刚指的功夫,也练过一段时间哩!”──从方才隔壁的巨大响动看来,梁慕宇练得应是外家那种靠气力,而非内劲的大力金刚指。
  “秦大哥……秦大哥你误会啊!”梁慕宇不知是否不敢面对秦朗疏的怒气,亦不肯前来他的房间,仍像他一般隔著墙道,“我……我没练过大力金刚指,我练得是内家的一阳指,只是我学艺不j,内力不足,所以……所以试了两三次才……才……”
  秦朗疏听他竟顾左右而言他,已是气极,却反笑道:“梁慕宇,你……我不知你练得是什麽,也不知你学艺j不j,我只知你耍滑头的功夫,乃是炉火纯青了!”说完,他心中仍是气愤难平,在屋内转了两圈,终究不能寻著解气的物事,终於还是拔脚向梁慕宇房门前走去了。
  梁慕宇听他如此说,却仍在急吼吼的痛呼道:“秦大哥,你莫要如此说!我……我只是方才听见你在屋内,可这许久竟一点声音也无,我……我担心,所以才出此下策的!”
  “你还说!这是要让人看笑话麽!”
  梁慕宇犹自呼号之时,秦朗疏已推开房门径自冲进屋来,随手掩上门,打断他的声音既急切又压抑。──原来方才秦朗疏刚跨出自己的房门,便看见许多住店的旅客都被他们这番大动静闹得纷纷从各自的房内探出头来,正好奇的往他们这两间房处探望呢!
  见此情形梁慕宇只道是他气已消了,一时又惊又喜,自是他说什麽都依了,连连点著头道:“秦大哥,你终於肯来见我了麽?”说完,竟抓著他的手痴缠上去。
  秦朗疏被他这样抓著,又见他那张与童年时并无二致的诚挚脸庞,心中早已软了,但再一思及他先前的行为,面色却又是一沈,道:“梁慕宇,你怎麽竟变得这样不光明磊落!亏你还自称江湖儿女,既是江湖儿女,又怎能干出这偷**m狗的勾当来!”
  “我……我……”
  见秦朗疏面上隐隐露出嫌恶的神情,梁慕宇方才那游刃有余的劲头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心道我分明是因为担心你,却还要被你这样责骂,可见你竟是真的完全不念旧情,只当我是陌路人一般!──不!看他这样不耐的眼神,在他心目中,我岂非连个陌路人都不如?
  想到此,梁慕宇又思及他二人自那日起了纷争以来,已过了这麽长时间,只有他一心想挽回二人的关系,而对方却只知一味的推拒自己。而这几日他心中积攒的委屈,只有那晚在翠苑山上才稍稍发泄了几许,甚至今天一整日,还要在秦朗疏面前装疯卖傻,做小伏低。
  梁慕宇怎麽说也是个大家公子,自小亦是众星拱月般长大的,几时受过这种委屈,也亏得他隐忍到今日,终於按捺不住,对秦朗疏哭诉道:“秦大哥,我原道你是个宽厚之人,平日里那些师弟师妹,惹你生气的事亦做得不少,你却从未有多两句怨言,为何你只偏偏对我这麽狠心!罢了罢了,既如此,我便不再缠著你,惹你厌烦罢!我……我……我明日便回梁家去,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两不相干!”说完,便扭过头去,已是送客之意。
  秦朗疏听他这一番言语,心中一酸,只道梁慕宇竟不知为何自己平日对师弟师妹宽容,却唯独受不了他背叛自己麽?又道梁慕宇原不知,正是因为自己早就在心中将他视作知己,才会如此愤怒伤心麽?想到此又暗暗自责道:“他原是小孩子,本不懂这些,原是我对他太苛责了罢!”
  这一想完,正想出声安慰他两句,秦朗疏却又想道,这之後一路刀光剑影,若是我们和好,他继续跟著我,害他受了伤岂非更不好!──他心中一时之间天人交战,最终还是那常年养成的责任感占了上风,因此便再次狠了狠心,对梁慕宇道:“你既如此说,那你我便在今日分手罢!此後,你自多珍重了!”
  见梁慕宇依旧转过头不理他,秦朗疏心中酸楚非常,却亦无法,只得对著他拱了拱手,便自己推开门回屋去了。
  十六、
  次日,秦朗疏起了个大早,却在出发前,发现隔壁梁慕宇的屋内早已是昔人已去。虽然昨日梁慕宇已言明不会再跟著自己,秦朗疏已有此心理准备,但见了这人去楼空的情形,心中想起昨夜梁慕宇委屈难过的脸,却还是略有些怅然。
  收起思绪再次出发之後,秦朗疏继续策马向北疾驰而去。他此去之所以向北,乃是因为当年那被他那号称“飞花圣手”的祖师爷带领著各路名门正派所灭掉的魔教,──磐若教的大本营,正是在那西北边陲地带。
  途中经过昨日那四个彪形大汉偷袭那盲眼侠客的开阔地,秦朗疏突然想到,与其说那盲眼侠客前去的方向是出云谷,不如说更是那磐若教之前的所在地!再一想,那侠客的气质,亦颇有些y郁的腔调,心中顿时对那盲眼侠客的身份生出了诸多疑窦。
  正如此想著,秦朗疏忽见前方的路上生出一条岔道,那岔道口灌木丛生,却有一道像是从衣物上撕下的青色布条正迎风招展著,看似有人经过此处时,走路不小心,将衣服挂在了道旁的荆棘之上。秦朗疏见了那布条,心中却是一惊,心道:“这难道是从昨日那盲眼侠客身上撕下的一块布麽?”再下马仔细观察那岔路,果然有许多最近踩出的脚印,却是只有进去的,没有出来的,而那道旁灌木的尖细枝条上,更有些深褐色的血迹留在上面!
