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傲女神医》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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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已成舟,什么都改变不了……
  可就算到了今天,花蕊依然不明白西门残破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他究竟知不道他自己做了什么?!他可知他以后、她以后……
  紧紧地握住双拳,花蕊不再思考了,因为她也无法再思考了。
  因为由那夜起,西门残破就在弄梅阁的偏远角落里那间他为自己搭建的木屋住了下来,至今已半年有余。
  刚开始时,他日日跟随在她的身旁,只要她一皱眉、脸颊一酡红,他就会抱着她到她的房间内,不发一语、激狂地爱她,将他的坚挺由她的身后,深深地埋入她的体内……
  慢慢地,他了解了每回蛊毒可能发作的时间,然后适时、沉默地出现在她身旁……
  这究竟算什么?
  为了那个什么她帮过他的烂理由,他有必要做到这样吗?
  真的有必要吗……
  但此刻的花蕊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了,因为如今的她,也只能让他进入她的生活,然后习惯他在她的生活中……
  平时,他依然在火防队工作,做他的小小火防员,然后在出任务回来后,静静走至离她有一段距离、他自己搭的小屋外砍柴、生火、为她的患者熬煮伤药,甚至……做饭。
  有时,她想与姊妹们相会时,他便会一语不发地送她前去,并在相会地点的不远处等待着,直到她走出来之后,静静地将她抱上马,送回弄梅阁。
  更有时,他会一个人关在房里好几天,再度出现时,在她的房内放上一些亲手打造的j致小首饰,通常都会有十三个——她所有无双门的姊妹们皆有,只不过,镶有“蕊”字的那个总是最美、最耀眼……
  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花蕊却发现西门残破的话更少了。
  除非必要,他几乎都不与她谈话,除了欢爱时,他也几乎都不碰触她,就算有时不小心碰到了,他也会立即缩回手……
  有时,他更会消失一段时间,然后在回来时眼底堆满了落寞,待在他的房中足不出户……
  她唯一见过他眼底不再有落寞的时候,是在那回,她因接受他那样多的“馈赠”后,专门为他订制了五套衣裳,并将之放于他的房中时。
  她犹记得,那天的他,穿着她订制的衣裳,出现在她眼前的模样——她知道西门残破不难看,但怎么也没想到,换上了新衣裳的他竟俊挺如斯……
  那只是一套很平常的衣裳,藏青色的长衫,但穿在他的身上后,不仅让他挺拔的身材更显出众,更让他的眉眼之际流露出一股不同于寻常的男子气概。
  好看,真的很好看……
  花蕊不知道自己的神情是否让他误会了,她只知道那天,他不知为何,一直静静地在她身旁,直到深夜,等她将伤患治疗完、走至梅树旁时,突然紧紧地由身后抱住她,然后,在飘着梅树花瓣的月夜下,将他的坚挺深深地刺入她湿润的花径中!
  而她,只能不断地在他怀中娇喘、轻喃,怎么也不敢让他知道,其实,那天她的蛊毒并未发作……
  慢慢地,他的眼眸有时会出现一股她不懂的暖意。
  慢慢地,他的眼眸停留在她身旁的时间愈来愈多。
  慢慢地……
  这样的日子很奇怪,但却有一种花蕊形容不出、可真实存在的淡淡温馨。
  她,难道爱上他了?
  可能吗……
  花蕊曾悄悄地、无数次地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但她无法回答,因为她从不曾体会过什么是爱。
  她只知道自己喜欢他在她身旁的感觉;她只知道自己喜欢他温柔地将她抱上马,然后坐至她的身后,送她到任何她想去的地方,她只知道她喜欢看着他静静地坐在梅花树下望着池面发呆;她只知道她喜欢他在她累得趴在桌上休息时,将她抱回她的床上,为她覆上一床暖被,就算他之所以这么做,只是因为不得已……
  纵使如此,她有时依然会想,如果真的就这样一辈子下去,真能就这样一辈子下去……
  但从半个月前开始,花蕊发现,事情似乎有了改变。
  不知为何,开始有些穿着军装的军士来到弄梅阁找西门残破,随着这些人找他的频率愈来愈密集、神情愈来愈急迫,西门残破的眼眸也愈来愈严肃,愈来愈沉黯……
  “你在忙吗?”
