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做,夫人快劝一劝。”
萧氏本在内屋梳妆,外面的风声却全落在耳里,她心思一动,倒想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吴公子要是觉得闲来无事,倒不妨陪儿去学堂转一转,袁州的官学设在城西,这孩子独来独往,妾身与老爷也都放心不下。”
萧氏本是萧淑妃娘家里选出来一等一出挑的女子,进退之间皆有分寸,既不让吴议闲得不自在,也不显得李府气度狭隘。
吴议倒也不多推诿,他早就想找个机会学习繁体字的写法,护送李上下学也可以顺带偷点学问。
唐代虽然不像明清那样“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但知识分子的待遇也远胜过睁眼瞎的大老粗,不管在哪个时代,会读书写字总是不会吃亏的。
袁州官学倚立在城西边上,门口一扇斑驳朱门笼着一树槐花,漏下几束秋阳,斜斜落入院内。
门内传来一阵朗朗读书声。
“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已也恭,其事上也敬,其养民也惠,其使民也义……”
教书的夫子负手而立,脑袋一摇,背出半段文章。
底下垂髫之年的小公子们也跟着一起摇头晃脑,小鸡啄米似的乱晃着。
李在这群懵懂无知的幼童里显得格外出挑,脸上神采全不像那些如在梦里的茫然表情,那双左顾右盼的眼睛映着三两斜阳,碎成一潭晶亮眸光。
吴议在偷师学艺的间隙里扫一眼底下这群小萝卜头,不禁也生出一种我家孩子特别可爱的骄傲感。
隔壁小院就是特设的医科官学,孔夫子的谆谆教导里不时传来一二声《黄帝内经》的晦涩内容,吴议左右兼顾,到处偷学一点,自个儿趴在窗柩上,以手代笔,在铺满的灰尘上头一笔一划模仿着繁体字的写法。
正学得有意思,突然飒的一声,不知从哪里掷来一颗硕大的槐角,直直飞射到吴议额头上。
吴议脑门一痛,疼倒是其次的,倒给吓了一跳。
里头的生徒顿时哄堂大笑。
堂前的老先生山羊胡子,佝偻着背,从头到脚弓得仿佛要蜷进书里。比纸厚不了几寸的身板哪里镇得住这群官二三四代,发了脾气连胡子都吹不起来,只能由着他们胡混海玩。
带头的偏巧不巧,正是他早就划清关系的嫡长兄。
旁侧有个尖瘦的生徒,对着吴议笑问:“这不是栩哥的弟弟吗,巴巴地来看望兄长,怎么不进来坐坐?”
吴栩骄矜一笑,冷飕飕地回他一句:“你这话可错了,这位吴公子鄙府可高攀不起,人家现下早登了郡王府的堂,就不知道,入了谁的室了。”
这话含沙射影地把李府上下都骂上了,吴议听得心头冷笑,却咬住了唇角没露出表情,手指在尘面上滑动几笔,便冷呵一声拂袖而去。
吴栩不动声色地一抬手,旁侧那生徒便悄悄凑过去往上一探,面色顿时难看起来。
吴栩眉头一扬:“他写了什么?”
那生徒畏畏缩缩地支吾两声,吴栩不耐烦地走过去,把人往旁边一拎,俯身看去,上头只端端正正四个大字
淫者见淫。
吴议刚从一堆小萝卜头里揪出他家的那一只,便见吴栩杵在窗前,满脸阴郁地盯着自己。
他笑眼眯眯地牵起李软乎乎的小手,吴家那养得娇贵的嫡子实在是不会吵架,一句反弹就被怼得说不出话来。
他在心中点评一番,才拉起李,悠悠然踏上回家的路。
第10章
脚步刚落进门槛,一阵酥香的味道便扑鼻而来。
李鼻子一抽,循香而动:“胡饼!”
萧氏才从厨房忙活出来,端出一笼金黄油亮的炸饼,饼子都还没晾凉开,就被李半路打劫,偷偷摸走两个。
李嘴里叼着一个,另一个大方地给分吴议。
被李心心念念牵挂的胡饼,通俗地讲,就是包子。
只不过唐朝的包子还保留着胡人剽悍豪爽的风格,厚实的面皮里塞着满满当当的大块羊肉,在滚烫的油锅里炸得皮脆肉软,油滋滋地一锅捞出来,吃一个酣畅爽快。
这种胡风美食固然别有风韵,但吃两口就腻得喉咙发油,萧氏早有准备,把胡饼放在桌上晾开油气,另从厨房端出一道清爽解腻的茼蒿蛋花汤。
“这道汤还是在长安时宫里时兴的,多年不做,恐怕是没有从前的味道了。”萧氏虽是贵族女子,却也很有苦中作乐的神,把李抱在膝上,垂首细语讲着那些大明宫里的趣事。
“这道菜还有个故事呢,当初御厨于三海在宴会上陈上这道汤,被那些王公大臣嫌弃太素净,于三海却说,‘天下大旱,民生疾苦,唯有茼蒿耐寒耐干,还能端上平常百姓家的饭桌,这道菜正是陛下心系万民,与天下同甘共苦的决心’。”
“然后呢,陛下有没有生气呀?”
“没有,陛下听了非常高兴,说于三海讲的正是他的心思,还给这道汤赐了御名,叫‘千秋雪’。从此以后,千秋雪就在长安时兴起来了。”
吴议咬一口胡饼喝一口汤,听故事听得比李还要津津有味。
武后实在赫赫有名,她的丈夫李治反被显得过于仁弱,但从这个时代的老百姓看,这个爱民如子的皇帝还是非常可敬可爱的。
一桌人正吃得有滋有味,一家之主才姗姗来迟。
萧氏替他拂去肩角的落叶,李素节在妻儿面前素无架子,随手捡个位置坐下,不讲究座次。
“茼蒿有菜里君子的美誉,因为它耐得严寒,凌得风霜。”他抓住机会就要教育李,“你要学习它这样的品格,知道吗?”
李一张小脸被塞成硕大一个包子,两只耳朵呼啦一扇,听不见听不见。
冬天里还有一地窖白菜呢,也没见谁称赞白菜有傲雪凌霜的风范。
吴议在心底微嘲一句,这果然是个连菜都要看脸的时代。
吃过晚饭,天色渐渐黯淡下去,满天繁星从夜幕中一闪一闪钻了出来,如一双双睨着的眼睛,悄无声息地俯瞰着人间晚色。
吴议和李并排坐在李府院里的台阶上,淡淡星辉落地便结成一地寒霜,吴议在上头横一笔竖一笔,歪歪扭扭画出个北斗七星。
“你画的是什么呀?”李撑着下巴,抬头望望天,又低头看看地,最终不解地望着吴议。
“这个嘛……”吴议自己也知道这印象派的画作实在入不得眼,笑眯眯地往后一躺,“这是神仙舀汤用的勺子。”
李有样学样地往后一躺:“那神仙都吃什么呢?”
“当然是吃丸子啦。”吴议有模有样地编下去,“你看旁边的那枚星星,就是神仙的眼睛,他只要看到你这样皮肉嫩嫩的小孩,就伸出勺子一舀,然后喂进嘴巴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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