  这下秦朗疏不再犹豫,立刻将马在道旁的大树上拴了,施展轻功,沿著那条小路向密林深处探去。
  令秦朗疏万想不到的是,他沿著这小路行了半日,出现在眼前的,竟然是在杂木林中的一片木屋。只是那些看似用作住人之用的木屋均建造得十分chu糙,唯有中间的一栋在门窗上镶嵌了些庸俗的装饰,即便如此,整个寨子却依然给人以一种破败萧索之感。
  见到了架在每件木屋外的阔剑砍刀之类的大型兵器,秦朗疏心中已猜测到此处乃是一个劫路盗匪们聚居的山寨,正要向里再探时,左前方那间木屋的门却在此刻“吱呀”一声打开了……
  秦朗疏闻声望去,只见一个七尺莽汉正将手臂靠在门上,推门而出,再一看时,──此人竟是昨日袭击那盲眼侠客的四人之一!
  秦朗疏见他已将门推得半开,正要隐藏身形,却见那人竟随著门板的转动慢慢的软到在地,门大开时,他便几乎整个人都侧卧在地上了。见此情形,秦朗疏大惊失色,见四下再无他人,立刻跃上前去,仔细看那人的样子……
  毕竟在江湖上行走多年,秦朗疏往那人的伤口上方看了两眼,便看出那人乃是被一柄又细又薄的利剑,从侧面刺穿了咽喉而死的。想必死前此人正欲转身推门向外逃窜,因此才是这样侧倚在门上的姿势被人一击毙命,只是不知又为何这倚在门上的尸体会突然失了平衡,偏巧在秦朗疏到来时将门板推开倒了下来。
  思及此,秦朗疏慌忙抬头向屋内望去,先是看见那屋後还有一扇门洞开著,接著竟瞧见那屋中还有两个人,皆亦是像此人一般躺倒在地,显然均已命归黄泉!
  秦朗疏赶紧飞身过去查看,发现此二人亦是被人已同样的利器穿过咽喉,一剑毙命,心中不禁骇然。若非秦朗疏昨日亲见那盲眼剑客使用的兵器乃是一柄极普通的长鞭,此等j妙至极的武功,加之方才在路上发现那人的行迹,秦朗疏必会认为这些杀戮是他所为。只是既不见那人,秦朗疏又暗暗担心,不知他是否同样已遭人毒手?
  秦朗疏正要往其他几间木屋探查一番时,忽听得林间似有二人往此处行来。来人并没有刻意隐藏身形,因此秦朗疏立刻将那横在门外的尸体拖进房内,将屋门掩上,站到窗前屏著息向外窥视……
  来的果然并肩而行的二人。其中高个的那人生得一张马脸,身背一柄长剑,细长的眼睛有如两道刀刻的缝隙一般,却隐隐s出不怀好意的j光。而身材较矮的那人,面白无须,生著一张雌雄莫辨的美豔脸庞,早几年想必是极豔光四s的,却不知是否因为生活太过放荡不知节制,导致年纪尚轻皮肤便松弛浮肿,双目无神,反而让人忽略了他的美貌。
  一边观察著这两人,秦朗疏一边听见那马脸用他那尖利的嗓音对著那面相早衰之人道:“啧!那老猴儿实在太过霸道,竟然叫我们俩替他把这些死人全给运回去!这该是最後一趟了罢?!”
  那早衰的美人却轻笑回道:“你莫要如此说呀!侯相公在松禺镇那番动作竟给一个小娃儿揭破了,以後他要吓人可是难了,他不高兴哩!”那声音如他的长相一般妖媚无比,只是听上去稍嫌做作。
  那马脸又道:“咦?是怎样的娃儿才能一眼揭破老猴儿的c蛊之术?老猴儿既知道是何人识破了他,竟没有立刻杀了他麽?”
  那早衰之人回道:“因为他把人给跟丢了呀!侯相公的轻功虽不算绝顶,却也不差了,竟会给个娃娃甩掉,你说他要不要更加不高兴!否则他听说此处有这麽多可供他c弄的死人,岂能不马上飞奔而来?”
  听到这里,秦朗疏早就听出他们谈论的是梁慕宇,再一听竟有个似乎武功高绝的男人要置他於死地,心中顿时又是担心又是忧虑,只恨那二人就站在屋外不足数尺的地方,他不能马上破门而出,前去通知梁慕宇可能面临的险境!而他甚至未想到,自己现在身处的险境,岂非比梁慕宇还要险上万分!
