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爱情这么伤》第 12 部分

  她怎么可能找她的舅舅,这个时候她连他都不相信,他心里难过起来:“她有什么亲戚,她什么亲戚都没有了,她早已经什么亲戚都没有了,”可陈释的一席话突然提醒了他,她身上没有什么前,也没有亲戚,没有朋友,她能去哪里,他又着急起来,气势汹汹的问陈释:“你跟她说了什么,你跟她到底说了什么,你知不知道她生病了,她一个亲人也没有,又没有钱,你这样让她离开,你是i想要死她吗?”
  他这是迁怒,如今看来,其实根本不关陈释的事,躺着早就坐好了准备要离开他,早就已经想好了要离开他的,但是现在他控制不住自己,他要找个出口。
  陈释震惊:“她生病了?她有什么病,她怎么了?”
  孙文晋稍稍镇定,缓缓说:“她被误诊又先天性心脏病,不过我去过医院,医生说极有可能是误诊,但是她吐过好几次血了,医生说可能是肺隔离症,要她回来做个检查确诊一次。”
  陈释差点握不住手机,张了张嘴,却是哑然一片,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突然想起那天,他要她离开,唐瑜都哭了,原来她真的生病了,这么说她不接受他的安排,是早就打算走,他只是雪上加霜,她不是一个喜欢流泪的人,可听完他的话却哭了,那一刻她未必对文晋没有真心。
  若是这个女人因此而离开文晋,这无异于要了文晋的命,可能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他该怎么补救?
  第章
  那一天的雨特别大,候车站的电视屏幕上报道着最新新闻,前来赶车的旅客没带伞,匆匆从计程车里钻出来,天黑的吓人,仿佛要塌下来似的,雷声轰隆隆的炸开在天幕,震耳欲聋,仿佛整个候车大楼也被震得“嗡嗡”作响,让人听了心惊r跳。
  候车室里的人,情绪更加躁动不安,唐瑜呆呆的望着自己的行李箱,一言不发。她来之前,已经将自己的东西统统处理掉,因为这些年来居无定所,高中初中小学都是寄宿制学校,必须住校,大学后才开始自己租房子,她的行李一直不多,因为习惯了搬家,东西不好带,所以多年来行李物品都是尽量精简,这一次处理东西的时候心里还真不好受。因为她已经尽量精简了,可是一些东西她还是不得不扔掉,那些虽然都是生活必须品,可不处理完她也没地方存,她更想起自己这辈子或许再也用不上了。想到这里,心里会有一片浓重的苦涩,苦得她的心口一揪一揪的疼。
  她一时义气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离开孙文晋家,可现在想来想去,也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地方可去。
  从前日子虽然过的凄惨,卑微,可是那时候不害怕,是想着不管怎么样的生活,不管生活怎么迫,总是能继续下去,可现在看来,这样的生活也许以后都没有了。
  她很小的时候就想过要自杀,她念的贵族寄宿制学校更是频频有年幼的学生自杀身亡或者因为教育不当成为少年犯,可她却一直撑过来了,现在毕竟是最后关头了。
  云南昆明那班车到了的时候,她提着行李站在人流中间,望着那不断涌入人群的入口,她突然无法移动脚步。
  等到列车广播一遍又一遍的催促旅客上车,候车区那几排椅子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这时才知道,原来自己是在害怕。
  她突然仔细的回忆父亲从检查出病症到死亡用了多长时间,而她若是花光所有积蓄之前,她的生命还没有结束,那该怎么办?
  这真是一件令人惶恐的事,这也是一件让人唏嘘的事。
  当下一趟列车响起的时候,她终于提着行李义无反顾的上了车,补票的时候才知道是从b市到湛江去的,她不知道去哪,索性补了全票,一边豪气又心酸的给自己发狠:大不了到时候带着行李去跳虎门大桥。
  她补的是硬座,到晚上她趴着在睡觉,半夜的时候被吵醒来,原来是隔壁座位那一群年轻孩子在吵吵嚷嚷玩杀人游戏,几乎整个车厢的人都被吵醒来,却没有人说什么。有个玩累了的学生跟唐瑜边上一位年轻男客攀谈起来,好像她们是大二的学生,开学之初趁着去广西农村做社会调查打算先去桂林旅游,说到桂林,说到漓江,说到阳朔,说起那些青山绿水眉飞色舞,眼睛像是泡过水的葡萄,饱满丰润,漆黑有神。
  唐瑜坚持了一会,那群大学生却毫不困倦,挨不过旅途劳累,她又睡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早晨八点钟,隐约听见“天黑请闭眼”,她一睁开眼,果然那一群学生还在玩游戏,一个个熬了个通宵却个个神采奕奕,精力旺盛,她笑笑,转头却发现身边年轻男客不知什么时候座位换到她对面,正盯着她看,她回之一笑,对他礼貌的点点头。
  在火车洗漱间遇到的时候,那年轻男人特意等了等她,一起回座位的时候对她说:“我还以为你跟他们是一起的呢,怎么没看见你加入他们?”
