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拍了一掌开车的李启明,这小子眉飞色舞。高仕明说:“哪用得着我们,他对你言听计从,你介绍十个人进去他也要。”
送完高仕明夫妇,听到手机响,我拿出看,却不是我的。李启明不接,手机响个不停,他还是不敢接。我看他表情紧张,冷笑道:“你小子肯定有事瞒我,是不是又让女人缠上了?接电话,老子听这声音难受,停车,接完电话给我老实坦白,我可不想王一州骂我给他送个炸弹。”
李启明停车拿出手机,听了一会儿,竟用英语讲话,结结巴巴讲了几句,眼睛惊慌地看我,我开门下车。
“文哥,我、我完了。”李启明开车门叫我。
我听这话别扭,忍不住发笑,扔掉烟头上车说:“口语有进步,比你们上海人的洋泾浜好一点,去我班上跟几个月,一定突飞猛进。喂!你小子泡上洋妞还是假洋鬼子?你他妈不会是去给人当小鸭吧?”
李启明急忙摇手,额头冒出汗粒。我更是怀疑,“紧张什么?最好一五一十说出来,不明不白的人我也怕。”他拿纸巾擦汗,头转到边上说:“文哥,我和帕蒂同居了!”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叫道:“什么?你和帕蒂!”他点点头,仍不敢看我。我又点上一支烟说:“开车吧!”这小子挂了几次档才把车开动。我说:“不就泡个洋妞吗,躲躲闪闪干吗?做贼似的,你他妈潇洒一点行不行?”
“我、我怕嫂子知道了不高兴。”李启明吁了一口气。我说:“有什么不高兴?不过有些多余的话我是要讲的,跟什么女人都好,只要搞清楚自己是什么货色。你小子现在不但没钱,还失业。当心点,别给人玩了还自鸣得意。”
李启明说:“这个、这个我会的,跟你这么久,不学乖些也对不起你了。我问过她,她、她说得滑稽,说是看了有个台湾婆写的文章,专讲上海男人的,说我最像上海男人,他妈的,老子本来就是上海男人嘛!有什么像不像。”
帕蒂年纪和我不相上下,比李启明大了七八岁,可能是传统思想作怪吧,我不想再提这事,男女关系本就不清不楚。有人问我中意艳艳哪一点,我怎么答,没想过会有这种问题,中意谁非得找个理由吗?
回到医院,我迫不及待地把这件事告诉艳艳,没想她一点不惊奇。
“我早猜到了,上次帕蒂来看我,我瞧他们俩的眼神就不对头,帕蒂总算找到个好男人。”她的话把我给吓坏了。女人对这种事如此敏感,我不加倍小心,不给她看出点端倪才怪。
艳艳患了感冒,我不放心,在医院陪她。天快亮时,打了个盹,醒来离我上课时间只剩十分钟。
13
车子在教学楼下刹住的声音很大。
这节课不同平时,有省教委的领导来听,据说是慕名而来。
钟校长在教室外背手走来走去,看见我马上迎上前,“呀、呀!文老师,你不来就糟了,这些领导不好惹的。你、你快去上课吧!”
投降(12)
教室后排坐了十几个人。记得那年县教育局来人听我讲课,我紧张得把“上课”叫成“下课”,这个笑话至今还在县里流传。这回虽说不紧张,麻烦的是,学生们紧张。唱独角戏的话,我的课没法上了。钟校长在后面坐立不安,频频向我挤眉弄眼。
“你们别自作多情了!”我走下讲台,“人家后面的老师是来看我的,关你们什么事?你们有什么好看?一群想说话又没胆量的小姐少爷。”
这时,孙副市长的女儿孙青青第一个举手。“文老师,如果你有机会去美国念书,你去不去?”我纠正完她一个单词的不良读音,然后答道:“我有过这种机会,但听说去美国读书每天要洗几百个盘子,我不会洗盘子,所以不敢去。”
下面哄堂大笑后,举手提问的人和平时一样。
下课后,心里还在想孙青青的那个问题。当时想去美国快想疯了,别说要洗几百个盘子,洗几百个马桶我也愿意,可我还是去不成。
“文老师,”钟校长和一个人来到我旁边,“这是教委的卓主任。”我伸手和来人握。
卓主任说:“叫卓老师吧!叫主任还以为我真的是教委主任,有碍视听。”这人蛮爽快。他又说:“你们学校的英语水平高,是远近闻名的,今天见识到了。文老师是北外,还是广外毕业的,说不定我们是校友呢!”