  那二人哪知他在这心急火燎,似乎在这“最後一趟”之前还有许多话要说一般,仍旧站在秦朗疏所在的屋外。那马脸甚至忽然取下背上的长剑,一手托著剑鞘,另一手将剑身从剑鞘中抽出一点,叹道:“不过此次有机会让我用上这绝世宝剑,就算让老猴儿多支使上几次,我也……嘿嘿……”
  他的笑声极为刺耳,仿佛能穿透耳膜一般。可秦朗疏却未注意到这些,只因他的注意力全被那把微微出鞘的宝剑吸引了去。──那露在外面的半截剑身,通体赤红,在阳光下有如被燃烧的火焰包围一般……
  红莲劫焰!
  秦朗疏虽没见过“红莲劫焰”的真身,但此刻他几乎毫不怀疑的认定,这就是那把遗失的名剑!正在他又是感叹,又是唏嘘的同时,只听那马脸的怪笑之声戛然而止,长剑猛然出鞘……
  “小子,看呆了麽!”
  话音刚落,剑尖已向秦朗疏隐藏的窗户飞刺而来!
  十七、
  “小子,看呆了麽!”
  听得这一声,秦朗疏即便是不曾看呆,亦惊得呆住了!好在他毕竟身经百战,仍能在剑尖逼近窗前时,条件反s的腾身而起,撞破窗户一跃而出。只见他几乎已要从那直刺过来的剑身上飞过时,那马脸男人竟忽地使出一招“倒卷珠帘”,剑尖由下而上,反削上去。
  秦朗疏几乎应变不及,只得在空中猛的一拧身,让身体向右下方跌落,但与此同时,他竟还有时间抽出腰际的宝剑,格开那人横扫过来的下一个变招。
  “这位相公,好俊的功夫哟!”
  突然响起的娇叱声几乎让秦朗疏握剑的手抖了一抖,方才光顾著专注於眼前的敌人,他竟忘了,对方在场的还另有一人!可他已没有空隙观察另外那人的行动,因为他方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起,那马脸已在瞬间向他刺出三剑,一剑戳他咽喉,两剑刺他双肩。而秦朗疏立刻身子一矮一侧,还以一招“玉女投梭”,不仅避过刺来的剑尖,同时还终於向前送出一剑……
  正当他二人在此间打斗得如火如荼之际,那早衰的美人却始终站得远远的,拍著手在一旁观战,让秦朗疏心中不知是喜是忧。喜的是他对付眼前之人已是吃力,若再加进一人,他也许很快便要败下阵来,忧的是那人虽不参战,但这样站在一旁,自己仍需不停分神注意他的动作,无法专心应战。
  秦朗疏心念电转间,对面那人已不知不觉再次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二人交换了三十几招之後,秦朗疏却已看出,此人不仅武功比自己略高出一截,更要命的是,他手中的兵器不知比自己的强上几倍,照此下去,百招之内,自己必当败下阵来!
  认清眼前的局势之後,秦朗疏心中反而更加清明,心道既如此,不如就豁出去拼个你死我活,就算不指望拼出个一线生机,只要自己尽了全力,那败下阵来亦是自己技不如人,即便死了也能少点後悔!想到此,他便收起了守势,一连几招以攻代守,招招皆是致命杀手,一时之间倒也让那人应接不暇。
  二人再短兵相接了十几招之後,秦朗疏的身上已拉出两道又长又深的伤口,细小的伤痕更是不计其数,其中对方碰到他的次数却十分有限,其余皆是那“红莲劫焰”的霸道剑气所伤。眼见双方实力愈发悬殊,秦朗疏却越战越勇,忽然刺出一招“白蛇出洞”,欺身向前一剑,几乎要投身进那密不透风的剑光中!那“红莲劫焰”的剑气闪烁,瞬间又在他周身留下了几道伤口。
  秦朗疏却依旧不变招,手持剑稳稳的向前送去,可就在此时,只听“铛”的一声,他的剑尖竟被那“红莲劫焰”硬生生的削下一截,落在了地上……
  眼见大势已去,秦朗疏却仍不愿坐以待毙,正待以双掌的血r之躯去接那剑时,忽闻脑後传来一阵破空之声,转眼之间就见一柄长鞭从自己身後飞来,鞭梢向那马脸持剑的手腕卷去。
  那马脸见势匆忙收手,秦朗疏便趁此机会急忙弃剑,使出一招“双风贯耳”,双掌拍向马脸的两边太阳x。可正当马脸终於转攻为守,落了下风时,那持鞭人却又收了招,转而向那拍著手远远观战的男人攻去,──原来他方才只是为秦朗疏暂时击退眼前的强敌,而他真正的目标,乃是那始终站在一旁的早衰美人!
  秦朗疏不知他为何舍近求远,却听那拍收观战之人忽然轻笑道:“闻人相公,好久不见哩!你竟追我追到这里来了麽?”那狎昵的口气让人遍体生寒。
  而那被他轻薄之人更是怒火万丈,转眼之间已向他挥出了六七鞭。可那观战之人却仍旧不出手,只是一味闪避,转眼已远远离开了那树下,越发接近了秦朗疏和那马脸的战圈。忽然,秦朗疏见那早衰美人双手齐挥,手指间银光闪动,连忙向那持鞭之人大呼道:“小心暗器!”
