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昙花》分卷阅读33

  于他。亚兰蒂尔坐在床边,看到李默梵小心地抬起一只手,迟疑地碰了碰小p圆圆的脑袋,几乎是小心翼翼地,他的表情里有种困惑和试探,仿佛在防备有什么灾祸会因此瞬间降临,但他至少是有表情的,不再无动于衷。
  亚兰蒂尔轻轻揉了揉李的头,慢慢起身离开,让李独自去和小p相处。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暂时没有睡意,心里想的都是李默梵刚才的神情和反应。亚兰蒂尔很少抽烟,但他现在想做点什么,就给自己倒了半杯酒,拿着酒杯坐到沙发上。
  他想到李默梵搬进来后的状态。他每天都在对这个病人说话,尽可能为他提供各种关怀和帮助。对方顺从地接受,但没有任何回应,那种感觉就像在源源不断地把能量输入一个无底洞,连回声都听不到。但是方才,洗手间的灯光亮起来的时候,李躲到墙边,脸上有了表情,除了瑟缩戒备,还有某种其他的东西,像是在受了委屈后的埋怨。只出现了一瞬间,亚兰蒂尔不能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但在那一刹那,李默梵不再像个木偶,而是生动的,仿佛紧闭的蚌壳张开了一丝缝,透出了里面珍珠晶莹的光。
  根据病历记载,贝特里医生在过去三年多的治疗中,得到过两三次这样的情绪化时刻,却转瞬即逝。好像取得了进展,但就在想要更进一步时,李默梵又回到淡漠的状态,让各种治疗方法都显得苍白无力。仿佛他脑子里有个开关,别人好不容易触碰到一点,又马上被他自己从内部关上了,他的潜意识拒绝好转。看似不很难,其实是心理医生的噩梦。
  亚兰蒂尔相信,到了明天早上,李默梵又会回到空白状态,但刚发生的感情波动是珍贵的,他不能让他关上那丝偶然开启的缝隙,他可不是贝特里医生。
  四十分钟后,他轻轻打开通往隔壁的房门,看到李默梵已经躺下睡着了,身体侧躺在床上,一条手臂露在外面,抱着被子,像是要抓住什么。小p团在枕头边,像一枚大号绒球。他给他们关上了灯。
  第14章第十四章
  5月30日  星期六
  上午,李先生打来了电话。这是他回国后第二次来电,上次是在前天,询问李的情况。听说李醒过来了,他好像放心了一些。今天他在电话里说,已经找了一个在伦敦的中国留学生,暂时代替克莱娜的位置,会常常到医院来看看孩子有什么需求,并且配合我。
  下午的时候,这个临时的帮手来了,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大约二十出头,名叫魏小婷。她给李带来了一些水果和零食,还有几样她自己做的菜肴,是纯粹的中餐。李默梵很高兴,在小休息室里吃了不少,香菇炖鸡和蒜蓉芥蓝。我这才感觉到,他生活上得到的关心还是太少了,他的父亲考虑得很周到。
  “我想爸爸原谅我了。”李对我说,他最高兴的看来是这个。
  尽管心情好转,但李对初次见面的魏小婷态度有些冷淡,没说多少话。或许这才是他的天性,并不是那种很容易亲近的人。他很快就让小魏离开,以占据和我喝下午茶的时间。
  当他坐在自己惯常坐的沙发上喝茶吃东西时,朝我亲密地笑了笑,不知为什么我当时也笑了。从他昨天告诉了我那件事情以后,我们仿佛变成了共犯,共同守护一个机密。
  “林医生,”小家伙说,“给我讲讲您的事吧,您有孩子吗?”
  “有的,我有一个儿子,比你大九岁,不过他这阵子不在伦敦,没法让你见到。”
  “那他是个大人了,又有您这样好的母亲,”李说,“我想他一定很幸福,他叫什么名字?”
  他觉得亚兰应该很幸福,可我没能陪他长大,不是一个好母亲。离婚时,亚兰才一岁多,我想带他走,可是他的父亲坚决不同意,差点和我拼了。他说:“这是我的长子,格恩家族的继承人,我绝不会放手。”后来听说他带着亚兰回到德国,又迁居瑞典,并且对周围的人说亚兰的母亲已不在人世,他对此很悲痛,所以不想谈起有关的任何话题,只差在家族墓地里放一个空的骨灰盒。后来他解释说,编这套鬼话,是为了让别人认为亚兰具有纯正的雅利安血统,有利于他将来继承爵位什么的。我想真实原因是他那时非常恨我放弃婚姻,借题发泄。几年后他娶了别人,生儿育女,但最宠爱的还是亚兰。可亚兰只有一个继母,弟弟妹妹都是同父异母的,我想他其实不幸福。所以过了些年,亚兰的父亲还是心软了,带亚兰到英国来,允许他悄悄和我见面,亚兰才知道我还活着,不是一缕魂魄。
  李拉了拉我的衣角,我才发现自己在乱想,身边的孩子还在等着我回答。我说:“他叫亚兰蒂尔格恩,他的父亲是德国人,我还给他起了个中文名字,叫林念哲。”
  李默梵郁闷地说:“您要是生个女孩该多好,一定是美人,那我将来就可以娶她,比我大也没关系。”
  我笑了起来,亚兰在李这么大的时候,异常漂亮,的确人见人爱。我说:“很可惜,你们谁也娶不了谁,不过我想你以后会有机会见到他。”
  “那您的丈夫是什么样的人,他在伦敦吗?”李还在问问题,一脸好奇宝宝的样子。他只对小魏说了几句客气的礼貌话,在我跟前却不住地找话题。我知道他其实对即将到来的催眠治疗有些紧张,而情形也不容乐观,那些盯着他的人不知还会搞出什么事来。
  “他不在这里,我们离婚了。”我对李说,简略地讲了讲我前后的经历,许多年的劳燕分飞,亚兰到伦敦和我见面,来这里上大学,一出普通的家庭伦理剧。
  “您叫他亚兰,真好听。”李说,“您提起这个名字时就很幸福的样子,我有点羡慕和嫉妒。”
  “他只让我这么叫他,这是他给我的特权和安慰。”我该住的,但我忍不住顺着这个话题多说了一句,没有母亲不喜欢提到自己的孩子。
  李沉默了一会,小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羡慕,不如说是向往。
  “我还是觉得亚兰很幸福,您也是,真的。”他最后说,“我有妈妈留下的嘱托,爸爸很关心我,所以我也是幸福的。”
  那时候,我觉得李坐在沙发上的身影很小很单薄,非常孤独,于是我揉了揉他的头发。这个孩子,我想我对他有责任,不只是医生对病人那种。
  5月31日  星期日
  前天新来的病人今天上午找到我,结结巴巴地要求出院,一再说他不是神病人。他说话时手一直在发抖。我问他是否喝酒或者失眠,他承认这两种状况都存在。我对他说:“您要耐心一点,再住些日子,先让自己松弛下来。心情必须安定,才能慢慢纠正口吃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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