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龙记》分卷阅读16

  面馆的厨子正给旁边一桌送菜,听见他说,一眼瞪了过来:“难吃别吃!”
  那厨子生得膀大腰圆,一身臭汗让太阳照得泛着油光,手上还拎着把豁了不知多少个口的菜刀,瞪起眼来阎王爷都要退让三分。彭纨绔居然不是个欺软怕硬、见恶就怂的纨绔,一点不怕他,还招招手把他喊了过来:“老板,你这儿面多钱一碗?”
  厨子伸出短短粗粗的手指,跟他比了个“三”。
  “就你这还要三个铜板?”彭拿筷子一拍桌,一条腿蹲在了晃晃悠悠的长凳上,“你这面,猪都不吃!”
  厨子又粗声粗气地吼了句:“猪不吃,你吃!”扭着百来斤的屁股便走了。
  “哎你……”
  彭没捞着便宜,一脸“你们在场的全都欠我钱”似的苦大仇深,从碗里挑挑拣拣,扔掉了连着筋的肥肉,撇开坨成一团的面条,最后夹起一颗看上去还像那么回事的菜心,一咬咬出来半条白白嫩嫩的菜虫。
  又“呸”地吐了满地。
  他索性放下了三个铜板的天价面,从油纸包里摸出一个烧饼,烧饼上的芝麻看着都比这碗面贵。
  他在这就着面汤吃烧饼,那边潜岳已经呼噜呼噜地解决了大半碗。在外面跑商的人就是不一样,什么好吃的难吃的都能面不改色地照吃不误,不像旁边这两位爷。
  彭那嘴是后天养出来的刁,龙王那嘴是天生的刁,总之俩人在“吃”这方面,算是相见恨晚惺惺相惜,颇有同流合污沆瀣一气之势。李压根儿连筷子都没动,直接伸手朝彭要了半个烧饼,干啃了起来。
  所以坐在这吃面的意义何在?
  潜岳吃完了自己那一碗,抹了抹嘴,觉得没吃饱,便伸手搭了一下彭的碗边:“少爷,您还吃吗?”
  “不吃了,咽不下。”
  “那我替您吃了。”
  彭“唔”了一声,顺手把烧饼举在面碗上拍了拍,拍下一层芝麻来。
  “谢少爷。”
  然后李也学他在自己那碗面上拍下一层芝麻,推给了潜岳。
  两个大男人都不吃饭,全给一个女孩子,这叫什么事儿啊。
  潜岳微不可见地一抽嘴角,冲他点了一下头:“谢公子。”
  潜岳兀自在那呼噜,李和彭分别啃着一块烧饼,周围人看他们看够了,也纷纷回了目光。
  斜边有一桌是母亲带着孩子,那孩子不知怎的,突然哭闹起来,蹬着两条腿喊:“娘亲,我肚子疼!”
  这一喊肚子疼不要紧,众人的目光又齐刷刷向那边聚集而去。母亲一看事情不妙,忙放下三枚铜板,抱起孩子便跑。
  看热闹的众食客瞬间变得人心惶惶,这个道:“那孩子不会遭了瘟吧?”
  那个道:“这面里不会也……”
  一时间铜板蹦豆儿似的从各种各样的口袋里掉出来,人群“呼啦”一下散开,还有个好心的上来拍了拍彭的肩膀:“外地来的吧?快别吃了,这面里有虫,吃了就死!快跑吧!”
  真是三人成虎。
  李看了一眼略有迟疑的潜岳,努了努嘴:“放心吃,沸水足以杀死虫和虫卵,别理他们。”
  潜岳不疑有他,呼噜得比刚才更响了。
  厨子一出来看到空荡荡的座位,竟然见怪不怪似的,眼睛都没眨一下,干脆地敛了铜板,又走到他们面前:“吃完了吧?给钱。”
  这都什么态度。
  彭就是不肯掏这九个铜板,开始跟他讨价还价:“要我看你这面也就值一个铜板,还是看在你了一番功夫上,味道嘛……实在是……”
  厨子不等他说完,便一扭头挑了个“软柿子”捏,拿他那满是油的肥手一拍李的肩膀:“你说这面味道如何?”
  “弱不禁风”的龙王果然“不出意料”地妥协,露出一个略显歉意的微笑:“依我看……还可以。”
  还可以,翻译成龙语就是:太难吃了,难吃得我宁可生吞太上老君的炼丹炉。
  厨子又说:“那你觉得这面值不值三个铜板?”
  李笑容不变:“依我看……值。”
  龙语:值,值得我能从铜钱眼儿里钻过去。
  厨子看向彭,彭转了转眼珠,似乎做出了让步:“可你这面里我吃出了虫……菜虫,于情于理我这碗面你得饶我的。这样吧,我看你也不容易,我给你六个铜板,六六大顺,怎么样?”
  厨子从他脸上那两条缝里翻了个白眼:“随你的便,给钱。”
  彭不紧不慢地往后一靠,却忘了没有椅背,又忙不迭地折回来:“急什么,我们这位小兄弟还没吃完呢。放心,少不了你的。”
  厨子低声骂了一句什么,又回厨房忙去了。潜岳终于呼噜完最后一口,摸着肚子说:“少爷,我吃饱了。”
  “吃饱了咱就撤。”彭摸出钱往桌子上丢去,一甩袖子,“走了!”
  三人前脚刚走,厨子便后脚跟了出来,径直走到他们刚坐的那一桌前,看到桌上放着三个摞在一起的空碗,碗边撂着一整锭银子。
  厨子一怔,随即略显犹豫地拿起银子,猛地扭头想叫住他们,却只看见一个绝尘而去的马车屁股。
  他惴惴不安地捧着那银子,终于神色古怪地低喃了一句:“有病。”
  确实有病,了九牛二虎之力跟人讨价还价了三枚铜板,最后却扔下一锭银子。
  龙王觉得彭家人的脑袋可能都不太正常,比如彭,再比如那个名叫潜岳的护卫,他怀疑那个“岳”的含义其实是“肚量如山”。
  李一上车就往肩膀上拍了一道“净衣符”,除去那碍眼的油印子。彭看着他说:“刚那厨子那么对你,你都不反抗啊?你这龙王怎么这么没脾气?”
  “没必要,”李面色不变,“麻烦都是找出来的。”
  彭“唔”了一声:“我倒不这么觉得。”
  “嗯?”
  “你看,我哪儿也没去,就在家里坐着,你这‘大`麻烦’就从天而降砸到我头上了,我也没嫌麻烦,不要你啊。”彭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
  说的好像是那么回事,可总觉得哪里不对?
  彭热得直拿衣服扇风,早上从彭府带出来的冰块已经化完,变成了一桶水。他一边向外张望,一边喃喃自语:“这些个破村镇这么穷,连冰块都没处补去。”
  也真是怪,冼州那么富裕,方圆百里却找不出第二个能与它比肩的。而且现今天下太平,一派百姓安居的繁盛景象,可这一片……为什么会这么穷?
  版图上有那么几片穷乡僻壤很正常,可冼州曾是前朝古都,以冼州为中心也应当是繁华胜地,怎么都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大周到现在也就一百来年,难道一百来年就能衰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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