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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暖还寒的天气,陡然一阵风儿掠了湖面,吹的衣裙翻飞,发丝缭乱。
苏小杏抚了抚手臂,打破了沉默,道:“便是有兴致游船,也不该选在今日的。”她星眸微嗔,态度不十分冷淡,便显得亲昵起来。
席况黑褐色的眼睛像蒙了一层淡淡的翳,闻言半抬眼看她:“哦?”
他做事不喜按牌理出牌,昨日夜里蓦然想见她,便甩下庄子里亟待处理的事务,一个人跑到自在湖,做了一回“檐下君子”。
偏偏就让他看到了她另一张面孔,即便因为距离相隔较远,没有听清她喃喃自语的话。然而一个笑容,足以证明她对自己的欺瞒。
那笑容褪去了淡然的外衣,摘下了冰冷的面具,像雪融之后的春光,明媚动人。
因寒水冻伤了脸?这种借口,竟还是自己为她找的。
小杏见他双眼渐生寒气,心中一凛,有念头一闪而逝,来不及抓住。但凭现在周遭流动的气氛所示,她察觉到,眼前这个人的心情非同一般的糟糕。
她将灌风的袖口收束,近他一步,轻声:“怎么了?”
他低头,薄唇抿起,隐几分高深莫测:“不知为何,分不清你一言一行的真伪。想要多看几眼,好好分辨罢了。”
“席况。”她稳住心神,没有慌张,只仰起白玉无瑕的脸儿,凤眼儿微微一翘,仿佛欢喜意浓,“你肯在我身上花费心思,是不是,是不是……”
他所说的“分不清真伪”让她不解——在没弄清情况之前,最好的办法就是装傻,以不变应万变。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继而冷冷一笑。
她难不成是真的高兴?
“我记得沅沅说过,不想用自己成全我对别人的心意。然而又愿意为我做任何事……”他自腰间解下一枚刻“席”字的玉佩,慵然在她面前一晃,然后抬高举在栏杆之外,“我视这玉佩如性命,我想——”
他指尖微松,日光下划过一道青痕光影,“咚”地滑入湖中,溅起一朵小小的水花。
“你会替我找出来的,是么?”他每吐一个字都像轻呵在空气里,唇角徐徐绽开笑容,然而下一刻,扬起的弧度蓦地僵住。
鼻端盈了她身上独有的清香,白衣如雪,纷纷扬扬飘洒在冬末初春的湖水中。
他倏尔下望,掌心紧贴着栏杆,手背隐有青筋浮现。内心的撕咬打斗愈盛,脸上就更是面无表情,只是望向湖水里的目光透露出些许的茫然。
她跳下去的时候,一点犹豫也无。
他脑海里盘旋着这样一个让他无措的事实。
当然不会有犹豫。
苏小杏在他举高玉佩时就猜想到他将要做的事,虽然此时她并没有猜到昨日的“采花贼”是席况,更加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泄露了伪装。但是她一直知道,想要获得他的好感,只靠简单的魅力吸引是不够的。
无论席况今天为什么生气,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举动。更甚至他生气的原因就是自己。
她都必须把握机会,扭转乾坤。
为此,就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迟疑、犹豫。
冰雪渐融,然而湖里的温度依然万分刺骨。她自是做好了准备,解了披风,屏息跳进水中。除了搜寻玉佩,更要紧的还是尽力拖到他肯救她。
“如果这一次不成功,还会出现新的攻略对象,你不用这么拼命。”
棉衣湿透,变得沉重累赘,将她往深处拖去。彻骨的冰水自四面八方挤压而来,她能感觉到牙齿咯咯发抖,骨头刺痛,手脚的知觉渐渐远离。
“我有分寸——能不能找到玉佩无所谓,看的只是过程。”她内心仍旧执着。对于他救她的可能性,她掌有七八分的肯定。
余下一二分的余地,便就是她对席况的错估。
假如她从头到尾对他的理解都是错误的,那输也输的不冤。一个人能藏的这么深,就不是她能驾驭得了了。
她在冰天冻地的寒水中扬起一抹笑,蓝洇的湖水,惨白的面容,青丝飘荡之下,她仿若水中妖鬼,摄人心魂。
这一仗,在她把握住开头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已经赢了。
席况将她从湖里拎出来的时候,心里觉得不是滋味。仿佛原本是为正大光明摆脱她而设的局面,却因为这个女人擅自行事,变得胶着起来。
她脸颊苍白似鬼,青丝披散两侧,眼睛紧闭,手脚僵直,身上冻的青紫,更无一丝温度。若不是心脏还在轻微的跳动,直如死人一般。
饶是如此,他竟还觉得她这副样子,美的惊心。
如果,就这么死了——也不错。不存在欺骗,不存在逃离,不存在俗世的所有问题。而且,她是为他而死的。
然而这一个念头堪堪闪过,就让他嗤之以鼻,弃在脑后。
她为谁死,他在乎个什么劲儿?