  这夜,正当花蕊静静地坐在窗前望月凝想时,西门残破的声音在她的房门外响起。
  “有事吗?”一动也没动地继续坐在窗前,花蕊轻轻问道,其实她知道,他在那儿已有一段时间了。
  他竟专程来找她?为什么?
  “我想麻烦你……救一个人。”西门残破的回答,随即解开了花蕊的疑惑,也令她的眼眸突然一暗。
  救人?
  不可否认,她确实相当意外,并且……介意!
  是的,她介意,介意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居然能让西门残破这个一向寡言少情的人来跟她开口,语声还如此沉重。
  “麻烦你救救珍珠。”也许是一直没有得到花蕊的回答,西门残破再度开了口。
  “珍珠?”听到这个名字后,花蕊整个人都愣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让西门残破开口的人竟是珍珠,那个与他“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皇家女子!
  她一直以为自上次的事件后,他们就形同陌路了,更何况,因为得罪了珍珠与六王爷,他还被降调成火防员了,不是吗?
  而今天,他居然为了珍珠来“麻烦“她?
  “将军公主。”
  “我知道她是谁。”听着西门残破再一次提起这个人,不知为何,花蕊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连自己都不太明白的抑郁之气,但她还是淡淡地问道,“她怎么了?”
  “在战场上受伤了。”
  “受伤找御医啊,找我干嘛?”砰的一声,花蕊关起了窗户。
  “御医已束手无策。”望着那扇闭上的窗户,西门残破似乎同时望见,在某处的一扇心门,也随之关上了。
  “那关我什么事?我为什么要救她?”花蕊冷哼了一声。
  是啊,她为什么要救珍珠?更何况皇家请人救命是这样没诚意的吗?
  居然从头到尾压g儿就没个台面上的人亲自来告知过、询问过她的意愿,直接就跳过她找到西门残破!
  到底c刀的人是她还是他?
  没错,虽然在名义上,她是西门残破的“妻”,皇家辗转请他来开口是人之常情.但最令花蕊不明白的是
  西门残破为什么要答应,还这么慎重其事、低声下气地来求她?
  他不是一向不过问这等闲杂俗事的吗?
  更何况他一个堂堂的大将军,只为了没感激涕零地“谢恩”、没抢着娶珍珠为妻就被降调成火防处的小喽罗,就算他再不计前嫌,也没必要为国效忠到这样的地步吧!
  “她有功于西京。”
  是啊,有功,那请星家的人来对她说啊!
  “她此回是为了保护西京城而伤。”
  是啊,为了保护西京城而伤,那请皇家的人来对她说啊!!
  “她……是个好姑娘……”
  是啊,她是个好姑……
  什么?!
  听到西门残破最后的一个理由,花蕊的眼眸缓缓地瞪大了。
  他说……珍珠是个好姑娘?
  别人说珍珠是怎么样的女子,花蕊都不会觉得意外,因为珍珠确实是,但这话由一向冷情的西门残破口中说出,听在花蕊的耳中却怎么也不是滋味!
  因为他竟在她的面前夸另一名女子,夸一名他过去不惜使用一片花瓣也不愿与之共效于飞的女子……
  怎么回事?
  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啊?
  那他当初又何必要她当他的“老婆”……
  “你可否救救她?无论要我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门外,西门残破沉重至极的低语声,终于让花蕊彻底明白了。
  原来,他g本一点都不讨厌珍珠!
  原来,珍珠在他的心中占有这样重的分量,重到能让他如此低声下气地来恳求她的帮忙,重到能让他这向来极少说出心里话的人,许下“不惜任何代价都要救她”的允诺……
  原来……如此……
  “你可否——”
  “既然如此,你当初干嘛不娶了她,也省得白白浪费了一片花瓣!”再忍不住心中那股愈来愈紧缩、愈来愈沉重的无名刺痛感,花蕊低叫道。
  “我不配。”
  不配?!