  还不待他说完,那青衣的持鞭人竟已再次飞到他眼前,秦朗疏只听他低声对自己道:“闭气!”下一个瞬间,周身便笼罩在一片白蒙蒙的烟雾之中。
  秦朗疏隐约见那青衣人挡在自己身前,双手衣袖一挥一拢,将那烟雾中的点点银光尽数挥落,心中的顿时涌起了无限的敬佩和羞愧之情。要知他此时已经认出,这青衣人正是昨日那盲眼侠客,此刻他不仅想铲除那两个邪魔外道,还挺身为自己挡下毒烟暗器,而自己之前竟还怀疑他与魔教有关,岂不是应了那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待烟雾渐渐散去,秦朗疏忽听得耳边响起方才那观战之人的娇声:“闻人相公,还有那位英俊的小相公,我们两人还有些事要办,莫要怪我们失礼先行一步啦!”但四下看时,却再也不见那二人的身影。
  秦朗疏才道,原来那始终袖手旁观的不男不女之人,内力竟已深厚至此,竟能使出这“传音入密”的绝顶内功!
  再一抬头,秦朗疏只见那盲眼侠客苍白的面上透著些不正常的红晕,满脸尽是悲愤之情,持鞭的右手青筋gg爆出,那情形,简直像是要走火入魔一般。
  秦朗疏大惊,正欲上前唤他时,却发现自己方才虽极小心,却怕是仍吸了点毒烟进去,x口阵阵发涨发热,似有一口鲜血哽在喉头,就连目光亦有些模糊。
  待他慢慢缓过来些许时,那持鞭之人面上亦回复正常,秦朗疏连忙上前跪拜道:“这位前辈,救命之恩秦朗疏无以为报……”
  “秦朗疏……?”持鞭人看不见他的动作,依旧面朝前方,低喃道。
  秦朗疏见他显然是已忘了自己,忙再次介绍自己道:“晚辈铁剑门下第六代弟子秦朗疏。今日得前辈救命之恩,反碍著前辈诛杀那魔教之徒,心中深感愧疚!因此前辈今後若有何事吩咐,秦朗疏必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听了他的话,那人却不作答,只见他从衣服里掏出一个药瓶扔下,方冷冷道:“还是莫要说大话了!你满身伤口皆沾上毒烟,此刻虽还好,一个时辰之後你若还能说出这话,我倒要赞你一声好汉!”言语之间,已现轻蔑之意。
  “前辈,你怎知……”秦朗疏毫不著恼,正要发问时,再一想原是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太重了,那人已无需看,一闻便知自己受了伤,便继续道,“多谢前辈!晚辈今日还有些事,前辈能否留下姓名,待晚辈办完了手中急事,再登门道谢,为前辈效犬马之劳!”──秦朗疏心中记挂的,自然是方才那二人口中的“老猴儿”追杀梁慕宇之事。
  可那人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皱眉道:“办事?你还想办事麽?中了这烟,饶是你功夫不差,少不得亦要在床上躺上一两日,你还是趁著这个时辰快些进城找个客栈歇上几日,留得你这条小命在方是正经!”
  “这……”秦朗疏迟疑著,继而坚定道,“前辈,恕难从命!”
  见他如此坚持,那人亦不多言,冷笑一声,转身便走,却只听秦朗疏仍在身後追问道:“前辈,敢问高姓大名?”
  “带罪之名,不足挂齿。小娃儿,我们後会有期了!”
  不知过了多久,秦朗疏已不见了那人的身影,方才听见这句中气十足的话传入自己耳中,同样是用得“传音入密”的功夫。与方才那美人不同的是,待那人语毕之後好久,秦朗疏仍觉耳边有如蜂鸣般发出嗡嗡之声,才道原来那人的内功比之方才的美人不知要强出多少!
  自此,秦朗疏对那盲眼侠客除了感激,又平添上更多的敬佩,只是他的内力尚达不到如此浑厚的地步,只能在心中暗暗回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前辈的恩情秦朗疏永世难忘!前辈,我们後会有期罢!”
  十八、
  五内俱焚。
  自练武以来,秦朗疏并非不曾受过内伤,只是这中毒的感觉,来势却比普通的内伤来势更为汹涌,且有如潮水般时近时退,毫无规律可循。那位盲眼前辈所给的解药虽能将症状减轻些许,但此刻他最需要的,还是要找个安静的地方慢慢调息,引导体内的真气将肆虐的毒素压制。──只是,他已没有时间了!
  见识到那两个邪魔外道之人的武功之後,秦朗疏可想而知他们口中的“老猴儿”绝不可能是个泛泛之辈,而更令他担心的是,以这群人的行事作风,梁慕宇若是落到他们手里,指不定要受到何种折磨……
  原来自己之前为了不让他跟随,而假意对他冷眼相看,竟在无意中是害了他麽?