我笑道:“讲出来让你笑话,我上的那所大学你一定没听说过,而且我是学政治的。”
14
果子老远和我打招呼,我走到她办公桌前。她追问起我那晚打她手机,后来又不接电话。我想起有过这事,和陈姨疯狂那晚。敷衍说,手机没电了,又在郊外,本想请她共进晚餐,改天一定补上。她笑得眼睛只剩一条缝。
“文革!文老师!”有人叫,我转身看,怎么是他?何有为,老冤家跑这里来干吗?马上又看到走廊沙发上坐着梁县长,他给了我一个对付下级的笑脸,以前下乡不少领导这么对我笑。陆小兵也来了,让我吃惊的是孔志军,我那个乡长学生居然在座。
我和梁县长握过手,对陆小兵说:“陆镇长来找我打架,对不对?”他低头道:“弟兄间,你何必计较呢!”我说:“你没把我父母杀了吧?”他更是难堪。
何有为说:“文老师爱开玩笑,我正想给你打电话,等王董事长一个多小时了,他还是没空接见,你能不能帮想个办法?”我说:“这可不好办了,我也等他招见呢!你们不会是又来谈定协议的事吧?”何有为道:“不是的、不是的,我们另有别的事找他。”
我的手机响,是王一州,他说:“你的县老爷来了,你惹的麻烦你要擦p股的哦!”我说:“你他妈想过河丢拐杖啊!老子不管。”他说:“你在哪儿?快点过来,他们堵住我的门,算我求你行不行?我真的有急事。”他不知道我在门外。我笑着朝他的办公室走去,“求也没用,你欠我三鞠躬呢!叫你的保安、保镖把他们扔出去不就得了。”我推开他办公室门,他仍对着电话说:“别开玩笑了,我没时间啊!老兄,我……”看见我马上摔下话筒,“他妈的,我马上要去北京,还有一小时的飞机,你帮我去应付一下。”
“你最少问清他们的来意,不然我不好办。”我到酒吧倒了一杯酒。王一州想了想,点点头。
果子把门打开,外面四个人小心翼翼走进。梁县长很有派头地想和王一州握手,王一州却伸手去拿雪茄。梁县长干笑几声说:“王董事长,打扰了,我们知道你非常忙,我们也是抽时间来的,想和你探讨一下,关于那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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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王一州大声打断,“你们有五分钟。”
梁县长的脸由红变紫,其他三人也说不出话来。我见有些过分,就说:“梁县长,王董事长要赶飞机,你们把事情简单说一说,他也好有个答复和安排。”四个人相互对望推诿,最后是孔志军开口。
“王董事长,你不记得我没关系,首先我代表我们乡感谢你。这次来找你,是你的捐款只用了一半,上面要把剩余的收回,我们想请你把余下的捐款也放在我们县,最好是放在向东同志他们镇。事情就这样,我说完了,希望没占用你太多的时间。”
王一州吐出一口浓烟,翻眼看孔志军,和他握手说:“孔乡长,我记得你,老文的学生。这件事情是这样,一直由你们文老师帮我打理,现在还是交给他,我实在是忙,具体你们跟他谈,我马上得走。”他叫果子给他收拾东西,走时在我耳边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我心乱如麻,连李启明的事也忘了讲。向孙副市长投降了,这件事再搞大,后果不堪设想。我喝光杯中洒,又去倒一杯。四个人围着我看,我递一杯酒给梁县长说:“县长,欢迎你!”梁县长又恢复他的尊严,露出他给下级的笑脸和我碰了一杯。
果子进门说:“文先生,晚餐安排好了,车子在楼下等,你看可以走了吗?”她这几句普通话,说得字正腔圆。
下楼时,我拍孔志军说:“有点孔圣人的风范,宠辱不惊。对了,你父亲的病好了吗?”他握我的手说:“谢谢你,文老师,幸亏你借钱,治得及时,做完手术快好了。”
梁县长三人对林肯车赞叹不已,王一州这家伙一定是气不过在县里挨坐三轮车,故意请梁县长他们坐林肯。我对孔志军说:“你和他们去当总统,还是坐我的车?”