  她笑笑,简单的回答:“我跟他们不是一起的。”
  她从小就不怎么合群,以前是不知道怎么合群,等到她意识到的时候觉得一大群同学们在玩笑嬉闹,她一加入进去,就害怕自己不知道怎么说话,害怕会因她而冷场,她索性就不去参加,这样渐渐就形成了远离人群的习惯。
  坐到位置上,她又开始闭目养神,那年轻男人没有再同她搭讪。
  又熬过十几个小时,下午的时候,车子终于到达桂林车站,那群大二的学生热热闹闹的下车去,车厢里顿时空了一半,车厢里遽然安静下来,唐瑜身边的那位年轻男客人也下了车。唐瑜的票是买到湛江的,可在列车员正欲关闭车门的时候,她突然取下自己的行李箱,一边朝车厢尽头的出口跑一边对列车员说:“请等一下。”
  “怎么回事,自己的站到了都不知道?”列车员皱眉抱怨道,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对不起,对不起,我刚睡觉忘记了时间。”
  一下车,扑面而来是一阵寒风,从b市到桂林,却没想到南方的天气居然还更冷,外面还下起了大雨,她缩了缩脖子拖着行李出了桂林站,迎面看见一座清秀的山,但是因为雨太大,山在雨里飘飘渺渺的看不太清楚。她从行李箱里取出雨伞,沿着屋檐走,经过候车室的时候在门口又遇上那群大学生,一个一个愁眉苦脸,耸拉着脑袋,宛如霜打过的茄子,一个人背着书包蹲在地上没好气的说:“喂,到底是谁决定今天来的,出门前都没人查过天气预报吗,现在好了,下这么大的雨,还旅游?”
  “好像是有台风来了,出来前谁知道呢,哎,好冷啊,没想到桂林比b城还冷,我们没带伞,又没带衣服,这下可好了……阿……嚏!”
  另一个人说:“别抱怨了,你们先检查一遍,有哪几个人带了伞?我们先去找住的地方。”
  正在这时有人打着雨伞过来问:“哎,小姐,到阳朔吗,到阳朔吗,只要二十块。”
  另有人也围上来:“到阳朔,豪华大巴车,十五块。”
  “哎,到阳朔咧,到阳朔咧,十块一个,十块一个,即上即走……”车站外的香樟树边有人声传来。
  最后唐瑜跟那群学生一起上了去阳朔的车,司机跟旅馆老板相熟,在车上便为他们安置好了住处,住宿也不贵,她下车后还跟随老板娘一起参观过,环境不错,干净整洁,她便安顿下来。
  最初的几天,因为大雨,她没地方去,整日整日的呆在旅馆里,旅馆凭河,她的窗户外就可以看见漓江,此时漓江已经泛滥,一片混黄,平地而起的苍翠秀丽的小山在雨雾中飘渺荡漾,这个时候心里是凄惶的。她坐在窗户边,手里总紧紧的抓着一只手机,那手机她从不开机,但是时时不忘检查手机电量,及时充电,然后白天黑夜躲在房间里呆呆的看着那只手机。
  四天后,雨终于停了,这个时候老板娘也已经将整个阳朔的独到有名的地方给她介绍完了,繁华的西街,蝴蝶泉,大榕树,月亮山,螺丝酿,啤酒鱼,桂林米粉……等等。她独自游荡,总是深夜的时候才去西街,这个时候街上人烟稀少,她每晚到西街尽头的那个咖啡店去坐,因为那儿有很多日记本,每本日记里都记载着很多心事。大约都把这里当成了国王的驴耳朵,所以人们肆无忌惮的宣泄自己的心情:有些是第三者,说自己欲走还留的痛苦;有些人失恋,说自己的伤心欲绝;有些人是同性恋,自己的另一半却结了婚;也有台湾人说,前年跟家猪第一次来,去年结婚为了纪念来了,今年又来,好像是一个习惯。
  她每每翻到咖啡凉透。
  还有人写:反正没有人知道。
  她终于下决心要写。
  那天晚上一直写到半夜两点才离开,在旅馆准备洗澡睡觉的时候,刚换下衣服,突然发现什么不对劲,查了查,终于发现手机不见了,她吓了一跳。澡也不洗了,急急忙忙穿上衣服开始找起来,房间里,浴室里,她翻了个底朝天,想起方才在咖啡厅。
  她穿着拖鞋跌跌撞撞的自旅馆跑了出来,穿过几条空荡荡的街道,此时路灯都熄了,只有西街上几个酒吧门口的红灯笼朦朦胧胧的亮着,其间碰到一个喝醉的男人,她更是加快了脚步,好不容易走到明园咖啡,心急如焚的推开门,正看见一个男人背对着她坐在桌前,手里摆弄着她的手机,她情急之下一步跨进去,脚上拖鞋勾住门槛她一时站里不稳,整个身子朝前扑去,店主吓了一跳,忙过来扶起她,唐瑜来不及爬起来,顾不上狼狈,焦急的抬头看着那个手机说:“手机是我的……”话未完,便吐出一口鲜血来。
  店主又被吓了一大跳,一边招呼男店主送来纸巾,一边安抚说:“你要不要紧,你不要着急。”
  那男人被惊动,走过来,惊愕的看着她:“是你?”