  秦朗疏只要想到这个,心脏便好似被人捏紧了般,就连中毒所带来的苦楚都不及其万一。
  可是回到昨日歇息的客栈,顺著掌柜的所指的方向行了几乎一天一夜,秦朗疏仍不见梁慕宇的身影。虽然秦朗疏亦知梁慕宇的坐骑神骏非常,但他原道梁慕宇就算全速赶路,夜里总是要停下来歇息的,自己若是日夜兼程,必能在一天之内追上他。哪知一天已过,不要说追上,即便是方才路过的小镇,亦没有一家酒家客栈有人见过梁慕宇那样的过路人。──要知梁慕宇衣著行止皆是一副富家公子气派,这样一个人若是出现在那弹丸之地的小镇上,想要不被人注意,除非是他刻意隐藏行迹,又岂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是秦朗疏哪里想到,梁慕宇为他的冷漠所伤,心中苦痛无处排解,此刻的一门心思,只是想早日回梁家去。因此二人分手之後,他亦是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的往家跑,只在实在撑不住时,才在道旁随意找块空地歇上一时半刻。因此秦朗疏此番去追他,简直就像两匹坐骑赛跑一般,又如何能让他轻易追上?
  但秦朗疏心道现如今折返回去更不知要往何处寻,不如就顺著这条路继续走下去,这麽想著,便依旧策马向著西南一路狂奔。只是一天一夜不曾休息,体内毒素便趁著他身体极度疲惫之机大肆活跃起来,虽是阵阵发作,可发作时几乎令人目不能视,耳不能闻,身上似有千万虫蚁啃噬般,令秦朗疏苦不堪言,只能机械的夹紧马腹向前飞奔。
  最近一次发作,秦朗疏几乎抓不紧缰绳,竟差一点从马背上滚落下来,硬生生的往地上吐了两口血後,秦朗疏心中却叹道:“小宇,若说我之前害你受了万般委屈,现如今亦为你忍受这些苦楚,总该也算够了罢!”
  好在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秦朗疏策马狂奔了两天两夜之後,终於见到了前方一个骑著白马的白衣身影,──正是那梁慕宇垂头丧气的骑著他的小白马,正恹恹的一路走著。
  见到心心念念之人,秦朗疏心中一喜,慌忙欲提气喊住他,可这一下他却忽然发现,自己身体里空空落落的,竟是一点真气也无!猜到此乃之前所中之毒的毒x霸道,秦朗疏倒也没有太过惊惶,仍旧扯著嗓子叫道:“小宇,你且慢走!”
  这一声之後,只见前面那白色的身影在马上一晃,好容易坐定了,却是轻轻摇了摇头,头也不回的继续向前踱。
  原来梁慕宇隐约听见了秦朗疏这一声,心中先是又惊又喜,可马上又在心中对自己骂道:“你莫要傻了!难道这个时候还指望他回心转意不成?”骂完又轻轻叹道:“只是想不到他在我心中的位置竟是如此之重,已分别了两日,耳边却还能听见他的声音,我虽没有亲大哥,但便是亲大哥,我想也未必会亲到如此地步罢……”
  可方想到此,梁慕宇却听耳边又响起一声呼唤,比之方才那声更加清晰,更加真实!
  这回他却道:“这是最後一次了!若这次回头还见不著他,那下次便是天王老子喊我,我亦是不会回头的了!”一边想著,一边便缓缓的回过头去,心中紧张,有如擂鼓一般。
  “秦大哥!”
  梁慕宇怎会想到,他和秦朗疏的重逢来得如此迅速,可这重逢带给他的心情,却并非是喜悦,而是巨大的震撼和惊惶!──只因他一回头见到的秦朗疏,双目赤红,头发微散,面容憔悴不堪,仅过了短短两天,那原本丰神俊朗的面容,却连双颊都有些凹陷下去了!
  看见那高大的身形在马背上剧烈的晃动了两下,梁慕宇连忙从自己的马背上一跃而起,飞身过去,落到秦朗疏身後扶著他的腰,急问道:“秦大哥,你可是生病了?还是受了伤?怎地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秦朗疏心中苦笑道还不是因为你这孩子,嘴上却匆忙回道:“小宇,你这两日一路行来,可有发现什麽异样之处?”
  梁慕宇皱眉道:“异样之处?并没有什麽异样之处……”继而又紧张道:“秦大哥,莫说我了,你这个样子,可得赶快找个地方歇息,你……”
  “小宇,”秦朗疏却打断他道,“你听我说,那日在松禺镇我果然错怪了你,那c纵僵尸之人果然与你无关!不仅如此,只因你识破了他的诡计,他现在还要追杀你呐!”
  “他?”梁慕宇疑惑道,“秦大哥,你已查明他是何人了吗?”
  秦朗疏摇头道:“还未到那一步,只是我已确知此事与你无关,那日是我糊涂,错怪了你,对不住了!”
  秦朗疏一边说,一边扭过头,语气诚恳的对梁慕宇道歉,比他的语气更为诚恳的,是他那双真挚的眼睛,让人仿佛能一眼望进他心里去,让人不由得想要亲近。
  梁慕宇心中一暖,却在霎时间变得脸色苍白,惊叫道:“秦大哥!你莫要说了!你……你莫要说话了!”
