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1章
高城立正敬礼喊报告,王团长从文件堆里抬眼,一团和气叫他坐。
四下无人,高城不知客气,脱了军帽,一屁股坐到团长办公桌前。
他从作训场上来,脸上有汗和尘土。团长适意他用纸巾擦擦脸,“最近上火不?”问的很诚恳。
“天天喝绿茶,不上火。”高城如实回答,瞥了一眼团长桌子上的茶杯,没大没小的拿过来瞧一瞧,理直气壮的“不是叫您换绿茶”的眼神直飘向团长。团长装著没看到,笑眯眯著,“我看你每次对著七连连长火气都很旺嘛。”
高城无辜的眨眨眼,“他自个跑我跟前的。”小小哼了一声。
“那是工作需要。”团长白了高城一眼,“人家第一年当连长,就许你当年堵著我来要经验,不许他找你来请教?”第一年当连长的高城莽莽撞撞的样子浮现团长眼前,当年的毛头小子如今也已成长为一方男儿,依然改不过率直的本性,再过个几年的锤打兴许才能出炉。
高城朝著团长义正言辞,“我那正带兵呢!”
王团长心平气和,朝高城笑,“你还好意思说。脸皮还真是越长越厚。穿甲弹都穿不透。”
高城刷的站起来,表情严肃,扬著下巴,脸上的伤疤特显眼。他说的挺像那麽回事,生怕门外听不到,嗓音洪亮,气壮河山,“报告团长,脸皮不厚!实话实说。”
团长指著他,“你给我坐下。你说,你小子怎麽看不顺眼他?”
“我没看不顺眼他。”高城一扬下巴,十分坦诚的道,“我就是不喜欢他。没点兵味。整天叽叽歪歪文绉绉咬文嚼字。知道的他是连长,不知道的以为文工团来体验生活。”罗织罪名一点也不含糊。一副您看怎麽办的表情。
“你少挑人家的刺头啊。”团长拿花茶压一口,“臭脾气和你老爸一个模子刻出来。”
“不就是他的种麽。”高城小声,他最烦虎父无犬子的调调。
“说啥子。”团长瞪了他一眼,高城撇了撇嘴。
“低头不见抬头见。”团长一副冷水泡茶慢慢来的样子,以长辈的口吻劝道,“我知你心里有结。好歹是副营长,多少双眼看著。大局为重。”
“大局为重。七连散了。好好的一个连,说散就散了。”高城皱眉,说话声部大,帽檐拿在手里转。
王团长意味深长的看了高城一眼,“七连还在。”
高城猛盯著眼前团长足足三十秒,负气低下头不说话。
高城的姥爷赵二斗有一位在朝鲜战场上救过他的好友,叫做谷子地。为原解放军中原野战军一三九团二营九连的连长,在进行一次阻击行动中整支连队全灭剩他一人独活,此后辗转大半个中国就为帮他那四十七个兵讨烈士称号。高城如今懂事,体会到这有多麽的不容易,人的一辈子,真的那麽短,短到只有一纸文书、几句话的功夫。
犹记谷子地是位干干瘦瘦自食其力的一个老人,总穿著补丁衣裳,皮肤黝黑,一脸褶子,目光里有著经过风霜雪雨的深沈。受到姥爷影响,高城的母亲称呼谷子地为大伯,高城亲切的称谷子地为大姥爷。谷子地膝下无子,很是疼高城,高城当年爱吃大白兔的奢侈习惯就是这老人拿著自己微薄的薪金给惯的。
高城特爱听谷子地说以前的故事,故事里总有著一支在中国大地随处可见的连队,连队里每个人都是那样的平凡却独一无二,每个人的事迹都是轰轰烈烈,荡气回肠,鲜明的人物在高城眼前闪现,激动的高城晚上睡觉都不安生,他向往著那样的生活,迫切希望快点长大。
在高城小学懵懵懂懂的年纪,谷子地便得肺炎送医不治,零落的葬礼上吹著集结号,高城第一次见性格强硬的姥爷留了眼泪,他跟著难过了许久。
军校毕业的高城加入七零二团,了解到七连的历史,猛然回想到那位干瘦的老者,血气方刚激动难耐,一张报告硬是请命进了七连,自此溶入七连,一路过关斩将,天天向上,如鱼得水,像那是他生来该呆的地方。
高城跟父母离婚孩子死活不肯承认一般拒绝接受七连改编的事实,他好像丢了半个魂,找不回来。无论如何心理上去回避,使命责任依旧沈甸甸压在肩头。他是一名保家卫国的军官,执行命令是他的天职,为军队整体进步,牺牲势在必行。高城拿刚七连当家,七连不姓高,姓中华人民共和国。无国何来家。
好长一段时间高城没缓过气,他以为要被这事憋死。他的兵是他的心,他的连是他的天,心没了,天塌了,人还能活吗?时过境迁,他还活著,越来越有意气风发的趋势。每次瞥著七连那招牌,混合在外人看来不可思议得悲壮,高城心粗气浮,放下去的东西朝脑袋里千军万马的冲。
就在今天上午搞单兵比赛的空档,高城听有人叫七连长,本能的立刻转过脸,眼睛在人群里搜索,有人应一声在这,高城楞在原地,呆呆的望著新七连的连长跑过去。
高城心里咯!一声。
真的,真的不在了。他的七连。他高城的七连。
高城心里跟面镜子似的擦的亮,他不是故意挑新七连连长刺头,对红六连的新兵入连仪式他也没多大意见。王团长说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没犯错何苦为难。新七连连长那小子素质不错,高城喜欢那人的聪明劲,却每次见到他连队的番号,高城忍不住,真的忍不住要去伤感,忍不住气愤填膺,而装甲老虎不会允许在人前示弱。
“不说话问题就解决了?”团长慢悠悠的说,“你是挺能抗揍的啊,小时候不学好,你爸那笤帚都打折了,第二天你还捂屁股哆嗦著还嬉皮笑脸。这里不是你家。不是你老爸揍你一顿你不说话能憋过去的地方。”
“王叔,历史问题咱们就别交代了。都说多少次了,扫帚本来就折了。况且那次本来我就没错!”高城从神游里回神,头疼的摆摆手,他最怕眼前的长者来这一套,回首以往调皮捣蛋的历史真是光辉到他自个都希望成个睁眼瞎。
王团长丢给高城责备的眼神,“人家穿带整齐有错不?这你也能挑毛病。剑剑也爱臭美,怎麽没见你得瑟过他。”
“小剑那是热爱军容军纪。”高城改不了护短本性,张口就来。
说起这个谭剑,高城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年轻的脸,浓眉大眼,烁烁神。高城与谭剑很是熟悉。谭剑的父亲是高城父亲的政委,谭剑的名字还是高城父亲取的,取自剑乃百兵之君,谭剑没辜负这名字,已成偏偏君子。
谭剑和高城小时候住在同个大院比邻而居,比高城还小几岁。高城母亲工作忙,经常会拜托政委媳妇照顾。谭剑刚会走路就喜欢跟著高城转悠,现在脱口而出还会叫城城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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