  他们此前在火车上曾经共同度过二十几小时的旅程,可现在唐瑜顾不上他,她只关心她的手机,他意识到略微不好意思:“对不起,刚才想确认失主的身份,所以帮你开了机,里面有一大堆的短信……给你。”
  唐瑜平静下来,手机里一堆短信,有来自孙文晋的,有辅导老师的,有陈释的,也有师姐的,每个人重复n条,却都是同一个意思:你在哪里,孙文晋快要急死了,收到短信请回电话。她未及看完一条,手机铃声又响,一看是孙文晋来电,她惊慌之下却错按了接通的键,她把手机放到耳边,轻轻的“喂”了声。
  那边孙文晋的声音嘶哑苍凉,却又颤巍巍的,好像生怕声音重了会把她吓跑,又好像做梦一样不相信那头是她,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小瑜……”一句话未完,竟已无语凝噎。
  他的声音揉碎了唐瑜的心,她忘记回答,忘记挂电话,只是怔怔的如着了魔一样听着话筒那端拼命压抑的哽咽声。
  只一会儿,电话里换了一个声音,好像生怕她挂断电话似的,语气蛮横嚣张,抢着说:“喂,喂,是唐瑜吗,你给我听着,有本事就一辈子别开机,安心让文晋陪你一起去死。”
  陈释话未说完,这头的唐瑜早已泪流满面。
  第章
  只一会儿,电话里换了一个声音,好像生怕她挂断电话似的,语气蛮横嚣张,抢着说:“喂,喂,是唐瑜吗,你给我听着,有本事就一辈子别开机,安心让文晋陪你一起去死。”
  陈释话未说完,这头的唐瑜早已泪流满面。
  第二天上午,唐瑜从阳朔坐巴士到桂林机场等候,没过几个小时孙文晋的航班便到了,她坐在玻璃门外远远的看见他从通道那边走过来,他脸色憔悴疲惫,胡子大概也忘了刮,下巴处一片浅浅的青色,他从前十分讲究,到哪里总是衣着光鲜,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可是一个多星期未见,他竟已变成这个样子,唐瑜不觉眼睛就热了起来。
  孙文晋什么也没带,立刻赶了第二天的飞机来,这几天的日子起初陈释是自责,一直找不到唐瑜,便开始恼火起来,把罪责一股脑怪到唐瑜身上,不停的说:“早跟你说,不要找这么年轻的女孩,任性又不负责任,说走就走,你找她就这么点好处。”
  那个时候孙文晋对唐瑜也恨得牙痒痒,可他看到她了,隔着玻璃,坐在椅子上,瘦瘦的肩膀,大大的眼睛,尖尖的下巴,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怔怔的望着他,视线隔着玻璃交汇在一起,他对她所有的恼恨突然都消失殆尽,她眼中那晶莹的光芒,脸上一点心疼的神情好像突然在他的心里搅动起来。他快步走了出来,走到她面前,她有点手足无措刚站起来,他突然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抱得那样紧,完全不顾及自己的力道,唐瑜被勒得喘不过气来,不适的挣扎着,可他就是不松手。
  在桂林机场没有停留多久,又去了阳朔,因为唐瑜的东西还在旅馆里,孙文晋叫了出租车。本来离开这么久,唐瑜根本料不到孙文晋会这样紧张她,发生了这么多事,再见面却是两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一路上他一直拉着她的手,同她十指相扣。唐瑜想着想着,眼睛里便有点湿润,怎么会不感动,从小到大她一直被人推来推去,送来送去,可到最后谁也不要她。
  一个小时的车程后到了阳朔,出租车在旅馆门口停下来,付过车资,唐瑜领他上楼。进了房间,唐瑜给他倒杯水,问他要不要先洗个澡,又问他要不要吃饭,他们同居好几个月,彼此熟悉,没想到现在反而生疏礼貌起来……
  唐瑜很局促不安,在房间里忙碌着,抢着说话,心里知道他肯定有很多话要说,他一定会问,可她心里既怕他开口问,又怕他不开口,只好找各种各样的借口。
  孙文晋端着水,一直不说话,静静的看着她,不管她说什么,不管她做什么,他只是看着她。
