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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发生了很多事情,似乎一切不好的事都一股脑儿挤到那天。
混乱的让他记不太清,只有一件事刻入骨髓,冷入心扉。
温礼只记得他赶到机场的时候,脑子发胀,像是被人直冲脑门狠揍了几拳。
机场外面是瓢泼大雨,罩起了一层朦朦胧胧的雨帘,他带着不知道从谁桌子上摸来的挡风镜,下了车奔跑在雨里。
进了机场的航站楼,眼镜上迎面扑来一股又一股水雾,他取下眼镜胡乱的用袖子抹了抹,收起来夹在领口上。
他的头发被淋的贴在头皮上,一小股一小股的水流顺着脸部的轮廓往下淌,整个人湿哒哒的站在大厅里,像个发疯的小丑。
明明是夏天,他却觉得这个天气无端的让人感到心寒,那种寒意丝丝蚀骨,似乎要一直渗透到四肢百骸,让人生机全无。
江州机场太大了,他从一号门冲进去,每一步都在地上才出一个深深的沾着雨水的脚印。
漫无目的的奔跑,不顾旁人投来的疑问目光。
眼睛里不放过一个人,不放过一处可以站人的角落。一点点的找她,期望能碰见点惊喜,让他看见她,亲口问清楚她突如其来的决定。
温礼握着康念的手,一直走出医院大门才算完。
他面目纠结,难掩苦涩,与夏日温暖的夜格格不入。
康念把烟盒举到他面前,神色自若,“抽烟么?”
温礼没有接,像一尊石人一样立在门口,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声音:“她走的消息,我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那时候我们见过了家长,决定夏天一过就订婚……结果我他妈像个傻子一样,连被甩了都要别人告诉我。”
多年后的今天,再谈及忘事,他心中还是一阵悲恸,忍不住爆了粗口。
康念抬抬眼皮,做个称职的聆听者,自己燃起一支烟。
这是他的故事,她没有必要发表评论。
两个人挡着大门,来来往往的行人经过,都要从他们身上扫一眼。看的人多了,康念皱着眉,四处张望。最后把他拉到花坛前的小石桌那里。
牧司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正站在打印店里理顺自己还散发着油墨味道的论文。
手机嗡嗡的震动,温礼腾不出手,等着电话自己挂断。
牧司着了魔一样,一遍打不通就打第二遍,第三遍。
温礼的手机也随着牧司的执念在温礼的裤兜里“旋转跳跃”。
等接起电话,牧司来不及说别的,把事情经过简单描述后,报给了他一个航班号和飞机起飞的时间。
“别太冲动。”
牧司犹豫着说完,挂断了电话。
温礼顾不上论文,顾不上大雨,将一本书厚度的纸张暂时寄放在打印店就冲上楼去拿伞。
他跑到校门口坐进一辆出租车,一路超车赶到机场,站在机场大门口,无端生出一股自我厌弃和绝望的情绪来。
他找了很久,没有发现余静若的身影,世界在他眼中天旋地转,渐渐要失去希望。
转过身想再找一遍,一抬头,在安检排队门口看见了背着一只大旅行包的余静若。
饶是阴沉的天气也撼动不了她的美。
她穿着一条白蓝相间的裙子,这是她最喜欢的颜色。
蓝色是贴近天空的浅蓝。脖子上挂着他去年买给她的卡地亚项链,上面是18k玫瑰金,镶嵌着111颗总重0.37克拉的圆形明亮式切割钻石。
对当时的他们来说,六位数的项链,已经是价格不菲。
他挪动着脚步,每一步都死气沉沉。余静若背过身来从包里取水喝,一回头就对上了温礼沉痛的双眼。
温礼死死盯着她,眼睛通红。
而余静若只是刹那间的失神,旋即调整一下表情,依然还是风平浪静的模样。
她用一如既往娇柔软恬的声音喊出他的名字。
温礼动了动嘴唇,艰难的问:“你要走?”