“文老师。”孔志军上了我的车,“是你自己的车吗?这么漂亮,得几十万吧?”我开“佳美”车来,老吴不愿押我的车,偶尔我也开一开,反正艳艳没机会发现,李启明见了也不敢多嘴。往时,听人这么问我的虚荣心极度满足,现在只有苦笑。“差不多吧!不骗你,这车多少钱我也不清楚,别人送的,但不是王一州。”他更惊奇:“你有钱的朋友真多,一送就是几十万的车。”
车开了一下,孔志军眉头紧锁说:“文老师,我不想来的,多一个人又多一份钱,住的宾馆一晚两百多,够乡下孩子上一年学了,可梁县长说,我是你学生,和你谈得来,非要拉上我。”
我听他讲没说话,他又说:“文老师,王总捐款是不是你的主意?我听陆镇长、何局长都这么说。”我说:“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你是奉梁县长之命来攻我的关吧?”他涨红脸喃喃道:“不是的,我也奇怪王总干吗这么听你的,你和他又非亲非故。”
我叹气说:“如果是梁县长叫你来打听内幕消息,那他找错人了。他也不想想,你是我的学生,不管你当多大官,只要我能保持老师看学生的眼光看你,什么你都别想瞒得过我。”他的脸更红,不敢再问。
15
宴席设在“皇庄”酒店。路过武则天包厢时,我对陆小兵说向东在这里被害,这王八蛋应了一声没有下文,气得我半天说不出话。
果子坐在我身边为我夹菜添酒,自己却吃得很少。
“文老师,我师母怎么不来?”孔志军看不惯果子对我亲热。
陆小兵来了精神,“喂!阿革,你小子果然花心,说不定上次那个姓陶的女人也是你马子呢!你和王董事长是不是有马同骑?”竟然有如此龌龊念头,我几乎要掀桌子。 电子书 分享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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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陆!怎么能说这种话呢?”梁县长看见了我的表情,“开玩笑要有个尺度,不利于团结的话,任何时候也不许说。你要跟文老师好好学,这一点你比不上小孔。”陆小兵唯唯诺诺,不敢争辩。
我强忍怒火,和他们干了一杯酒才说:“你们可能不知道,果子小姐是日本人,今天王董事长不在,她当我是主人,这是她们公司的习惯。”
梁县长像发现新大陆,起身道:“原来果子小姐是日本朋友,来来来!我们干一杯,周总理说,我们是一衣带水的友好邻邦嘛,要世代友好下去!”果子大方地作陪,何有为、陆小兵也去凑热闹。
我教孔志军剥虾子,他不是酒r乡长,一桌我看不过中档水平的菜,他竟有半数不识。不断低声询问,酒则杯都不碰。我说:“这是茅台酒,你不妨尝一尝。”他想了想,捏鼻喝下一杯,再也不干了。酒店的碗太小,添了两次饭,他不好意思再添。我叫服务员换来只大碗,他吃完三碗放下筷,饱了。
“文老师,我不想住宾馆,回去肯定要我们乡报销,乡里报不了这么大笔差旅费的。你家有地方吗?打地铺也行。”孔志军低下嗓门问。
我笑道:“你放心住,费用我帮你报。”他忙说:“那怎么行!借你的钱我没还呢!不能再花你的钱了,你家不方便的话,帮我找个小旅馆,十几二十块一晚那种。”
我只好说:“好吧!你到我家去住,没什么不方便,你师母快生孩子了,已经住医院,我一个人在家。”他高兴地说:“麻烦你了。哦,师母快生孩子了?我一定去看看她。”
梁县长三人还在和果子为中日友谊干杯,而且越来越不像话。让果子跳舞没什么,居然提出边跳边把衣服脱少一点,果子当然对此类要求不在乎,我心里不是滋味,又不好制止。
“你们要小姐吗?”果子发现他们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梁县长和何有为不吭声,朝陆小兵打眼色,陆小兵马上说:“就怕小姐太贵,回去难报销。”果子见多识广了,笑道:“只要文先生同意,我们公司全包。”各人的目光集中到我身上。我忙说:“我没意见,只要大家开心。”孔志军在我耳边说:“文老师我不要。”
这时,服务小姐进来问:“对不起,这里有位文革先生吗?”
从门缝看见了盘新华的脸,我不想让他认识梁县长等人,起身要到外面和他说话。果子叫道:“盘局长,找文先生呀!快请进。”我真想像王一州那样给她一耳光。
盘新华一身笔挺的新款西装,头发也是整齐油亮,本就英俊的他,经刻意打扮,更加引人注目。他一进门,梁县长三人盯着望,不敢说话。
我说:“你是准备拍电影,还是拍广告?”盘新华笑笑说:“我穿整齐一点,你有意见呀?不过,我也穿得难受。还不是孙市长,拉我陪他接待外宾,失去自由一下午了。在外面见你的车,果然你在这里。喂!你小子胆子也太大了吧?艳艳住医院了,还敢出来喝酒?哟!这位小姐是谁,你别说,让我想一下。”他望果子,伸出食指说:“果子小姐,没认错吧?你怎么给老文当秘书啦,王大老板呢,躲哪儿去了?”