  他的目光扰得她无处可去,她索性放弃伪装,径直走到窗前,看着远处的漓江,远处的青山,咬咬牙说:“我生病了,我不想让人家知道,我怕人家来关心我,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很可怜,我更怕,我让人知道了,也没有人会真正的来关心我。就像我小时候,妈妈不要我,爸爸不要我,舅舅也不想要我,送来送去其实谁也不想要我,现在我长大了,我可以自己主宰,所以我不想让人知道。”
  他在她身后不说话。
  “我小时候,我的父母总吵架,摔东西,我非常害怕他们吵架,我觉得那简直是可以毁灭一切,后来他们离婚了,可还是吵架,因为他们谁也不想要我,当时我恨不得自己立刻死了……现在我长大了,要是别人不要我,我会在他不要我之前先走开,不给他任何抛弃我的机会,这样我就不会抛弃了。其实,我不怕死,我最怕的是,在我最脆弱的时候,我身边最近的人抛弃我远走高飞……”
  她依旧面对着窗外的漓江,好像没有目标,淡淡的说着心底的想法,话语飘散在风里。他们曾经每晚相拥而眠,他们曾经互相纠缠彼此需要,但是在那些时候她从未跟他说过这些,此时她面对漓江,云淡风轻的说完,话里一点点自弃,一点点凄凉,不是想告诉他跟他一起分担,倒好像已经豁出去了,她转过身来对着他,却不敢看他,垂下睫毛:“对不起,我当时没想过要告诉你,因为不想给你负担。”
  孙文晋忍了又忍,忍了又忍,那装水的杯子被他捏得死紧,同时也烙着他的手心,胀胀的疼,可是这一切比不上他心里的痛,他深吸一口气,极力忍着,可声音在发颤:“要是昨天晚上,你不在咖啡厅碰见那个人,你是不是打算一直不开机,你是不是想从此以后再也不见我?”
  她默认的点了点头。
  他死死的盯着她,目光仿佛想将她身上燃个d,可她一直半垂着脸,小小的下巴,巴掌大的脸,睫毛在不安的闪动,一点点晶莹的光芒挂在眼角,她在哭,她咬着下唇依旧用那种淡淡的语气说:“我不习惯跟人道别,所以没有给你留口信,但是我把钥匙放在柜子上,我以为你能明白的。”
  她把下唇咬得发白,眼泪在睫毛上面一闪一闪,颤颤巍巍,就是不敢落下来。
  他能明白什么,他能明白她打算抛弃他一个人去死也不让他知道,还是明白她凭什么认为他会在她最脆弱的时候抛弃她远走高飞,这个女人为什么这样傻?他的心里突然起了千万个漩涡,翻江倒海一样。
  她还在说:“我没想到你会找我,其实你不用来找我的,我以前也是一个人的,我一个人过了十多年,我有病,没遇见你之前我也会生病,但我能自己扛过去的。”
  他终于无法忍耐,抓起手上的杯子朝狠狠的墙上掷过去,“哐当”一声巨响,玻璃碎屑四散纷飞,唐瑜被惊动,抬起头,眸子里泪光闪耀,一点点惊慌,一点点凄凉,揉碎了孙文晋的心,他又气又委屈却又止不住心里油然而生对她的怜惜,于是倍加恼怒,他吸吸鼻子拼命把那阵酸楚压下去,嘶哑着声音质问道:“你还想扛,唐瑜,你跟我在一起,是不是有了那个最坏的开始,就再也没有办法重新开始,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你怎么知道你是我的负担,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在你最脆弱的时候抛弃你远走高飞,你又把我当成了什么?你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答应跟我在一起,这样,随便你生病,随便你躲到哪里去,我都可以不管,但是,你既然已经跟我在一起了,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在你最难过,最绝望的时候离开我,不接我的电话,不让我找到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越说心头越凄楚,无法忍受鼻翼里的酸涩,他的声音凉凉的,“既然你想扛,打算一辈子不再见面,那你现在又为什么哭?”说着他走上前自身后抱住她,将她的头揽入自己怀里,心痛的说:“你怎么这么傻,我怎么可能在你最难过的时候抛下你远走高飞,而且,我问过医生了,你的病是误诊,医生让你回去重新检查一下。”
