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清晨,大雪初晴。登势打开门,一个人砰地摔到了店里。
“这是……”看起来大约十五岁的少年只穿着短裤长袖,满身风尘地倒在地上,怀里还抱着一个用黑色布袋装着的长形物体。他有一头微卷的银色短发,双眼紧闭,不知道是昏过去了,还是睡着了。
登势想起昨晚深夜时分她所听到的敲门声,如果是这个少年的话,他在雪地里至少呆了六七个小时。她俯下-身将少年翻过身,探了探他的鼻息,谈后转身朝屋里喊道,“凯瑟琳,出来一下。”
祁连赫知道自己在做梦,当他有一些东西难以忘记的时候,他就会做梦。月光凉如水那个晚上,是他的十五岁生日,也是他继承本命咒的日子。他记得那天月亮很大很圆,斜斜照入万咒殿,将他与师父的影子都拉得很长很长。
那只不知道活了多久的老猫懒洋洋地望着他,浑浊的琥珀□□眼在月光下似乎变得清澈了许多。暴走的空咒将四周空间搅得支离破碎,老猫仍是懒洋洋,他听见师父在说话,却听不见他说了些什么。
“我会活着回来的,师父。”他听见自己说。四周空间悄然碎裂,他朝前迈步,踏入通往未知空间的黑色通道。
狭窄的和室内,昏睡中的祁连赫抽了抽鼻子,坐起身,然后才睁开眼。食物的味道。他已经有好多天没闻到过这样的味道了。
好饿。祁连赫的脑袋里只剩下这两个字。他站起来,将一旁的黑色布袋背起,循着这股香气走去。好饿。祁连赫灰蓝色的眼睛里几乎要具现化出这两个字来。
“……昨天下午警方再次在距离江户一公里的郊外发现两具天人尸体,这是七天来第五起针对天人的凶杀案件。真选组表示本次事件尚在调查中。各位市民,特别是在江户停留的天人,请尽量避夜晚单独行动,如发现有可疑人物,请与真选组联系……”
登势从播放新闻的电视机上抬起头来,诧异地看见了站在阴影中的银发少年。他比她预计的清醒时间提早了许多。“身体没事了吗?”起诧异,登势以低沉的语调问。
祁连赫的眼睛有些失神地盯着桌上的煎鱼、纳豆,那不断腾起的热气如同温柔引诱的手,不停撩动着他的胃。“好饿……”
登势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侧头看向凯瑟琳。“去给他加一副碗筷吧,凯瑟琳。”
“我早就说不要理这种人,好心留了他还要让他吃白饭,啧……”凯瑟琳小声抱怨着,却还是起身走近内间,端出一碗白饭来。
“饿了的话就吃吧。”登势话音未落,眼前一花,一只苍白的手臂便直直伸向她面前,手上的碗已经空了。
“抱歉,可以加饭吗?”祁连赫咬着筷子问。
一顿早饭,祁连赫吃掉了五大锅白饭。最后停下来的时候,凯瑟琳看他的眼神已经从开始的嫌弃变成了过度震惊的麻木。“这令人不愉快的即视感……”她想起了楼上那个和这少年差不多大的橘发女孩。女孩刚来的时候,也是这样好像几百年没吃饭一样狼吞虎咽。
登势让凯瑟琳拾碗筷,自己则拿出了烟斗,将烟丝塞入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她这次,似乎又捡了一个了不得的小猫呢。
那个被他背在背后的黑色袋子,装的是剑。在把他搬到屋子里的时候,登势无意中发现了这一点。而看他的样子,像是很习惯随身携带长剑。
废刀令已经颁布了这么久,随身携带武器的除了真选组就只有攘夷志士,而看他的样子,明显不可能是前者。登势看着那边一脸满足地拍着完全没有隆起迹象的腹部的少年,叹了口气。
“你的名字是什么?怎么会昏倒在这里?”
祁连赫这才想起来他还没自我介绍。“我是祁连赫,很感谢您救了我。昨天我找到这个城市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不知道为什么每家人的门都是关着的,我试着敲门都没有人回应。最后我因为太饿,睡着了。”
这个城市?登势严厉地看着面前的少年,沉声问,“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抱歉,我不知道。昨晚路上一个人都没有,连想问个人都不行。”祁连赫烦恼地抓了抓头发,让那头微卷的银发更加凌乱起来。他抬起头看向登势,灰蓝色的眼睛衬得略带稚嫩的脸庞越发无辜,“您可以告诉我,这里是哪里吗?我想我大概是,迷路了。”
登势的嘴角抽了抽,对少年的话不置可否。“那么,你是从哪里来的?要去哪里?”