  原来秦朗疏此刻见到梁慕宇,将心中的话向对方倾吐完毕,j神甫一放松下来,忽觉身上那股邪火快速的在四肢百骸到处乱窜,继而狠狠的一齐撞在心口上,一个承受不住,竟一下从嘴里呕出好几口血来!
  梁慕宇此刻方知,身前这人为了提醒自己可能遇到的危险,竟是拼著一身x命向自己赶来,心中顿时又是感动又是心痛。只是此刻秦朗疏的身体已是摇摇欲坠,容不得自己伤春悲秋,於是梁慕宇只能硬生生将满腹衷肠吞回肚子里,从身後搂紧他的腰,双腿一夹马腹,向最近的小镇疾驰而去……
  十九、
  “秦大哥……秦大哥……”
  秦朗疏听见有人在耳边轻轻唤他,无奈眼皮沈重,挣扎不开,只得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闷闷的呻吟,似要让唤他的人多少放心一些。
  “秦大哥,你还是热麽?……方才你说要喝水……”
  那人却还在焦急的唤著,随著那人的声音,秦朗疏感到一条柔软的手巾沾著些冰凉的y体,轻柔的在他脸上,身上擦拭著,令人说不出的舒爽。依旧没有睁开眼睛,秦朗疏鼻间的呻吟却因这两日来首次感到的清凉,十分坦率的甜腻起来。好在他没有睁开眼睛,否则他肯定没法错过帮他擦身那人脸上突然浮起的可疑红晕,──简直就像是在害羞一般……
  “秦大哥,这样你舒服麽?”梁慕宇暂时结束了手中的工作,下意识的m了m自己发红发烫的脸颊,若非知道秦朗疏是中了毒,他几乎就要怀疑这热度是对方传染给自己的哩!
  见秦朗疏始终紧蹙的眉终於微微的舒展开,梁慕宇一边深深的呼出一口气,一边伸出手指轻抚他已有些干裂的嘴唇,犹犹豫豫,忽然叹了一声,道:“秦大哥,得罪了!”
  沸腾的脑浆虽已渐渐冷却下来,秦朗疏却还是要花上好一阵子思索他这三个字的具体意味,可他的思考还未有结果,便先感到一双冰凉而柔软的嘴唇重重贴上了自己的。灵巧的舌头带著丝丝湿而凉的触感在自己干燥脱皮的唇上一遍一遍的安抚,令人不由得想要向对方索取更多……
  秦朗疏微张开嘴,果然有一股清流从紧贴著的那双唇里渡了过来,他贪婪的吮吸,可是那股清流断得那样快!
  秦朗疏不满的再次用力对著那带来清流的柔软源头吸了吸,却再吸不出一滴冰凉的水,反而是一条又热又软的舌头,在忍耐了许久之後,莽莽撞撞的闯了进来。
  热上加热,秦朗疏说不出有多难过,只得用尽全身力气睁开眼,却一下子撞见对面少年那双又是慌乱,又是内疚的目光里。
  “秦大哥,对不起!我……我不是……我以为……”
  见了眼前的情形,把记忆中前一瞬间的“梦境”在脑子里转了两圈,秦朗疏好不容易冷却下来的脑浆一下子又滚烫起来,他慌忙摇著头道:“小宇,你……你千万莫要如此说!是我方才意识不清,先冒犯了你!”
  “不!”梁慕宇的眼里不知何时已有银光闪烁,“秦大哥,你……你正病著,我……我这简直是连禽兽都不如了!……秦大哥,你可好些了?”可算是想起了正经事,梁慕宇的脸红了又白,手脚并用的爬上前来,关切的询问。
  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秦朗疏在对方终於放心的叹息中,抬起头四下观察著周围的环境。
  原来他们此刻正身处在一个狭窄的山洞里,洞口虽低,但洞内却还算是别有一方小小天地。洞外似已是深夜,隐约可见月光满满的铺了一地,却只有丝丝缕缕照进这方狭小的天地之间。
  秦朗疏就借著那点月光再看那趴在自己身前的少年,突然发现这前日还锦衣华服的小公子,此刻身上的衣服竟已被撕得破破烂烂,好似街头的小乞丐一般。他正要发问,却马上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早已被许多白色的绷带好好的包扎过了,而那盲眼侠客所赠的装药小瓶空空如也的扔在一旁,再看那白色的绷带,不是从梁慕宇那身白色锦袍上撕下的,又是从何而来?
  “秦大哥,方才情况紧急,我担心你支撑不住,才出此下策,让你在这暂且安歇……”见秦朗疏眉头微锁,似有些无奈,梁慕宇还道他嫌此处简陋,慌忙解释道。
  秦朗疏却慢慢露出个笑来,道:“你以为我是你这公子哥儿麽?这种地方我在外行走时,早就住过不少次了,──只是可惜了你这身衣服……”
  他话音未了,梁慕宇已打断他道:“秦大哥,你又取笑我!我本是江湖儿女,自当如你一般不拘小节!更何况你身负重伤,却还要来通知我那c纵尸体的魔头之事,你对我的大恩,别说是区区一件衣服,就是……就是……”说到此,已语带哽咽,几乎要说不下去了。
  “好啦!你看我不是已没事了麽?”秦朗疏仍有些吃力的抬起手,m了m梁慕宇已有些乱糟糟的头发,强自笑道,“再说你既自称江湖儿女,又岂能整日哭哭啼啼,若是让其他江湖人看见了,岂不要让人取笑了去?”