仿佛上个月两家坐在一起商量订婚的不是他们。
余静若淡淡的笑,伸手摸摸他的脸,替他擦掉一些雨水。
“你不用等我回来了,温礼。”
温礼又问一遍:“你要走?”
声音哽咽,有悲伤从简短的句子里溢出来。
余静若没有回避他的眼神,与他对视,“是。”
“为什么?”
“我收到了普林斯顿艺术系的offer,也有可能,我会一直留在那里。”
“你早就决定了?”
余静若垂下眼睑,依旧平静,“其实……也是最近才确认的。”
温礼突然伸出双臂揽住她,紧紧地,似要把她融入骨血。
余静若僵硬一下,想伸手推开他,可他抱得太紧,她一动也动不了。
她微微蹙眉,“温礼,你不要这样。”
温礼的胸口剧烈起伏不定。
“我可以等你,我也可以去找你。”
余静若叹气,“你别这样……”
温礼放开她,目光定定的,想通了什么,“还是说,你早就有这步计划了?”
“如果你没有收到offer,你就会遵守约定,和我订婚,结婚;而你收到offer,你就可以毫不留恋的甩手离开?”
“我是你计划中的一环,是不是?”
温礼声音沙哑,像一只受伤的兽。他强迫平静下来,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
“我要出人头地,温礼,你知道,我这个专业,不成功便成仁。”
“那薛凯宾是怎么回事?”
余静若脸色苍白一下,皱着眉,古怪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他?”
温礼低吼:“怎么回事?”
余静若理了理他被打湿的头发,动作是那么温柔美好,像往常每一次抚摸他那样。
她笑了笑,缓慢开口,轻描淡写的神情彻底激怒了温礼。
她说:“就是你理解的那么回事——你怎么理解都成,反正都是生米煮成的熟饭。”
那一瞬间,温礼心如死灰,他原本执着的一切都像破碎的镜子,撕裂成一片又一片。
他的感情越纯净,越是在这一秒彻底将他挫骨扬灰。
余静若在他眼里越来越陌生。
他有那么一瞬间的犹疑,眼前的女人,可曾有过那么一瞬,是曾经认真想过与他共度一生?
余静若望着他,无动于衷,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眼睛酸涩,背过身去,疲惫不堪。
“祝你得偿所愿。”
他听见了自己放弃的声音,随之一道儿消散的,还有他的骄傲和自尊。
他没有看见余静若在他身后举在半空中的手,和朝着他迈出的那一小步。
温礼转身离开,自顾自走着,走出机场大门,走出人山人海,背影看上去疲倦而寂寥。
听他说完,康念咬一咬烟嘴,烟草燃烧着,发出嘶嘶的响声。
“年轻的时候没遭遇过几个混蛋,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年轻过。”她扯着嘴皮子笑一笑,眼神淡淡的,“能被世界温柔相待的人太少了,并不是世界温柔,而是那些黑暗和诡计,被愿意保护他们的人挡在看不见的地方。”
路灯下,她的平静坦然让温礼有那么两秒静默了。
他忽然想起来,几天前也是同样的环境——在路灯下,他试图探寻她的秘密,结果把她惹恼,被她在冲动下用言语奚落。
过了会儿,他喉结动了一下,像是想要说点什么,发出的却是几个拼凑不成形的单音节。
康念看看烟盒,里面空了。
她从嘴唇上拿下那只抽了一半的烟,侧着身没看他,递到他跟前,“不介意的话就来一口吧。”
温礼看看那只烟,烟嘴上还有一点康念的唇印。
他不急不缓接过来,没应声,却毫不在意的把半截的烟含在嘴里。
烟雾缭绕起来,在两盏路灯中清晰可见。
话再出口,已变得很随意。
“过去的都过去了,我现在好很多。”
康念低着头看着两人的影子,道:“看出来了。一个成熟的男人,肩上没什么不能抗的。”
温礼被这句话戳的心里震动一下,“那你呢?”