  西门残破的这个答案,令花蕊不禁感觉到一阵晕眩,身子也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原来,原来……西门残破当初之所以要她来当“挡箭牌”,并不是不喜欢珍珠而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难怪了……
  难怪他除了第一回为了测试花瓣的功效而不得不对她无礼之后,再也不曾碰过她!
  难怪了,难怪当初她问他为何不找个体面人来当“挡箭牌”时,他会那样云淡风轻地说“够了”!
  难怪那夜为了解她的毒,他不得不破了她的身子时,他要那样痛苦地无声流着泪!
  难怪就算他已与她欢爱多次,还是能不与她说话便不与她说话,能不与她接触就不与她接触!
  难怪……
  往日的种种,一一浮现在花蕊脑海中,那种后知后觉的痛苦在此刻全化成了泪,在她的脸上放肆奔流……
  搞了白天,这一切全是他自作多情!
  他当初之所以救她,g本就是为了这么一天做准备,g本不是因为她是否帮过他!
  在西门残破的心中,g本彻头彻尾就没有她的存在,无论她与他是否早有夫妻之实,无论她为他做了多少事,他的心中,g本就没有把她当一回事!
  因为对他来说,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她应该做的,都是为了那些花瓣才做的,所以他们之间只不过是互蒙其利、互相利用,所以他g本就不必觉得有什么亏欠!
  而曾经救过他的珍珠,却是在没有任何利益关系的情况下,为了救他而救他的,动机没有半点的不纯粹,所以才有资格在西门残破的心中留存那样久、那样深……
  “你可否救救她?无论要我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愿意付……”
  窗外,又传来了西门残破低低的语音,而这句再度重复的话,彻彻底底地将花蕊的心敲碎了!
  紧捉着桌沿,花蕊再忍不住地无声啜泣起来。
  她哭得全身发抖,抖得几乎都无法拭泪。
  她怎会样傻,傻得忘了从一开始,他与她本就只是因那五朵花瓣而存在的不平衡交易关系。
  她怎会那样傻,傻得希望这半年来的生活能持续一生!
  她怎会那么傻,傻得真以为经过这半年来,他也许有可能渐渐地对她有不同的感觉……
  究竟哭了多久,花蕊不知道,她只记得,当她张着哭红的双眼,恍恍惚惚地将窗户拉开想透透气时,却望见了她此生中最难忘的一幕——
  大雪纷飞的黑夜,一个男人,不顾身上的薄衣,以及天上飘落的雪片,单膝跪在她的房前!
  他竟……单膝跪在雪中……
  他竟……用这种方式在求她……
  而这,全是为了珍珠公主……
  整整一天一夜,西门残破就这么在花蕊的房前单膝跪了一天一夜!
  第三天的清晨,一脸铁青的花蕊冲出房门、跳上了马,飞驰而去。
  七天后,一脸憔悴、一身军装的西门残破在皇g外的长廊上等着花蕊。
  “找我有什么事?”五个时辰后,花蕊终于走至长廊旁,望着g外的远山冷冷地问道。
  “我必须走了。”缓缓走至花蕊身后,西门残破哑着声音说道,“谢谢。”
  他谢她?!
  为珍珠公主开口言谢,为珍珠公主开口说出那个她从未听过他对任何人说过的字眼……
  太可笑,真的太可笑了!
  可笑到她的泪都流至了唇角,可笑到她都能尝到那又咸又热的苦涩……
  挺直腰杆,花蕊深呼吸地往g内走去,因为她再不想待在这个令她窒息的地方,更不想让人看到她眼中的泪。
  但就在她刚迈开脚步时,却发觉自己被人由身后整个抱住,拖得那样紧、那样猛,抱得她全身都痛了!
  “西京城东北巷弄有一个瞎眼的王老头,若我无法……请你……”
  听着西门残破断断续续的话,花蕊再也忍不住地挣开了那个怀抱,疯狂地向前跑去!
  这算什么?
