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玉》第011章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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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11章父女
  从慈住苑出来,赵锦诺一直跟在赵江鹤身后。
  不近不远,似是恰好隔了半个身影的距离。
  父女二人都没怎么说话。
  赵锦诺低着头,没有看他的背影,而是看沿途的灯火在青石板路上投下身前父亲的影子。
  她其实对他并无太多印象。
  宋妈妈早前提及父亲的好的坏的,她在心中其实都对不上父亲的模样,直至方才在祖母处,他替她解围,她才慢慢打量他。
  宋妈妈说过,父亲早前同娘亲很好。
  但娘亲过世后,父亲对娘亲的好,似是没有多留一分给她。
  今日在祖母苑中,见到祖母对父亲的态度,亦心知肚明,这些年,父亲若是想要接她回府,不必等到眼下。
  她自幼长在庄子上,本就是父亲默许的……
  父亲不喜欢她。
  方才维护她,也明显疏远。
  亦如当下,有意同她拉开些许距离。
  赵锦诺心底澄澈,便一直跟在他身后,没有开口说话。
  她也不知可是父亲知晓她跪了一个时辰的缘故,当下她都有些发软,他双手背在身后,似是也特意走得不快。
  父亲在,杜鹃和海棠不敢上前,都远远都跟着。
  赵锦诺一路都在避开他的半截影子,不想踩上。
  最后,赵江鹤忽然放慢脚步,尚在避影子的赵锦诺险些一头撞上,赶紧朝他福了福身,轻声道,“父亲。”
  轻声细语,礼数周全,亦恭敬有佳。
  却如同在唤一个外人,并不亲近的叔伯长辈。
  赵江鹤眸间微敛。
  似是意外,又并不意外。
  由得这一幕,父女二人算是并肩。
  “新沂来乾州,路上走了多久?”赵江鹤似是漫不经心问起。
  许是先前沉默太久,他特意寻了话说。
  赵锦诺低声应道,“马车走了十二三日。”
  “路上顺利吗?”他又问。
  赵锦诺颔首,“顺利。”
  她说话,赵江鹤一直瞥目看她。
  长大了……
  他还记得她小时候蹒跚学步的模样,如今挂在脸上的婴儿肥已退去,愈发生得同她娘亲一个模样。
  他方才在慈住苑见她回头时,整个人都怔住。
  仿佛看到她娘亲回眸看他。
  她们母女,犹若一个模子复刻出来的,就连先前的脾气和性子都一样,除却偶尔说话时的声音和神态,判若两人。
  只是他不说话,赵锦诺亦似拿定了心思不开口……
  是心中有怨气,却懂得自小收敛。
  她的性子比她过世的娘亲更好……
  慈住苑到三省苑的路不长,眼下,似是已行至三省苑门口。
  赵江鹤抬眸看了看门口‘三省苑’几个大字,淡声道,“家中孩子多,长辈难免偏心,勿怪你祖母和母亲。”
  他驻足,赵锦诺跟着驻足,只是听到他口中这句,赵锦诺眸间还是微微滞了滞,‘乖巧’应了声‘是’。
  赵江鹤尽收眼底,却不戳穿。
  “阮奕的事,祖母和母亲同你说了吗?”赵江鹤唤了话题。
  只是忽然说到阮奕身上,赵锦诺还未从方才的神色中出来,遂摇头道,“祖母和母亲只说是,明日郁夫人会来官邸,让我谨言慎行。若是郁夫人问起庄子上的事,要说这些年在庄子上给母亲消除孽障……”
  其他方才父亲应当都听到的,赵锦诺亦点到为止。
  赵江鹤凝眸看了看她,当初放宋妈妈在她身边,是因为宋妈妈是个心思单纯的,但她却是聪慧,亦懂察言观色。
  反倒将宋妈妈和庄子上的人照顾很好。
  赵江鹤敛了目光,避过她方才的话,转而道,“这门亲事,是你娘亲在世时订下的,不是你祖母和母亲的意思……”
  赵锦诺微微敛眸,修长的羽睫眨了眨,掩了眸间情绪。
  父亲的言外之意,是让她勿怪她们。
  赵锦诺遂才抬眸看他。
  见赵江鹤也看她,只是拢着眉头,声音略微有些发沉,“阮奕早前,的确是人中龙凤,天之骄子,在京中这一辈里也屈指可数,只是……前两年从马背上摔下来,痴傻了……”
  赵锦诺愣住,她早前是想过阮家的小儿子许是出了意外……可能是缺了条胳膊,亦或是断了条腿,再就是……她连那方便的隐疾都想到了。
  却未曾想过,会从是从马背上摔下来,摔成了傻子……
  赵锦诺眸间淡了淡,她终于知晓为何祖母和母亲,还有眼前的父亲会将她从庄子上接回来了……
  早前阮家是同赵家哪个姑娘订的亲,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阮家的小儿子已经傻了,不能让赵家的掌上明珠,赵琪嫁过去。
  家中许是头一回庆幸,庄子上还有她这个女儿在……
  便不必让祖母,父亲,和王氏再为难。
  是啊,家中孩子多,长辈难免偏心——但偏心并非只是祖母和王氏,最偏心的,是做父亲的他。
  赵锦诺敛了眸间情绪,温声道了句,“女儿,知道了……”
  除却刚听到呆傻二字时候的震惊,而后近乎没有波澜。
  不愠不怒,不哂不嗤。
  赵江鹤目光踟蹰。
  赵锦诺却朝他屈膝行礼,“父亲留步,女儿回苑中了。”
  赵江鹤略微颔首,目送她的身影回了苑中。
  杜鹃和海棠亦跟上。
  “诺诺……”赵江鹤忽然开口。
  赵锦诺缓缓转身,“父亲……”
  杜鹃和海棠也怔住。
  赵江鹤喉间咽了咽,沉声道,“阮家是户好人家……”
  赵锦诺看了看他,蛾眉不觉微微拢了拢。
  有一瞬间,她恍然觉得父亲是关心她的……
  只是在庄子上的十余年里,她一直都在幻想父亲有一日会来接她回府,也幻想过父亲至少会来庄子上看她,更幻想过父亲许是有苦衷的……
  但慢慢长大,慢慢懂得了辨认,便也慢慢看清了事实。
  她不是幼时被糖葫芦一哄就好的小丫头片子,亦不是一句若有似无,却仿佛关心的话,就能被抚平心中十余年的空缺……
  阮家再好,阮奕却是傻的。
  她不是自幼被赵家捧在手心长大的,她有一颗当笑则笑,当哭则哭,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的‘铁石心肠’。
  赵锦诺朝他福了福身,唇畔莞尔,声音温和,远远道,“女儿知晓了,父亲才从外地公干回来,舟车劳顿,女儿不打扰父亲休息了。”
  赵江鹤缓缓垂眸,淡声道,“去吧。”
  赵锦诺又朝着他恭敬福了福身,遂才转身,同杜鹃和海棠一道回了苑中。
  三月暖春,苑中夜色微凉。
  赵锦诺缓缓脱下衣裳,袖间掉出一枚绣着芙蓉的荷包。
  荷包里是枚碎玉,缺了大半,识不出早前模样。
  但玉上的光泽,似是透着温度,是娘亲的遗物。
  赵锦诺俯身拾起,轻轻拍了拍上面的浮灰,仔细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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