温礼问的很轻,不急躁,也不急着探寻。
康念转过身面对着他,眼神在他的领口处。
“没什么不能抗的,虽然我是个精神病,但总好过想不开从楼上跳下去。”
她一脚踢踢路牙子,心情好了很多,“该付出代价的又不是我们,没必要为别人的过错一直惩罚自己。”
男人精瘦的脸隐没在腾起的白烟之下。
“你上次问我是不是受了情伤,走不出来?”
康念偏着头睨他,唇角忽而浮起一点笑意。
“是啊。这年头,你拿你那点事儿去外面比个惨,分分钟输的裤衩都不剩。”
“你至少曾经是你情我愿,而我,一直就是个被欺骗被蒙蔽被恶意诋毁的大傻逼。”
她逼近他一点,似笑不笑的,“她甩了你回来找你,你得让她知道,备胎也是有底线的,人的生命说穿了不过一百年,你还能给她备胎一辈子?傻不傻?”
花坛边上很静,没有多余的声响。
光把他们的影子笼在一起,从远处看,好像他们是拥抱在一起的恋人。
温礼顺手把手臂搭在她肩上,笑容蔓延到眼角,登时放声大笑。
笑的泪都流出来。
半小时前,烧烤摊上。
康念从小板凳上站起来,拍拍屁股,整理整理衣服,把披散在脑后的头发随意的束起来。
她伸手到他眼前,眼睛没看他,是望着他身后江大附院的。
她说:“走吧,带你回去看看。”
温礼鼻子间轻哼出声,“你就知道我什么情况?你知道我想去看看?”
康念也不理他,拉住他一边的手腕就把他带起来。
“前女友不是?那更该见了。让她看看,没了她,你过得多么好。”
温礼抹抹眼睛,眸子清亮而深,他眼前的康念更清晰细腻了。
素净清秀的脸孔被他罩下来的阴影遮住一边,另一面在路灯的反射下,像月光一样的白。
温礼突然贴近她,把她环在自己的臂弯里轻轻笼了笼。她的额头被他一只手拉近,下巴抵在他的颈窝里。
康念僵硬了一下,耳边全是他的气息。周围的一切好像都不复存在,高高耸立的门诊楼,行人,路灯,大树垂下的枝桠,全部消失。
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和他说话的声音。
康念的心脏狠狠一跳,深呼吸了一下,原本僵硬的肢体渐渐放松了一点。
他抱了一会,松开她,微微低头,道:“看来你还是要跟我回办公室一趟。”
康念看他一眼,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那走吧。”
温礼跟在她后面,追上来。
“哎,我是拿车钥匙,这么晚了地铁都停了,你一个人回家我不放心。”
他突如其来的解释,康念觉得好笑,想了想反问:“你说以后我随身带着我精神科的病历本,有没有效果的?”
温礼一愣,扬了点唇角,“要不下次你试试?”
车从繁华开到寂静。夜深得没有边际。
温礼刷康念的卡,把车一路停进地下车位。
温礼准备送她进小区,康念却在路边调了个头,她在停车场门口的另一侧冲温礼喊:“先陪我买点东西。”
温礼点头,跟上她。
温礼站在收银台看她眼也不眨的拿东西,猜她必然是常客。
站在柜台把篮子里的商品一件件拿出来,温礼低头看了一眼。
几袋速冻饺子,五盒杯面,还有只待丢进微波炉热一下就可以吃的熟食。收银员小哥看上去也同她很熟络,一边扫码,一边对她说:“知道你每天都这个点儿出来觅食,我给你留了两个包子和一盒蛋挞。今天进了几罐羊奶,我给你留了一瓶。”
说着,他弓了弓腰,从柜子底下拎出一只大号的塑料袋,然后把康念新采购的东西一股脑儿都装进去。
康念心情不错,付了钱,直接把羊奶拧开盖子喝起来。
喝完了把瓶子还回去,倒了声谢。走出两步,又折回来,下巴在小伙子身后的架子上点了点,“来盒软的,要我长抽的那种。”
小伙子熟门熟路,转身但不用回头,给她摸出一盒。
烟不用扫码,康念从口袋里顺出二十块钱拍在玻璃柜上就走。
站在便利店门口,撕掉塑封,剔开锡纸,她抽出一根衔到嘴上。
伸手就要去掏打火机,才想起来晚上在烧烤摊走得太急,打火机落在人家店里了。
她目光落在烟上,盯着看了一秒,抬头看温礼,不确定的语气里还是藏着一点犹自侥幸的希望,“我觉得你大概没有打火机?”