  要她帮他照顾人?
  这种明明不该她做的事,却要她来?
  而他,只为了不愿给病中的珍珠公主添麻烦,所有的事都要她来做……
  这算什么?!
  到底……算什么……
  经过了多日的挣扎与矛盾,花蕊终于走进了西京城东北巷弄的瞎眼王老头住处。
  五个时辰之后,花蕊回到了自己的弄梅阁,然后在房内整整坐了八个时辰,也流了八个时辰的泪。
  因为她终于知道了西门残破是个什么样的人,终于知道了西门残破曾经过着什么样的生活,终于知道了西门残破的背上为何有那样多伤痕,终于知道了为何西门残破的眼中总有抹不去的愁苦,也终于知道她也许……误会了他。
  而她更明白了,原来西门残破这么多年来所做的一切,原来自与西门残破相遇后她见到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偿还”二字——
  因为他意外地杀了自己的父亲,因为他在受组织控制的情况下,成了个没有自由意志的冷面杀手!
  难怪,自遇见他后,他永远的一件黑布长衫,永远的chu茶淡饭,永远的餐风露宿,而这些都只为了将他手中的钱省下,默默地还给那些曾被他伤害、因他而破碎的家庭。
  所以,为了那些曾被他伤害、因他而破碎的家庭,他可以上山下海、来回奔波,日复一日地不惜任何代价,为他们寻回失去讯息的家人,就像那个他花了一年半的时间,不顾生死地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终于以战功在荣漠大营里要回的中年男子。
  为了不让自己因偿还而再度伤害、波及他人,所以他宁可不与人为友、不与人相交,将自己完全孤立。
  甚至,当他再无法寻得曾被他伤害过的人后,他无怨无悔地栖身在火防队中,不管多大的火、不管多危险的情况都奋不顾身,只为了也许有一天,他可以救得那些人中的一个……
  只要能够偿还,无论是谁,就算要他粉身碎骨他都在所不惜!
  而正因为要偿还的太多,所以他不愿意接受任何人帮助,认为自己不配受任何人帮助,即便有时人算不如天算,他也会尽一切力量回报他人对他的恩情,因为他再不想亏欠任何人……
  所以这些年来,只要有人需要他帮忙,他绝对义无反顾,而他唯一一次的拒绝,只有这一回——
  由于他不愿再上战场、再让双手染满鲜血,致使珍珠公主只能亲自披挂上阵,重伤而回!
  所以,在深深自责自己竟没有回报珍珠公主的救命之恩,还令她身受重伤的情况下,他才会赎罪似地跪在雪中,请求她医治珍珠公主,自己则代替珍珠公主上战场,至今未归……
  要是她细心些、体贴些、懂事些,她早该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虽得到五片花瓣,也用了五片花瓣,但却没有一次是用在自己身上——
  第一片,为了荣漠的战士;第二片,为了珍珠公主,第三片、第四片,为了那素昧平生的火灾伤者;第五片,为了她……
  一想及此,花蕊简直心痛得无法自己,心痛得那样不舍又无助。
  老天……那样的日子,他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希望,生活中只存在着无穷无尽的愧疚与偿还,那是什么样的世界啊?!
  如果他像一些她曾见过的人那样,无论做了什么都不在乎、无所谓,也许他可以过得轻松、快乐些。
  但他不是!!
  他太善良、太负责、太受伤、太……
  所以他宁可让自己活得像行尸走r一般,只为了偿还那些不完全属于他的过错……
  心疼,花蕊真的心疼透了,心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了。
  这样的一名男子,她怎能不怜、不爱、不闻、不问?
  只是……他对她,是否也只抱着偿还的心情?
  若真是如此,她究竟该如何才能让他明白,他与她之间,g本不存在亏欠与偿还这种东西呢……
  顶着一身的风尘,西门残破静静地站在弄梅阁前。
  这一路,他不顾军队的行军时间,披星戴月地赶路,只为了能提早回来见他心中最想见的人。
  可如今,站在她的门前,他却退缩了。
  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来,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来,特别是回想起与花蕊别离的那时,她那冷漠、决绝的背影……
  不知这样在门前站了多久,突然间,西门残破身前传来一道细嫩嗓音——
  “姑爷,您回来了!回来了怎么不进来呢?姑娘在梅池旁赏月呢,您快去见见她吧!”
