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医在唐朝》分卷阅读6

  实在不是他没心没肺,李府已经潦倒如斯,他琢磨了好几天也没想出个能拿得出手赠给吴议的东西。
  御赐的玩意儿都是登记入册动不得的,他还时刻预备着要被抄家,老年头的雕花红木桌上常年只清汤白水二两饭,自己家都快揭不开锅了。
  吴议横眼一瞥他欲言又止的神色,心里明镜似的,知道他家窘迫,顺手拈来个台阶给李老爷下。
  “你既然这么想报恩的话,就替我做一件事情吧。”他目光一错,望向李,“这个时节水塘里应该有许多蟾蜍,你让你家仆人替我捕几只来,只不过蟾蜍皮上有毒,只能用网抓捕,不能用手碰。捕好之后装在桶里,放太阳底下晾干。”
  李仔仔细细地听着,一字一字记在心里,用力点着头。
  李素节漂泊多年,心界不宽,眼界却不小,一下便听出了其中关窍:“仙人可是要炮制蟾酥?我听说这一味药材剧毒,不知仙人用的是哪一张方子?”
  吴议心下一亮,指不定这个李老爷还真能帮自己一把。
  “此方剧毒无比,但是一张救人性命的绝方。”他敛起笑意,郑重其事,“除了蟾酥,我还需要别的几种药材,您能帮我找到吗?”
  吴议口中的药材,最要命的就是蟾酥和砒|霜这两样,蟾酥还可炮制,砒|霜就难制取了。
  李素节五指拢,手里菲薄一张纸片嚓嚓作响。
  上头的字是歪七扭八旁逸斜出,倒很有几分太医作方的狂放风骨,李素节侧耳旁听,外加吴议一番解释,才勉强看懂了这张别字漫天的药方。
  “我朝自太宗起便明令禁止销行毒物,购买也须有太常寺遴选出的大夫拟出药方。”他凝目片刻,视线落在吴议皮包骨头的面颊上,“仙人也是个中好手,难道没有认识的官学大夫吗?”
  吴议捡了张经年累月磨得光滑蹭亮的黄花梨木椅坐下,微微喘了口气,心底透亮,李素节邀他入府商议,多少是有些放心不下的意思。
  “若我有门路可走,也不必麻烦您了。”他敞明了话头实话实说,没有一丝藏掖的意思,“实不相瞒,我并不是什么仙人道士,只不过略通医术。这张方子,也是用给我自己的。”
  李素节眉心一跳,压不住讶异的神色:“你自己用这么毒的方子?”
  吴议神色淡如平常:“毒、药本来一脉相承,夏用人参就是毒,砒霜蟾酥用得恰到也是药,地上的泥土,田里的蚯蚓,河边的水蛭,都能炮制入药,又何所谓毒方呢?”
  这话说来轻巧,里头包含的见识却远非穷乡僻壤一个少年郎能所得的。
  李素节目光一沉,头一次用认真的眼神打量眼前这个惨瘦细弱的少年疾病压弯的脖颈细如一片枯木,却撑起一颗清醒而冷静的头颅。
  若非绝症拖累,此人必成大材。
  他依旧保留着李唐皇室锐利而明的眼光,只一瞥便看出吴议一对瘦弱肩膀上担着的无限前途。
  当今帝后都是尊医重道之人,能人术士在大明宫中颇有一席之地,若他今时投之以桃,或许来日真能指望他挽回一家性命。
  他在心中掂量利害,当即有了决断。
  “你跟我来。”他放下一窗竹帘,转身走进内屋。
  吴议慢摇着步子缓缓转进内屋,李素节已经从一截书柜里取出一枚雕琢细致的紫檀木匣,他抽开匣盖,赫然露出一盒盐沙似的白粉。
  吴议从他手里接过盒子,放在鼻下用手掌微微一扇,扑来一阵苦杏仁的气味。
  “这是……家父家母所赐。”
  李素节本想挑明身份,又不愿自己这幅穷困潦倒的境况辱没了李唐皇室的尊名,唯有晦涩地一笑,唇齿泛出苦意。
  第5章
  李素节的话轻飘若风,落在吴议耳里却不啻于一道惊雷。
  李素节的话轻飘若风,落在吴议耳里却不啻于
  他早知道自己这个现代人跟古人必然有三观不合的地方,但没料到父母亲子之情可以淡薄至恶毒。
  也难怪吴夫人处处给他下绊子,亲子尚且如此,庶子更是不容留情了。
  倒是李素节扬起了眉头,颇有宽慰之意:“你说得不错,这世上本没有毒,全看它用在哪里。这盒砒|霜用来救人总胜过自戕,也当是我这个做儿子的替他二老积福了。”
  吴议深深一颔首:“今日之恩,没齿难忘。”
  有了这味最难寻的药材,这个药方也就很容易地拼凑出来。
  李比自家老爹还要积极,天天摸黑地把李福吵起床催他去捉蟾蜍,老奴才哪里敢耽搁,三两天就集齐了一盆疙疙瘩瘩的蟾蜍,搁在李家空阔的前院里聒噪不休。
  吴议教他们用辣椒喂食蟾蜍,再用小木片刮掉蟾蜍耳后泌出的白色浆液,涂在白瓷盘上,撒上面粉,在火尖上烘干成酥片。
  “为什么这些白白的东西干了就变黑了?”
  李尚不懂得这些工艺中蕴蓄的微妙变化,正是捺不住好奇心的年纪,天天小狗一样追着吴议的脚步,看他手提着小铜秤量出一个微斜的平衡,圆滚滚的眼里沾满了好奇。
  吴议垂眉数着秤杆上的计数:“这是药材的生长,就像你的牙齿落掉,头发长出来,药材也会一点点变化的。”
  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伸手就想拨弄那些糖片似的蟾酥,被吴议一手拍掉偷腥的猫爪子。
  他斜睨小少爷一眼,威胁之力十足:“再捣乱我就不回答你的问题了。”
  李立即把手乖乖握在背后,小身板挺得笔直,似某种刚破土的小树苗,有股冲上天穹的生气。
  吴议不禁露齿一笑,药材里泡出的生活总是漫着淡淡的苦涩,这回跟了个叽叽喳喳的小团子,却显得没那么寂寞了。
  吴议自己配好了几服药,便不再叨扰李府,简单辞别了李素节后,回到自己冷得不落一丝人气的小庭院。
  他每日慢慢熬一锅药,配着之前吊命的慢白汤,捏着鼻子一气灌下去,剩下的力气仅够爬到塌上歇着。
  药里泡着的日子就是漫无止境的发烧、出血、昏沉,吴议几乎能感受到毒与病在全身各处争夺寸土寸疆,战火把每根血管都煎成烙铁,渐渐蒸干人的意志。
  为了抵御负面情绪,每熬过一日,吴议就在墙头用小铜秤砣的一角划下一道深深的横杠,一道一道累加着自己活下去的希望。
  两相争斗带来的疼痛宛如凌迟,痛得受不了的时候,他也只能咬紧牙关硬挺着,攒紧了拳头把所有放弃的念头掐断在手心。
  既然已经吃够了苦头,就必须熬下去。
  熬下去,就是崭新的一条命。
  吴九还是照例隔三差五地来一趟,他自个儿九十月的天里闷出一身汗臭,却掩不住院子里弥漫出的药汤苦味。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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