“这位是盘局长呀!认识一下。”梁县长主动端杯敬酒。
盘新华头也不抬说:“各位请自便,我和老文说两句就走。”我本想打马虎眼,不给他们介绍,梁县长这么一来,我下不了台,只好说:“他是我们市公安局的盘局长。”书包 网 。 想百~万小!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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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梁县长几人一一介绍,盘新华这下才回礼说:“失敬、失敬,原来是老文家乡的领导,刚才实在对不住。你们不知道,老文这家伙三教九流的朋友都有,有一次,我和他去喝酒,来了他一帮朋友,他也不介绍,后来扫黄,下面分局的人给我打电话,说是抓到了我的朋友,我说不可能的呀!到那一看,坏了,这不是老文的朋友吗?跟我喝过酒呢!弄得和下面的人解释不清。我问他,他根本不认账。所以我学乖了,只要他不介绍的人,我都不敢结交。”大家笑起来。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编个故事,心里惴惴不安。
梁县长摆出一付家长的口吻说:“主要是我们文老师,一人出来闯世界不容易,出门靠朋友嘛,难免朋友多点、杂点。盘局长,我这杯酒是感谢你对我们文老师的关照,来,干!”盘新华和每人干了一杯后,打拱手说:“不好意思,那边有市长和外宾,不敢停留太久。我看这样,你们不急走的话,我一定做东致歉。”
盘新华一走,梁县长马上问:“盘局长是个正处级吧?”我说:“我没问过他。”何有为说:“公安局长一般高半级,是副厅的也有。”
“那可不一定!”陆小兵说,“盘局长最多四十,这种年轻有为的,级别不会很高,我看一定是个副处。”何有为要和他争,我听得无聊。正好几个花枝招展的小姐进来了,我找了个借口离开,他们也巴不得我快点消失。
16
李启明很早过来准备一天的饭菜。他是货真价实的上海男人,做的上海本帮菜,艳艳和岳母赞不绝口。我从房里出来,告诉他王一州又出差了,他夸张地跌坐到地板上。我骂道:“你他妈的傍了个白领洋妞,有的是钱,我看你干脆给帕蒂当家庭妇男算了。”
李启明哭丧脸说:“文哥,你真不懂还是逗我呀!我都快受不了了,出去吃饭是aa制,连家里的电话费她也要我出一半,当她的家庭妇男还不如来你这里做义工,至少吃饭抽烟是免费的。”我听了大笑道:“别苦瓜脸了,以后学校发我的工资归你,虽然不算多,够你玩几趟aa制。”
“文老师早!”睡书房的孔志军起床了。我给他介绍李启明,他说:“文老师,刚才我听到你们讲话,你又回去做老师了?”我说:“我比不上你,能去当官,混了这么多年,还是觉得做老师是我的谋生之道。”他目光变得痴呆,叹息道:“我也想回去做老师,这个官我做不下去了,看上级的脸色办事,又受不了老百姓指指点点,两头不讨好。再说,你看我的上级什么样子?唉,这次的事,打个电话就能解决,非要兴师动众,来了又吃喝……唉!文老师,你帮我拿个主意。”
他这一问,我想起孙副市长跟我讲的那番话,我说:“你问道于盲了,不过,有个当大官的人和我讲过一些话,可能对你有用。他说,病重莫用猛药,凡事有个过程,官员有毛病,但要看到他们大多数时间是在做好事,谁敢保证换一个人会比他们做得更好?”
“是啊!孔、孔乡长。”李启明也来掺合,“你不做,如果换来一个酷吏贪官,你就是做老百姓也做不安宁。”孔志军缓缓点头。
我们去医院,孔志军非要去探望艳艳不可,特意买了几斤水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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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天,钟校长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询问完艳艳的情况,大大把我夸奖,说是省教委的人对我的课很赞赏。盘新华这时来电话,听完电话,钟校长说什么我一句没听进。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投降(16)
从校长办出来,魂不守舍往车走。几个女生在我车边嬉闹:“文老师,带我们去飙车好不好?”我说:“不敢,怕学校开除我。”
“文老师,你这么有钱了,当老师干吗?”