温礼舔了舔嘴唇,一耸肩,那意思就是没有。
也是。人家一救死扶伤的医生,斯斯文文又极其自律,那双手是用来握手术刀的,不是用来发着抖解烟瘾的。
她微不可闻的叹气,把烟从嘴里拿下来,放回烟盒里。
温礼帮她提着袋子,跟她并肩走。
“你常常晚上来买东西?”
“嗯。”
“晚上吃这么多,还不长胖,你这个体质令人羡慕。”
康念斜眼看他,奇奇怪怪的,“谁说我买来晚上吃?”
“又是存粮?”
康念笑起来,“你很懂嘛。”
傍晚出门的时候天还是微微发热的,她没穿多少。现在天黑透了,夜变得深沉,她开始觉得冷。
一冷她又想摸烟,手到了口袋里转了一圈,还是暂且忍住。
到了门口,她刷开门,背对着他问:“你怎么样,还上来喝杯茶么?”
温礼替她掩着门,没说话。
康念等了几秒钟没反应,回头看他。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走廊的两盏感应灯都大亮着,康念被淡淡的光照着,勾勒着她身体的轮廓。
康念又等了一会儿,问道:“你明天上班,来得及么?”
温礼说:“明天我休班,但下午学校有节课。”
康念点点头就往走廊里走,从里面传出来一阵阵的回声。
“那敢情好,上来坐坐吧,再请你喝一次上好的金骏眉。”
电梯直上10楼,灯灭下来,叮的一声门打开。
康念动了动脚步,眼睛看清楚一点,被吓得后退到电梯轿厢的末尾,一脸惊恐,双手应激性反应护在胸前。
温礼也看到了电梯外,一团漆黑中兀自蜷成一团的影子,比周围的黑都要浓重一点。
他往左靠了靠,拿袋子的手往后罩着康念,整个身体挡在电梯前。
那团漆黑的影子听到声响,慢慢抬起头来,一双剔透的眼睛里映着光。
电梯里的一排灯这会儿打在她脸上,还原出一个清晰的轮廓来。
温礼紧绷的身体松了松,咽下一口气,语气却还是不耐:“你家在楼下,你蹲别人家门口干什么?”
康念从温礼身后探出一个头,瞧了瞧,也放下心来。
她先温礼一步走出轿厢,把小姑娘拉起来,美眉微蹙:“大晚上的,你这不是要吓死我么?”
他们这栋楼是独门独户,一层上面只有一家。深夜里公共区域蹲着一人影儿,康念最先反应的是有人在她家门前蹲点。
温语桐耷拉着一张小脸,愁云惨淡全都写在脸上。
她拉着康念的手,垂头丧气的:“念姐姐,我觉得我好像办砸了一件事儿。想来想去,我琢磨着应该跟你说一声,上来敲你家门你不在,电话也打不通,我就在这儿等了。”
康念打开家门,让小家伙和温礼先进去。
温语桐把自己被私信搭讪的事儿说了,她调出那人的主页,说这人知道你的名字,还知道你的学校。
康念看了一眼头像和昵称,没有印象。
她又退回去看小丫头和那人的私信,温礼在一旁轻车熟路的拿茶壶给三个人泡茶。
他从茶几底下摸出装茶叶的小包时略一迟疑的看了康念一眼,后者的心思都在手机上,没在意。
“我去泡了啊?”
