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坡下》分卷阅读8

  不做声,但心里是认同的。
  那时他还有自己独立的卧房,可当糖儿五岁以后,这卧房就属于他们俩了。
  秦雪文不再让秦谧跟他们一起睡。他在秦漾那张吱嘎作响的床边,又打了一块窄木板,让糖儿和秦漾一块睡。
  秦漾很难过,却也无可奈何。
  小霸王糖儿霸占了他的一半床,还在他的柜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虎头娃娃、泥人娃娃和漂亮的瓷娃娃,在旧木抽屉里塞满了白糖和桂花糕。
  有时候秦漾醒来,糖儿踢掉了被子,整个软绵绵的人就压在他身上。秦漾经常在半夜醒来,伸手就摸糖儿身上有没有盖被子。糖儿时常是盖不住被子的,所以经常着凉生病。于是秦漾就想了个办法,在糖儿的肚子上绑了一块枕头巾,这样糖儿就算踢掉被子,也不会太容易着凉了。
  冬天他要帮着秦谧盖被子,夏天他还要帮着秦谧洗澡。
  每个夏天傍晚,他们俩光溜溜地浸在木水盆里。秦漾清洗完自己,还要给糖儿搓背搓澡。白天里跟小泥鳅一样的糖儿,到了夏日晚上就会乖乖坐木盆里让他帮着洗澡。
  糖儿其实挺乖巧的,就是很粘人。秦漾也不知道为什么撒娇怪糖儿这么粘着他。
  06秋千
  这年寒露,蝉噤荷残。许先生脖子上挂着草编斗笠,骑着挂满书篓的小毛驴,悠悠地荡回了槐海镇。
  许先生曾是个神童,年轻轻轻就考中了秀才,在乡镇里都是出名的。他后来在京都长居,寒窗苦读了几十载,前几年终于考过会试,取得了贡生的功名。在这个当口,他竟然回乡了。
  乡里人见许先生回来,纷纷前去拜访。
  谁都问,许老苦读多年,眼看功名近在咫尺了,怎么就从京都回来了。
  许先生摇摇头,叹息说京都不可久留。
  乡人又问,怎么个不可留,这算是什么说法。
  许先生却摆摆手不肯再多言。
  乡绅们皆敬重有学问的人,拜访过许老先生后,聚了个雅会,寻思着将旧祠堂修整为书院,让许先生给镇上的孩子教书。
  熙明书院建起的那一天,知县老爷派人送来一块匾额,上边是他亲自题写的“熙明书院”四字。牌匾一挂上,红鞭炮噼噼啪啪地响了起来,红屑满天飞。
  许先生站在书院的黛瓦白墙下,瞧着那“熙明”二字,摇摇头叹了口气,垂眼负着手,跟着乡绅让人送进的“桃李满天下”堂前匾额,走到院儿里去了。
  先前镇上的孩子要想念书,得到县里去。且不说路途遥远,就是那银子,寻常人家也是负担不起的。许先生回来教书,镇上的人也就乐意将孩子送进熙明书院,去识几个大字。
  于是秦漾在十一岁的时候,白日里几乎找不到人陪他一起玩。他的许多伙伴都被送进了书院,跟着先生摇头晃脑地念书。孙小二也在其中。
  孙小二万般哭嚎,死活不愿意进学堂,但到了冬天还是被孙寡妇拿着擀面杖赶入了许先生门下。
  孙猴子以前开口就是“我娘说”,在学堂里乖乖待了大半年后,跟秦漾待在一块儿,开口就是“许先生说”。
  孙小二说许先生是个有着羊胡子的小老头,又瘦又高,人还很凶,动不动就拿出戒尺。背不出文章他要打,做不完课业他要打,坏了学堂规矩他还要打。一起读书的小孩都很怕他。
  孙小二还说许先生有一个竹架,架子上全是厚厚的书。他的桌子上还有很宝贵的玉笔架、毛笔、黑墨和先纸。先生不让他们碰,怕他们给弄坏了。
  秦漾问:“先纸是什么?”
  孙小二说:“就是一种纸,这种纸是用来画画和写字的……其实我也不知道它叫什么,他们都喊‘先纸’。”
  秦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孙小二上学堂后,总不能和秦漾玩太久,时常一拍脑袋说:“哎呀,我今天的课业还没做,我得先回家了,不然明天又要被先生打手心了。”
  孙小二怕许先生。
  他也怕孙寡妇,但孙寡妇充其量是个唐三藏,念禁锢咒才能治住孙小二,而天不怕地不怕的孙小二碰上许先生,就像孙大圣遇到了如来佛,被治得服服帖帖的。
  孙小二书念得好,学堂小试回回都拿第一。孙寡妇很高兴,缝人就说起。她说她爹以前就是个饱读诗书的秀才,孙小二像他姥爷,打小就聪明,许先生也夸他是块念书的料。
  秦雪文成亲后,孙寡妇待秦漾不是那么热络了,见到他都是爱答不理的。孙小二入学以后,她更是不喜欢秦漾找孙小二出去瞎混。
  孙小二偷偷告诉过秦漾:“我娘说我将来是要考状元,做大官的。她不让我跟你一起玩。”
  秦漾有时候去找孙小二,得偷偷绕到孙家后墙。秦漾站在窗下的那块大圆石头上,踮起脚尖扒在窗口看他。孙小二永远坐在桌子旁奋笔疾书,脸上沾着墨水。桌上摊着一本书,还铺满一张张爬满歪歪扭扭大字的纸。
  秦漾想,这也许就是孙小二说过的“先纸”。
  秦漾喊“孙小二”。孙小二望过来,立马丢下笔跑到窗边来。他们隔着窗说话。
  秦漾脚踮得有点儿酸,他从圆滚滚的石头上滑下去,又爬了上来。他抓着窗格说:“咱们去玩吗?”
  孙小二摇摇头说:“不了。我娘在院子里守着呢,我今天要是做不完这些课业,背不完她给我布置的文章,没法出来的。”
  院子里传来孙寡妇的声音,孙寡妇在院子里问:“阿亮,你有没有在偷懒!”
  孙小二慌忙地跳到桌子旁坐下,重新将毛笔抓在手心里,对孙寡妇喊道:“我在练大字呢!”孙小二回过头来,指指院子,皱着眉做了个痛苦的神情,对着秦漾摇了摇头。
  院里脚步声渐进,孙寡妇拉着铜环,耸着老旧腐朽的屋门要进来了。秦漾弯身跳下石头,只得默默回家去。
  他穿过巷子,见到糖儿正在跟邻家的小孩子嬉闹。他俩抱出一只白狗,让它跟拴在柳树上的李木匠家的大黄狗打架。两条狗相看两厌,狂吠不止。
  邻家小孩红扑扑的脸蛋脏兮兮的,鼻子下挂着黄鼻涕,说几句话就要吸几口鼻涕。衣衫也脏得见不出原来的颜色。小孩子活泼好动,挥舞着木棍装孙大圣,尖叫着窜来窜去。
  糖儿站在两条狗旁边,专注地看着。
  秦漾问:“糖儿你在做什么?”
  秦谧一见他眼睛都亮了,迈着小短腿跑到他面前来,指着柳树下说:“这条黄狗太凶了,我们每次来这里它都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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