我说:“不知道,可能我喜欢卖弄。”
“文老师,我们请你去迪吧,敢不敢去?”
我不再理她们,钻进车,油门踩得很深。天下雨了,是那种烦人的小雨,打开雨刷,雨刷的声音更加烦人。
“文哥,今晚请你和孔乡长吃麻辣烫,好不好?拿你的工资真不好意思。”李启明打来电话。我说:“省省吧!没钱还不是问老子要,你他妈的少拿我的电脑上色情网我就感谢你了。”李启明碰了个钉子,不敢吱声。我又说:“今晚盘局长请客,你五点半去接梁县长他们,听清楚了吗?你嫂子那里有什么动静,马上给我打电话。”
我开车到“泥街”找徐老头,他老伴说他钓鱼去了。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在街上漫无目的转,不知不觉来到儿子家的小区附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进去。
“你不在这吃饭吗?”陈姨光身靠在床头吸烟。见我穿戴整齐,又问,“你家那边没人做饭,不如过来吃吧!”她当然想这样。赶时间,我没工夫和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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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新华在闹市区的一家老字号酒店请客,正好碰到下班高峰,酒店的招牌遥遥相望,路上却堵得水泄不通,我被前后看不到边的车子夹在中间,进退不得。
雨越下越大,淋在车上响声大作,收音机的声音也被淹没。街上能够移动的只有骑自行车的人流,他们一批又一批从我车边经过,脸上带有得意之色,像在嘲笑我们。这种鬼天气,谁不想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干燥暖和的家里,我们这帮平时趾高气扬的有车族,现在只有淋雨的份儿,也许是一种公平吧?瞄了一眼被大雨淋成落汤j的交警疏导车辆,心里又得意起来,怎么说我们都是幸运的。
“你不赏脸吃我这餐饭呀?”盘新华来电催促。我说:“你给我送一点过来吧!离你只有两百米,我饿死了,你这个公安局长罪责难逃。”
一张cd听到半,车子能像蜗牛般移动了。酒店门僮打伞来接,我扶他肩时,发现他衣服是湿的,看来接了不少我这样的客人。我悄悄在他手中塞一张钞票,他稚气的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我心情愉快不少。
“文先生,你的客人来了。”服务小姐引我去包厢,盘新华又以我的名义订桌,这是他的惯用伎俩。孙副市长那张脸最先进入眼帘,我的心跳莫明其妙加快,虽说猜想他可能会来,还是抱侥幸。这餐饭不好吃呀!我从来没有这么害怕吃饭。
我被安排在盘新华和孙副市长中间坐下,服务小姐说的没错,我是主,他们全是我的“客人”。我说:“今晚在座的,都是各级领导,我小民一个,自然物以稀为贵了!难怪主人的位置给我预留。”
孙副市长爽朗地笑道:“你也要当官了,梁县长告诉我,准备请你回去做主管经济的副县长,我正要向你祝贺呢,文县长!”
我听得目瞪口呆。梁县长说:“凭文老师的才干,下次换届,我也让位。”我起身打拱手说:“梁县长,这种事开不得玩笑,请你别拿我出丑了,拜托、拜托!”
“谁说是开玩笑?”何有为煞有介事,“来之前,县里专门开会研究过,聘书也带来了,你要不要看?”他说着要去开皮包。
我控制住情绪,抓起一只j腿,啃了一口说:“这只j不错!你们如果先让我填饱肚子,叫我当总理我也做。”各人发笑,也动手吃喝。
急风骤雨地大吃一通,没留意吃了些什么,我抹着嘴说:“我是不当官的,也当不了,从小到大我是家里的宝贝,天天有人侍候,已经习惯。当官成了公仆,反要侍候别人,侍候的还不止一个。啧!啧!那不要我的命?小姐!帮我换两只小一点的杯来,对,斟上酒,递给对面那位老板,好的。”
服务小姐把酒递给梁县长,我又说:“这不,让人侍候多么开心?来!县长,谢谢你看得起我,咱们干一杯,祝你步步高升!”梁县长晃着脑袋和我干杯。
孙副市长说:“梁县长碰钉子啰!没关系,我们文老弟就这德性,我也碰过同样的钉子,我们同命相怜了,来!也干一杯。”
闲聊了一会儿,陆小兵说:“阿革,在我们镇建向东小学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我们明天要走。”真正的难题终于来了。我摸身上找烟,有人给我递来一支,还帮我点上,一看竟是盘新华,他有意无意和我对望了一下。
“其实不是建的问题了。”何有为说,“你们镇本来就有小学,只是换个名。这一次来,路过省城,我们特意去了趟电视台,想不到人家对向东小学很感兴趣,还说可以搞个专题送中央台呢!王董事长想要广告效应,这可是个好机会。”
孙副市长和梁县长停下交谈听我们讲,我不得不表态了。
“今天,我跟王董事长通过电话。”我边说边吸烟,想从容一点,“他的意思是,广告效应免了,再搞什么专题,容易被看成哗众取宠,这一点他特别强调。剩下的捐款还是放在我们县,不过不放在我们镇。因为他去过孔志军那个乡,觉得把捐款放在那里更合适,当作资助失学儿童的学费。”
陆小兵盯我的眼神和跟我打架时一样,梁县长和何有为却表情轻松,只要捐款留在县里,在哪儿他们都有功。孙副市长说:“有我们文老弟在,你们不会空手而归的,大家一起干杯!”
