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君不下凡》分卷阅读8

  待邺风走后,五七又抬头望着星空,从西往东数,一共三万六千五百零一颗,每一颗都是邺风下令嵌上去的,最后那一颗是红色的,是最大的一颗,他们说那是月亮,也是邺风亲手缀上的。
  邺风掌蓝柯司一千六百年,敦敏持重,克己奉公,做的最荒唐的事,不过是给沉睡在黄粱司的沥云,造了一片星空。
  “你每晚都注视这星空,你说这碧穹天的星空,跟人间的星空有什么不同?”十九问。
  五七茫然看了十九一眼,“有什么不同?”
  十九笑道,“我常听人道,人间的小孩,自识字起,都要诵读几句话,‘日月盈仄,辰宿列张’,说的就是这天地有序,日月有灵的道理。那人界的星宿是生的,是活的,是在无穷变化中的,而这里,千百年也只是一个样。”
  “千百年都一个样?五七不解的问。
  十九抱着手臂敲了敲下巴道,“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五七,你还不明白吗?除非是假的。”
  “这里三万六千五百零一颗,我每天都数一遍,一颗不多,一颗不少,又怎么会是假的?”
  “正因为一颗不多一颗不少,所以……”
  “所以什么?”
  十九抹了抹自己的鼻子,“唔,时候不早了,我们得去挂号归档了……”
  五七看了十九一眼,心想十九嘴里成日里没个正经,总归说不出什么真凿的道理,不过又是戏弄自己罢了,便甩了甩袖子,兀自先离去了。
  第6章第六章归宁
  归宁路上寂静无声。
  仍旧是黑白两列长队,像两条泾渭分明的长河,平静而缓慢地流动着,一纵向死,一纵向生。
  五七如其他黑无常一般,将白色葫芦捧在胸前,默默往前走着。这是一条每日都要走一遍的路,被无数往返的无常的衣摆涤荡的光可照人的地面上,隐隐映出两列同样黑白分明的模糊影子,亦虚亦实,似幻似真。
  路的尽头便是碧穹天的档库重地。
  前行的队列逐渐慢了下来,五七便也随之停下了脚步。
  他抬头仰望着天空,碧穹天下,无论在哪个角落,不管是在五七的卧房,还是档库前的广场,看到的都是同一片星空,同一轮红色的月亮。
  红月下便是两幢高耸入云的牌楼。
  左手边的上书三个篆体大字“蓝柯司”,右边便是“黄粱司”。
  人死如灯熄,肉体寂灭,记忆和灵魂总该有一个去处。
  人本能恐惧死亡,以为死亡即是人生的终点,殊不知,肉身凡胎化尘化土,滋养万物,复得新生,而灵识也要重归六道,或为草木、或为山石、或为鸟禽、或为蝼蚁、或为人为畜,抑或风雨水露,此蕴复趣他蕴,是为轮回。
  无休无止、不终不息。
  而轮回间的休憩调度,皆由碧穹天蓝、黄二司司掌。
  蓝柯司总领黑无常三百五十余,执印长官邺风;黄粱司总领白无常三百七十余,执印长官沥云。
  黑无常引识,白无常渡魂,人在弥留之际,由黑白无常共同将灵识剥离,名为“洗灵”。灵魂转入轮回重生,而记忆便是无用的拖累,需要将其洗去尘封,灵魂方可解脱。
  千百年来蓝黄二司各谋其职,各尽其责,是故生死有法、乾坤有序。
  正如逝者的灵识在此各奔前程,原本同路向前的黑白河水也好似被礁石分作两流一般分道扬镳。
  蓝柯司的守门人手中执一宝鉴,入门的黑无常需将手中的白色葫芦托至头顶,由宝鉴验过方可入司。
  蓝柯司内陈列着数不清的巨大的柜子,那些柜子高耸入云,仰起头来也望不到顶;柜子之多一直延绵直看不清的远处,像勇武的天兵一般排列着,而究五七这半世,也没有走到柜子的尽头。
  柜子上整齐码放着一般大小的白色葫芦,那些白色葫芦里面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像有呼吸一般平稳又有节律地跳动着。
  五七走到最新那一列柜子面前,将手中的葫芦抛在空中,不消片刻,那葫芦嘴里便冒出一缕青烟,像认路似的,在空中划了几个圈,嗖地一声便钻到柜子上的葫芦里去了。很快,那缕微弱的青烟便凝成一颗球形的光团,虽然比旁的略小些,却也有模有样地跳动了起来。不消片刻,那葫芦里的光便被瓶身遮了起来。
  在看不见的瓶身底部,几个朱红的篆字“蓝柯第五七封印”被悄悄地镌了上去。
  五七将空中落下的葫芦接在手里塞住瓶口,放在耳边摇了一摇。那葫芦里空荡荡的,一点声音也无。五七便知道已经归档干净了,算是了结了今日这桩公案。
  五七心里又是一阵熟悉的闷痛,说不上为什么,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说起来也奇怪,黑无常,不过是一具会行走的死肉而已,有没有心还未可知,居然就觉得心里空落落了。
  五七顺着柜子往回走,一路上总有低鸣哀恸的声音夹杂着阴寒风声向耳朵里钻去,弄得五七心里更加的七上八下。
  蓝柯司是存放记忆的地方,这里只有进的门,没有出的路,那些逝者一生的悲喜荣辱,爱恨痴缠,生前无论如何惊天动地、气壮山河,最终不过成为封印在这暗无天日的逼仄容器内的一口哀叹,与那乞子妓人摆在一起,永无再见天日之时。
  五七想着白天的那个孩子,灵识剥离时却也不似常人般发出尖锐的哭喊声,死后也是乖顺安静,看来“洗灵”时并没有遭受太多的痛苦。
  五七正想的出神,便听“铛”的一声脆响,在这空旷死寂的空间里,显得尤为突兀,将他着实吓了一大跳。
  原来是他一个没留神,衣袖将身边柜子上摆的一个葫芦拂了下来。
  四周的黑无常静静看过来,透出问询的眼神,五七连忙蹲下身将那葫芦拾了起来。
  说来奇怪,这个葫芦通体冰凉,与别个葫芦触感不太一样。
  也不像别个葫芦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微光,放在柜子里,几乎要被湮没在无边的黑暗里。
  但是掂起来又有些沉重,摇晃起来又有些沉闷的低响,确实不是一个空的葫芦。
  那葫芦在手中轻微地颤动着,拿的久了竟有些麻手。
  五七突然想起了什么,前几次从这里经过,便也看到这个不会发光的葫芦,不知为什么总在柜子的边缘上,他以为是有人动过了,就顺手放了回去,如今看来,竟是它自己震动着挪了位置。
  许多人尘缘未了,心愿未结,便是死也不能瞑目,“洗灵”后那些无处安放的牵挂和怨怼便郁结在了那残留的记忆里,总想着能散逃出来,或去了愿,或去作祟。
  只是碧穹天这地方,非生非死,不阴不阳,密不透风又守卫森严,岂是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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