  第章
  他紧紧的抱着她,她的身子瘦小,因此搂在怀里更加清晰的感觉到她一身骨头的硬度,这让孙文晋心变得更加的酸软,他想起很多事,过去的,在一起的,很多事情突然有了解释。她单枪匹马一个女孩子,敢去找苏不易救人,但救下了那个男孩子她又坚决不允许自己再同他在一起,是因为害怕林家父母那样对她让她感到危机,她怕到时候她让他们靠得她太近,他们会给她伤害,怕在她最脆弱的时候他们会抛弃她远走高飞,所以她坚决拒绝林开;她答应和他在一起,但是从来不问他的事,也不说自己的事,过一天是一天,从不让对方深入到各自的生活中,是因为她担心他有一天会抛弃她远走高飞,所以她留了这个余地,好让自己走的时候不那么难过;她在很多人面前都是坚强隐忍的,苏娆一脚把她踢下楼,叶桃花她做小姐,何钦她喝酒,林开在乱世佳人总不肯离开,但是她总有办法抵挡,她什么也不怕,甚至在她以为自己得了绝症的时候,她都能一个人处理好所有的事,安静决绝的离开,她看起来好像坚强,冷静,好像没有什么害怕的事,她面对漓江,默默的流泪,淡淡的声音飘散在风里,她在说着自己最害怕的事,可她用这种云淡风轻的语气,然而,他突然明白过来,不管怎样,其实她一直都是害怕的。
  她生怕自己知道会害怕,所以装做不害怕的样子,那个样子做久了还以为自己真的不怕,可她其实是害怕的,不然这一刻她不会在他怀里颤抖成这个样子,不然她怎么会哭成这个样子。
  她可以不害怕任何东西,对于她来说,世界末日不叫人害怕,生命危险也不叫人害怕,最让人害怕的莫过于她生命族脆弱的时候,身边唯一信赖的人抛弃她远走高飞,那该怎么办?
  所以,她明知道自己生命快走到尽头,明知道离开他也没什么地方去,可她仍是义无反顾的选择了离开。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知道,自己可能活不长了,她更清楚的知道,自己身上没有积蓄,离开他自己剩下的日子不知道会过成什么样子,可她仍是走了。人生最悲哀的莫过于什么都清清楚楚,而她最清楚自己剩下没剩下多少日子了,怎么会不害怕,漂泊,死亡,不安,这些都叫她害怕,都叫人退缩,但她统统克服了。20岁的年纪,这样的年轻,却吃过那么多苦,尝过那么多人情冷暖,一个人孤单的挣扎着成长,无依无靠,有绝望有伤心,但她都挺过来了,可再怎么坚强,再怎么冷静,20岁的死亡怎么会不叫人害怕,所有的事都叫她害怕得想尖叫,但她更不能让自己尖叫,她不敢告诉任何人,她忍了20年,可面对这年轻的,突如其来的死亡,她怕自己忍不住崩溃,忍不住一接他的电话,一听到他的声音就会失声痛哭,可还有更让人害怕的。
  她说,她更怕,她要是让人知道了,也没有人会真正的来关心她;她说,她要在别人抛弃她的时候先走掉,这样自己就不会被抛弃了,她说,她最害怕的是,在她最脆弱的时候,身边最近的人抛弃她远走高飞……
  所以她来不及细想离开他会变成怎样,来不及细想自己在人世间最后的日子会变成怎样,她偶然不小心想到了,假如她的积蓄用完的时候她的生命还没到尽头该怎么办,她只能给自己发狠,到时候大不了去跳海。
  这个人,怎么这样傻。
  孙文晋眼中热热的,他不停的抬起眼睛仰望窗外,可仍旧止不住泪意。
  回去的飞机上,孙文晋一直拉着唐瑜的手,她也抓得他紧紧的。以前被诊断出有病,她十分冷静的找学校递了休学申请,她十分镇定的跟陈释谈去法国的事,然后一个人离开,那时候她好似什么都不怕,然而现在她知道身边这个人不会抛弃她,他带她回去重新诊断,可她仍是害怕的,他说医生说她不会是心脏有问题,说她问题不大,她很少进出医院,也没接触过得过大病的人,但那几口鲜血鲜艳血红的颜色一直清楚的印在她的脑海里。年少吐血,总归是一件叫人心凉的事,她眼眶酸酸的,想起,要是这次去检查医生说没有被误诊,到时候该怎么办?要是这次医生给她确诊,确实是心脏有问题,那又该怎么办?