  “小小花……”望着眼前那久违的可爱面孔,西门残破的眼眸好酸、好涩、好热。
  “姑爷,您发什么傻呢?快去、快去啊!”推着西门残破的背,小小花努力地将他推入弄梅阁后,便一溜烟地朝梅池那儿跑去,口中还不断地唤着,“姑娘、姑娘,姑爷回来了!姑娘!”
  心情,是那样的紧张,紧张到他几乎都听得见自己那有如战鼓般的心跳声,但最终他还是缓缓地踏出脚步,朝着那个在这世上他最牵挂的人儿走去。
  月光下,梅池旁有一人静静地坐在石椅上,她优美的侧脸微微地抬起,睫毛眨也不眨地望着天上皎洁的月牙儿……
  “我……”走至石椅旁,西门残破张开口,但不知为何,“回来了”那三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恭喜你,”终于,那个仙子般的女子将脸转向他,露出一抹轻笑,“凯旋归来。”
  “谢谢。”望着那个美得几乎让人忘了思考的笑容,西门残破的双唇张了又闭、闭了又张,半晌后才吐出了两个字。
  “珍珠公主没事了。”站起身来,花蕊淡淡地说着。
  “谢谢。”
  是的,谢谢,因为除了这两个字,他不知还该说些什么。
  “瞎老头我也帮你照顾好了。”
  “谢谢。”
  “老张我让人帮他找了个差事,现在有吃有喝,逍遥得很。”
  “谢谢。”
  “你以前当火防员时,那些曾被你救过的人所送来的谢礼,我也先帮你收下了。”
  “谢谢。”
  “那你找我还有事吗?”缓缓地抬起头,花蕊轻轻地问着,“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我……”望着那对柔美晶亮的眸子,西门残破喃喃说着,“谢谢……”
  是啊,她什么都替他想得好好的、办得好好的,他还能说些什么?
  除了谢谢,他还能说些什么……
  “既然如此,我就先去歇息了,你的屋子还在,你也早点歇息吧。”
  “谢……”西门残破口中的话,在花蕊优雅地转身离去后,断在了风中。
  望着那个纤纤背影,西门残破的眼眶是那样的湿热。
  她还是那样的美,甚至比他记忆中更美了……
  他多想紧紧地拥着她,对她说出他心中真正想说的话。
  但他没有资格,g本没有资格!
  从初见她开始,她就不断地帮着他,这么久以来,帮了他那么多的忙,却一句抱怨都没有,而他,不仅什么都没有回报她,还屡屡强迫她做那些她一点都不愿做的事……
  这一世,他也许还欠很多人,但他明白,这辈子,他就算想还也永远还不了的只有花蕊,只有花蕊……
  所以,如果可以,他会用一辈子去还她,也愿用一辈子去还她,只要她愿意开口。
  蕊没有开口,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
  虽然西门残破依然住在弄梅阁的角落里,虽然西门残破经常陪伴在她的身旁,但她几乎从未对他开口要求过任何东西。
  这样的日子,西门残破真的过不下去了!
  因为他没有立场、没有资格、没有身分在弄梅阁住下去,尽管小小花及弄梅阁里的下人们日日唤他姑爷……
  所以,由战场回来的一个月后,西门残破终于俏悄地离开了弄梅阁。
  而离开弄梅阁之后,他疯狂地在大江南北跑,目的只为寻找一些稀有、珍贵的药材,因为这是他唯一想得到、可以帮得上花蕊的地方。
  毕竟她身为医者,登门求医的人又那样多,病症又多是那样古怪,他为她找来的药材,总有一天会用得上的,一定会的……
  正因为如此,所以无论是高山、大海、深涧、密林、沙漠,西门残破都—一踩过,然后将那些珍贵药材小心翼翼地包里好,不辞千里地送回弄梅阁,悄悄地放在花蕊房门前,悄悄地再度出发……
  这天,西门残破又来了,带着他费了七天七夜、等待着它在山巅上绽放的那一刻终于采来的金线葵,来到了花蕊的屋前。
  然而,正当西门残破才刚弯腰放下药材时,却听到了花蕊的声音由他的头上传来——
  “你不要再来了!我再也不想看到这些东西,把你带来的东西全部拿走!”