  “我……我才没哭呢!”听他这麽一说,梁慕宇慌忙把手在脸上胡乱擦了两下,坚定道。
  秦朗疏却不知,他这话其实并非强撑撒谎,──至少自他倒下以来,梁慕宇一心照料他,又是为他运功助力,又是为他擦身降温,竟是比平日里更要冷静万分,真的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只是现在见他伤势渐愈,少年一直紧绷的神经总算是放松下来,这下方知承受不住。回忆起秦朗疏为了自己所受的苦楚,梁慕宇更是觉得自己心中的苦痛竟比感同身受还要难以忍受,叫他怎麽能不掉下泪来!
  他那强忍眼泪的样子是那样惹人怜爱,秦朗疏看了,顿觉心中无比柔软,忙像小时候在铁剑门中安慰那些被师父们责骂的师弟师妹般,大手一伸将他揽进怀里,柔声安慰道:“嗳,我说笑的,这样旁人便看不到了!”语气之温柔,简直前所未闻。
  不知为何,感受著这弥足珍贵的柔情,梁慕宇心中酸楚比之前更甚,一时竟鼻酸难忍,终於“哇”的一声,在秦朗疏怀中大哭起来……
  在这窄小却不逼仄的空间中,娇小的少年安静的伏在高大青年的身上,双肩时时轻微的颤抖,而青年有规律的安抚著少年的头发,眼睛半开半阖,脸上略带疲倦,却无比安详……这样一幅美好的图景,却被山洞外一声y阳怪气的声音打破了。
  “嘿嘿嘿,小娃儿,可算是给我老侯找著你了哩!啧,这洞口可窄……小娃儿,你快快自己出来,让老侯我快快砍死你!”
  这声音有如一道惊雷,令洞中的二人几乎腾身而起,相视的双眼中既是惊惶,又是恐惧,──要知道,秦朗疏现在不仅身负重伤,内力更是只剩不到三成,而梁慕宇的武功比之秦朗疏都差上一大截,更遑论对付这武功高强的老魔头!
  而那声音却仿佛还要加深他们的恐惧般,仍在继续道:“怎麽,听声音洞里还有人陪著你?好哇好哇!小娃儿,你莫怕,你俩一起出来,老侯我一定连她也杀了!嘿嘿嘿,有她在黄泉路上给你做个伴,让你做个风流快活鬼,倒是便宜你了哇!”
  二十、
  随著洞外那老魔头张狂的笑声,一大片黑色的影子慢慢的遮住了洞口空地上那片银色的月光。忽然,那黑影在洞外两尺的地方定住了。
  洞口低矮,虽能看见影子却仍见不到那魔头本人,洞中二人只听他道:“咦。小娃儿,你们不出来麽?那老侯我可坐在这儿等著了!咳……老侯我有酒有r有时间,且不著急哩!”说完那影子往下一沈,那魔头竟似真的在洞口前坐下了,随即还掏出腰间的酒囊,大声的咂了一口。
  见那魔头似真的有将他们困死在洞中的打算,秦朗疏心道若这样久耗下去,只能将他二人的体力拖得更为虚弱。想到这里,他心一横,便伸手去m腰间的佩剑,却突然惊觉自己的宝剑已在与之前的马脸剑客对战之时被对方削掉了剑尖,变为一件只能砍劈,不能突刺的奇怪兵器。
  他的手中沁出了冷汗,缓缓开口低声道:“小宇,我想……”
  “秦大哥,你若是想让我一人独自逃走,那可不必说了!”他话未出口,梁慕宇已猜中了他的心思,不知为何,那回答的声音格外冷硬。
  “小宇,我此刻内力尚剩不到三成……”
  “秦大哥!”梁慕宇的声音忽然转为怒喝,秦朗疏毫无防备,竟被他吼得瑟缩了一下,却听他突然放软了口气轻声却坚定的道,“秦大哥,你先莫要吵我,我正在想办法。”
  说完,一只热乎乎的手向他伸来,握住他空著的那只手,抓得紧紧的,用力的捏了捏。
  秦朗疏被他传递过来的温暖气息弄得愣怔了片刻,方觉得不妥,欲抽回手来,忽闻梁慕宇低语道:“秦大哥,你且让我握一会儿……”接著,他深吸一口气,朗声朝洞外道:“这位前辈,敢问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我?”
  那老魔头y笑道:“嘿嘿嘿,小娃儿,反正你也要死了,我就让你做个明白鬼,我问你,那天在松禺镇外,可是你带著另外两个小混蛋杀了我新养的那几个娃娃?”
  梁慕宇诚恳的回道:“这……我原不知那些……那些娃娃是老前辈养的,因此方才错手……嗳,我在此先给老前辈赔个不是!”