  她突然怨恨这如影随形的恐惧感,为什么总叫人害怕?
  孙文晋握着唐瑜的手,可她的手冰凉冰凉,他担忧的回头看她一眼,她正偏着头看窗外的白云,可是牙齿将下唇咬得发白,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在睫毛之间忽闪忽闪,睫毛也轻颤着,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看她脸上惨白,他手一伸将她上身搂到怀里,手指握着她的肩膀,在她肩膀处摩挲着,轻声安抚说:“不要怕,你先睡一觉,还有几个小时,到了我叫你。”
  她听话的闭上眼睛,悄悄松开他的手,连呼吸都小心而又刻意的调整频率,他看她这个样子,心里更酸了。他知道她刚才在想什么,他也看得出她在害怕,她在担忧,他明白自己应该要让她振作起来,不应该像她一样去想那些不该想的,也不应该去害怕,然而他却突然怨恨起来,为什么自己控制不住,竟然也担忧起来。这感觉让他说不出任何话来,只好抱紧了她的肩头。
  回到b市,是陈释带着老婆开车在机场外等候了。孙文晋牵着唐瑜的手出来,互相打过招呼,沈子静的肚子已经初见端倪,她挺着肚子,唐瑜早知道她怀有身孕,心里有几分过意不去说:“机场这么远,你怎么亲自过来了。”
  她莞尔一笑,一边道歉:“我这个呆瓜老公做了蠢事,今天特意带他来向你赔礼道歉来了,小瑜,文晋,你们可不要介意才好。”
  一句话弄得三个人都有点赧然,唐瑜是想起自己的失踪居然会闹得这样人仰马翻,孙文晋因为这句想起当初唐瑜不见自己对陈释撒的火,陈释想起之前自己所做的一切,他就坡下驴对唐瑜说:“小瑜,文晋,对不住了。”
  这时,不远处走来另一个人,居然是沈子橘,她走过来只是淡淡的问候过唐瑜,看着她憔悴的样子,即是羡慕,嫉妒,又是怜悯同情,目光十分复杂,只是这一次,她特意避开没去看孙文晋,只是低头对他打了声招呼,叫了句文晋哥哥,便不再看他,这眉眼一转之间,心中的百转千回已经叫所有人看得清楚,她这个样子让唐瑜心里一酸,也淡淡回应感谢她。
  沈子橘单独开了自己的车走,几个人坐进车里,说了一些沈子静肚子里孩子的事,说了一些阳朔的见闻,期间气氛融洽起来,沈子静便揶揄道:“小瑜,你不知道,你不在的那几天,文晋有多着急,打得陈释鼻子都出血了还吓得他到处找你,忙得连家都不回。”
  唐瑜脸上一红,看一眼前排的孙文晋,低声说:“都是我不好,文晋他,他,他不应该怪陈释,对不起。”
  沈子静抓着她的手,依旧笑:“回来了就好,呵呵,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不知道,他们两个大男人,说出去还都是老总级别的人,跟着那么多手下,却为了你忙得跟无头苍蝇一样,把世界都翻过来了,我看要是再找不着你,陈释可要去自杀谢罪了。”
  陈释在前面低声一笑,侧头看了看孙文晋,孙文晋却返身看着唐瑜,看得她脸又红了,都不敢抬头。
  平安送他们到家,唐瑜下车来,道完谢,孙文晋从后备箱里取出行李,正要上楼,陈释一把叫住他,唐瑜看他们的神色,知道他们是有事要谈,于是朝孙文晋笑笑,低声对他说:“那我先上去了,你们谈。”
  唐瑜提着自己的小袋子先上楼去了,孙文晋担忧的看着她的背影,陈释取了根烟叼在嘴里,因为沈子静怀孕他早戒烟了,但这几天找不到唐瑜,心里一急,没地方发泄便又抽起来。可他抽了几口烟,也不知道能跟孙文晋说什么,想了想,长长的吐了一口烟,回头看一眼车中的沈子静,把烟蒂扔在地上踩灭了,直截了当的说:“医院那边我已经找人安排好了,你随时带她去,子静的意思是,不管是什么病,早点带她去为好。”
  第章
  接下来便是确诊,唐瑜知道,现在的医院,越是有名,床位问题,药品问题,医生问题,什么问题统统来了,但是孙文晋带她去医院的时候,好似事先有人铺路,他们一路畅通无阻,所以很容易的找到医生听见他们的诊断,医生确诊为肺隔离症,孙文晋知道唐瑜是个多心的人,根本没打算要回避她,医生说:“肺隔离症是胚胎期肺发育过程中部分肺芽组织与支气管树分离产生的先天性肺发育异常病变的肺组织,与正常气管、支气管不相通。病肺血供来自体循环血管,常见为胸主动脉和腹主动脉的单支或多支异常动脉。简单的来说,肺隔离症是先天性肺发育畸形,主要特点是异常分支供血,病肺与正常肺被同一脏层胸膜所覆盖,需要开胸手术,切除多余的病肺。总的来说,其实,只是个小手术。”
