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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铭量向程墨苏越走越近,程墨苏这才看见这个人拿枪指着自己,想转身逃跑可是却似失去了力气一般,呆愣在原地,没有一点动作。
“申副官,手下留情!” 萧佐为忙冲过来抵住申铭量的枪口,“这是程家大小姐,你不可以伤她分毫!”
“程家大小姐?!” 申铭量嗤之以鼻地笑了笑,“就算是程家小姐也不得留活口,现在本就是危险时刻,万一她把这件事泄露出去,你我死了不要紧,少帅该怎么办?你以为那林鸿尧让北方解禁是什么意思?还不是挖了个坑在等少帅回去!明知是火坑却不得不往里面跳,这时候别再节外生枝了!而且在这里的人都是我的亲信,他们不会把这件事情说出去,程行长也不会知道他的女儿是怎么死的!”他打掉萧佐为的手,枪口对准程墨苏。
少弈……程墨苏的水眸静静凝视在他身上,刚才慌乱的心似乎安静了下来,她终于明白少弈不把这些事告诉她是因为他想保护她。这件事牵扯甚广,少弈都不能确保他自己的安全,唯有将她护在棋局之外才是对她最好的选择,她有些后悔自己明白得竟这么晚。
那个脑海中的人和面前的他重叠在一起,被黑夜笼罩上一层模糊的光影。少弈朝她走来,每一步都如此漫长,像记忆里被温暖了的时光一样。他的脚步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让她听得分外踏实。他这几步,又像极了缓慢的长镜头。终于他定定地站在她面前,拨开那片厚重的过往,清晰地看着她。
“少弈……”程墨苏喃喃道。
他朝她笑了笑,是她从未见过的笑容,似是心疼,似是释怀。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他的侧掌便击中她的肩膀,她眼前突然显现出一片白光,身体是被什么东西浸入过后的疲软,一下子倒了下去。他伸手环住她,没有让她倒在冰冷的地面上,而是稳稳地偎在自己怀里,她的香气直直扑入他的怀中,满怀香软柔润。
“少帅,你为什么把她打昏,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让下官一枪……”
未等申铭量说完,少弈冷冽的眼神便扫了过来,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你们谁都不准伤她一分一毫。” 他抱着程墨苏的手臂又紧了几分,“我会把她带上火车让她寸步不离地在我身边,申副官,这样你还怕她会说出去吗?”他定睛看着申铭量,气度沉稳,虽然语气似是询问可实则却是命令,申铭量哪敢再多说什么,只得立正敬礼。
少弈走到众将面前,声音冷硬深沉,“各位皆知,家父死于林鸿尧的阴谋之下,况林鸿尧此人谄日媚外,北方百姓在他统治下无不叫苦连天。我,上官少弈,既不能坐视杀父之仇于不理,也不能弃东北百姓于不顾。纵然粉身碎骨,也要歼灭此等乱臣贼子,为父报仇,救天下于危亡之中!”
“吾等誓死追随少帅!”那群黑压压的人群发出振聋发聩的宣言。
火车隆隆地行驶在轨道之上,阵阵喷发的白气似乎要把天空团出一圈一圈的柔软来。火车内,还没有透亮了的光微微照到程墨苏的睡颜上来,这是他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端详她的模样。乌黑的发丝散落在雪白的床单上,一身青白相间的绸缎旗袍衬得她清雅温婉,可是那双小巧的脚却冻得通红,他将被子拉过来给她盖上,见她唇角动了动,他心下蓦然,可她却仍未醒来。
刚才自己是否下手太重,他心里懊恼了几分,大手停滞在空中,似乎想抚平她紧蹙起来的秀眉一般。想了半晌,这才将手收了回来。也是这时,她缓缓睁开了双眸。
这是在……哪里?程墨苏揉了揉发胀的肩膀,慢慢回忆起刚才的事情,刚才是申副官要杀她,然后佐为哥哥出面制止但申副官没有听,接下来就是少弈将她打晕,那么现在……她对上那双平日里冷冽的眸子,现在那双眸子里尽是关切之色,“你醒了?刚才不得已才将你打昏,莫要见怪。”
“不会……”程墨苏面上的笑容仍是素雅清淡,只不过带了淡淡的怅然,“你刚才把我打昏是为了救我,不然此刻我已经成了申副官的枪下魂了。”她语气没有丝毫责备之意,更让他多了几分愧疚之情。程墨苏仍淡淡浅笑,那双水眸就这么望进他心里,“少弈,你是不是该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对了,现在怕是不能再叫你少弈了……”