大树底下好乘凉(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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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他妈的,一定又去打牌了?”我走来走去望李启明,“给你工资没几天,又要借钱,老实说,这次输了多少?”
这小子居然不慌,走近给我点烟说:“我哪会那么没长进?文哥,是这样的。帕蒂那套房子翻新地板,她又和我来aa制,上回装修厨房我才跟方姐借了一万,没还清呢!我哪有钱呀!你看能不能先帮我垫一万?”
理由相当充分。我点头笑道:“是不是准备从非法转合法了?”李启明搔脑袋说:“我也不知道,一下阳光灿烂一下y雨连绵,拿不准她想什么?哦!差点忘了,她说要开party,请你去。”
从银行出来,李启明高兴了,吹起口哨开车。我却望着银行卡发愁,借来的钱又所剩无几,老吴他们这么相信我,我自己不敢相信自己呢!这还是小问题,要命的是刘卫红母子回来,上哪去找钱养?
“不行了,这样下去非出乱子不可。”我自言自语。李启明扭头望我手中的银行卡,也说:“文哥,我们找些事做吧!这样我也不用去王总那里当汉j了。”我默不做声,寻思该从哪下手。
“文哥,”李启明又说,“你这么好的关系,只要你做,无论做什么都不怕!”这话不假,孙副市长不是叫我到大树下面乘凉吗?对!老子乘凉去。
“干他娘的!”我叫道,“咱们开公司,做广告,搞中介也行。”
李启明扭头望我一眼说:“文哥,我们是不是可以先做点投资少,容易做的。广告公司太专业,我怕干不来,再说,还得找几十万注册资金。”
我说:“谁说干不来?说干就干,开车去医院,下午你去工商局咨询,然后马上办执照。”
艳艳听说要她出钱注册,急了。“发神经呀你!当老师不是好好的吗?开什么公司?”我说:“当老师多少钱一月,你又不是不知道,像我们这么开销,十天就得挨饿,你不也说,孩子比你预计的多了一个吗?”
肚子累赘,艳艳站直喜欢用手撑腰。她先是去关掉cd演奏的管弦乐,又在房里走了一圈,这才开口。“拿钱去注册可以,但要还我,你答应我才给。”我说:“放心啦!你老公空手套白狼的功夫,你没见识过?把卡给我吧!马上去办。”她磨磨蹭蹭找出银行卡和身份证,又郑重交代:“你干得了就干,别为了逞能,把自己弄牢里去。”真啰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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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蒂俨然一个家庭主妇,只是做出的菜实在不敢恭维,我宁可多看几眼她围裙下的火爆身材。说是party,总共不过七八个客人,我还特意把高仕明夫妇拉来。那位跟我有过不愉快的马歇尔也在座。见面时,彼此不大自在,对望了一眼,高仕明主动和他攀谈,我趁机溜进厨房。
“文哥,你看看,这能吃吗?全是生的,又有黄油又有奶酪,不拉肚子才怪。”李启明抱怨帕蒂的杰作。我扫了一眼花花绿绿的菜说:“不怕,有洋葱消毒!”说是说,我看我少吃为妙。帕蒂说:“可以搬出去了。”
高仕明和马歇尔交谈的声音很大,来客们站在周围,饶有兴趣地听。
“这是原则问题,不能让步的。”高仕明不紧不慢地说。马歇尔道:“只不过一件意外,有必要这样吗?连nba也停了转播,其实这种抵制损失的还不是你们自己?”