“你泡啊。”康念眼皮也没抬。
过一会儿,三杯茶冒着热气摆在各自面前。康念看完了私信,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温语桐也陷在一股忐忐忑忑的沉默里,不几秒就看看康念。
“除了这些,这个人还有没有找过你?”
温语桐滑动一下把私信关掉,想了想,说应该是没了,不过这个人从上次私信开始就一直评论她的微博。但也不问你的事情,好像就是一个新粉丝的样子。
康念笑了笑,不置可否。
她脑海里闪过一个人影,那个不可磨灭的人名几乎要跃出心上。
难道对方把她逼出了b市还不满足,非要剥夺她最后一处容身之地?
康念想,这男人要是心狠起来,真是可以不留一丝余地啊。
她不喝茶,先点了一支烟。
吞云吐雾,心思神游。
一小节烟灰掉在她的衣服上,温礼替她拿纸巾擦掉。
她突然说:“夏天真不是什么好季节,我就没在夏天有过什么好的记忆。”
温礼顺着她的话就想起了余静若,笑了笑,表示赞同。
康念叼着烟看他,身后的玻璃上映出她清晰的影子。
她有点无奈,“从我逃难来江州,关心我死活的朋友就更少了。看这样子,八成是我前夫寻仇来了,或者是我前夫的什么狐朋狗友。”
她吸一口烟,“阴魂不散啊,我都躲这么远,他还想搞死我。”
她走到窗户边上,从高高的楼层往外看。
月光淡淡的,但似乎给一切事物都镀了一层银边儿。
宽阔的道路上有个女人领着一个孩子慢慢走着,时不时伸手给孩子指着远处,康念猜她们是在说着什么。
夜里还匆匆碌碌的人,有常人看不到的故事。
大约是从研一那年开始的,她和程灏从最为紧密的关系变成了熟悉的陌生人,由天□□夕相对变成了好几天打不上一个照面。
直到她打包行李把有关自己的一切都带到江州,去念研究生,马不停蹄的逃离伤心之地。
最后一次通话,是她一年来总是寻借口不回家。
程灏也急了,电话打过来,铃声不依不挠地一直响着。
康念本不想接,可他发了疯似的不停歇,每隔一分钟就打一个,她终于不耐烦。
铃声已经播放到第二段音乐,眼看又快要挂断,康念才咬咬牙按下了通话键。
电话里头程灏的声音和过去没多大变化,听上去冷冰冰的,还有一丝戏谑的意味。
那是他与生俱来的说话习性,改不了,也不想改。
康念按开免提,把手机放在桌子上,不说话,等那边开口。
程灏不知哪里来的耐性,也不说话,就静静吊着她。
他早就吃透了她。
果然,康念先烦躁起来。
她发声,语气极不友好:“有事儿说事儿,漫游加长途,很贵。”
程灏勾起了一个对面的人看不见的轻嘲,慢慢说:“爸妈问你暑假回不回来,这是你最后一个暑假了,让你回来商议一下你毕业后的工作问题。”
说实话,康念是一点也不想回去。
回去就要看到程灏,看见他她心里头就添堵。
“回。正好有事儿想说。”
“那好,你订好机票把时间发我,我去接你。”
康念呵的一声笑,“不用你装好心,没空就不用来。”
程灏还是不急不缓,淡淡道:“接还是要接。”
程灏真的没失约,康念拖着行李箱走出门口刚要打车,就听见他站在远处叫她的名字。
他专门请了一天假,接上她,先去吃午饭。
而康念看他一眼,撞上他的眼神,终于死了心。
他眼里没她,却有本事道貌岸然下去。可她是一片真心托付,日复一日,最后尴尬的也是她。
这段感情太累了,她没有把握坚持往后的十年,二十年,五十年……自从领养了程悦,程灏永远都有着读不完的书、加不完的班、做不完的事,他这是要躲着她,大家心知肚明只是没有说破。
“就我们结婚时候那一家吧,吃顿好的。”
程灏从反光镜里看她一眼,笑了笑,没说什么。
饭桌上,程灏点了菜,把菜单转给她,她看也没看,直接递回给服务员。
一场约会,两个人的对话不超过十句。
他偶尔问她点什么,她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学他的样子,一板一眼。
不交底,不言深。
吃完饭,两个人上车,晚上要去两家父母那里先走一趟。
康念坐在副驾驶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玩着安全带,慢慢开口:“程灏,孩子你也有了,你要是喜欢别人,就别拖累我了。”
似乎程灏早就想好对策。
“你最合适,而且我没喜欢别人。”
康念转一转身子看着他,目光冷漠和嘲弄,“你别再耍我了成么?有意思么?非要我雇个什么私家侦探去探探你的底你才跟我说实话?”