  医生并不是有意宽慰他们,而是在这些专家面前,除了换器官这样的手术,一般的手术他们都称为小手术。虽然要开胸,但到底确诊了,尘埃落定比悬而未决的感觉要好得多,并且有医生那句“只是个小手术”唐瑜渐渐松了口气,听了孙文晋的转述,陈释也放下心来,反倒是孙文晋看起来异常的忧虑,陈释看在眼里,心中有数。
  最后孙文晋咨询手术后遗症,医生说:手术后肺部组织面积减少;肺活量下降,呼吸功能受到影响。弹性下降等影响肺呼吸功能。
  可正式专家会诊的时候,得出的结果却是,无法手术,因为唐瑜需要切除的主动脉上多余的血管太短太粗,手术难度太大,医生认为使用导管栓塞会更好,所以这个选择最后还是轮到病人选择。
  孙文晋带着唐瑜走访了多家权威的医院,b市的,s市的,甚至将病历翻译传真到国外,得出的结论仍是摇摆不定,有认为需要栓塞,有认为需要手术,说来说去,每个专家都说只是小手术,却没有人敢保证用哪一种。
  最后有相熟的专家宽慰孙文晋:放松心情,调整心态,只是一个小手术而已,对于我们医学上来说,过程都是可以被忽略的,只有结果是我们唯一也是最后承认的。只要结果是好的,那么过程中有再大的波折,受过再大的伤害,其实都是值得的,你们现在不要太担心,要勇敢一点。
  最后选择了栓塞,但是在手术台上,外科医生找到病灶后,却又没有人敢做栓塞,唐瑜被折腾几次,医生还是没有把握做。只好送回病房,唐瑜迷迷糊糊中听见孙文晋在门外对医生发火,这么多天来,他神经一直紧绷着,找各种专家咨询,他比任何人都要紧张,医生一会儿主张栓塞,一会儿主张手术,可不管怎样摇摆他都一直尽量维持礼貌和感激之情,这应该是他第一次发火。他对着医生大吼:“既然都没有把握做,那么之前会诊为什么要主张栓塞?开胸之前为什么不说没有把握?你们就是这么对病人负责的吗?”
  医生理解孙文晋的心情,又因为他手术前早有人打过招呼,所以尽量和颜悦色跟他解释。
  幸好有陈释在一旁圆场,他说了几句,孙文晋缓过来,又对医生低声下气的道歉,吓得医生立刻跑掉了。
  唐瑜迷迷糊糊中听到外面的动静,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孙文晋回来,倒是陈释开门进来瞧一瞧,唐瑜费力的睁开眼看他一眼,声音微弱的问道:“陈释,文晋他怎么了?”
  她生病,比她更受折磨的却是孙文晋。
  陈释温和的朝她笑笑,安抚她:“你先好好睡,我们没事。”
  可这天晚上唐瑜便开始吃不下东西,吃多少,吐多少,吓得孙文晋马上叫来医生,可医生也诊断不出原因,他心里难受,又不能当着她的面发泄,便坐电梯到顶楼去吹风。
  唐瑜看着他的背影,很担心的想叫住他,可最终还是垂下了睫毛。
  这一切都落到陈释眼里,他坐到她面前,说:“别强迫自己吃东西了,你先听我说说话。”说着他把碗远远的移开。
  唐瑜便等他开口。
  陈释看着那个粥碗,嗫嚅了几下,一副不知道从何说起的样子,隔了许久,他才整整神色,严肃的说:“怎么说呢,你也知道的,我们都出生在一个还算不错的家庭,我们的父母当时应该属于,厄,就是所谓的高干子弟,而文晋他父亲当年已经是重权在握,所以他小时候,过多了养尊处优的生活。从小学校里就很多人议论我们,因为我们上下学都有专门的保姆和司机接送,他更是从小就跟着父亲和哥哥姐夫频繁的出席各种饭局酒会,有时候跟着父亲坐专机满世界的跑,他高三离家出走坐飞机去广州,那时候才知道,原来飞机并不是只有两三个人的。”