“意外?”高仕明提高了嗓门,“如果美国战斗机在夏威夷给中国侦察机撞了?你会接受意外的解释?这次事件,我认为我们的反应太软弱了呢!”
大树底下好乘凉(2)
不知何故,两人扯出中美撞机事件争论,各执一词,互不相让。我第一次看到高仕明这么激动,整个人像一头愤怒的胖公牛。
马歇尔也不示弱,y阳怪气回敬说:“你们中国人,最大的毛病,是心胸太狭隘、感情太脆弱,心里只装着自己的民族,别人稍有得罪,立刻认为民族感情受到伤害,从不站高一点看问题,作为一个十几亿人口的大国,作为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应该像美国一样,把目光放向全球,担负起……”
“美国不是好东西!”有人打断他的话,是个戴变色眼镜的男人,所有的目光转向此人,没想此人和马歇尔对望一眼后,没了下文,似乎刚才的话不是出自他之口。这么一打岔,高仕明和马歇尔没了争执的劲头,索性闭嘴喝酒。
帕蒂用中文英文各说了一遍客套话,party算是开始了。
马歇尔与李启明初次见面,脸色不是很自然,碰过杯问:“李先生从事哪一行?”李启明大言不惭说:“广告,我在文先生的广告公司工作。”
高仕明向我失声惊叫:“有没搞错?你们去做广告,省省吧!别丢人现眼了。”我笑道:“你着什么急?和艳艳肚里的娃娃一样,没生呢!”他还是摇头,不以为然说:“你这家伙改不了老毛病,宁做j头不做牛尾。我跟你说,做广告不是卖米粉,谁都能做?就算你后台硬,没两下子照样玩不转。”他老婆周玉也来帮腔:“你可得当心点,我手头上好几个案子是告广告公司的,索赔不少呢!”
我不想和他们争辩,从李启明手中接过香槟喝了一大口。正享受香槟在胃里穿梭的滋味,那个戴变色镜的男人又说:“香槟是假的。”看他的认真劲,各人吃了一惊,手中的酒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不会吧!”李启明慌了,“这是名牌啊!我是专卖店买的。韩老师,你怎么知道是假的?”那位韩老师没有回答,把酒杯放桌上,另倒一杯饮料喝。又跟刚才一样,仿佛此事与他无关。
这样的怪人我也头一次遇上,看着想笑。李启明更急了,追问道:“喂!韩老师,你倒是说话呀!香槟到底假在哪里?我……你、你不能扔下一句话就不管了呀?”来客们也想听个明白,可那位老兄对李启明的追问充耳不闻,拿起刀叉,津津有味品尝帕蒂做的菜。
帕蒂介绍道:“韩老师是我的中文老师,他是作家。”
那位韩老师这才停下吃喝,换了一副我意想不到的笑容,拿出名片与我们交换。我饶有兴趣看名片:韩风,不但是作协会员,还是某公司的总经理。
“你叫文革?”他问我。我笑道:“货真价实。”他脸色骤变。
这时,艳艳来电说身体不适,我不再搭理这个怪人,赶忙离开。高仕明夫妇跟我一块走,说是要在第一时间见到我的两个“小坏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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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开心啦?”艳艳调皮地嘻嘻笑,“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去参加什么party。哇!小玉。”她行动自如从床头落下,迎接周玉,有说有笑,看不出有什么不适,我和高仕明哭笑不得站一边。
“咱们到走廊上去吧!”从病房出来,高仕明拿我给他的烟却不点。我笑道:“家里出了林则徐?我老人家也一样,在外面怕什么?”