“可以的。”他的目光炯炯有神,程墨苏平日见惯了他穿骑马装,今日见他一身戎装更觉得他气宇轩昂,玉树临风。少弈顿了顿,这才道来,“我姓上官,名临,字少弈,你也可以叫我上官临。” 程墨苏点了点头,她刚才在城外听那些人称呼他为“少帅”便也猜到了几分,没想到东北上官大帅的儿子,大名鼎鼎的上官临就待在她家中并且待了这么久。
“我父亲惹怒了日本人,父亲的副官林鸿尧向日本人示好,密谋炸毁了父亲乘坐的专机并且封锁了消息。我一直觉得林鸿尧不可靠,无奈家父很是信任他,我说服不了家父便暗中安排了几个内线在林鸿尧军中。但林鸿尧此人多疑奸诈,从来未向下属透露机密,我安排的内线也就未察觉他谋杀家父的阴谋。家父被谋杀后,那几个内线杀立马给我打来电报,我这才连夜出逃。”少弈,现在应该叫上官少弈,他眸中的光越发冷冽和阴冷,特别是说到林鸿尧这三个字时,程墨苏都能感觉到他齿间摩擦出的切齿恨意。
她安安静静地看着他,若有所思地回忆道:“原来那个时候北方封锁,上海也被查那么厉害,目的就是抓你。”
上官少弈点了点头,继续道:“是。我的几个贴身仆人为掩护我全部牺牲了,我才得以逃进上海租界,因为租界都是外国人在管理,林鸿尧不敢随意进来抓人,而且当时他刚刚夺权,还需要稳固政权,也就没有放大这件事情。”
程墨苏又想起了什么,问道:“那你和佐为哥哥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同在德国念军官学校。”上官少弈道,“在那里我们成了好朋友,他的弟弟萧越曾经从英国来看过他,所以我也认识萧越。我逃进上海希望可以找一个暂时藏身的去处,等到风波过了再回去夺权。记得以前佐为和我提过程家小姐和他自小一起长大,你们家又是上海的大户,若我藏进去绝对没人敢搜,我便模仿他的笔迹伪造了一份推荐信,说是他的远房亲戚要来做工。”
那封信果然是他模仿的。程墨苏眸中闪过一丝欣赏,“能把佐为哥哥的字模仿的这么像也真是厉害极了。”后面的事情不用他讲,她便明白了大概,“那日我怀疑你伪造了佐为哥哥的推荐信,萧越正好来替我过生日,我看你们两个确实认识所以便相信了你。我记得那次你拖他帮你捎一封信给佐为哥哥,恐怕就是告诉佐为哥哥你现在的处境,并且让他帮你联络旧部吧。”
上官少弈点点头,“你说得不错。后来我听到北方解禁的消息时便明白林鸿尧一定是刚刚站稳了脚跟,如今他刚登上新位还不牢固,我就要趁这个时候杀他个措手不及。”
了解完他的一切才明白了他的沉默寡言后面背负了多少沉重的负担,也明白他的坚毅冷冽后面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伤痛。父亲遇害,他甚至连为父守孝的时间都没有便亡命天涯。东北换权,他却只能隐忍住满腔仇恨去等待时机,运筹帷幄。他再怎么老练成熟也终究不过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能撑到现在怕是耗费了万分的心力。程墨苏心中一酸,几行眼泪顺着脸颊便滴落下来,掉在冰冷的手上,没有知觉。
程墨苏这一哭倒让上官少弈慌了神,英俊的面孔上满是不知所措的茫然,想拥她入怀可总是被什么东西阻隔住了,也就没了话和动作。程墨苏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很傻气,忙止了住眼泪,朝他笑道,“会好的,我相信你。”
原来她是在为自己担心。他的心中一片温软,只觉得她的一颦一笑,一哭一恼都没来由地扰了他的心。那些托风吟带的话,现在恐怕可以自己说了。他看着她的眸子,目光深炯,“谢谢你……对不起。”
程墨苏心下一阵慌乱,心中蓦然紧了起来,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涌进她身体里让她的心砰砰直跳。她明白他谢谢她是因为她相信他,留下他。她也明白他说对不起是因为不能把实情告诉她,但她懂这其实是他对她的保护,该说对不起的人是她呵,因为自己的好奇和任性给他添了这么大的麻烦。她抬起眸子,朱唇轻启,“这句话应该是我说才对。”
他笑而不语,她眸带暖意。
窗外是越发亮白的世界,纯白的颜色闪耀了视线,一瞬间的模糊只能看见残留的微光。,两人相视一笑,满室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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