不过——
他俯身与她发青的唇瓣相贴,直到和着内力的气息缓缓渡之,他揽住她的手臂微微收紧。
这样的感觉,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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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暖花开不过转瞬。自那日之后,二人仿佛陷入了一个僵局,即便相对谈天,也每每以缄默收场。
为此,苏小杏伤透了脑筋,却依旧找不出症结所在。
当时席况一看到她苏醒,便背身离开,不曾多置一词。她隐隐感觉到他心门的裂缝,但是好像置身海底,视线所对准的位置,经过水的曲折,并不是真正的裂缝所在。
她寻之无路。
“过两日就是花魁赛。”席况看她悠闲自得,提点了一句。
“可以看热闹了。”小杏毫无所觉的剥开橘瓣,兀自尝了一口,方玉指拈过一瓣喂到他嘴边,“这个甜。”
他将她指尖含入口中,牙齿轻磨一二下,咽了橘子道:“你不去?”
她脸上飘了红云,噌地收回手,平复表情后回答:“不去。”选花魁,不就是站在台上孔雀开屏,花枝招展,等人点评赏玩?
重点还在一个“玩”字。
“不许不去。”他徐缓吐字。
“……”
“根据这次的规定,得选花魁后可以得到一块完整的血玉。”他嘴角一翘,表情罕见的愉悦,“你还欠我一块玉佩。”
血玉,是当人落葬的时候,作为衔玉的玉器,被强行塞入人口。若人刚死,一口气咽下的当时玉被塞入,便会随气落入咽喉,进入血管密布之中,久置千年,死血透渍,血丝直达玉心,便会形成华丽的血玉。
是有灵性的玉件。
当然,除了他口中所说,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理由。
三大山庄的先祖早年一同游历江湖,曾在某地获得一件惊天宝物——宝物形状似玉,内裂血痕。据说此宝在一定契机之下可释放天地之力,有移山填海之能。但因是三人共同获得,先祖便将宝物分为三份,在契机到来之时再合三为一。
除了逍遥山庄,其中风波山庄即为席况母亲的娘家,老庄主膝下只有二女,小女儿早逝,那神玉自成为大女儿的陪嫁,落入了逍遥山庄。
余下还有一个定云山庄。据说风波山庄的老庄主疼爱小女儿,原先更是准备将血玉当做小女儿的陪嫁送入定云山庄。哪知小女儿横糟祸事,一夜暴毙。婚事也就此作罢。
定云山庄当今的庄主体质虚弱,少庄主又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周围的势力虎视眈眈。神玉的消息虽然由三大山庄秘存,但要说神玉作为珍宝无故落入他人之手,可能性不是没有。
而且最近他们频频异动,让他不得不谨慎对待。
小杏不知深意,只是莫名从他的言语中感觉到一星半点的耍赖之意,她摸摸耳朵,觉得自己是不是弄错了。
不过这样听起来,她是非去不可了。
“那我去吧。”
然而等她答应,席况看向她的表情却又起了变化,似嘲似讽的冷凝:“你当然会去。”他慢条斯理的将橘子吃完,优雅的将手指间的汁渍擦拭干净后,起身离开。
“我不会帮你。”
花魁赛没有多的花样规矩,楼里的每位姑娘皆可筹备参加。由“恰恰啼”的常客作为评委,购买当届的代表花束,投给表演出众,夺人眼球的姑娘。
赛事所设中最为敛财的一点:一个姑娘表演完后客人要立即投花,过时作废。若是投过之后,发现后面表演的姑娘更加贴合心意,便只有买更多的花束,去捧另外一个姑娘了。
这场花魁赛,最乐呵的莫过于赚的盆满钵满的四娘。
不消几日,花魁赛至。画舫上张灯结彩,燕舞莺歌,热闹非凡。
潋滟一曲青衣唱罢,不管底下叫好连连,收了花束满篮,曳着青衣长袍自花擂台而下。
她择下一朵杜鹃簪在小杏鬓边,侬声娇笑:“沅妹妹是在云漪姐姐后头吧?别怕,有姐姐给你助威呢。”眼里却是挑衅。
她因小杏一个月不得挂牌,不知失了多少好生意,自然怀恨。
虽入春季,小杏今日依旧是一色儿雪白,她抚了抚鲜艳欲滴的花朵,收回手,冰眼淡声:“多谢姐姐好意。”
“呿,无趣。”潋滟斜眼睨她,“顶着一张死人脸儿,也不知席公子瞧上你甚么。”
青楼女子就是这点好,纵然翻脸,也比黄脸婆要翻的直接,翻的美。
小杏不以为意,只注视着几人摆了席况送的那架绿绮在台上,云漪焚香净手,轻拢慢捻,拨奏一曲清然出尘的妙音。
也许放到大户人家,这等的清高孤傲,这般的曲词并不算出彩。但是生在青楼,就难免会让人产生“出淤泥而不染”的感慨。男人即便只为了体现自己懂得欣赏,与乌合之众不同,也会对她多加赞赏。
她的视线转向台下,席况自是坐在第一排的贵客之座,很容易找到。
他原是支肘听琴,意态闲闲。仿佛感受到她灼然的目光,从擂台上转向一侧,与她清澄的眸光相对。
她抿唇,偏了偏鬓发。
那一朵盛开的杜鹃悄然滑落,自玉颈落了衣襟,最终翩然于地,落也无声。勾勒过的丹凤挑起,眼波流转间,妩媚之态,浑然天成。
她对着他,轻轻呵开一笑。
姿容动人。
作者有话要说:再让我用一次这个内容提要吧大晚上想了十来个,都觉得太坑爹,想睡觉于是放弃了。
本来还以为可以写到小杏出场呢托腮……
这章算是5月20日的,今天21日还会有。晚安-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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