  “我……”望着花蕊冷漠无比的小脸,西门残破彻底愣住了。
  他……做错了吗?
  他知道她不会在乎这些东西,但这是他唯一能想到可以表达他的谢意与歉意的方式……
  “你这种偿还的游戏到底玩够了没有?!”看也不看西门残破一眼,花蕊冷冷地说道。
  “这不是游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西门残破只能手足无措、笨拙地尽力解释着,“我只是想……”
  “只是想什么?”花蕊轻哼了一声。
  “只是想……”见识过大风大浪,面对过各式各样凶恶对手的西门残破,此时面对着花蕊冷冷的眼眸,却什么也说不清楚,“也许有一天……你会用得着……”
  “要用什么我自己会去找,不必你多管闲事!”花蕊眯起眼,“你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想让我感谢你?”
  “不!”听到花蕊的话,西门残破慌忙、凌乱地将心中的话毫不修饰地吐露出来,“这只是我的一点心意,因为我欠你太多太多了,多到这辈子都还不清……这些东西,虽然我知道你不需要,也知道你看不上眼,但是,除了这么做,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做……我只想告诉你,我会用一辈子偿还你的,只要你开口,花蕊,只要你——”
  “不要叫我的名字。”打断了西门残破的话,花蕊终于转头正视他的眼眸,“像你这种一辈子只为了‘偿还’二字而活的男人,g本不配叫我的名字,更何况,我从来没有要你偿还过!”
  听到“不配”两个字,西门残破的心仿佛被万g银针齐刺般剧痛不已。
  不配,他不配叫她的名字……
  是啊,他早知道自己不配,早知道了。
  只是,除了这样做,他还能怎么做?
  他只是希望她高兴,只是希望她开心,只是希望这样做以后,能让她明白,他真的是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只要她开口……
  更何况,在他的心底一直有一个小小的奢望,就是这样做以后,他还可以有机会见到她,有机会……让她知道他……还在……
  “你以为‘偿还’很了不起吗?”望着西门残破僵直的身子,花蕊冷哼一声,语声淡漠无比,“你以为这就是负责吗?你以为你还得完吗?你以为还完了就没事了吗?你究竟把别人都当成什么了?!”
  “我……”听着花蕊一连串的询问,完全无法回答的西门残破,只能傻傻地望着她那一脸、一身的怒气。
  “像老张!”看着西门残破一脸无措,花蕊强迫自己硬下心冷冷地说着,“你当真认为他跟在你身旁就是为了偿还你对他的救命之恩?”
  “他……”
  “在你的心中,人与人之间难道只有伤害、施恩跟偿还这种简单的关系吗?
  老张之所以一直跟在你身旁,是因为他认为你是一个值得他信赖的人,他喜欢你这个人,他敬佩你这个人,是因为你在他的心中是一个他愿意一直跟随的人!”再也忍耐不住了,花蕊用尽全力地喊着,喊得眼泪都几乎渗出眼眶了。
  愣愣地听着花蕊的话,西门残破g本一句话都回不上来。
  “珍珠救你,是因为她图你什么东西吗?难不成她还未卜先知地图你以后可以救她、代她上战场吗?回答我啊!”
  “不……不是……”
  是啊,当然不是,他救老张,是因为他想救老张,从没想图他什么东西!!
  而珍珠救他,也是因为她想救他,从没想图他什么回报……
  “你到底把别人的善意都当成了什么?你到底把我的心当成了什么?你为什么要把人x中的真诚、善意、美好,都当成了可以交易的东西?你为什么不明白,虽然有些事情发生过后永远无法弥补,但只要你记住它,你明白它错在哪里、永远不再那样做,也制止别人那样做,并且尽你所能去帮助被你伤害过的人,好好过好你的每一天,体会人与人之间最高贵的情感,这才是最重要的?
