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一)》村落的来客 番外：无以名状2-2

  番外：无以名状(洛特篇)
  阳光的颜色，这是他第一眼见到斐代尔时，跃入脑海的想法。像是所有光芒织就而成的发丝，隐隐有微光涌动，灿亮的眼瞳如同上好的宝石，迷茫又好奇的四处张望着。
  不属於任何魔物会有的光明色系，却是他至高无上的王。
  他牵起这个初生魔物的手，面前的金发少年眨着明亮的眼眸，对着他便是一笑，毫无戒心的乖乖跟他离开。
  ......这真的是魔物吗？
  洛特想，至少要让王懂得保护自己。
  ***
  「王，你在这里做什麽？」
  几乎整个身体都埋在草丛间的金发魔物转过头，露出沾染泥土的面孔，金色的眼瞳犹如融化的蜂蜜般，依旧染不上一点阴沈，修长匀称的手指里还捏着一条虫。
  「这朵花开的这麽漂亮，被吃掉太可惜了。」斐代尔笑着说。他身旁盛放着这时节最张扬的凤火花，层层叠叠的红色花瓣沿着茎叶开的无所顾忌，总能吸引路过者的目光。
  洛特走到斐代尔的身旁，他向来不苟言笑，此刻更是无所动摇：「王，生命流转自有定律，您不该干涉。」
  「这丶难道要看着它被吃掉吗？」斐代尔睁大双眼。
  「是。」洛特声线冷硬：「如果它注定被吃掉的话。」
  「喔。」斐代尔蔫蔫的垂下头。
  「翼石兽肆虐周边城镇村落，是时候处理了，王，请随我来。」
  洛特并不安慰斐代尔，只是率先转身离去，眼里却隐隐有了一丝忧虑。
  母树赐予的名字是斐代尔，真诚与信诺。或许正是因此，他的王似乎拥有不合时宜的柔软与善良。
  而他的想法也随之证实，随着一次次的战斗，他的王实力越发强悍，却渐渐地不再露出微笑，终於，在事情告一段落後，金发的魔物躲进了自己的房里，从此闭门不出。
  「王，狩猎的祭典即将来临。」
  「洛特，你代替我去吧。」
  「......是。」
  再一次被拒绝在外，关上门的那瞬，洛特终於皱起了眉头。
  虽说作为守侍，他无疑是斐代尔身边最亲近的人，然而他并不太明白斐代尔的想法。明明已经身处西境的顶点，为何仍是怏怏不乐？难道作为魔物的原则与他的王本身，其实是冲突的吗？
  洛特来到了他独处时习惯待着的场所，在议事厅的一个圆柱後方，恰好有一处极为隐蔽的阴暗之处，几乎不会被发现。在父亲过世後，独自等候着新王降临的漫长时光，他经常选择这里作为沉思的选择。
  「说起来，是不是很久没见到王了？」
  一道声音打断了洛特的思考，他抬头一看，不远的前方正聚了几个裹着长袍的老者，正是主掌西境大小事务的几个成员。
  「那样有什麽不好？」另一个人啧了声，眼里满是厌恶：「那个颜色，简直就是诅咒阿，母树竟然会孕育出这样的魔物。」
  「说的也是，完全就是令人厌憎的变异哪。」
  「幸好他自己躲起来。」
  「毕竟他的实力......若能永远圈禁起来......。」
  「反正现在也不需要他。」
  「若不是有洛特在，不，若能拉拢洛特，也许我们能除去......」
  随着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一句句的落入耳里，洛特的面色越发阴沉，就在此时，一抹雪白的身影轻巧地穿过他身边，走了过去。
  「呵呵，真是精采呀。」
  洛特一惊，看着来到那群魔物身旁的牙雪，这家伙什麽时候来到他附近的，他竟然毫无所察？
  比起洛特，那些原本高谈阔论的魔物们更是惊吓，连语调都因此而结结巴巴：「你丶你！牙雪，你竟然偷听我们说话，你该有的礼节呢？」
  牙雪偏着头，露齿而笑，颊边一个小小的梨涡乍现，又替他凭空添了一抹稚气。
  「比起我，诸位的言论，更是毫无礼节呢。」
  「你说什麽！」
  「冲动无法成事，你们怎麽就不想想，我是站在你们这边的呢。」牙雪眨眨眼，看上去相当无辜。
  「你的意思是？」始终未曾发言的一位老者开了口。洛特认得他，这是在这群人当中地位最高丶甚至曾与他父亲一同共事的长老。
  「时至今日的西境，即便没有王的存在，也能自行运作，所谓的王阿，不就像是力量强大的祭品吗？除了用来对付那些麻烦的大魔兽以外──」牙雪微微一笑：「他已经没有用处了。」
  「这话还需要你说？」一个魔物插嘴打断了牙雪的话语。
  「我的意思是，我能帮助各位去除这位眼中之钉喔？」白色魔物一个回身，衣袖翻起，动作如轻风飘缈，那位魔物还来不及反应，额头已经被敲了一下。