  “他的哥哥和姐姐都比他大了十几岁,个个都宠他,让着他,他聪明,漂亮,大院里的人都喜欢他,我们这些人也都喜欢听他的,他父母更是宠得他不像话,在他十多岁的时候他哥哥和姐姐都早已成家,因此他那时算是得天独厚。那几年的日子,现在想都不敢想。文晋高中毕业,他因为女朋友,不愿意上清华,离家出走,反在深圳被人骗了一笔钱,后来被找到了,被强送到美国去念书,但是,也就是那一年,他家出事了,那是92年,他父亲被一个手下给害了,当时一票人都被牵连,纷纷下马,文晋的父亲首当其冲,他父亲,哥哥,都被锒铛入狱,因为当时他还是个学生在国外念书,再加上他父亲和哥哥对他保护的特别好,所以才没有被牵扯到中间去,但他也在第一时间赶了回来。回来后他姐夫姐姐又遇空难,不知道你们历史书写了没有,1992年,11月24日,中国南方航空公司3943号班机因机械故障,在桂林阳朔撞山坠毁,141罹难,是当时最严重的空难,他姐夫和姐姐都在遇难者里面。父亲和兄长被下狱,姐姐姐夫空难,又查出他妈妈有脑癌,他哥哥居然也有脑癌,在狱中还未等到宣判就病发身亡,没几天他哥哥留下来那4岁的孩子也莫名其妙死了,嫂嫂伤心过度,孩子死了当天晚上就自杀了。当时他还只是个大一的学生,他家所有的资产都冻结了,不知道不知道你能不能体会,反正树倒猢狲散,他那时候没钱,他家这个样子,别人轻易也不敢借,生怕连累到自己。一大家子的人,在他出国前,还是和和美美,可他回来的时候,却已经是入狱的入狱,住院的住院,死亡的死亡,只剩下他一个。”
  “最后是他姐夫的小姨妹,也就是汤姐在结婚前赶回b市给了他一笔钱先帮母亲治病,但是那个时候,他母亲已经是脑癌晚期了,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母亲死去,无能为力,而且,当时他不顾一切离家出走要私奔的女朋友偏偏背着他嫁给了一个有钱人,想起来,那段住院的日子,真是很让他崩溃,那几乎是他这辈子最痛苦的日子,所以他现在对医院,对手术,有y影,有条件反s,你住院以来,他精神一直高度紧绷,整个人迅速苍老憔悴下去,也快要崩溃了。”
  “我跟你说这些也不是为别的,上一次,我真的很不好意思,要是你们能成,我也很为他高兴,他这么多年来,我和子静还从未见过他为一个女人这个样子。虽然你才是生病的人,但是我请你,一定要多给他一点信心,不要害怕,医生也说了,只是个小手术而已,不严重。你们不容易,希望你能够为了他再坚强一点,撑过去就好了,后面还有几十年的日子,你现在一定要勇敢一点。”
  此后又将养着,等待第二次手术。
  正文 第45章
  章节字数:3879 更新时间:09…01…27 20:20
  也许是因为陈释的那一番话,唐瑜更多的照顾到孙文晋的感受,她的身体状况开始好转起来,什么营养汤都喝得下去,晚上也不再失眠,期间因为沈子静和师姐给她送过几次汤,她们偶尔还能陪她说说话,还有李雯和一帮姐妹,不知怎么也找上来了,第一次来的时候看见孙文晋在接电话,李雯看得眼睛都直了,几个小姐妹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孙文晋只得一边接电话一边对唐瑜说:“你们先聊,我出去接个电话。”唐瑜点点头。
  老毛病了,她们一看到孙文晋就犯晕。
  李雯强忍着心中的激动,低声凑到她耳边说:“是陈释告诉我你住院的,不过,他怎么在这里,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见现在小姐妹们的反映,唐瑜想起以前在乱世佳人大家背地里议论他的时候,每个人对他的评价,心口微甜,不禁微微莞尔。
  大家个个情绪都很激动,偏偏唐瑜的那个含蓄的微笑,更是让她们浮想联翩,另一个在乱世佳人曾经和唐瑜亲厚的姐妹看了看关上的门,再走到唐瑜身边,看着她,一副恨得死都不能接受的样子说:“我的天啊,孙文晋,他,他居然也来看你住院,居然是孙文晋,小瑜,你到底走了什么狗屎运?”
  唐瑜还未及回答,门又开了,孙文晋出现在门口,但是显然未曾料到这尴尬局面,他正好听见这句话,所以有点局促的站在门口,不知道是进来还是出去,在女人面前从来都是镇定自若,挥洒自如的孙文晋,这个时候当着一干乱世佳人服务员的面前,居然脸微微有点红,都不知道怎么面对。
  面对去而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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