  你为什么不去好好想一想,我至今所做的一切,真的只是为了那五片花瓣吗?”
  “我……”听着花蕊一句又一句的“你为什么不明白”,西门残破的脑子全混乱了,“我……”
  “好,你要偿还是不是?”仿佛下定决心似的,花蕊一扭身,回房去将以前西门残破送来的所有药材全塞回他手中,“可以,我就让你偿还!”
  “花……”望着自己手中塞满的东西,西门残破绝望地低喊,“不……”
  “从今而后,我要这个抱着偿还心态的你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忍着泪,花蕊不断地深呼吸,“因为用这种偿还心态出现在我面前的人,只会让我烦躁、让我厌恶,我讨厌看到这样的人,我讨厌!所以只要这个对我永远抱着偿还心态的人不出现,就是对我的偿还!”
  她说什么……
  只要这个对她永远抱着偿还心态的他不出现,就是对她的偿还……
  只要他不出现……
  “你走、你走!”
  门,砰的一声在西门残破的眼前关上了,而他的心,也砰的一声化为碎片,再也无法恢复……
  她的“药”下得太猛了吗?
  四个月了,他居然真的不见了,居然真的再没讯息了?!
  这个男人究竟是傻还是笨……
  趴在枕上,花蕊无助地想着,而泪水早已流干了。
  他可知道,每当她在黑暗中看着他一身疲累,甚至又添新伤、风尘仆仆地来到她房前,只为送给她那些药材时,她的心有多痛……
  他可知道,那天的她,只不过是不想他再抱着偿还的心情留在她身旁;只不过是想让他明白,他不必独自背负那么多的苦、不必活得那样辛苦;只不过是想让他了解他也可以活得轻松自在些,所以才会那样说啊……
  他可知道,她只是想让他明白,她要的是一个全心全意爱她,而不是为了偿还才一直陪在她身旁的男人……
  “傻瓜……傻瓜……”
  虽然心中好痛、好思念,但花蕊真的想知道,他是依然活在那黑暗世界之中继续行尸走r,还是他真的想通了,所以知道……再不用……与她有任何的瓜葛与联系……
  花蕊没有答案,也没有人可以给她答案。
  但如果真有上苍,花蕊宁可答案是后者,因为那样一来,起码他终于不用再背负那么多的苦与悲,终于可以快快乐乐、自自在在……
  “姑娘,姑娘!”
  轻趴在枕上,任眼中的泪如决堤般地浸湿衣襟时,花蕊听到门外传来小小花的急促喊声。
  “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我睡觉的时候放肆!”擦干眼泪,花蕊故意像往常一样低斥道,因为她不想再让所有的人因看到她消瘦的模样而满眼悲伤。
  “不是,姑娘,那个……”虽听到花蕊的话,但小小花依然在门外拼命地敲着门,“姑爷来了!”
  “姑爷?”愣了愣,花蕊连忙打开房门。
  “是啊,西门姑爷刚刚敲了门,说要来……讨碗水喝!”就见小小花脸上惊喜交加,而手中还拿着一个青瓷壶。
  “你给他送水了吗?”尽管心跳如雷鸣,但花蕊还是故作镇静地问着,“他……喝完了吗?”