  「还有，打断别人说话，可真不是好习惯。」
  洛特站的笔直，隐匿在阴影处，冷淡地看着眼前彷佛闹剧的一幕，不知怎麽地，突然想起王趴在自己房间窗户，伸长脖子向外看去的画面。
  圈禁与束缚吗？
  不知不觉，那群魔物都散去了，只留下牙雪，披散着长长的白发，再度走到他面前。
  「洛特大人又在出神了？」
  洛特眼眸是一片深幽，定定注视着牙雪，「你究竟想做什麽？」
  牙雪笑了起来，自怀中掏出了两颗糖，恰好是王都内幼儿最爱的那款甜品，不由分说地塞了一颗到洛特手里：「始终孤高的洛特大人啊，想必从来没想过周边魔物的心思。」
  「什麽？」
  「难道不是如此吗？」牙雪偏着头，天蓝色的眼眸异常的清亮：「大人只注视着王，真是让人不甘心呀。」
  「所以，你想要除去王？」洛特问。
  牙雪摇了摇头：「这就要问问洛特大人自己了。我说过，我与洛特大人是同一边喔。」
  「哼，满口谎言。」洛特哼了一声，伸手扣住牙雪右腕，冷冷逼视着牙雪：「不知所谓。」
  实力强大的魔物临身，牙雪却是毫无畏惧，只是微微眯着眼，反手握住洛特压在右腕上的手掌：「等大人想清楚了，再来找我吧。」
  牙雪的温度相当冰凉，就像飞雪落在身上，洛特一震，下意识挥开牙雪的手。
  就见牙雪低低一笑，拍顺了衣服上的皱摺，拥有雪色长发的魔物轻快的向门口走去：「他们迟早会动手，大人的意向又是如何，我很期待阿。」
  注视着牙雪的背影，洛特抿唇，一时间思绪纷扰，终於，他叹了口气。
  ***
  金色之王催动了力量，强横无比的波动引爆了炽烈的火流，洛特可以清楚看到周边的魔物都白了脸，显然没料到已然受伤的斐代尔仍有这般实力。
  而後，斐代尔就这样转头走了，丝毫不恋栈，也不曾回头。
  「洛特大人果真下定决心。」牙雪浅浅笑着，站在洛特身边：「看来，大人的下一步也已经决定好了。」
  洛特沉默不语。
  是的，已经决定好了。藉由牙雪的帮忙，他与那些家伙达成了「合作」，同时也掌握了更多的情报。而後，所有参与这场行动的人，他都会一个个杀死，不留活口。
  作为守侍，他已经选择了属於自己的道路。虽然他始终无法完全明白他的王，也或许在很久以前，他曾经听过的话才是正确的。
  「不需要投注太多心思，不需要给予太多情感，王，终究会消逝。」
  原来在其他魔物的眼中，王的意义早已不若最初。
  在确立这波戏码前，他曾经询问过牙雪：「为何？」
  白色的魔物只是一如既往地，笑的虚实难测：「因为我们是好朋友阿。」
  「我们，好朋友？」洛特挑眉。
  「原来洛特大人并不是这样想的，真让人伤心。」
  似真非真，似假非假，牙雪的话语，总让他有种被捉弄的不愉感。
  「若要做朋友，也无不可。」他说。
  牙雪闻言，又轻轻笑了：「那从现在开始，请洛特大人务必，将牙雪列入您的名单里。」
  当日的会面犹在眼前，洛特看着牙雪，突然发现他身边不知何时停了一只天空鸟。墨蓝的色泽相当饱满，姿态优雅而美丽。
  「这是你养的？」洛特问。
  牙雪俯下身，让那只天空鸟驻足在他的臂弯：「是阿，洛特大人真的都不记得了。」
  「嗯？」
  牙雪突然凑近洛特，声音又轻又软：「明明最初，是您将我带来王都的呀？」天蓝色的眼眸清澈的恍若不曾沾染血腥一般明净：「忘得这般彻底，却又总出现在我面前，真坏心阿，我的大人。」
  或许因为语调的关系，牙雪的神态总有股天真之感，然而此刻眼前这边温驯的模样，也无法抵销他身为西境首屈一指的杀手的事实。
  「......」洛特蹙起眉，再度沉默，显然正在回想，却又徒劳无功。好一会儿後，他才慢慢开口：「我的确想不起来，不过，那也无妨。」
  伸出手指，洛特碰触了牙雪的眼睫，轻浅的颤动模糊却也真实，他注视着对方的眼眸，郑重地说：「我不会再忘记你的任何事情。」
  也许，对於这个魔物，他需要重新定义也说不定。
  转过身，洛特再度看着金发魔物离去的方向，即便负伤在身，他的王依旧走得相当迅速，此刻，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如果那是您的希望，那，便给予您暂时的自由吧。」洛特低语。
  既然真相是如此，那麽，我将为您清除所有阻碍。
  下一次，您归来之时，必是康庄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