“我是从x市出发的,您应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要去的地方,大概是回去吧。不过,在离开之前我一定会打败这里的最强者!最强这个名号,只能是我的!”祁连赫的话让登势有些惊讶。最强吗?以此为目标的人不少,不过最后成功的,却只会有一个。
祁连赫看看登势身上的和服,再看看周围的典型居酒屋布置,忽然右手成拳在左手敲了一下,“原来如此,这里是日本吗?难怪街上的招牌我一个都看不懂。”
祁连赫从小在中国长大,曾经为了挑战强者去过日本,在这过程中学会了日语,但听说没问题,涉及到读写,他就跟文盲没什么区别了。不过,即使只是听和说,能在短短几个月内学会也是一种天赋吧。
……那一脸自豪是怎么回事啊!不知道这里是日本,难道还是从别的国家迷路到日本来的不成?登势拿着烟斗的手有点抖,是被气的。“小鬼,别以为说谎能瞒得过我,在这里,你还是给我老实一点的好。”
“我说的是实话啊。”祁连赫微微睁大眼,没什么表情的脸看起来很无辜。
砰!祁连赫捂住脑袋,登势悠然回烟斗,吸了一口。“以后别半夜在外面乱逛了,小鬼。最近江户可不太平。”
祁连赫立刻接上,“您是要留我吗?谢谢!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一定会出力的。不管是妖怪也好,恶魔也好,仇人也好,只要您开口,我一定帮您处理掉唔!”祁连赫的脑袋再次被狠狠敲了一下。
“我什么时候说要留你了,小鬼!”登势努力抑制不停跳动的眉梢,可片刻后,她还是软下了口气。“我不会留你,酒馆没有空余房间,让你住进来也不方便。”毕竟这里都是女眷。“我会把你介绍给万事屋,如果他们不愿意留你,那可不怪我。”
“嗨!谢谢您!”通常处于面部表情缺乏状态的祁连赫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他的师父曾经评价他这个表情为微笑必杀技,基本上无人能挡。
登势也不例外,她掩饰性地别过脸,咳了两声,“去把你的鞋穿上,我带你上去。”
“嗨!”祁连赫恢复了面无表情状态,转过身跑进屋里。
“婆婆!”擦着桌子的凯瑟琳将抹布摔在桌上,不满地问,“为什么要让这小子留下来?来历不明身份不明还带着剑,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登势重重吐出一口烟,“凯瑟琳,真话假话我这个老太婆还是分辨得清的。”这个小鬼虽然确实可疑,但他所说的,都是真话。
而且这个才十五岁的小鬼,即使外貌表情不同,却总让她想起多年前那个落魄到吃死人供品的武士。他们的眼神很相似。这样的话,让银时看着他,应该会好一些吧。登势面无表情地叹出一口烟气。
半个小时候,登势带着祁连赫站在了万事屋的门外。登势敲了敲门,朝里面喊了几声,隔了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
银发?祁连赫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兴趣。他所生活的地方的人都是黑色头发,从小到大,他为了掩饰自己的银发,不知道用掉了多少瓶染发剂。幸好这双灰蓝色眼睛是他的本命咒空所带来的,在此之前他是黑色眼睛,不然他还得多戴好多年隐形眼镜。
“婆婆,这个月的月租就再缓几天吧……”银发男人一脸疲懒地靠着门框,却在看到站在登势身后的祁连赫时,死鱼眼微微睁大,身体肌肉不由自主地紧绷了一下。
真意外,从外表看完全看不出是个有实力的。祁连赫敏锐捉住了银发男人那一瞬间的不自然,而对方放松之后挥之不去的戒备也被他看在眼里。是嗅到了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吗?祁连赫有些懊恼了。这样一个高手摆在面前,却不能拔剑,真是太可惜了。
砍了这个男人再去另找留他的地方?祁连赫这个念头只在脑袋里转了一转就消散了。这个城市里能够留他的只有这里直觉这么告诉他。
两人之间各自想法只在一个对视中完成,这时,登势才满脸愤怒地对着银发男人斥责道,“银时!我记得你上月上上月和上上上月的月租还没交,你到底要拖到什么时候?”
“再给我几天时间,再几天啦!”银时双手合十,发誓说,“我一定会凑够钱的!”
“算了。反正我这次也不是来讨债的。”熟知对方德行的登势叹了口气,侧身将后边的祁连赫让了出来。“我那里没有房间了,我记得你这上面还有一个小房间。这个孩子就拜托你了。”
“等、等等!”银时愕然,“就算婆婆你这么说,我也……”
登势完全不理会银时的抱怨,转身就往楼下走。银时扒着门框探出头来,大声叫喊试图让登势改变主意,“喂,婆婆!”
“让他住在你那里,本月的租金给你了。”快走到末端的登势忽然冒出一句话,银时愣了愣,喊得更大声了,“等等,至少要两个月啊!”“婆婆慢走。”祁连赫微微躬身,拉长了音调喊道,声音盖过了银时的呼喊。
登势的身影完全消失,银时抓了抓头发,叹口气,嘟囔着“又浪了一个租的好机会”,片刻后,才转过头来看向祁连赫,刚刚还高昂的声音顿时变得疲懒无力,“进来吧,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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