程灏右打方向盘,拐进小路猛地踩刹车。
他盯着前方,眼神里没什么温度。
“你别作。”
康念一口气憋不住,冲他大吼,似要发泄自此以来的所有不甘:“这句话我他妈还给你,你少装好好先生,把脏东西都往我这里堆,你是不是个男人哦?”
程灏目光动了动,没想到弹簧一样的康念也会有像小狮子一样爆发的时候。
他语气沉了沉,缓和了点。
“我们别在生气的时候讨论问题,行么?”
“行。”康念冷静一点,说出来的话更冷静,“我对你来说作用已经发挥了,你工作稳定了,孩子也领养了,放过我吧。今晚回去,咱们商量一下离婚。”
“康念。”他略带警告的喊她的名字,“你多大了,还玩这套?”
“我没跟你开玩笑。”语气低落了几分。
程灏盯着她看了很久,突然解开安全带凑到她面前,“你舍得?”
“……”康念被他这句嘲讽似的话语重新激怒,自尊受到践踏,却犹自冷静。
她目视前方,丝毫不为所动,“我的天真早就喂了狗。”
程灏伸手勾了勾她的头发,没说什么。
没说不同意,也没说反对。
车一路开到家,程悦早就等在门口。
两个人下了车,小姑娘朝着康念就扑过来,说什么也要妈妈抱。
程悦的存在大概是康念在这个家里最后一点留恋,她一手拎着包,一手抱着程悦,对程灏视而不见,直接从他身边擦身而过。
程灏也不恼,替她从后备箱里取出行李箱,锁了车,拖着箱子进家门。
康父康母听说女儿放假了,一早就赶了来,听见开门声,康母带着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
手里还拿着擀面杖,鼻头沾了点面粉,大概是擦汗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
“本来想赶时间给你包顿饺子,结果小程说你们在外面吃了。那我多包点儿,晚上叫亲家过来一起吃。”
程灏放下箱子,脸上全是笑容,乖巧的好像他才是康母的亲儿子,“妈,您别忙活了,一会儿我和念念包。”
康父调着空调的温度,一边还不忘拆女儿的台:“她哪会儿擀面皮,顶多会往面里塞馅儿,囫囵个儿包出来,看不出是饺子还是包子。”
一家人乐开怀。
康念忡怔的站在原地,听他们有说有笑,背包还没有从背上卸下来。
耳朵里嗡嗡作响,他们还说了什么,她都听不见了。
她第一次在自己家里感到恐慌,浑身从脚底隐隐发凉——合着在她出去上学的日子里,康家二老早就在程灏的鼓掌之中。
也是,收买人心这招早就被程灏用的炉火纯青。
程灏注意到她的目光,朝她看过来,深深的眸子里情绪流转,但他只说:“去洗手吧。”
康念经过他的时候,脚步略一停留,“难怪你有恃无恐,这个家早就是你的天下,我才是被孤立的那个,话语权早就不在我这里。”
程灏波澜不惊,拥着她去洗手间,声音在她耳边呢喃,却根本是袭上猎物的毒蛇吐着芯子,冰凉而威慑,“你现在知道,也不算太晚。”
冰凉的水哗啦啦冲下来,她无意识的搓手。
程灏布下了一环又一环,她不过是整盘棋局里无足轻重,却被牢牢吃死的一环。
她拿什么筹码要求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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