  “小小花只给被请到梅树下坐的姑爷送了小半碗水,”小小花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然后一个劲儿地把手上的青瓷壶塞到花蕊怀中,“小小花好忙啊,实在没空去了,所以姑娘您快把水送去给姑爷吧……”
  说完话后,小小花一溜烟地就往远处跑去。
  “这死丫头片子……”望着那两g不断甩动的小辫子,花蕊喃喃说着,然后就想回房去梳梳头。
  但脚才一动,花蕊就又立刻转过身,往庭院跑去,直至望见了一个熟悉的高大背影后,才放缓了脚步,低下头不自觉地拉了拉自己的衣裳。
  着急什么啊,弄得好像她很想见他似的……
  更何况,就算是真的,也不能让现在不晓得抱持何种心情的他知道啊……
  “我刚好经过这里,”就在花蕊低下头心乱如麻时,前方传来了西门残破的声音,“所以便进来讨碗水喝。”
  缓缓地抬起头,花蕊望见了前方那个身处落英缤纷的树下,带着一脸笑意的男子。
  是的,一脸笑意。
  西门残破竟笑得那样从容,那样沉稳,那样……令人移不开目光……
  “我还能再喝些吗?”静静地走至花蕊身旁,西门残破含笑问道。
  “什么?”望着那双不同于以往,虽有些疲累但却晶亮、温暖、开朗、释怀的眸子,花蕊喃喃地问着。
  “水。”
  迳自取过花蕊手上的青瓷壶,西门残破伴着她走至石桌旁,然后大大方方地坐下、倒水、喝水。
  他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这么大半年,如今出现了,却只是路过,只是想跟她讨水喝……脑子,完全的混乱了,花蕊只能傻傻地瞪着西门残破,什么话都说不出。
  “如果不方便的话……”望着花蕊一语不发的模样,西门残破将手按在石桌上,站起身来。
  “我有说不方便吗?”转过身去坐至西门残破的对面,花蕊背对着他,闷闷地说着。
  是的,好闷,闷得她几乎都透不过气来了,而这全都是因为眼前这个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男人!
  而她,居然还为他担心,担心得连觉都睡不着……
  “你最近好吗?”望着花蕊消瘦的背影,西门残破轻轻地问道。
  “吃好、睡好、喝好……什么都好!”花蕊折着手中的梅枝,赌气似地说道。
  “是吗?那就好。”
  那就好?就只有这样?
  “你呢?”心中挣扎许久,花蕊望着手中的梅枝,还是忍不住地开口了。
  “还行。”西门残破点点头,将青瓷杯放在石桌上,“我两个月前开始帮人跑镖,局里连我一起有五个人,老张也在,大伙儿相处得不错,平常有事就出去跑镖,没事大伙儿就聚在一起喝喝酒、谈谈天。”
  “两个月前?”愣了得,花蕊喃喃说着,“是吗……”
  原来他两个月前就开始跑镖了,而直到今天才出现,看样子真是路过了……
  “姑娘,那个在梅字房里的吐血了,吐得起码有两升了……”
  “知道了。”花蕊在心底轻叹一声后站起身,转向西门残破,轻咬着下唇,“你……”
  她想问的是,他是会待下,还是会离去呢?
  “你忙你的,我不叨扰了。”西门残破站起身,望着花蕊淡淡一笑,微微一颔首,便回身离去。
  居然走得那么云淡风轻,那么没有一丝迟疑!
  “等会儿!”
  “怎么了?”听到花蕊的叫声,西门残破立即停下了脚步,回过身望着她。
  “你……知不知道我其实是公主?”花蕊吞吞吐吐了半晌后,终于咬着牙说道。
  公主?!谁知道是不是呢?
  虽然花蕊早拿到了五片花瓣,但在拿到后,她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点也没有想去知道真相的欲望!
  因为在经历过那么多的事后,她终于明白,现在的她有个好姥姥、有个好师父、有群好姊妹、有群好朋友,她g本不必也不再想知道自己从何而来。
  毕竟现在的她比起大多数人来说,已经很幸福了,真的很幸福了……
  而此时此刻,她之所以这么说,只是想看看,当西门残破知道她是“公主”后,会不会还自认配不上她。
  因为,只要他还认为配不上她,那么,他俩也许就真的没有未来了……
  “这世上,”望着那抹小小的白色身影,西门残破笑了,连眼眸都盈满笑意,“没有人比你更适合这个称号。”
  说完这句话后,他转过身去,继续踏着脚步往弄梅阁外走去。
  居然走了,就这么走了,真的走了……
  望着那个毫不眷恋的背影,花蕊的泪,奔流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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