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926年秋。
十里洋场的申城,从不缺灯红酒绿觥筹交错的场所。
明楼踏入门扉,引路侍童立即上前替他接过了大衣,袖领对折齐整的搭于手臂上,身体始终30度前倾,礼仪得当地比了个“请”的手势。明楼薄唇微抿,目之所及之处,锃亮大理石铺就、金色调为主的大堂已显示出了此处的气派。再往内行了片刻,在指引下进了二进门扉,欧式风格的装饰跃然眼前,多层圆形的吸顶水晶灯自穹顶垂下,切割得当的水晶将暖色光斑折射到整个厅堂。身穿剪裁得宜西装的上流人士三三两两站在西式餐台边,身着香云纱旗袍的贵族名媛聚在一处低声私语,不少人手中还端着盛了饮品的高脚杯。
看起来与别的宴会没有什么不同。
直至明楼将视线落在了厅堂正中支起的台上那台子被垫起半米高度,光影被细致调整成了最适合展出的模样,而上面站的并非西洋新品,而是四位周身赤裸仅身缚麻绳、被吊成了各类高难度造型的俊俏模特。
明楼这才弯起唇角,愉悦彻底融入眼底,似乎直到此时才觉得不虚此行。他单手抄入西装裤口袋,与身边侍从擦肩而过时从他手中的托盘里取下一杯香槟,踱步至展台前。
看来这个高级sm俱乐部的年会,还算差强人意。
明楼仰着脖子尚在慢慢端详这些模特身上的绳路纹理,忽而听到身侧一个年轻的低沉男音。“小高手缚,龟甲,胡坐……哼,地方是不错,就是平白将日文放在第一排,没由来地叫人反胃。”
所见略同,不得分了个眼神过去。明楼行事素来低调,这一眼也不过是浮光掠影地一瞥,却没想到那压低声音评价之人五感敏锐了得,只这一眼对方立刻拉回视线,锐利眼锋直抵过来。
四目相撞,分毫不让。
明楼眉梢一挑,裹挟水沉香的气息丝丝渗透,控制妙地环绕了那人身匝一米见方所在,威压无形中缓缓增加。对方眉锋一扬,如刀锋般凌冽的金铁气息破开蝮蛇环肆,霸道凌厉的直取明楼,直逼对方撤息自保。两个乾元在须臾方寸之间已较量数招。
还真是不多见的能与自己气息抗衡的乾元,笑意攀上明楼脸容,他稀释威压率先伸出了手:“明楼。”
对方听闻他的名字微微一愣,却也是飒爽干脆毫不畏惧,金铁气息一瞬间荡然无踪,嘴角弯起坦荡笑意:“张启山。”
男人之间的友谊或来自交锋,或来自美酒。两厢齐备,不缺谈资,少不得两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年轻乾元就一见如故了,一同来到了二楼的小包厢落座,连侍童的装束也从楼下保守的燕尾服换成了颇有情趣的紧身皮衣。
张启山皱着鼻翼笑得开怀,绕起双腿用带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指点了点一楼立柱洋灯之下垂坠的香球:“这里可是够讲究的,那手工錾花的银香球里头点的可是平衡熏。”
“平衡信息素的熏香?这价值不菲的东西一点二十八盏,确实大手笔。”明楼顺着对方的指引看过去。“难怪方才我们威压切磋,周围的人毫无反应,还当是我的控制力好了呢。”他打了个趣儿笑道,“还是头回来参加这年会,不懂之处还望启山兄海涵。”
“太客气,我家不在申城,还人生地不熟呢。”张启山扬着眉峰,身体微微侧倾以示亲厚,呷了一口杯中红酒。“这地方好是好,就是弄了些日文,看着晦气。”
“是呢,那什么小高手缚说是江户年代的传承,我看提上中文的五花大绑也没什么违和。”明楼心头愉悦,一时口快,话刚出口又觉得言论颇有些轻狂,皱了眉头尚在自省,却忽听旁边的张启山发问。
“嗳,不提那些扫兴的,明楼兄为什么会对这些有兴趣?”彼时两个乾元都还是少年意气挥斥方遒的年岁,较起日后的内敛少了谋划多了跳脱,遇到能聊得来的,不得肆无忌惮起来。
明楼听张启山这么问,也抛开了家中大姐那些耳提面命的夫子教条,轻咳了一声:“也不知怎地,大概生来和常人就有些不同吧。试着相了个姑娘,身家性格也算匹配。但……”他“嘶”了一声笑起来,在弟弟们面前绷惯了的面容松拓下来。“怎么也没有兴趣,倒是看着那些……”他说道这里目光瞥了一楼厅中的捆绑台,止了语。
然而同道中人一听就明白了,张启山了然一笑:“我也差不多,小时候在一堆老古董里头长大,后来跟着家父进了军营,才觉得比起之乎者也,还是调教手下的兵士让我兴奋。”
明楼噗地乐了,继而哈哈大笑,似乎再也无法绷住他外头那层学究的皮。
酒过三巡,吐槽便更是彻底,从大沽口事件讨论到刚出版的《丰子恺漫画》,从国民革命军又扯到了近年来越发满中国蹦的洋人与小东洋。
“还是你活得畅快,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像我家里头大姐做主,不管有过多大抱负,最后也还是要被撵去法国做个老学究。”
张启山一双剑眉拧在一起,摇摇头:“你看着我这当兵潇洒,哪里知道我这头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却还要被个可笑婚约束缚。”
“婚约?”明楼看了对方一眼,既而想起言谈之中对方透露是来自北方,北方那地界确实还是父母之命不可违抗的居多。
“啧,就是……”张启山大抵也是憋了许久在宗族的同辈子弟中他要当表率,作为家中嫡系长孙他更是要注重行止所以遇见这样萍水相逢的好友,也就没有那么多禁忌一吐为快了:“我家看重血脉,张氏一族的血脉不可断。所以我的婚约对象在合适人选出生的时候就定下来了。人我都没有见过,只听说是出五服的一个族兄弟,品貌端正,未来会是个坤泽。”
“是坤泽还是乾元不是十三岁以后才能分辨?”明楼听对方这么一说倒是有些稀奇。
“我家长辈可能有什么秘法吧……听说为了和我结婚,他八岁那年就被带离父母身边去宗祠训练,日后一旦正式分化就要到我近前伺候了。这人没见过我不好说喜恶,只是、我张启山”说到此处他攥紧了拳头,唇角抿成了一道薄线。
明楼心下了然没有哪一个乾元会愿意被既定的命运束缚,而张启山的性格恐怕也不会欣赏一个封建教条训练出来的唯唯诺诺的坤泽,更别提还要和这个素未谋面的坤泽绑定一生。但想归想,说却不能说,他伸出手拍了拍对方的肩头:“你还算好,怎么也算有家室。我啊,既是个dom,又不愿意屈就,恐怕就是个孤独终老的命了。”
张启山一听扬了眉头:“怎么,还怕找不到一个合适的sub伺候?”
明楼耸耸肩:“不是一个阶级怎么恋爱?依我看,dom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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