高仕明把烟放鼻子下嗅,答非所问说:“你下决心搞广告了?”我说:“是不是要你批准?你这么关心我?我总不能当个穷教师养家糊口吧?”他说:“别以为你的心思我不懂,想趁机捞一把,对不对?我真想不通,你为什么不能过安分一点呢?”他严肃的态度,让我有些恼,很像在家当老师时的何有为,连我父亲也从不这样教训我。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大树底下好乘凉(3)
我的眼睛转到路过的一个苗条护士身上,不想答话。
“不要头脑发热。”高仕明还在教训,“现在不同以往,即使有当官的给你撑腰,料想人家也不会那么傻,你一个广告外行新手,人家敢于冒险帮你?再说了,罗征他们又不是吃素的。”罗征的名字让我心跳,不是怕,是又扯到向东的死上面去。
“行了!”我笑道,“你这家伙讲来讲去,是怀疑我的能力。我不知道怎么说你才好,看见官商在一起,就往坏处想。当官的帮我怎么啦?当官的有义务帮做生意的!只不过老子近水楼台而已。老子没有行贿的爱好,才不怕罗征那臭小子,就算向东活转来,同样不怕他。”
高仕明腮上的两团肥r不停抖动,想要反驳。周玉正巧从病房出来,看她老公说:“你们吵架呀,怎么这副模样?”艳艳也疑惑地看我。我笑道:“老高跟我划拳,把他孩子输给我做保姆,周玉回去你得小心点,别再惹他了。”
4
艳艳的预产期到了,可两个小家伙不肯出来,反而我的公司手续全部办齐了。
原先打算找孙副市长关照,没想到他出差。他的司机记得我,说领导不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主动帮我去办,带李启明跑了两天,搞掂了。我特意准备一份礼,他非但不收,反而叫李启明带回来一只精制的台式火机。
在一家要死不活的宾馆租了两间房做办公室,再招几个人,公司也差不多了。面试应聘人,我觉得是件很开心的事,李启明更加积极,我没起床他已经来电话提醒。去到公司,时间早得很。
“文哥,有件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我……那个昨晚想了一宿。”李启明支支吾吾的。
“有p快放!”我头也不抬,趴在办公桌上,拿孙副市长司机送的火机玩耍,是一只龙形火机,扣动尾巴,龙嘴吐出火苗。
李启明咳嗽了几声说:“这几天,我不是跟林司机去办手续吗?他、他说,唉!那个……”有点听头,我骂道:“你他妈和洋人同居,不会讲中国话了?”他赶忙说:“是这样,林司机的意思是,我们搞广告尾了点,全市广告公司上千,不好做,好像那个市长也很为难,嘿嘿!就这意思。”
我拿出一支烟,凑近龙头吐出的火苗点燃,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过了半晌,李启明又说:“文哥,应聘的人马上到了,你看是不是考虑清楚再招人?”他可能以为我动摇了。我说:“考虑什么?你也怀疑我?那好吧!王一州回来,你到他公司上班去,老子不要你又怎么样?”他不敢啰嗦了。
这几天容易发火,本来高高兴兴办公司,无缘无故变成别人的笑柄,心里极不是滋味。我烦的不止这些,公司办好了,免不了有高仕明之流的闲言碎语。孙副市长司机这么说我才高兴,只是连李启明这王八蛋也对我没信心,着实让我难受。
应聘的人是委托人介绍来的,人数不多,可我和李启明只接待了一个便傻了眼。原来我们对广告专业简直是一窍不通。人家把简历、文凭、作品递上,问我们有什么题目要考,李启明望我,我干脆望天花板,我们倒像是应聘面试被考住的。想了一下,装出莫测高深,接着赶人、关门。
艳艳奇怪我这么早来医院,问道:“今天不是招人吗?咦!启明也来了,你们办事效率真高,招到了几个美女设计师,从实招来。”我没想好怎么开口,李启明讨好艳艳,绘声绘色把今天招聘的情形,当笑话讲。艳艳笑是笑了,是冷笑。
大树底下好乘凉(4)
“玩得很开心,是吗?”艳艳把手中给小人织的毛线帽扔到床角,笨拙地从床上下来,我去扶她被她推开。她在病房里踱了几步,又说:“真潇洒,以为胸有成竹呢!几万块扔出去,骑虎难下了!看你怎么收场?”
李启明吓坏了,张口结舌,我瞪他一眼,他灰溜溜离开。
“万事起头难嘛!”我赔笑脸,“我马上去找高胖子,叫他推荐几个专业高手来,小问题一个,不要生气了。啊!再生气两小人出来也是皱着脸的,那可坏了。”她笑了一声,随即正色,厉声道:“不行!你别岔开话题,不准你再玩了,好好回去上课,王主任昨天跟我说,省教委准备请你上公开课呢!你看来是天生的教书匠。”我搂她的肩说:“课我会好好上,公司也慢慢开,两不误。给我一点时间,我的事你不必担心,把两个小人顺顺当当放出来,你再来修理我不迟,好吗?”
“到那时晚了!”艳艳一点不买账,声音更响亮,“我现在都这样了,你还不让我安心点,不肯听我的,到那时,你会把我的话当一回事?你、你说!你听不听我的话?”我不敢说,对她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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