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换过新衣的方柳走出房门。
门外隐隐传来方奇然的声音。
“……拂弟,小心脚下……”
“……今夜且去为兄那里将就一晚……”
从头到尾,都没有听到“拂弟”的回话。
刘拂望着推门而入的春海棠疑惑道:“海棠姐姐,这二位是?”
她的目光滑向春海棠身后,那两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儿。
待门关上后,春海棠道:“还不去见过姑娘。”
那两个男孩不敢犹豫,跪在刘拂面前磕了个头:“小的们见过姑娘。”
将两人唤起来后,刘拂依旧望着春海棠:“这是……姐姐新捡回来的人?”
春海棠心善,见着资质不错的苦孩子就爱往楼里捡,向今日在门口迎客的小厮杨李,就是年初被她领回来的。而刘拂能有如今的好日子,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托赖于她当年的好心。
只是将人领到她面前,还是第一次。
春海棠笑道:“姐姐冷艳瞧着,那些公子哥儿身前哪有没个跑腿的?因怕你在外被人看不起,特寻了这两个机灵的给你用。”
“那也只一个就尽够了……”刘拂灵光一闪,目光扫向方才开口时,声音略尖细些的那个,“你抬起头来是个姑娘?”
“那些各楼里的头牌姑娘身前,哪有没个伺候的?”春海棠甩着帕子,娇笑道,“这兄妹俩是龙凤双胞,我看他们长得不像,干脆就一起领了回来。刚好一个陪你在外装书生,一个陪你在内做闺秀。”
两人目光相交的瞬间,刘拂就已明白春海棠的意思。
她一人分饰两角,总有□□无术的时候,两个在外面熟的孩子可为她打掩护不说,还互相是个制约。
海棠姐姐能凭一己之力撑住饶翠楼这么久,该有的心计肯定都有。
刘拂倍感欣慰,又莫名觉得缺了点什么。
“姐姐既这么说,那我便了他们在身边。”她见春海棠眼中闪过一抹晦涩难明的情绪,想起望日骄偷偷与她说的传闻,暗叹了口气,“既进了饶翠楼,从此就是新生。你们既是春老板救下的,便跟了她的姓吧……至于叫什么名字,也由春老板来取。”
说这番话时,刘拂有意撇开视线,并没去看春海棠的神情。
两个半大孩子又向两人乖乖扣了个头,便被守在门外的杨李领了下去。
“姐姐在客人间周旋半夜,想是辛苦的很……特来找我,想来不止是为了这两个孩子吧?”
自然不是。
春海棠提裙坐下,灌了口冷茶后才开口道:“其实今日接你走前,趁着你用早饭,方公子就先来找我过。”
“赎身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刘拂想,她终于发现心中那点不适是因为什么了。
原是因着海棠姐姐今日,并未叫她心肝儿呢。
她真是越活越小了。刘拂摸摸鼻子,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阿拂:说!我是不是你们的心肝儿!
第42章成算
她是怕她走了。
对方并未隐瞒自己的心思,将担忧和苦恼都写在脸上,明明白白地摆在刘拂眼前。
刘拂轻叹口气凑近两步,软声道:“姐姐,若说我不想脱身,便是连自己都不信的。”
春海棠眸色微黯,微微撇开视线。
“谁无私心?我刘拂自也非圣人……”刘拂苦笑一声,“不然年前听到刘秀才快去了,我也不会硬着心肠看也不看一眼。”
她顿了顿,轻声道:“我知晓以姐姐疼我之心,稍作哀求就一定会放我回去相见的。说不得还会赠我银子,助家中渡此难关。”
“若说银子,我又何尝没有?不过是不想被卖了还帮人数钱罢了。哪怕那人是生我养我的亲生父亲……我与姐姐剖白真心,只望姐姐不要嫌我薄情。”刘拂轻叹口气,拉着春海棠的手,用最诚挚的目光注视着对方,“海棠姐姐,他们将我当作货物般糟践,是你救我于水火之中……我有多怨憎他们,就有多感谢你。”
春海棠鼻头微红,越发将脸撇到一边,开口时带着点鼻音,再没平日里的爽利:“说着谢我,还不是要将我抛到一边。”
“我哪敢呢。”刘拂半蹲在春海棠膝前,抬头望她,“刚刚与方小公子谈到嘴干,好不容易诓他给方大人去了封信,咱们的好日子在后面呢。”
“你!你怎没提前与我说?”春海棠拿帕子遮着半张涨红的脸,怒瞪刘拂,“这般大事,怎就自己拿主意了!方小公子虽不错,我却更中意徐、周、呃……蒋公子呢!”
色厉内荏,不外如是。
难得一见的神情,让三十有三的饶翠楼春妈妈身上焕发出少女的娇蛮。
其实选择方奇然,是她们二人多半月前一起讨论出的结果。眼下不论是顾虑海棠姐姐的脸面还是自己的小命,都不是将这一真相说出来的好时候。
刘拂抿唇憋笑,深深望进春海棠眼中:“什么徐公子周公子蒋公子,姐姐你最中意的,该是刘小公子才是。”
她想了想,又笑道:“要是刘小公子真能得道,定会带着姐姐同登仙境。”
“刘!碧!烟!”春海棠虽没什么大学问,却也听过‘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话,柳眉倒竖,怒道,“
哎呦呦,恼羞成怒,不外如是。
待春海棠冷静下来,刘拂已自顾自洗漱罢了。
她拿微烫的帕子轻轻敷着被冷风吹了半日的脸颊,斜睨着春海棠道:“除了方家的事外,另有一事需得海棠姐姐全权定夺。”
刘拂放下帕子,轻声道:“这件事若做成了,就算方家立时倒了,十年内也不会有人敢动一动饶翠楼。”
春海棠白了她一眼,哼笑道:“话已至此,还有给我定夺的余地?你且说罢,姐姐我洗耳恭听。”
“姐姐不要心疼银子,且慢慢买了大笔米粮屯起,必有好处。”
近似虎口夺肉的提议并未让春海棠生气,只困惑道:“临着冬天买炭还能倒手赚上一笔,你买米又是为了什么。”
一年多的相处,足以让春海棠看出刘拂并非在开玩笑,但她左思右想,到底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算今年年景一般,但也不至于缺吃少喝……米价提不上来吧?”
“倒卖米粮这种事,可不是咱们能做的。”知晓此事必要讲得清楚才能说服对方,刘拂眼珠一转,直接祸水东引,“是方小公子刚才与我说的……他夜观星象看出来年必要大旱,饶翠楼若能设棚施粥,想必大人们也会高看咱们一眼。”
春海棠微愣,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我的乖乖,咱们可是下三滥的妓子,又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
“锁骨观音,不也是救人于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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