  那老魔头却啐道:“呸!我老侯这辈子没啥本事,就是得了个‘c尸人’老侯的外号,这每年不说被我杀死的,光是被我那些娃娃吓死的,没有几百也有几十号人了!现如今,竟让你一个小娃儿看透了老侯我这点功夫,你说这事若是传了出去,将我老侯的颜面置於何地?”
  听他如此说,梁慕宇突然轻笑一声,道:“前辈,你莫不是因为我这小娃儿看破了你的那点小伎俩,所以恼羞成怒,便要杀了我罢?”
  此话一出,秦朗疏心中一凛,心道难道这孩子是故意要激怒那魔头不成?再一看梁慕宇虽面上一副谈笑风生的样子,可他握住自己的手,已是忍不住微微颤抖,便知他心知虽已有了计量,这计量却是冒著极大的风险!
  秦朗疏心如明镜,立刻反握住他的手,学著他方才的样子轻轻捏了捏,好似在说:“你便放手一搏罢!最差不过你我今日便一起死在这里了!”两人心意相通,梁慕宇被他这一捏,那微微抖个不停的小手,竟立时安定下来。
  果不其然,那老魔头听了这话之後勃然大怒,突然站起身来,又向前迈出两步,声音y恻恻的道:“小娃儿,你好哇!你竟瞧不起我老侯麽!”
  见他似要冲进洞来,两人不禁同时握紧了手中的兵器,但牵著的手还是紧紧的握在一起,分明是下定决心要同生共死了。但那老魔头却又突然伫足,停在那里喝了口酒道:“小娃儿,看来你是不知我老侯的厉害了,这下我可得好好想想,不能让你们就这麽痛快死了……”说完,他好似真的开始思考一般,微微沈吟。
  见那两条chu壮的腿再次停在洞口,梁慕宇松了一口气,又道:“老前辈,你误会了,我的意思原是,你确是因为我这个无名小辈看破了你c纵尸体的伎俩,伤了你的面子,所以才气得要杀了我罢?”
  听他问得古怪,那老魔头反问道:“是,那又如何?”
  梁慕宇听他声音似有松动,忙继续道:“不如何,只是若我这个无名小辈原就比你厉害百倍,那你被我看出了这c尸之术,便也不会失了面子罢?”
  听他此言,那老魔头忽然发出一阵狂笑,直笑了好长时间方才停歇,两人的耳边还犹有嗡鸣之声时,却听那魔头道:“小娃儿,这话倒有意思!来来来,你说说,你怎地比我厉害了?你可是要出来和老侯我比上一场?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哇!”
  梁慕宇却道:“那倒不是。”
  那魔头笑道:“那我可知道了,你这小娃儿,耍嘴皮子的功夫倒真的比我厉害!”
  梁慕宇道:“前辈,你方才说你这辈子最得意的乃是这‘c尸之术’,对麽?”
  那魔头道:“正是。小娃儿,你莫不是要和我比这c纵尸体的法术吧?”这话一出口,连那魔头自己已语带惊奇,而秦朗疏更是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梁慕宇。
  梁慕宇转过头,在黑暗中对他笑笑,方不紧不慢回道:“正是。只是前辈,若是证明了我比你厉害,那你可否放了我和我这位大哥?”
  那魔头冷笑道:“若是你真比我厉害,那要放了你也未尝不可,只不过这里没有尸体让我俩比试,要不让老侯我先杀了你那位大哥,咱俩再来好好切磋一番?”
  梁慕宇大惊,慌忙道:“那可不必!因为晚辈我比前辈厉害之处,正在於此,──前辈你只能c纵尸体,我却能c纵活人……”
  “哦?”这话一出,那魔头好似颇有兴致,俯身对著洞口回道,“这倒有意思!──小娃儿,今天你若能c纵得了老侯我,我便放了你们!”
  梁慕宇大喜道:“此话当真?”
  “当真当真!老侯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那好,”梁慕宇猛一点头,忽然大喝一声,“跪下!”
  话音未落,只见他指尖银光一闪,两枚铜钱便向那老魔头的双膝飞去,接著只听洞外发出一声轰然巨响,那老魔头竟真的就著俯身的姿势跪了下来!
  那老魔头顿时恼羞成怒,梁慕宇却又道一声:“倒!”接著指尖夹著的三枚钱币同时飞向那魔头的眉心和身前两大要x!
  而那魔头亦是一身绝技,见势不妙,慌忙腾身而起,一个“细x巧翻云”向後倒飞了几步……
  正在此时,梁慕宇已抓著秦朗疏的手向空门大开的洞外冲去。冲到洞口时,只见那身材有如铁塔一般的老魔头,正飞快的爬起身,挥舞著一对流星锤向他们猛扑过来!秦朗疏心念电转,用力将断了一截的佩剑向他掷去,一时之间那魔头竟也没看出这柄剑早就没了剑尖,赶紧再次闪避,而趁此机会梁慕宇又回身接连向他扔出了几枚暗器,让他不得不停下用流星锤将它们一一击落……
  一边发出暗器,梁慕宇一边已负著秦朗疏跑出几十丈远。待那老魔头将所有暗器一一击落完毕,回过神来时,他二人的身影更是早已消失在夜幕之中了,徒留他一人在人去楼空的洞口,发出足以震碎夜空的怒吼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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