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昙花》分卷阅读38

  服吗?”亚兰蒂尔问他,尽管明知得不到回答。他注意到李的头发和睡衣都汗湿了。白天他一般很安静,夜里反而有时会出事,就像常常在睡梦中厮杀一样。
  亚兰蒂尔想把他先拖回床上去再说,但是遭到了手脚并用的拒绝。李默梵还没多少力气,但无论神情还是动作都表明他用尽全力,无声地进行一场殊死抵抗。亚兰蒂尔很快意识到现在不能碰他,他还陷在冰冷绝望的梦境里,觉得外界的一切都充满恶意,会带来巨大的身心痛苦。
  “这样下去会感冒的,你得换身衣服。”他尽可能柔和地对李说,思索着李此刻想起了什么,是哪条神经的纤维被触动了。这段时间他对李的内心反应渐趋了解,应该是因为生病,他的反射弧比常人长很多,对大多数与基本需求无关的话,要过两三天才接到意识中,出现回应。就像把石子投进湖面,却过了一段时间才出现涟漪,而且很微弱。有什么内在的神秘力量阻止了他与外界直接沟通。好在,这个接受反应所需的间隔在缩短。
  “他死了。”他对李说,“勃兰特已经死了,所以不用害怕,都过去了,再也没人能对你做什么,你要相信我。”
  李默梵正处于极度的恐慌中。他又做了噩梦,而且想不起来具体的内容,只有一些片段在脑海中晃动。在昏暗的房间里,他刚挨了一顿鞭打,有人把他从刑架上解下来,当绳子松开时,他倒在地上,浑身疼痛。等他好不容易积攒了一点力气,想撑起身体,手上一阵剧痛,一只沉重的皮鞋踩在他的手上,用力地来回碾压。踩踏的人看不清相貌,他只记得那嘲弄的目光,嘴角有一丝漫不经心的笑。在另一个片段里,他拼命地向关押他的牢房移动,因为已经彻底脱力,所以极其缓慢艰难。他什么也不顾,只想进入那道铁门,靠着墙休息一会儿。逃离是不可能的,他盼望能喘口气。他好不容易爬进牢门,想去碰触一下墙壁,然后他摸到了那双魔鬼的皮鞋,一瞬间灯亮了,他无处藏身,穿皮鞋的人狠狠地踢他的脸,他又倒在地上,几乎疼得失去知觉,接着又看到了那种嘲弄的目光,对方说:“想休息吗?这才刚刚开始。”
  在每个噩梦的片段里,他只感到一股仿佛来自地狱的凉意从心底直升上来,那种冷早就浸透骨髓,他想蜷起身体,从体温中得到一点暖意,但没有用,他整个人都支离破碎了。
  他感到自己在徒劳地挣扎,然后重重跌倒,碰撞的痛感从腿部传来,接着周围亮了,有人来到他面前,刑罚又将从头开始。可是他快要连皮带骨什么也不剩了,只余一点自我防护的本能,微弱到可笑的程度。
  他不记得那种仿若吞噬的恐惧持续了多久,有样东西落到了他身上,很柔软,他好一会儿才发觉,那是棉被。面前的人在对他说话,听不清在说什么,但是那个声音是徐缓而沉静的,很熟悉,几乎轻到了温柔的程度。接着他听懂了对方说的话,他说,勃兰特已经死了。他想起不久前,同样的声音似乎对他说过这件事,说那个魔鬼被克罗采杀了。克罗采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为什么有些耳熟。他努力忽略心里升起的那种思维的暗流,想不起来的事情很多,没什么可在意的。
  亚兰蒂尔看见他抬起头,紧绷的身体渐渐松弛下来,神情从迷乱的敌对转为迷茫,最后成了平时的空白,知道他的情绪危机过去了,于是伸出手去扶他。李果然顺从地站起来,除了身体还微微发颤,他基本恢复了常态。但是亚兰蒂尔知道,在麻木的外表下,他的潜意识已在自我调整,在睡梦中不断受到回忆的冲击。对心理医生来说,继续追击的时机似乎来到了。但他不想马上刺激李默梵,追忆往事是痛苦的,他宁可节奏缓慢一些,避给李的神造成过重的负担。
  因此他没再说话,很快提供了必要的帮助,就转身走了,把安抚的工作留给了小p。
  第16章第十六章
  6月5日 星期五
  我昨天没有写日记,主要是连续催眠太累了。正常情况下,都是隔一天给病人做一次,但李处在特殊的情势下,我不得不连续施行。这会儿我觉得头都累得发晕了,但好在,总算完成了。
  魏小婷昨天来了,又带来一些菜肴,还有一盒品相不错的人参,说是李先生上次来时,想给李补身体的,现在送给我,算是一点谢意。李的转院手续要在四五天内办好,李先生下星期二到伦敦来,李将由他和医院的护士陪着转到慕尼黑郊区的温德尔彻公爵疗养院。
  小魏刚走,怀特医生就找到我,谈李转院的事,要我协助完成手续。看来李先生在通知我之前,就已和他沟通好了,慕尼黑那边也联络过,转院已成定局。
  怀特医生对我解释说:“林,我看您最近很忙,在给病人做疗程,所以没有早和您说。”他善意地微笑着。是的,一个普通的病人要转院,对我们来说司空见惯,如果我大惊小怪,才是不对的。
  李昨天又睡了一天,今天神很好,在催眠结束后,就高高兴兴地要求一起喝茶,说:“我觉得心里很安稳,像是被填满了。”
  我们再度坐到休息室的沙发上,他吃着小蛋糕,心满意足,可怜的孩子。
  “你的父亲要你转院,到德国去,过几天就得走。”我把李先生和医院的事说给他听。
  李望着我,表情就像当头挨了一记晴天霹雳,“怎么会这样,要我离开吗?林医生,那您呢,您会一起去吗?”
  他舒展的身体缩了起来,眼睛却急迫地注视着我,像在等待我说出什么话来挽救他。
  “如果你的父亲要带你回北平,我也许可以放心地让你走,但你去德国会有危险的,我们得想想办法。克莱娜和诺尔顿都是德国人,他们想把你弄到那里去,我想这两个人很可能是情报机关派来的特务。”我把之前听到的他们在餐馆的对话也告诉了李。
  李安静地听着,从我说了想想办法以后,他就镇定了许多。他说:“我想不起来他们为什么要缠着我不放,但是我还记得妈妈有个嘱托留给我,是和德国人有关系的,我想事情就是您说的那样。那我们该怎么办?我不要去慕尼黑,也不相信别人。”他想了想,说,“我和爸爸说不通的,他只会命令我。林医生,要是您能带我逃走就好了。”
  我看着李,他用晶莹的眼睛和我对视,期待着我拿出办法,好像只要我愿意,就能挽救局面似的。
  “是的,很难指望你父亲改变主意。”我说,“所以,下一步,我带你逃走,我们暂时离开英国。”
  “太好了。”他毫不犹豫,眼睛发亮,居然有点兴奋,真是个孩子,“我们去哪里?”
  “我们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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